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路上还是到通州换船,坐船比马车舒服许多,张家备的船也很大,秦长安和妻子在船上朝夕相对,更是如胶似漆。此时春景更盛,一路上能看见桃花似火,绿柳低垂,身边又有佳人相伴,又是新科举人。秦长安的心情比起上京时候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见秦长安高兴,琳箐也十分欢喜,这日和秦长安商量着回到家乡后该怎么布置家,提到这点秦长安的脸不由僵了下:“当初姐姐进了庵中,我发过誓,姐姐一日不出庵,我就一日不搬进主屋去住。我委屈些没什么,可怎能委屈你和我住小屋?”当日秦家姐弟被秦三太太撵去小屋住,琳箐是知道事情前后缘由的,听到丈夫这样说就淡淡一笑:“这是你对姐姐的心,难道我能拦着你不成?再说我别的不晓得,夫唱妇随这个,还是明白的。”
做夫妻已有两个多月,秦长安也早明白琳箐的性子,只觉得琳箐比自己原来心中所想还要体贴周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刁蛮任性,偶有调皮时候只会让秦长安对妻子的依恋更加深一些。此时听到妻子这样说话,不由伸手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心:“多谢你。”
琳箐并没把手从丈夫手心抽开,只是笑着道:“再说,我若跟你一起住在小屋,姐姐听说了,也会心疼我,早日从庵中出来。”看着妻子脸上露出的狡黠笑容,秦长安把妻子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上:“我何德何能,能娶得你这样的妻子?”琳箐在丈夫怀里抬起头:“你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日后若敢不记得这句话,我可就会…”
说着琳箐故意停下,秦长安等着妻子往下说,但没得到妻子后面的话,不由低头看着妻子的眼:“你要怎样?”琳箐把身子坐正,故意板起脸:“可就要不理你,让你一无所有追悔莫及。”秦长安只觉得甜蜜从心里漫出来,把耳凑到妻子耳边:“若有那日,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琳箐忙伸出手把丈夫的嘴挡住:“你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做妻子的,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可记得吗?”秦长安顺势握住妻子的手亲上她的手心,声音渐渐变的含糊:“我知道,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别人怎么都拿不走。”窗是开着的,春风吹了进来,仿佛还带着岸上的桃花香,琳箐模模糊糊地想,丈夫原来也会说好听的话,这样的话听起来是让人这样欢喜。
船依旧在河里行进,坐在船头看风景顺便做针线的六巧突然一笑。慧云好奇地看着她:“这丫头做什么好梦呢,怎么突然笑一声?”六巧望着那被关的很紧的舱门:“我笑啊,自从上了船,咱们的活就轻省多了,就不晓得等到家的时候,姑娘会不会有什么喜讯?”慧云比六巧大一些,更晓得六巧这话里的意思,不由伸手掐一下她的脸:“你这丫头,现在竟会说这样的话,可我想着,姑娘顶好还是等回到京再有喜讯的好。真有了喜难免会在家乡待上一两年,可是秦家那些族人,真是。”
慧云啧啧两声,六巧已经明白了,不由叹一声:“说的也是,要是老太太明事理也就罢了,可是老太太那偏心眼儿,真是没法说。到时只怕还会借着说要照顾姑娘的喜,搬进来沾些什么好处呢。”秦家那边父母祖母都没,只有叔伯们,张老太太做为琳箐祖母说过来照顾,秦家还真有些不好反对。毕竟人人都晓得当年那些事,当初秦家连要弄死人的心都下了,再对这喜做点什么手脚,人人都能想到。
慧云也点头,接着就道:“姑娘现在还没什么喜讯呢,我们也别瞎操心了,再说姑娘是个有主意的,这回回去带的人手又全是我们家的,别人可不敢说,只要我在,别说一个活人,就算是个蚊子我可都不许它飞进姑娘屋里。”六巧掩住口吃吃笑了。
春风吹着,景色瞧着,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这人生真美好。可惜这种美好很快就要结束,上船二十天后,已能瞧见家乡镇子所在的码头,秦长安和琳箐两人站在船头看向那个码头。双手相触之时,琳箐能感觉到丈夫的些许紧张,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秦长安反握住妻子的手,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再不是那个父死母亡,只有长姐可以相依的少年,而是已经成了亲中了举的男子,这回,欠自己的就算不能全还回来,也不会让姐姐再受欺负。
船离码头越来越近,码头上站了不少人,已经有人看见秦长安就在那大喊起来:“是他们,大爷总算回来了。”随着这话就听见码头处响起鞭炮,这是怎么一回事?秦长安记得自己只带了信给姐姐,但看了这形势,怎么感觉是全族的人都来迎接自己?不等秦长安想出什么来,船已经靠上码头,秦家族长满面春风地走下台阶站在那对秦长安道:“侄儿你总算回来了,你不晓得,我们已经在这等了你三天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除了秦家族长,秦大老爷等人也跟来了,这么多的人琳箐不好站在船头,只有回舱等着人散了再拿轿子来接。秦长安没能和妻子携手下船又要应付这些极其看不顺眼的族人们,脸色变的有些不好看:“当初小侄离开家乡,也无一人相送,今日何德何能要全族人都来相迎?况且大伯你们总是长辈,还请先行回去,等我安顿好了再去各家拜访。”
秦族长碰了这么个软钉子也毫不在意,秦家搬到这来也有两百来年了,从三户人家繁衍到今日有数百口人,族内也有学堂,但连秀才都是稀罕物,更何况举人?此时只要秦长安不计前嫌,碰几个软钉子又算什么?况且秦长安若能中了进士做了官,合族都要仰仗他的威风,脸上笑容带上几分惭愧:“侄儿,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当初并不是我不想管,只是总是你的家事,我们不好插手。”
这话一说秦大老爷面色就变了变,秦族长咳嗽一声才道:“大哥,虽说我们是长辈,但是长辈也难免出错,还请大哥给长安侄儿赔礼道歉,到时我们依旧亲亲热热一家子。”秦大老爷虽心里不愿意可也晓得拗不过去,只得咬牙就要上前给秦长安作揖,秦长安别过身子不受,秦大老爷的手就僵在那里,一时不晓得该做什么。
原本秦族长以为秦大老爷赔个礼道个谦这事虽不能了的完全,也能冲淡个七八分,可没想到秦长安出去这么多年,这拗性子竟一点没改,场面顿时僵了下来。秦长安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推开好叫乘轿子和妻子一起去庵里见姐姐,可这些人怎么说都是自己族人,还要耐着性子周旋。
秦长安正待说话时候就见慧云走了出来,对这些人都行一个礼这才悄声对秦长安说了几句。秦长安脸色变的松弛,应付这些人,自然是妻子的话更重要。秦家族人也能瞧出慧云打扮只怕是琳箐身边得用的丫鬟,见秦长安的脸松了下来不由松一口气正想再说几句就见秦长安团团作了个揖道:“诸位长辈弟兄今日来接在下,在下多谢了。中举本是合族的喜事,理该摆酒席竖旗杆的,异日在下从庵中接出姐姐,定在家摆酒席请族内各位,再去祖坟上竖旗杆告慰先祖。”
这话说的漂亮,但也摆明了立场,秦族长自然明白,不由微皱一下眉才道:“你说的是,天下哪有姐姐在庵中清修,弟弟在外逍遥的理。”
、73 母姐
秦大老爷听了这话就急了,毕竟自己可是亲亲的大伯而别人都只是族中长辈,还指望着多沾点长安的光呢,哪能这样放秦长安就此离开,忙扯着嗓子道:“长安,我可是你亲大伯,你父亲没了,你的事就该我做主才是,现在你擅自娶妻我们也就忍了,这会儿还要先去接你姐姐回家,要晓得你姐姐总是女儿家要嫁人的,算不得秦家的人。怎能为一个外人…”
秦族长见本已经缓和下来的局面被秦大老爷这番话一说就又僵了,心里更加厌恶秦大老爷,这样毫无智谋的人,难怪当初连两个年幼孩子都摆布不了,白白地败坏了秦家的名声,忙咳嗽一声就对秦长安道:“侄儿,你大伯这两日听你回来,高兴的不得了,不免喝多了几杯说胡话呢?这些话你休放在心上。”
秦长安心中的怒气被秦大老爷这几句话说的又开始要发出来,但想到离京前张世荣的嘱咐和方才琳箐的话强自忍住了,见秦大老爷被人拉下去秦族长又在这打圆场这才道:“五叔说的是,还请各位先回去,小侄先去庵中探望了姐姐落后再回去。”
秦族长连连点头:“这是应当的,只是长乐侄女进庵已有五六年了,孝心极虔,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不如给长乐侄女寻一门好亲事,到时侄儿你心里也安。”秦长乐的婚事张世荣当日也略略提过,但秦长安对姐姐满是挂念,况且姐姐若真立志了终身不嫁,那做弟弟的也要养姐姐一辈子。听了这话秦长安就道:“此事总要小侄和姐姐商量才好,此时天已将晚,还请五叔带了众人先回去。”
秦族长道了声也好,也就带了众人离开码头。见人都走了,秦长安这才让人去唤了乘轿子上船去接琳箐,又让琳箐的陪房裴娘子带了下人押着行李先回宅子里去,六巧知道路在那里自然是六巧跟去,慧云扶了琳箐上轿。
离开家乡已经两年多,琳箐在轿中忍不住掀开轿帘看着路上风景,这路两边似乎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可心境已经有不同了。秦长安在轿子旁边跟着走,见妻子掀开轿帘就低头对她笑道:“你不晓得这附近还有许多有趣的地方,等把家里的事都安顿好了,我带着你去四处玩玩。”
琳箐嗯了一声见街上的人往这边瞧来,又把轿帘放下,秦长安直起身,看着不远处的观音庵,姐姐,我终于来接你了,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轿子刚在庵前停下就听到有人叫了声大爷,接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不等说话眼里的泪就落下:“大爷果然没有先回去就来庵里了,也不枉了姑娘如此待你。”秦长安细一瞧,认出这是春景,忙叫一声就道:“亏你和嬷嬷这两年照顾姐姐,还请受我一拜。”春景擦擦眼泪就急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姑娘和大爷对我恩重如山,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哪里就敢当大爷的拜?”
琳箐已在慧云的搀扶下下轿,春景见状忙给琳箐行礼:“小的给大奶奶问安。”琳箐忙扶起春景:“姐姐还请起来,这么些年,你和嬷嬷待爷和姐姐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慧云是个极其伶俐的人,见这样忙拿出一份赏来,春景接了这赏就又要磕头谢赏,被琳箐和秦长安急忙止住。
春景擦擦眼泪才道:“姑娘晓得大爷中了举又娶了张家姑娘做大奶奶,欢喜了好些日子。张家姑娘的家教是这周围都有名声的。”自己妻子被赞,秦长安唇边不由扬起笑容,春景忙又擦下泪:“瞧我,唠叨个什么?大爷这回来对姑娘定是十分惦记的,还请赶快进去。”说着就上前叩庵门,小尼姑开了门见外面站了琳箐等人,忙请他们进去。
庵主也迎出来,难免要互相问好,琳箐让慧云留在这外面和庵主说话,在春景的带领下往那小院行去,小院还是和平日一样安静,此时已近黄昏,秦长乐坐在菜地边手里执了一卷经文在那里喃喃念诵,西下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让她柔美的脸显的有些庄严。
秦长安眼里已经有泪,虽然姐姐看起来气色很好,可是怎么感觉她又瘦了些?止住春景上前打算喊秦长乐的举动,直到一卷经文念完秦长乐才跨前一步:“姐姐,我回来了。”话一出口,满蓄的眼泪登时就流的满脸,但秦长安丝毫不觉,只是看着面前的姐姐。
秦长乐正欲放下经文就听到弟弟的声音,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抬头看时,见面前男子身着锦衣,戴了销金边的方巾,正站在那满面是泪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经文不觉落地,秦长乐缓缓站起,伸手想要去抚摸弟弟秦长安就再也忍不住,一步向前跪下去:“姐姐,我回来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秦长乐也十分激动,但她在庙里清修多年,心境已经平静如水,很快就平复下来把弟弟扶起:“都这么大的人了,又做了举人老爷,看见姐姐竟然还哭哭啼啼的。姐姐在这庵里也没人欺负,倒还清静。”秦长安的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看见姐姐的那一刻,这一路的辛酸全涌上心头,姐姐为自己求得张家的庇护,所付出的是在这庵中清修,再不肯迈出小院半步的代价。
秦长乐越平静,秦长安的心就越愧悔,堂堂男子竟不能护住姐姐,让她一个弱女子为自己求的这一切,真是太不应该了。秦长安在那哭个不停,秦长乐望着琳箐笑了:“瞧瞧,都娶媳妇的人了,还在这哭,到时你媳妇可是会笑你的。”琳箐对着秦长乐,虽也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总要他们姐弟说完才是,听到秦长乐取笑,不由面微微一红:“姐姐,才不会笑话他。”
秦长乐拍拍弟弟的头,如同当年他还小一样:“好了,不管别人笑不笑话,你都别哭了,你瞧,你一哭,惹的春景也在那哭。等春景回家她男人见到她眼圈是红的,定会以为别人欺负了她,到时我可怎么说?”春景忙把眼泪擦掉:“不会的,我不会说出去的,就说是看见大爷回来了才哭的。”
秦长乐不由叹气:“哎呀,春景,你还是这么老实,你不会说,大爷你可别再哭了,再哭,这就要传出去了。”秦长安总算擦了眼泪站起来,瞧着姐姐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不知道往哪里说起,只是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这么些年可好,还有,我娶媳妇了。琳箐,快过来见见姐姐。”
秦长乐用手按一下头:“我自然晓得你娶媳妇了,况且琳箐妹妹我们也是很熟的,怎么还要特地拜见?”秦长安这会儿不哭了脑子也清醒了:“这不一样,春景,麻烦你倒两杯茶来。”春景急忙应了,秦长乐倒奇怪了:“你要喝茶,怎能只倒两杯?”
琳箐有些明白丈夫要做什么,只是微笑瞧着他,春景把茶倒出来,秦长安接过茶就示意琳箐和自己跪在秦长乐面前行礼,弟弟对姐姐哪能行这么重的礼?秦长乐忙要扶他们起来,秦长安已经道:“姐姐,你我姐弟命苦,父母先后亡故又遇到豺狼啃食,若非姐姐,怎能有我今日?古有嫂娘之称,却无母姐之谓,姐姐一片慈心,足以担得母姐。今日小弟携新妇回乡,本应先去祠堂祭拜祖宗,但小弟以为,先敬活人,后拜死者,还请姐姐饮了这杯茶。”
秦长乐的泪珠已经滚落,声音有些嘶哑:“你这孩子,真是叫我怎么说呢?”秦长安抬头看着姐姐面容:“姐姐,我已不是孩子,已经十八,也已娶妻中举,此后,我能保护你。姐姐,从庵中出来吧,以后再不会有人会欺负你。”
秦长乐已经端起那茶略饮一口,庵中的茶叶有些苦,但这茶喝在秦长乐口中却格外清甜,接着又端起琳箐奉的那杯茶喝了把茶杯递给春景才道:“你们起来吧,琳箐,你今日做了我秦家新妇,这是你我的缘分。有些东西,今日也该交给你了。”当日不是已经送上京了几样首饰,说是秦母当年的遗物吗?
秦长安心中狐疑就见秦长乐匆匆进屋接着捧了个布包出来,布包打开,里面的一对玉色莹润的镯子,这镯子初看很普通,不过白玉雕成,也没有什么雕花,但再一细看,这玉色竟是从没见过的好。
秦长乐把这对镯子送到琳箐面前:“这是母亲在时的爱物,看起来普通,但拿别的白玉和它比,别的玉白的都不正。母亲临终前唤我到床前,说这样好的东西值得传家,要我收好了将来给长安。后来我是把它缝在衣衫里面的。”秦长安在旁边又要掉泪:“姐姐,出庵吧。”秦长乐浅浅一笑:“好。”
、74 家
秦长安本来以为自己要怎样劝说姐姐,姐姐才肯出庵,没想到长乐竟这样答应了,一时还不敢相信,抓住秦长乐的手声音都抖了:“姐姐,你真要跟我出庵?”秦长乐又浅浅嗯了一声:“你不是说你能护住姐姐了?”秦长安顿时胸中欢乐满溢,竟有说不出来的快活,纵然洞房花烛夜被称为人生四大喜之首,可是此时姐姐答应出庵,身边又有爱妻相随,才是秦长安从生下来到如今最快活的时候。
他紧紧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不是骗我吧?”秦长乐抿唇一笑:“方才说你现在已经大了,怎么又开始说这样的孩子话。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秦长安眼里的欢喜越来越深,接着慢慢漫遍全身,放开秦长乐的手他就忘情地抓住琳箐的手:“琳箐,你听到了吗?姐姐答应跟我出去,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秦长安十分激动,此时此刻若有酒就当痛饮大醉一场才能让胸中的喜悦散开,若在山中则要长啸一番才能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快活。他的喜悦也让琳箐很快活,眉眼不由都笑弯了:“我听到了,姐姐她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秦长安张开双臂就想把妻子紧紧抱在怀里,惟其如此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快活。
纵然知道丈夫已经忘情,恨不得大笑大嚷来表示心中的快活,但要把自己抱在怀里琳箐的肩还是微微一动就从他的手臂滑落:“我们该让人好好地整理下家呢,这样才能住。”秦长乐一直含笑看着面前的弟弟和弟妇,忍受五年的孤寂,不就是为了今日?只是秦长乐的性子比起原来更加沉稳忍耐,听到琳箐这话才开口道:“琳箐说的是,长安你们老远回来,也该回家好好歇息。我这里总要和庵主说一声,明日再归家。”
秦长安的欢喜又少了一些:“姐姐,你不是说要随我出庵吗?”秦长乐和琳箐对视一眼才轻轻拍下秦长安的手:“你这孩子,当日进庵时候还多亏庵主收留,难道离去就这样悄悄地走,总要在菩萨面前念了经,然后才好脱了素服回家。”见秦长安一脸不相信,秦长乐握住他的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是男人,总可以撑住,你没见琳箐已经困了?”
秦长安瞧一眼妻子,见琳箐打一个哈欠忙有些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该让琳箐回去歇着,她闺阁娇女,这样长途跋涉哪受得住?忙对秦长乐道:“是,是我想不明白。那我明日再和琳箐来接你。”秦长乐温柔点头,又拍拍弟弟的肩,替他把一片树叶拿掉:“去吧。”
秦长安正待转身突然想到一事:“我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答应出去了,还和族长他们说,等姐姐出来才摆酒席请客这些。至于,”秦族长的话又在秦长安耳边,还有姐姐的婚事,自己是抢先成亲了,可是姐姐一从庵里出来,族中长辈若强行要聘,那又该如何?秦长乐自然明白弟弟担忧什么,当日自己在庵中秦三太太还想算计自己回去嫁人,更别提现在又出了庵,只淡淡一笑:“你不是说你会护住姐姐的?”
秦长安登时就有无穷勇气,是,自己是要护住姐姐的,就算他们强行要聘,拼了被赶出族内也要护的姐姐周全,更何况他们还要仰仗自己,怎会舍得赶自己出族?主意一定就对秦长乐笑了:“姐姐,我明白了。”说完秦长安还用手轻拍下脑门:“一见了姐姐,感觉我就成孩子了,什么事都要姐姐出主意。”
秦长乐笑了:“好在琳箐也不会笑话你,赶紧回去吧,天都快黑了。”秦长安又作个揖这才和琳箐离开,望着他们离去,春景不由问秦长乐:“姑娘是真的要出去吗?不是哄大爷的?”秦长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啊,怎么和长安一样说些孩子话,当然是真的。你也该回家了,不然你男人又该到处寻你了。我要去和庵主告辞一声。”
春景见秦长乐身姿款款地往那小门行去,心放下大半,看来姑娘这回是真要出庵了,这样才对,花信年华的女子,就该嫁人生子,过着和别人一样的日子才对。再说姑娘这样美貌、这样性情,也只有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
琳箐和秦长安回到宅子时候天已经擦黑,远远就能看见门上已挂了气死风灯,一行人等在门口,瞧见秦长安过来,领头的裴管家带着人就跪下:“恭迎大爷大奶奶回府。”这动静倒让秦长安笑了:“日日见着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裴管家行礼后才道:“虽是日日见着,但今日是小的们初次进这宅子,自然要恭迎才是,不然就失了礼数。”
裴管家一家子是齐老太太特地给的,说他们夫妻是于老嬷嬷的干孙女女婿,从小裴娘子就跟着于老嬷嬷学,能干处是不必说的,一个女儿今年九岁,原本是在齐老太太房里做些粗使的,也跟了来,现在跟着六巧她们学着怎么服侍主人呢。
除了裴家一家子,张世荣也安排了一房姓柳的家人跟过来,再加上六巧慧云和另外两个丫鬟,这家里的人尽够使了,也不用再添。秦长安听到裴管家这么说就笑道:“好,好,都起来吧?嬷嬷在哪里?”裴娘子已经答道:“嬷嬷在屋里呢,说要给大爷您亲自做一碗面过来,小的们想去帮忙,嬷嬷都不许。”
裴娘子不说还好,一说秦长安就真有些饿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和她并肩走进这所宅子,身后下人们依次跟着进来。绕过影壁,客厅已经点了灯,嬷嬷手里端了两碗面站在厅门前,看见秦长安那泪不由就掉落。这一幕让秦长安顿时有回到幼时,那时爹娘俱全,每晚自己从学堂回来,娘就带着嬷嬷在堂前等着。
秦长安的眼又有些热,但还是疾步上前接过面:“嬷嬷年纪已老,又照顾我们姐弟多年,该在房中等着才是,哪还能这样劳累?”嬷嬷坚持不肯让秦长安接过面:“回到家里头一顿,总要吃一碗面才是,你快别说这样客气话,快些和大奶奶进去屋里把这碗面吃了。”
见秦长安从一边扶住嬷嬷往里面走,琳箐也从另一边扶住,嬷嬷眼里的泪顿时又变成喜悦:“当初我就见张家六姑娘生的好,人也好,心里就盼着,要能嫁我们安哥儿多好,可想着门第低,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没想到今日真的成真,等你歇两日,就该去坟上告诉老爷太太,让他们在地下也安心。”
此时已进到厅上,那些家具都还是旧日的,只是椅上多了椅袱,桌上铺了帐幔,茶壶杯子都是新的,还用瓶插了一支桃花,处处透着一股家的温暖。从父亲去世到现在,差不多六年时间,这座宅子终于又像一个家了,秦长安眼里也觉得热热的,但还是坐下,让嬷嬷把面端到他们面前又递上筷子:“吃吧。”
秦长安接过筷子先喝了一口汤,这熟悉的味道让秦长安眼中的泪差点出来,使劲把泪忍回去秦长安才抬头对嬷嬷笑道:“嬷嬷的手艺还是和原来一样好,还记得我不爱吃姜,葱也要少放。”嬷嬷唇边的笑容十分满足,接着又看向琳箐,眼里有期盼神情。
琳箐也喝了一口汤,嬷嬷的手艺肯定比不上张家厨子的手艺,盐放的稍微重了点,姜一点没放,油也大了些,不是琳箐爱吃的清淡口味,但琳箐还是笑着道:“嬷嬷的手艺,怎会不好。”嬷嬷面上的笑容更加满足,慈爱笑着看他们吃完了面,裴娘子这才让厨房送上今日的晚饭,嬷嬷还非要在旁服侍他们吃饭。
还是秦长安说了许久嬷嬷这才离开去旁边歇息,等嬷嬷走了秦长安才悄声道:“我晓得你口味轻,嬷嬷做面喜欢多放油盐,你吃的肯定咸了,快喝口汤吧。”说着秦长安就给琳箐打了碗汤,张家厨子的习惯汤里都是少放或者不放盐的,琳箐见丈夫那么体贴,不由抿唇一笑。
在旁服侍的裴娘子和六巧等人这才松口气,这样恩义深重的仆人,对别的仆人来说是最难相待的,瞧姑爷的意思,只怕是会供着那位嬷嬷而不是让她管事,这样最好,既不落了埋怨也好让别的下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