孟樱原本还打算去超市一趟,经此一事,就想打退堂鼓了:“不然我们回去吧。”
“现在就回去吗?”霍云松看了看天色,“还很早。”
孟樱一想到晚上回去睡觉就要旧事重提就踟蹰起来,相比之下,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那就再走走吧。”
霍云松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想了想,静静陪她走了一段路才说:“阿樱,快要七夕了。”
孟樱想一想日子,恍然:“还真的是。”
“那你想好怎么过了吗?”他问。
孟樱摇头,只有清明中秋端午这样的节日她才要过,不管是二月十四的情人节还是七月初七的情人节,她从来都没有过过。
“既然如此,不如这一次,我们过一个特别的七夕吧。”
第44章 水丹青
七夕本来不是情人节,但耐不住时代发展太快,大家已经不流行乞巧了,七夕就是虐单身狗的日子。
孟樱以前从来不过这个节日,今年作为脱团的第一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霍云松的提议是去附近的一个温泉山庄,她同意了。
山庄在半山腰,因为情人节的关系,带小温泉的房间十分紧俏,孟樱和霍云松一路走上山,已经看到了三四对来过七夕的情侣。
整个温泉山庄都非常有过节的气氛,烛光晚餐,粉红玫瑰,还有一整盒的小雨伞静静躺在床中央。
包装太过精美可爱,孟樱还以为是巧克力,拆开来一看,纳闷:“这是什么?”
霍云松已经习惯孟樱在这方面的知识空白,非常冷静地回答:“避孕套。”
啪。孟樱手里的小雨伞掉到了地上,霍云松捡起来一看:“居然还是荧光的。”
孟樱:“…”呆若木鸡。
“这种马卡龙的颜色是避孕套吗?”她不敢相信。
霍云松说:“七夕啊。”
孟樱默默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霍云松忍笑:“你可以拿来吹气球。”
“你为什么会认得出来?”孟樱狐疑地看着他,“你用过?”
霍云松:“…”他清了清嗓子,“我给你示范一下?”
“走开。”孟樱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又耍流氓。”
“知道还跟我来。”霍云松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圈在墙壁与怀抱的小小空隙里,“阿樱是认定我了,是不是?”
孟樱扭过头不吭声,霍云松捧起她的脸和她亲吻,她温顺地任由他索取,渐渐放任自己沉迷在这唇齿相依。
到了这一步,霍云松反而从容不迫起来,他松开了孟樱:“先吃晚饭,再泡温泉,好不好?”
孟樱点头同意,能多拖一刻最好再拖一刻。
晚饭是日式料理,孟樱尤其喜欢吃他们家的寿司,觉得味道有别于其他日料店,霍云松就笑着说:“这让我想起了另一道菜,回家做给你吃。”
“寿司?”
“不是。”霍云松还不肯告诉她,“回家你就知道了。”
孟樱低头笑:“刚来你就和我说回家,明明是你要来的。”
“今天毕竟是七夕。”霍云松说,“虽然我们以后还会一起过很多次,但第一次毕竟是值得纪念的。”
孟樱托着腮笑起来:“这倒是,这是我第一次过七夕。”小时候过七夕之风不盛,等到大学时才和二月十四一起风靡起来,同宿舍的女生早早就开始打扮,她那时还不解,就算因为牛郎织女把七夕算成了情人节,那也是个悲剧呀。
现在才明白,过什么节不重要,情人节圣诞节都是一样的,和有情人一起过才最重要。
吃过晚饭,在山上散步,浓郁苍翠的树木将暑气遮挡在外,温度明显比城市低了好几度。
山上栽着紫薇,粉粉嫩嫩绽放在枝头,热闹又可爱。
霍云松与他并肩走了一会儿,却笑:“我闻见的都是你手腕上珠子的香气。”
孟樱平日在家不爱佩戴任何饰物,浑身清清爽爽,但出门的时候会戴一串香珠,她今天带的就是红麝香珠,举手投足间,香气隐隐约约,忽远忽近,十分撩人。
“有暗香盈袖。”霍云松这么说。
孟樱一听,特地换了一个位置,用戴香珠的那只手牵住他,侧头微笑:“这样你也香了。”
霍云松觉得心头落满了花瓣:“还不够,再紧一点。”
孟樱与他十指紧扣:“这样?”
“再近一点好不好?”霍云松靠近她,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
花前,月下,两人紧密相拥,心跳相闻。
一直到天渐渐黑透,他们才返回温泉山庄,华灯初上,回房间的一路上,已经看到过无数对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空气中仿佛也弥漫起棉花糖的香甜味。
孟樱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
房间里的小温泉比公共的大温泉小得多,只能容许两到三个人,不过,因为穿着泳衣泡温泉,所以并没有“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香艳。
霍云松安排的重头戏在后面。
泡完温泉,他端了一个托盘进来,竟然是一套茶具。
孟樱正在擦拭头发,一看难免讶异:“大晚上的,你要喝茶呀?”
“不,七夕礼物。”
孟樱挂好干毛巾坐到他对面:“你要泡茶给我喝?”
“嗯,很久没试过了,可能手生了。”霍云松说着拈起一块茶饼,掰碎了用个小巧是石磨碾成碎粉。
孟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那么复古的泡茶手法了,这是在唐宋时期流行的品茶方法,她耐心地继续看下去。
茶饼碾成细粉后倒入杯盏中,注入沸水,再用茶筅搅拌,茶汤搅拌后浮上来一层汤花,只见他手腕轻动,茶汤上漂浮的花纹也发生了变化。
孟樱慢慢瞪大了眼睛,只见在他的运作下,杯盏中浮现了一枝花,花间掩映一轮明月,而在下方,两只鸳鸯正交颈。
花前月下,一对鸳鸯。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我从没有真正见过。”孟樱还沉浸在这样神乎其技的表演里,眼睛一眨不眨,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神乎其技的技艺。
霍云松放下了茶筅,茶上的花纹徐徐消散,那惊艳的丹青犹如海市蜃楼,消散后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让人以为刚才的那一切不过只是幻觉而已。
霍云松声音低缓,但字字有力:“我这一生,既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名利权势,唯一的心愿,就是和阿樱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相负。”
他向她伸出手,手心朝上,“如果樱樱信我…”
他看向她,深邃的眼神令人沉溺,孟樱就把手放在了他手心里,昏黄的灯光下,她微微一笑:“我信你的呀。”
霍云松握着她的手往回一收,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那么,以后是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
孟樱想想:“如果我还爱你的话,我不会。”
“那你要一直爱我。”他搂着她的腰,手从浴衣的领口滑落进去,孟樱微微一颤,险些站立不稳。
霍云松含住她的耳垂,轻柔舔舐,紧接着步步后退,倒向柔软的圆床。
宽大的浴衣里有着无限风情,粉颈、酥胸、柳腰、雪股、花心…身上的汗干了又湿,汗液渗进香珠里,麝香的香气融入了爱欲,愈发浓郁。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孟樱醒来时天已大亮,霍云松坐在窗边读书,一室阳光。
她翻了个身,虽然只是细微的声响,但霍云松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醒了吗?”
孟樱点点头,但没有起身。
霍云松用指尖描绘着她的眉眼:“七夕快乐。”
“七夕已经过了。”孟樱开口,声音沙哑而慵懒。
霍云松微笑:“不,我的意思是,我还想再过一次。”
孟樱抱紧了被子,昨夜的一切想起来就让她脸红:“我好累。”
“疼吗?”霍云松把手伸到被子里去,孟樱躲开了,拍开他的手:“走开呀。”
霍云松抽回手,解开浴衣的系带:“我起得太早,有点困了。”
昨天后面是拉了灯的,孟樱没有那么害羞,这样青天白日乍一见,她吓得赶紧把头扭过去不看,霍云松看准机会,掀起被子睡了进去,把孟樱一把抱进怀里。
孟樱对他幼稚的行为哭笑不得:“都天亮了,该起床了,你不要闹。”
“不。”他咬着她的锁骨,“我要你。”
孟樱抱住了他,抚摸着他的后颈:“就算不这样,我也不会离开你的。”她说,“就好像如果那一次,”说到这里,她好像难以启齿一样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也不会和晨旭在一起的。”
“阿樱,你这样我真的,”霍云松把她用力搂进怀中,“真的会想把你带进深山里,就你、我、狸奴,永远不见外人。”
“啊,那你不仅要会做饭,还必须会种田,会电工,会打猎…”孟樱数着数着自己先笑了,“我才不要与世隔绝,何况,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这样不行的呀。”
霍云松亲吻她的手指:“我以为你很喜欢家乡。”
“家里这边呢,安静,节奏也慢,但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太熟悉了,随便谁都可以叫出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名字,人人都知道我是谁,我其实不喜欢这样。”
孟樱说,“我本来不想回来的,省城也挺好的,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大家不会随便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我本来都找好租的房子了,虽然离市中心有点远,但有个小院子,可以种花。”
霍云松心中一动:“那如果有个院子可以养养花,没有人会插手你的生活,去北京也可以吗?”
“那北京太干了,空气也不好,”孟樱就当是闲话家常,“不过有故宫,有机会的话我想去那边看看。”
“所以,在哪里生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对吗?”
“不。”孟樱摇摇头,很认真地说,“还要和你在一起。”
霍云松顿时失去了言语,她这样的话,不是告白胜似告白,他除了深深亲吻她,竟然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何其有幸,才能得到神女如此青睐。
平生足矣。
第45章 黄桷兰
在温泉山庄的度假虽然只持续了三天,但甜蜜却延续到了生活中。
最明显的一个地方就是霍云松起床买早饭的时间推迟了很多,孟樱起得就更迟了。
睡得晚起得迟也就罢了,自从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她换衣服他也不出去了,她洗澡锁了门也没用,他能若无其事地进来搂着她一起洗。
孟樱第一次“被洗澡”的时候破天荒咬了他一口,这不咬还罢了,一咬更是刺激,她几乎是被压在墙上体验了新姿势。
可怜的孟樱一直觉得霍云松克制,现在才发现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都是骗人的,骗子。”她赌气,把被子全都裹在自己身上,不给霍云松留一丝一毫。
霍云松觉得,孟樱对谁不发脾气就对他发脾气这件事简直可爱炸了,他忍不住就想逗她生气再把她哄好——太好哄了,没有任何难度,所以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我情难自禁。”他从她背后抱住她,“你是我的了,我一想到这里,怎么可能控制我自己。”
裹紧被子太热,孟樱稍稍松开了一点点,霍云松借机把被子都扯了下来:“好了,我知道错了,不要这样裹着,太热了。”
“那你保证三天之内不许再来了。”孟樱严肃地看着他,要他正面回应。
霍云松笑着点头:“好,我保证。”
他在孟樱这里信用度还是很高的,孟樱放心了,正准备睡觉,手机响起了提示音,她拿过来一看,是孟飞龙发的微信。
飞龙在天:
姐,爷爷让你十五那天回家吃饭,还有,我爸那个大嘴巴已经把姐夫的事说了,你得带他一块儿来。
孟樱一看就皱起了眉:“我爷爷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这是好事。”霍云松语气从容,“见家长也是应该的。”
孟樱对他有无限信心,听他那么说了,自然也就答应下来。
七月十五,鬼门开,然并卵,因为街上的人并不见得少,孟樱这一回无师自通,愣是拖到快五点的时候才带着霍云松回家。
今天祭祖,孟大姑孟二姑作为出嫁女,晚上必须回夫家吃饭,饭桌上清净了不少。
孟樱一进门就看到孟天雄冷峻的目光扫向自己,她拽紧了霍云松的衣袖:“爷爷奶奶,爸爸,阿姨,我们过来了。”
孟卓良还记得那天在香铺里的下马威,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而孟天雄更是重重冷哼一声,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霍云松也不介意,神色自若:“孟老先生,孟老夫人,孟先生,尤女士,初次见面,我是阿樱的男朋友,我姓霍,霍云松。”
连孟樱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可她只觉得这称呼有些奇怪,并没有深思。
反而尤琦秀因为霍云松一句“尤女士”而心情明媚起来,她打了个圆场:“快过来坐。”
孟樱拉着霍云松在八仙桌一端坐下,孟天雄还是一个人独占一边,以显示大家长的身份,孟卓良和尤琦秀坐一边,孟飞龙该是和孟奶奶坐,但孟奶奶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并没有坐下与他们一同吃饭。
霍云松冷眼旁观,孟家吃饭与他家里也有相似之处,孟天雄不拿筷子吃第一口饭菜,其他人就不许开动,唯有大家长动筷了,这顿饭才能开始吃。
孟樱吃饭也只吃面前的几道菜,多以素菜为主,鱼肉这样的大荤则被孟奶奶放在孟天雄面前,也靠近孟飞龙。
饭桌上一时无声。
孟樱给霍云松夹了几次菜,给了他一个歉疚的眼神,霍云松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孟天雄喝了两杯黄酒,慢悠悠开了口:“你现在住在阿樱那里?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没有结婚就住到女方家里,你们家的规矩是谁教的?”
孟樱顿时面色涨红:“爷爷。”
“我和他说话,你插什么嘴?”孟天雄冷冷看了这个孙女一眼,“女生外向。”
霍云松不卑不亢:“是,我和阿樱住在一起,她一个人住我不放心,我们认识有一段日子了,过段时间就打算结婚,至于我们家的规矩…”他前两句话还算谦逊,但到这里又显得强硬起来,“我就是我们家的规矩。”
孟飞龙咋舌,还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就听霍云松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以后结婚了,阿樱就是我的规矩。”
孟樱:“吃饭。”她夹了一块番茄炒蛋给他。
尤琦秀对这个继女刮目相看。
孟天雄脸色更加难看,被小辈当众下脸令他难堪:“你就是这样和长辈讲话的吗,你就是这样想娶我孙女的吗?”
“您误会了。”霍云松话是那么说,却不见得对他低下身段道歉。
“樱樱,你就是找这样一个人来气我的吗?”孟天雄摔了筷子,惹得厨房里的孟奶奶赶紧出来:“发什么脾气呀,樱樱你也是,干嘛惹你爷爷生气,他是为了你好,女孩子家要是不自尊自爱,以后到了婆家也不会受人看重的。”
孟飞龙忍不住小小顶了句嘴:“奶奶,他对我姐可好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婚前同居很流行的。”
“这种事小孩子别插嘴。”孟奶奶说,“樱樱,和你爷爷道歉。”
孟樱咽下饭粒,放下筷子:“爷爷奶奶,对不起。”
“反正这件事我不同意,你要是和他在一起,就别进孟家门。”孟天雄丢了狠话。
孟樱发现自己竟然也并没有很伤心,她顿了片刻,说:“哦。”她站起身来,拿过随身的小包,“那我们回去了。”
这家里没有人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的孟樱居然真的说走就走,丝毫不给家人留面子,孟天雄气了个倒仰,孟奶奶也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还是尤琦秀八面玲珑笑了笑:“干什么呀,樱樱难得回家来吃顿饭,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非要发脾气。”
孟卓良也说:“就是,你爷爷说你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发脾气是什么意思?”
孟樱说:“爸,我没发脾气。”
“长辈说你两句你就摔筷子走人,这还叫不发脾气?”孟卓良火气也上来了。
“以前,你们要我从家里离开,去姑奶奶那里,我去了,今天,爷爷让我不进孟家门,我不进就是了,反正这个门我也没进过。”孟樱眼中浸润了泪光,“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就这样,我还算不听话吗?”
她的问题令他们哑口无言,他们没有办法说,长辈让你滚不是真的要你滚,而是要你跪下来认错道歉求他们不要赶走你,这样的表现才是令人满意的。
说让你滚你就滚,那不是听话,那是顶撞。
但孟樱不明白,她已经够千依百顺,为什么还是不能如意,让她带霍云松回来吃饭,就是为了羞辱他吗?
她是孟家的女儿,是孟家的骨血,没有办法才只能一直忍受,血缘无法割断。
可霍云松不可以。
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有了软肋,也有了盔甲。她有了要守护的东西,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坚强起来,无坚不摧。
“我们先走了。”她拉着霍云松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孟家的大门。
在门口,她对霍云松微笑:“我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霍云松心有不忍:“今天的事,我也是有责任的。”他并没有像任何一个上门的女婿一样谦卑而讨好,他的傲慢可以被感受到。
“我知道。”孟樱说,“我不希望你这样,你并不是把我买走,也不是从此以后我就归你家有,我一直觉得这种事挺莫名其妙的。”
霍云松牵着她的手,微垂眼眸:“为什么呢?”
“我们决定在一起,是我和你从各自的家庭脱离出来,重新组成新的一个家,不是你到我家里去,或者我到你家里去,这是和平的,自愿的,如果是别人家,或许是感激父母的养育之恩,把孩子带到那么大,另一个人却要把她带走,对于这样的父母,姿态放低一点可以令他们好过,可我呢?”
孟樱问他,“他们没有养过我,却要我背负起‘孟家女儿’的一切,为什么?”
她落下眼泪来,“为什么呀,我不进那个门还不行么,我会有一个属于我的新家,我不要他们了。”
她快步往家里走,像是这样可以摆脱掉孟家带来的一切一样,霍云松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突然叫住了她:“阿樱。”
孟樱停下脚步,满脸泪痕。
霍云松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在街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串黄桷兰,夏季是黄桷兰开得最好的日子,时常有人摘了后用别针别成一串在街边叫卖。
香气老远都能闻得见。
他买了一串黄桷兰,替她佩戴在衣襟上,馥郁芬芳的香气扑面而来,霍云松说:“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庭,和孟家没有关系,也和霍家没有关系,只和霍云松,和孟樱有关系。”
“好吗?”
孟樱流泪太多,以至于脑袋微微发胀,霍云松的这番话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很快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回家吧。”
不管未来的家是在香铺,还是在遥远的京城,有一点无比明确,孟家的女儿也好,霍家的继承人也好,他们独属于彼此。
孟家的事情,孟樱以他意想不到的决绝之心了断了,她不愿意让他受一点委屈,那么同样的,他也绝对不会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第46章 荷叶鮓
从孟家回来后,孟樱难过了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他都听见了,可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
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就算和家里人吵架,也总是该和好的,毕竟血缘是无法舍弃的,这也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想法,父权和宗族在漫长的历史中屹立不倒,迄今仍然是家庭关系的主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孩子是父母血脉的延续,是父母的附属品,父母对孩子拥有绝对的掌控力,而这其中,父权更占主导地位。
孟天雄和孟卓良是孟家的大家长,在家庭中说一不二,他们让孟樱不进门,是威胁她的一种手段。
她听话地不进了,这不是顺从,是反抗。
连霍云松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勇气做出这样决然的反抗,刹那的勇气再次震慑到他,一如当年在苦海寺,她和所有人都斩断联系,她说她只做“孟樱”,只做自己。
可霍云松是不能只做自己的。
霍家凭什么可以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家族世代传承,逐渐壮大,才会被称之为世家。
而祖父、父亲的地位又传承到了他的身上,他得益于这样的宗族关系,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当他决意出家后才反思这个问题。
生在家族,个人不再是个人,个人的自由与意志被剥夺,家族的利益才是首位。
作为个人,他和谁结婚都是自己的自由,可作为霍家人,霍家的儿媳又怎么可以是孟樱这样的女孩子?
几十年前,或许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下,可以鲤鱼跃龙门,可现在就算还有高考,难道还能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机会吗?
阶级已经逐渐固化。
他和孟樱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要长相厮守,最后的办法就是隐姓埋名在此,再也不要回北京。
可真的能那么一帆风顺吗?振灵香的事还没有解决,黄璨是否有后招?到时候,仅仅是普通人的他,真的能有办法吗?
太难了。
他已经逐渐明白,前世可以顺利解决黄璨,并不是因为他棋高一着,而是有霍家为后台,可现在他没有了凭仗,而黄璨有。
他们的结局,是否会颠倒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
“你也没睡着吧。”孟樱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霍云松和她面对面:“你怎么知道?”
“你睡着了我翻身的话,你就会抱我,但你刚才一点动静都没有。”两人刚睡一起的时候,孟樱都以为霍云松没睡着,她只要换一个姿势,他就会下意识地把她搂紧一点,一开始觉得苦恼,现在想想却甜蜜起来。
她问,“你为什么也睡不着?”
“没事。”霍云松抱着她,“想点事情而已。”
孟樱枕着他的手臂:“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
“我以为没那么明显。”霍云松抚摸着她的脸颊,“那你为什么不问?”
“我觉得你只是太爱我。”孟樱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内心平静,“我看到那个手机里的视频了,你是对的。”
哪怕到现在,她看到那个视频里哀求的自己还会遍体生寒,他藏起来不让她看到是有原因的,她并不怨恨他的隐瞒。
霍云松握住她的手,缓缓收紧:“你信任我。”
有很多情侣甚至于夫妻最后走到陌路,不信任是很重要的原因,不是不爱了,而是有些事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伴侣的选择。
但孟樱相信他,她知道他隐瞒了一些事,也能感觉到他的一些小动作,但她选择了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他为这样的信任而惶恐。
“比相信我自己还要相信你。”孟樱说。
“那你相信我两件事,永远都不要忘记。”
“好。”
“我爱你,你比我的命还重要,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我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的,可是永远太远了,没有必要。”
“我知道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