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休息了好一会儿,又想清楚以后的事,汪太太觉得是真的好了很多,睁开一只眼瞧着鲁婆子:“你这老货,我还死不了,别红口白牙地咒我。”鲁婆子忙改了口:“是,是,太太,您一定长命百岁,看着曾孙子娶了媳妇。”
汪太太被这话逗笑,白她一眼:“你啊,就是这张嘴可用。”鲁婆子呵呵一笑方道:“太太,您以后可得稳住了,大奶奶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媳妇,拿捏她的法子多着呢,您伤了身子,那才是大事。”汪太太想起方才那种头疼心里还是有余悸:“是啊,方才也是我一下忘了。不过雨萱那里,还是要,”
鲁婆子笑了:“太太,放心吧,您交代给小的,小的一定会办的稳妥。”说着鲁婆子的眉皱了皱:“只是姑娘那里,总是有些…”提起自己女儿,汪太太不由叹口气:“也是我要为栋儿筹划的太多,倒有些忽视她了,可她怎么竟不为自己打算呢?”
鲁婆子方要再说,门口丫鬟已经道:“鲁妈妈,大奶奶请您往她屋里去一趟。”鲁婆子忙应了,低声对汪太太道:“定是大奶奶问您身子骨的事。”汪太太把被子拉高一些,鲁婆子叫丫鬟进来服侍,这就走出去。
汪枝听到黄娟要叫鲁婆子来,眉皱了皱:“母亲那里方才服了药,想来鲁妈妈还要服侍,这时叫过来?”黄娟笑着拍一下他:“方才你也听到了,婆婆这次是急怒攻心所致,你想,婆婆身子骨本就不好,平日所见也只有这些人。只怕是丫鬟们长久服侍,难免哪里有不用心也是有的。倒不如和鲁妈妈商量了,趁着这次要买丫头,给婆婆挑两个好丫头使,况且这久病的人,见了几个新鲜的,只怕心情也会好些。”
汪枝笑了:“这念头倒不错,只是我总想着方才…”说着汪枝停一停:“毕竟不是母亲亲生的,她只惦着二弟也很平常。”黄娟了然一笑,轻拍丈夫肩一下:“婆婆怎么想是婆婆自己的事,我们只要做了我们该做的就罢。”
春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鲁嫂子来了,快往里面请。”黄娟后退一步,鲁婆子已经打起帘子进来,瞧见他们夫妻就道:“太太方才服了药睡着了,大奶奶,也只有在你这,小的才敢说,今儿太太突然发作,吓的这颗心啊,都快跳出来了。又听的说太太是急怒攻心,这下更加奇怪,旁人不敢说,小的服侍太太可一点不敢不尽心。”
黄娟笑着道:“鲁妈妈你先请坐,今儿寻你来,并不是要问罪的。只是方才我又和大爷商量过了,平日婆婆也不出门见的就是身边这几个人,只怕是丫鬟们服侍久了,有些不耐也是有的。倒不如就趁现在买两个好丫头来把原来服侍婆婆的丫鬟换掉。只是这话婆婆定不依的,就想寻鲁妈妈你来,你是婆婆身边老人了。说句实在话,你说一句比我们在婆婆身边说一句只怕婆婆还要更听的入耳些。”
竟是为了这事,鲁婆子冲口就要反对,这才几天呢就想把太太身边的人换掉?可一时也想不出这个反对意见,闭嘴不说话。汪枝也开口:“按说这事总要母亲做主,可是母亲久病,我们虽竭力照顾,总不能时时跟在她身边,也只有依托身边人。可有了这头一次母亲被激怒,那下次呢?倒不如未雨绸缪,把人先给换了。”
鲁婆子这下是真的寻不出话来反对,只得嗫嚅地道:“大爷大奶奶这片话也全是为了孝心,但太太这几个人都用熟了,一下要换,只怕太太不习惯。”黄娟笑着接上一句:“不是还有鲁妈妈你吗?到时还要托你多调|教那几个人。再说给婆婆挑人,自然要挑那等机灵的。”这话更是说的一丝缝都没有,黄娟又笑了:“再说鲁妈妈你服侍婆婆也有二三十年,自然希望婆婆长长久久的,若今日这事再发生,吓到大家倒是小事,只是婆婆身子骨不好,到时…”
黄娟低头不语,鲁婆子坐立难安,只得道:“大爷大奶奶的话,小的都记下,只等小的回去等太太病好一些好好问问。”说着鲁婆子就起身告辞。
汪太太听鲁婆子说了黄娟叫她去的目的,那眉皱的更紧,这事肯定不能答应,但要不答应又找什么理由?汪太太在那皱眉,鲁婆子已经哎呀一声就附耳对汪太太道:“太太,咱们何不将计就计?姐儿那不是要个年纪大些的丫鬟看着?咱们就挑贞儿那丫头去,她今年十三,等再两年也就大了。”
汪太太听的点头,但很快就道:“这样算起来,贞儿就是雨萱的丫头,这要真被…”鲁婆子唇一撇:“太太,这样岂不更好?”汪太太想到得意处,不由笑起来:“好,好,就是这样好,她换我的人,我就给她也安个人去。等到时瞧她还要脸不要。”
主仆商议定了,等到黄娟过来侍候汤药时候,鲁婆子就把汪太太的意思说出,说换两个丫鬟也好,总好过眼前总是这几张脸晃来晃去,只是这两个丫鬟也没有大错处,大的那个今年十八倒是可以让她家里人领了去嫁。贞儿才十三,在这家里也服侍了几年了,总不好就这样赶出去,不如就让她去服侍雨萱。
黄娟原本就要挑个年岁大些的丫头一总看着雨萱姐弟,汪太太这话也算合心意,那个叫贞儿的黄娟也见过,看起来倒老实。既如此黄娟就笑着道:“婆婆既这样说,那媳妇就听命。等明儿老林带着那些孩子来了,媳妇先请婆婆瞧过。”
汪太太面上又露出笑:“你想的总是周到,汪家能有你这样一位主母,也是前世修来的。”黄娟自然要谦虚几句,鲁婆子在旁又说几句好话,这在走进来的月兰眼里瞧着,倒也是婆媳和睦,其乐融融之景。
只是想起前头那位逝去的大嫂,月兰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若是娘也这样算计黄娟,月兰有些不敢想下去,可是娘算计黄娟的目的是什么?要掌家里的事?但当日是娘主动把这摊子事交出去的,月兰站在那里,瞧着这一幕只是皱眉细思。
黄娟瞧见月兰进来,含笑招呼,月兰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径自上前走到汪太太床边,走了几步才想到黄娟还在这里站着,十分抱歉地道:“瞧我,竟忘了和嫂子打招呼。”黄娟浅浅一笑:“小姑你心慌婆婆的病情这是常事,我怎会不高兴?”
月兰笑一笑,这十分勉强的笑容看的黄娟眉微微一皱,接着黄娟就淡淡一笑,怕什么?任别人有千般算计、万般心思,自己只要秉持胆大心细,又有什么好怕?
过了一日老林果然带了几个小女孩来黄家,这七八个小女孩年岁不一,长的也不一,穿的倒是一模一样的衣衫。老林见黄娟往她们衣衫上打量,忙道:“这种人家哪有什么好衣衫,那种破衣烂衫又怕碍了奶奶的眼,这才去估衣店里给她们挑了几件衣衫。别看旧,这么几件衣衫也足足花了我三两银子呢。”
、添人
黄娟不由笑笑:“老林你可真舍得,一个铜板没赚就先花出去三两。”老林笑嘻嘻地回:“我还不是依托着奶奶赏饭吃?若是奶奶能挑中几个,让我赚上那么十来两银子,这些花销又算得上什么?”
黄娟嘴里和老林说着话,眼却一直没离开这些孩子身上,虽然年岁不一,但都有个共同点,瞧着都有些面黄肌瘦。算来这些年也是太平年景,不是穷到没饭吃的人家又怎会把女儿卖出呢?毕竟七八岁的小姑娘,在穷人家已能做许多事。
黄娟的眼仔细打量着这些小姑娘,这几个小姑娘虽竭力站直,但身子还是有些抖,有一两个敢抬头看黄娟就算不错了。黄娟打量完了就对身边的月兰道:“小姑身边也要添个合适的人,小姑你先挑吧。”
这些丫鬟进来总还要教导一些时候,月兰瞧了瞧,指着中间这个道:“我瞧这姑娘生的也有几分清秀,就她吧。”老林见成交一个,面上顿时有喜色,忙笑着道:“大姑娘好眼力,这个叫环儿,是这几个人中长的最出色的。”
月兰嗯了一声,这丫头挑来是要给自己做陪嫁的,自然长相上不能太差,想到这月兰不知怎么心里有几分忐忑地看向黄娟。黄娟对月兰笑一笑就指着环儿左手边的那个:“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姑娘被这么一问,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老林忙道:“这丫头叫二花,二月生的才得了这个名字,年岁是这里面最大的,今年都九岁了。奶奶您别看她长的不怎么样,干活可是一把好手。”
黄娟斜瞥老林一眼才笑道:“这个是给婆婆挑的,要服侍婆婆,自然不能挑那种年岁太小的。”听到这个也出手,老林面上笑容更甚,正待再接再厉把剩下的都给推出去。黄娟已经点了一个女孩,老林见黄娟点这个,忙道:“奶奶,虽说您心善,但这孩子今年不过六岁,原本我不想带她来的,还是她娘在我面前求了又求,我想着带她来,能换身衣衫也是好的。”
黄娟瞧一眼老林,面上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还这么好心。”老林哎呀一声:“总也要积德,不然我死了,只怕就真要下十八层地狱。”做媒婆的,总说成过几对怨偶的,也曾为赚银子把好好的姑娘说给那不相配人家,毕竟不是家家都肯仔细打听,还不是由着媒婆一张嘴在那说。
黄娟听了微微一默就道:“六岁恰好,就比萱姐儿大一岁,正好可以陪着她。”月兰奇怪地问:“不是说把娘身边的贞儿送去?”黄娟笑了:“贞儿年纪大些,正好可以照顾,再挑个年岁差不多,半陪半玩,也不真要她现在就什么都做。”
老林已经拍手道:“奶奶真是善心人,要这样,我就该带那个五岁的过来才是。”黄娟笑一笑:“五岁未免也就太小了些。除了她们三个,老林你瞧着还有谁差不多合适,好挑来服侍婆婆。”
老林心里再有决定,却还要再仔细瞧了瞧才指着最边上一个姑娘:“她今年也九岁,既要服侍太太,那总要年岁大些。”黄娟抬头看了眼点一点头,被挑中的这四个在老林示意下上前给黄娟和月兰磕头。
黄娟□儿进来把这四个带下去,总要先教她们几日规矩再到主人面前来。另外那四个没挑中的,一人赏了二十个铜子让老林先把她们带下去。等老林把她们安置在外面,老林这才重又转身进来谈价钱。
除了月兰挑中的那个环儿要卖倒的死契得了十五两银子的身价之外,别的都是十年的活契,每人七两。黄娟自己就识字,写了契拿出银子和老林交割了,老林算了算今儿从中赚的银子,眼睛都笑眯了:“大奶奶做事就是爽快,奶奶您这的事了了,我也就告辞,还要把这几个没挑中的丫头送回去,再把这些银子交给那几户人家。这么多的银子,我可不敢放在家里。”
黄娟笑着应了,又拿出一块银来:“这四个丫头既进了我们家,她们的衣衫钱总不能让你出,这你拿去,多了的就买酒吃。”黄娟拿出的是半个小元宝,老林接过上手掂了掂,虽没五两,四两是足足的。
老林忙笑着道:“奶奶做成我赚了这么多的银子,又赏我银子,我啊,也只有为奶奶念佛了。”黄娟瞟她一眼:“你既赶紧走吧,不然天色晚了也是麻烦。”老林又插烛似地拜了拜,这才欢欢喜喜带着银子出外领人走了。
月兰等老林走了才长喘一口气:“嫂嫂,娘总说要持家有道过日子要俭省些,可你今儿怎么一下就?”说着月兰咬一下唇,毕竟黄娟嫁过来还没满月,说这样的话会不会她面子上过不去?黄娟把碗里的茶喝完放下碗才道:“持家有道是对的,只是有些银子,该花的就花,该省的时候就省。这才叫持家有道。”
月兰低头一笑,黄娟的眉却皱起,婆婆的日子说过的俭省,那为何这每年的银子都只将将够花?这几日看账本上的记载,有些不对的就算把这些革除,也多省不了多少银子,这银子到底上哪去了?
黄娟还在思索就听到月兰轻轻开口:“嫂嫂,你能教我写字吗?娘总说女儿家无需读书。可我见你和前头大嫂都最少能看帐,我总不能到现在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啊。”这声音打断黄娟的思索,黄娟笑一笑:“这极简单,我每日来理家里事的时候你就过来,听我怎么说,然后我教你看账本,等账本看会了慢慢也就会写字了。”
真的?月兰面上顿时喜悦满溢:“要真如此,等我学会了看账本还会写字,就给嫂嫂你做双鞋穿,好好下工夫做。”黄娟瞧着她不由皱眉:“虽说有些人家不会让女儿读书,怕移了情性,但你结亲人家总是一般富户,认不得字怎么看帐?”
月兰的唇微微扯了扯才道:“娘曾说教我看帐的,只是她身子骨一直不好,后来大嫂进门又十分忙碌,渐渐也就没人教了。”见月兰面上有黯然之色,黄娟拍一拍她的手:“你婚期还在两年后,这两年,也尽够了。”
月兰听到黄娟这么说,面上更加欢喜,黄娟还要和她说,雨萱掀起帘子走进来,直直走到黄娟面前,把手里的一样东西往她面前一放:“瞧,我做成的小荷包,你可不能说我不会做针线了。”
黄娟瞧着她,眉往上一挑:“你是谁,我是谁?既算外面那些穷的只够三顿饭吃的穷人,也没有个女儿在母亲面前这样无礼的。”雨萱的脸顿时红了,看看月兰,月兰只是不说话。
雨萱的唇顿时嘟起,这才几天,连姑姑都向着她说话?但还是乖乖地重新对黄娟月兰行礼道:“母亲、姑姑,这是我做的小荷包,请你们瞧瞧。”黄娟这才伸手去拿荷包,月兰也凑过来看,两人看了看黄娟才道:“虽然针脚不齐,这布还有几针没缝上,也没有绣花,不过初学针线能做成这样也就够了。”
雨萱满心的喜悦在听到黄娟的评点后顿时全都消失,但还是抬头道:“这是女儿新学,假以时日,定会做的极好。”黄娟低头,雨萱并没看到黄娟唇边那一抹温柔笑容,等黄娟抬头时候面上神色又和平日一样,把这个小荷包还给雨萱:“好好收着吧,这总是你头一次做的荷包。”
说着黄娟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拿出几张纸走过来:“这是几张花样子,你把它们描出来,做针线总是要学会绣花的。”雨萱接过,月兰已经招手让雨萱过来:“萱儿,初学针线总是要吃辛苦的。”
雨萱听了这才满心委屈的把双手伸到月兰面前:“瞧,都扎了这么多的眼了。”月兰见雨萱十个指头上每个手指都有针眼,正要安慰几句,黄娟已取了一个小瓶子出来:“扎了眼就要说,哪有只有自己忍着的道理,这药你拿回去,告诉贞儿每日给你洗干净手后涂上。”
药?这个后母要给自己药,可是谁知道这药是好还是坏的?雨萱瞪大眼睛仔细思索,月兰已接过黄娟手上的药瓶递给雨萱:“你母亲给你的就拿着。这做针线虽说难免要被扎,但扎坏了手可不成。”
雨萱嗯了一声,月兰也就送她回去,黄娟让厨房准备晚饭,又去瞧过汪太太,和她说了买小丫头的事,等这些学的几日规矩就送过来。汪太太躺在床上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道:“你定下就好。”黄娟照例服侍一会儿也就回房。
黄娟进屋时候汪枝已在房内,见到黄娟总要问几句汪太太的病情,黄娟又说到今日花钱买小丫鬟的事,接着就道:“说来,这家里的银子竟是每年将将够花,我想着总要开源才好。”
、内贼
汪枝没想到黄娟会这样说,手顿在那里:“这些年这些事我都没操心过,不过你姐姐在世时候,并没和我说过开源的事。说来,这家一年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进项,其实也不算少了。”这些日子黄娟也明白汪枝是个什么样的人,守成是够了,但要让他再把这家业进一步只怕也没有多靠的住。
读书人大抵如此,只要不读书读傻了,连开源的主意都要阻止就好。黄娟笑笑就道:“现在孩子们还小,但等他们长大,总要结亲的,聘礼嫁妆哪不要钱?再说这份家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二叔呢,总不能拿着这份家当给孩子们办这些私事吧?”
这说的有道理,汪枝的眉皱了皱又道:“可是这要开源,总要从家里拿钱,还有,这开源之后,不管是做生意还是买田地,以后的利息难道我们独吞吗?说出去都没这个道理。”丈夫也不是那种不开窍的,只要他能同意就好,黄娟拍一下他的肩:“自然不能我们独吞,再说这事只是我心里想的,总要再和婆婆商量商量才能定。”
汪枝把黄娟放在自己肩上那支手拍了拍:“你说的是,不怕你笑话,我除了能收个租,别的就再不会了,家计操劳这些,竟还全靠着别人。”黄娟的眉微微一皱接着就放开:“你是个读书人,不注重这些也很平常。”
汪枝嗯了一声:“说来我运气也算好,不管娶了你姐姐还是你,都是能干人,要真靠我,只怕这亏空一年比一年大。”黄娟的眉这下全都舒开:“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汪枝故意脸一板:“好啊,你笑话我。”
黄娟又笑一声,后面就再听不到笑声,只看见烛被吹灭。
既得了丈夫的肯定,次日黄娟就去见汪太太。进屋时候,汪太太照例还是躺在床上,黄娟问了鲁婆子,知道汪太太已经好些这才坐下服侍她喝完一碗药,又服侍她漱完口才把昨日和汪枝说的话说出。
汪太太本来是半闭着眼睛,听到黄娟这打算倒把眼睁开了,这要能赚钱汪太太倒十分欢喜,特别是这钱要能全留给自己儿子那就更好了,可这生意场上素有风险,到时要是亏了怎么办?
汪太太在那沉吟,黄娟见婆婆久久不语,眉也皱起,终究是等不得汪太太先开口就道:“婆婆,媳妇晓得做生意总是有亏有赚的,但这家里的情形婆婆想必比媳妇更清楚,小姑眼看要出嫁,嫁妆里总也要有几样能镇得住的首饰。二叔也将定亲,这哪一项都要银子。与其等事到眼前四处去寻,倒不如未雨绸缪先准备起来。再说家里在城里还有两间铺面,这每年租出去也不过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出息倒不如家里的田地。媳妇看帐时,还见这两间铺子的租金年年都不见现钱,全都抵成家里在那铺子里拿的东西。照媳妇瞧来,倒不如…”
黄娟正在汩汩而谈,鲁婆子已在旁边咳嗽一声,这声咳嗽引起汪太太的注意,她这才对黄娟道:“你的主意是好,可要从长算来,你先回去吧,等我想想再让人来寻你。”黄娟应是告退,心里不由泛起疑惑,东家把铺子收回也是常见的,为何汪太太的反应却有些不对劲?难道说这铺子每年的租金里头有什么蹊跷?
鲁婆子等黄娟一出去就把门帘拉下,走到汪太太床边对着汪太太耳朵道:“太太,这两间铺子要真的收回来,这可是一件大事。”汪太太的唇抿着,鲁婆子知道她也在想辙,声音压的更低,凑在汪太太耳边:“太太这两间铺子虽明说都是租出去了,可五年前就已经…”
汪太太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五年前那两家生意做不下去,我们就把铺子收回来了,现在铺里管事的就是你小叔子,可是他做生意又不行,你想想,一年除了租金,结余也不过就是三百来两,这五年到现在我也才攒了不到两千两,想买注田地都不敢买。要是真能多赚些银子。”
鲁婆子一听这话可就慌了神,自己一大家子可全靠着这两间铺子过活,这几年明得暗扣,也攒下了千把银子,还等着再做几年,想个法子把这两间铺子都拿过来,到时再求了恩典全家出去,也能做富家翁过活。
不然自己使劲帮着汪太太算计做什么?鲁婆子眉头一皱就道:“太太,您说的是,这做生意哪是这么好做的?您想想,小的那小叔子做生意也很久了,到现在除掉所有一年也不过就是能得三百余两。更何况大奶奶一个闺中女子,到时不亏本就好了,哪能再多赚银子。”
这话说的汪太太点头:“你说的是,她再能干,也不过一闺中女子,只是她这话我要怎么回了才好?”鲁婆子见劝下汪太太,急忙就道:“这还不简单,到时太太您只要说怕做生意有风险,再说家里又不是穷得没饭吃,一年总也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进项,俭省着花挤出银子不就成了?若大奶奶有难色,自可以说大奶奶持家无道,这样多的银子一年都省不出几两银子来。”
说到后面,鲁婆子已经高兴的有些手舞足蹈,汪太太还当她是为自己开心,点头道:“你说的是,到时没银子,是她不会管家,横竖我只要催着她拿银子办事就行,至于这银子从哪来,又关我什么事?”鲁婆子急忙拍了一记马屁:“太太英明,就是该这样做。”
汪太太主仆在那商量好了,就等下回黄娟再问就拿这话堵她。谁知黄娟虽日日来,却不再问这事,这倒让汪太太奇怪。见状鲁婆子安慰汪太太,只怕是黄娟回去后自己想了,觉得做生意是个艰难的事,自然就自己把这主意打消了。
汪太太得了这回答,也就心平气和,却也还嘱咐鲁婆子看好黄娟的动静,看她有没有让人去城里那两间铺子里面去打听,再告诉掌柜的,可不能露出半点风说这铺子实际早已是汪太太的人在经营。
这关系到鲁婆子的身家,鲁婆子自然连连答应,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做这件事。只是黄娟一切如常,每日理家问候汪太太,闲来时候也不出门,只和月兰说说话,逗弄下成业,看着雨萱学着做针线。
鲁婆子回报给汪太太,这让汪太太放心,毕竟是后院妇人,想到哪出是哪出,定是自己回去想想觉得这做生意是很麻烦的事,自己惭愧不肯再说。这件事不被汪太太放在心上,她就开始发愁起黄娟对雨萱姐弟了,原本汪太太打的主意是黄娟对雨萱姐弟不好,她也当做没看见,甚至暗地里推波助澜,等黄娟忍不住下了死手那时自己再出来,以黄娟不慈不孝的名义把她给休了。
可是现在黄娟对待雨萱姐弟虽不算多亲热,但也事事尽心,并不见她冷言冷语。难道就这样坐着等?况且买来的小丫鬟已经分派到各人身边服侍,贞儿虽被送到雨萱他们身边服侍,毕竟才十三,要用也要再等个两三年。
这两三年汪太太怎么等的?鲁婆子晓得自己太太等不得,只有更瞪大眼睛,想寻出黄娟不是来。可现在已经比不得原先,家里的丫鬟添了新面孔,老面孔自然就要交由各家父母领回去,这些新人还不知道脾性,怎能安排那些盯人的活?
外头的人虽然个个照旧,但这内宅的事他们也管不了,这让汪太太有些后悔,当初就算要换丫鬟,也该自己挑,更该把这些丫鬟的身契全捏在自己手上才是,而不是像现在,那些身契全在黄娟手里,丫鬟自然是听她的。
汪太太既心里不顺,自然又多请了几次医生,又开了几幅药,忙的丫鬟们连抽空偷懒的时候都没有,厨房里日夜都熬着药。汪枝见继母这次病的时候更长一些,既然请医不太效验,难免要和黄娟商量,要不要去外面寺庙拜神,再去施舍粮米做好事,好为继母祈福。
黄娟听了汪枝这话,笑一笑道:“这主意是好,可是银子从哪来?”汪枝呃了声才道:“七月不是刚收了租子?算来帐上还是有银子的。”黄娟把账本拿出来:“是该有银子的,但是,一来我把医馆那的银子结清了,二来又放到那二十两银子,这算是预先放着让家人吃药看医的。三来,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上下总要做新衣衫,还要备年礼,算来过个年总要三百两银子,还有平日的家用。大爷你算算,还有银子为婆婆的病施粮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