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安虽知道郑一郎已经去世,郑家帮归了十娘辖制,但他起初也和众人一样,以为十娘不过是名义上的,实际统治另有所人,但一看十娘的说话行动就知道自己错了,看着她在阳光下傲然的双眼,听说她原本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才成为这样?

听到十娘问话,杨若安拱手行礼:“郑夫人,我受皇命所来,还请夫人借开一步说话。”皇命?十娘的双眼眯起,难道说这个人竟是上岛来劝降的?看来府城的总兵还算有些清楚,没有贸然接受外洋人的建议,而是送进京城去了,而座上的那位,还没昏到极点,对那位下令杀了宁氏满门的至尊,十娘真是没有半点的好感。

十娘的红唇抿起:“林先生,你的家人此时可还安好。”林先生已经喘息定了,除了被众人怒视之外,还在拿袖子擦汗,听到十娘的问话,脸不由红了:“惭愧惭愧,若不是大小儿被关,老朽也不能带人前来。”果然再过多少年,这些当官的手段都还是一样。

十娘问完这话,面向杨若安笑的更甜了:“杨大人,你说的是劝降,但没出发之前就先抓了我属下的家人,这样着实不让我放心。”杨若安本还以为十娘问的是牛头不对马嘴,谁知转身就对自己发难,果然这女子再不是六年前那个动刀的了,他面上浮起一丝红色:“郑夫人,此事并非我所愿。”

十娘的头高高昂起,看着那片海,手一挥对杨若安讲:“劝降不劝降就先免了,要我们降,先打赢我手里的刀才可。”说完十娘看着杨若安:“杨大人,你是男子,又是君子,念的定是动口不到手,但我是强盗,信的是动手不动口。”

锵的一声,十娘手里的匕首已经出手,她的话很轻柔,柔的就像情人的低语:“杨大人,我倒想知道,你既要上岛,难道不晓得,这个岛是好上难下的,赢了我手里的刀,我就放你下去,否则?”

十娘面上的笑容变幻,那笑容竟带有瑰丽之感,杨若安被那丝笑容吸引,不自觉地别开眼去,但别转身的时候还是能看见十娘的眼神柔媚的像丝一样,只是她的话就没有那么柔了:“杨夫人就只能守寡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真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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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心声 ...


说完十娘站直身子,方才的柔媚笑容全都收去,傲然而立的她宛如雕塑,手里的匕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着杨若安什么话都没有说,眼里的挑衅让杨若安差点就答应和她比试一番,但杨若安本是书生,就算被十娘擒住之后,曾学过一些防身拳脚,又怎比的上从血海里爬出来的?

杨若安的迟疑看在众海匪的眼里,周围顿时发出笑声,这嘲讽的笑声听在杨若安耳里,不由的连耳都彻红起来,陈老七一边笑一边嚷:“这官儿,你要惜命的话,就从我们一嫂裙下爬过,我们一嫂说不定也会放你走。”

陈老七的戏谑让海匪的笑声更大了,杨若安深吸一口气,对十娘拱手行礼:“郑夫人,我自来此岛,就没想过活着回去,郑夫人要杀要剐,任凭尊意,只是杀可以,辱不可以。”杨若安这番话也算是大义凌然,十娘眼里的挑衅收去,手里玩弄着那两把匕首,鼻子里哼出一声。

杨若安说完就挺直身子站在那里,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太阳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的气势有些不一样。十娘的眼从他身上转到林先生的脸上,林先生一语不发,只是看着远方海面,他的家人,还被困在府城大牢。

十娘心念一转,刚想说话,杨若安已经低头对林先生行了一礼:“林掌柜的,我受命所托,不得不把你家人关进牢里,置你骨肉分离,然我说话算话,既要保你平安,就要做到。”

说着杨若安掀起衣襟,从腰带上取下一个玉佩,递到林先生手里:“你拿着这个,去寻宁都司,他是我知交好友,你说这是我的遗愿,他定会助你。”阳光照在玉佩身上,十娘一眼看出这玉佩是当年杨家下聘时候的,合起既为双鱼,分开各为一半,这块是杨家收的,另一块?

另一块当年在自己被奶娘卖进青楼的时候连那些随身带的珠宝一起收走,后来抓到奶娘,砍下她头颅之前,十娘也曾问过这块玉佩的下落,奶娘一语不发,听杨若安的口气,另一块玉佩竟回到哥哥手里,世间万物,都是这样来来去去。

十娘思绪一收,朗声道:“杨大人,你视死如归,也算条汉子,把他押起来,等外洋人来时,杀他祭旗。”十娘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发出欢呼,已上来两个人押走杨若安,林先生手里还握着那块玉佩,眼却看着十娘,眼里有祈求,也有担忧。

十娘回头看林先生一眼,已经有人在旁说道:“一嫂,这样出卖弟兄的人,要他何用?干脆把他和那个官关在一起,到时一起砍了,也消消气。”十娘挥手止住:“罢了,他是做爹的人,心疼自己的儿子也是常事,就放他回去,只是从此之后,若龙澳岛再有什么外人来了。”

十娘低头看着林先生:“纵然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定、斩、不、饶。”最后四个字说完,十娘伸手抓住林先生的衣襟,轻轻一扔把他扔到来时的那艘小船上,跳上船一个人把小船摇离了岛。

十娘处置完了,心头那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的恶气这才消散,笑着对阿保道:“你立了大功,该预备酒席,大家痛快喝一顿才是。”有酒有肉,这是海匪们最高兴的事,自然又引起一片欢呼。
本应欢欣鼓舞的阿保看着十娘脸上那稍纵即逝的一丝黯然,六年前十娘让自己去放这个官儿的情形又浮现在他眼前,当初全都听了,今日仔细想想,却觉得没有十娘说的那么简单,到底是十娘对他余情未了,还是自己想多了?

阿保不知道该怎么想,只是在酒席上别人敬来的酒一杯杯喝干,不觉已然大醉,看着坐在上面,手里照例拿着一小瓶红艳艳的葡萄酒,不时往嘴里倒那么一口,脸上笑的开心,但眼里没有笑意的十娘。

阿保推开上前来给自己敬酒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十娘跟前,瑞儿正在那里和十娘说着什么,看见阿保上来,瑞儿笑着道:“阿保,你也要给十娘敬一杯吗?其实,十娘给你敬一杯才对。”
阿保举起一根手指摇一摇,看着十娘:“十娘,我想问的是,你六年前不杀那个官儿,今日还是不杀他,难道是余情未了?”这话一说出,十娘脸色陡然变了变,瑞儿有些不明就里,站起来稍有点尴尬地道:“阿保,你醉了,说什么疯话?”

十娘的脸色也回复正常,笑着起身,刚要开口阿保已经打断她了:“十娘,我没醉,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来没有变,如果你余情未了,要随了他去,我…”说着阿保有些卡壳,不晓得下面的话该不该说,瑞儿有些吃惊地捂住嘴巴,这是怎么回事,在自己眼里一直都是个小孩子的阿保会喜欢十娘,而且看样子还是情根深种,这是怎么一回事?

十娘的眼还是那么深邃,似乎只一眼就能把阿保看进去,她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在了:“你?你要怎样?”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下面人的反应,正在推杯换盏,喝酒划拳的众人都转头看向这里,所有的人都屏声静气,等着阿保的回答。

阿保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方才还能理直气壮问十娘的话,现在竟说不出来,扑通一声,他倒了下去,闭上眼睛,十娘抬头看一眼众人,轻轻一笑:“他醉了,来个人扶他下去。”

本来等着看好戏的众人听了这话,又纷纷转身喝起酒来,看着被扶下去的阿保,十娘喝了一口杯中物,平日觉得十分舒滑的酒,今日却尝出一点酸涩,阿保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余情未了?自己对杨若安,从来没有情,又哪里来的余情?

第二天宿醉醒来,阿保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十娘,是当做昨日什么都没有说呢?还是老实把后面的话都说出来,徘徊良久,他还是起身穿好衣服,梳洗出门。太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阿保站在门前发了会愣,经过的人看见他都关心地问:“阿保,酒醒了?”

阿保嘴上唯唯而应,心里却有一丝空虚,托词自己酒醉,究竟是十娘不想让自己太过尴尬,还是她对自己拒绝,毕竟,现在自己还没有成为最强的。

沿着平日走熟的路走向大厅,和身边经过的人打着招呼,越走近大厅越觉得心上七上八下的,那脚步沉重的就像有千斤一样,当听到瑞儿的招呼声:“阿保,你总算酒醒了,昨日兴儿还吵着要找你,我说了几次你酒醉在睡觉,他才睡去的。”

阿保抬头看见瑞儿脸上的笑容,口齿有些发结:“瑞儿姐姐,我…”瑞儿已经含笑把他往里面拉:“你快些进去,十娘还在等你,说问问外洋人的兵船,你们是怎么抢到的,要知道他们火器比我们厉害,船也比我们快。”

上方的十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和吴老六,李先生还有陈老七他们几个在商量事情,看见阿保进来,陈老七哈哈大笑:“阿保,你还不知道昨夜你醉成什么样子,都拉着一嫂在说胡话了。”阿保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十娘含笑招呼:“别管昨天醉成什么样子,我昨天听你说你们抢的是兵船,心里就在想,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抢成功?”

看来十娘还是心心念念想着怎么和外洋人打战,阿保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不晓得是该叹气还是该高兴,开口就道:“这法子抢兵船的时候还能用,但是要和外洋人打仗就不能了,我们本是用商船出去的,外洋人的兵船看见了,还当我们是商船,有动了念头的,趁他们全力对付的时候,弟兄们从后面爬上船,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抢了火器,跳船跑了。

果然不行,十娘有些郁闷地揉揉额头,现在看来,只有和外洋人硬碰硬了。阿保的眉也皱了皱:“一嫂,外洋人虽然占了岛,但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来了多少艘船?”十娘把手里的笔一扔,说出的话有些苦恼:“就是不知道,问那几个抓来的外洋人,他们也不清楚,打探的船只离那岛还远就被驱赶,知己知彼,这只知己,不知彼,仗怎么打?”

还有万阿蛟那里也没消息,不晓得他们是被外洋人杀了还是在岛上?十娘用手搓一搓脸:“好了,不管怎么说仗总是要打,阿保,你和李先生两个现在就训练那些用火器的,老六,你还是负责外面的侦查,老七,你和老八两人看着寨里的防卫,不管外洋人何时来,我们都要让他们来的去不得。”

她的话斩钉截铁,吴老六他们站起身,齐齐应是,十娘的眼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好了,都下去各忙各的吧。”吴老六他们一抱拳就走了,阿保徘徊在那里,十娘抬起头,两人双目对视,阿保眼里的深情再加上他昨夜那没说完的话,让十娘有些回避。

她低下头,微微咬住下唇,阿保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终于后退半步:“一嫂,我出去了。”十娘叫住他:“哎”阿保回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眼里除了深情就是深情,十娘手里的笔轻轻敲着桌子,终于十娘问了出来:“你昨夜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这个?阿保只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她在乎,她真的在乎,想到这里,阿保只是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十娘想追上去,又重新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比方才要甜美很多,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坏了,会这样只说一半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觉得好肉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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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倾吐 ...


蓝天,白云,大海蔚蓝,海风吹拂在人身上,让人不觉心旷神怡。海面上热闹非凡,不过不是在打渔,而是在练习,十娘负手在后看着他们在练习,火炮轰隆,夹杂着火铳的声音,还有众人的呐喊。十娘的眼微微眯上,不知彼又如何,自己足够强了,定叫外洋人有去无回。
猛地什么东西直冲着十娘脸上来,十娘出手抓住,那东西却滑不留丢,十娘手没有握稳,扑通一声掉到她裙子上,原来竟是一条一尺来长的鱼,想是被溅起的浪花带到岸上的。瑞儿抱着海珏在旁边瞧,见这鱼自投罗网,笑着说:“十娘,正好做碗酸辣汤,给你开开胃。”

说着瑞儿放下海珏,伸手要去抓鱼,兴儿早探身过去抱紧鱼,鱼不小,兴儿个子小,那鱼还在他怀里蹦跶,兴儿差点抱不住。瑞儿摸摸儿子的头:“去,把这鱼送回去,路上不许掉了。”
兴儿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热火朝天的海面,这才转身往寨子里去,海珏见哥哥抱着大鱼走了,蹒跚着要去追,嘴里还在叫哥哥。瑞儿扯住她后背就把她抱到怀里:“你人小,掺和什么?乖乖在这里。”

海珏有些不高兴了,嘟着小嘴背过身子不理她娘,阿保满头是汗地走上前:“一嫂,练了这么几天,弟兄们都差不多了,到时才不怕外洋人呢。”
十娘嗯了一声,还没说话瑞儿已经笑起来了:“阿保,怎么这时候又不肯叫十娘了。”那日阿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话,虽被十娘用他酒醉盖过去了,但别人容易,瑞儿就不是那么简单,女子的心总要细一些,当然能瞧的出别人瞧不出来的蛛丝马迹了。

阿保又被她打趣,脸不由红了起来:“瑞儿姐姐,我…”瑞儿笑的更开心了:“哎,以后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十娘咳嗽一声:“瑞儿,说正事呢,你别再打趣他了。”
瑞儿的眼从十娘身上转到阿保脸上:“呀,十娘,你是真舍不得了?”十娘的脸这时候是真的板起来了:“瑞儿,这是寨里的大事。”

瑞儿收起嬉笑:“十娘,你的婚事当然也是寨里的大事。”婚事?绕是十娘镇定,脸也微微红了一下,阿保一张脸早已火辣辣的,十娘决定不理瑞儿,依旧问阿保:“我瞧着,你们训练出三百来人也差不多了。”阿保吐气吸气,让脸上的红色褪去:“是,况且外洋人那里,好像只有两艘兵船,他们兵船不大,多也不会上千人,再加上这地易守难攻,三百来人出去迎战也就足够了,只是”

阿保欲言又止,十娘明白他是担心万阿蛟,虽然十娘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阿保,阿保觉得这也算个不错的计划,可是人心难定,谁也不晓得万阿蛟的心会不会变?
一旦他变了,对龙澳岛了如指掌的他,是知道什么地方最容易突破的,十娘望着海面上没有停止的众人,手已紧紧握紧:“不管怎样,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也是对敌的法子。”

是,还有我在你身边,阿保瞧着十娘脸上的坚毅之色,这句话在心里没说出来,只说出一句:“一嫂,你放心。”十娘转身看他,这次脸上的笑透着欢喜:“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周围人的喧闹仿佛都离他们而去,阿保觉得自己整个人被笼罩在巨大的欢喜里面,他忘了应对,也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十娘,重复道:“一嫂要的,我拼了命也要给。”
这句话听起来像誓言,从没有人这样对十娘说过,只要自己想要的,他拼了命也要给,十娘一瞬间有些感动,眉微微往上挑,朱唇轻启:“是吗?”

是,阿保站直身子,阳光中的他如同最坚毅的钢刀一样:“十娘,你要的,就算赔上我的命,我也会给。”这话如此确定,确定的十娘听不出里面有一丝的犹豫,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喜悦:“好,我等着。”
轻轻一句让阿保胸中再次充满豪气,看向依旧喧闹的海面,阿保仿佛能看到他们的未来。瑞儿抱着孩子一个字也没说,这时候出来说话的人也实在太不知情趣了。

不过瑞儿这样想,并不代表别人这样想,已经有人大声叫起来:“一嫂,一嫂,我们抓住了个官儿。”官儿?这些日子到底是什么日子?才抓了个上岛劝降的杨若安,怎么又有官来了?说话的人已经跳下小船,从海里跑上来,跑的外面的衣衫全湿了,脸上的兴奋之情可一点也不掺假:“一嫂,今早我们出去打渔的时候就看见这艘小船在这附近徘徊,上前一问,他们连自己是哪个岛的都说不清楚,就绑了起来。”

随着他的手指方向,十娘已经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被推下小船,往自己这边走来,走的越近,看的越清楚,这个人即便唇边已经蓄了胡子,也能看出眉目清秀,眼里并没有惧意,也没有恨意,十分平静。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大哥。十娘心里默默叫了一声,手已经握住腰上的刀柄:“宁大人,此次又相会了,难道宁大人是要下扶桑,走错路了吗?”

宁展鹏没有着官服,青衣小帽,一身文士打扮,看起来清瘦许多,就算被人反绑双手,依旧彬彬有礼:“郑夫人,在下并不是要下扶桑,而是特意前来。”
哦?十娘的下巴抬起,显得倨傲无比:“难道宁大人也是来劝降的吗?可惜我这龙澳岛的人,自由自在惯了,去做那官儿总是受不了拘束,宁大人若还想保住这条命的话,就转身上船,我当你没来过,否则,”
十娘脸色一变:“我只有送宁大人去和杨大人作伴了。”这话让宁展鹏的心一凛,杨若安真的已经死了?他脸色黯然一下,接着就道:“郑夫人,在下此来,确是为了杨兄,他自那日上岛之后就只有一块玉佩传了出来,在下和他结义兄弟,故此前来,若有尸首就带走他的尸首,若他还存的一口气在,在下愿换了他去。”

想不到竟是为了这事,十娘的眼看着宁展鹏,嘴里的话已经含有冷笑:“结义兄弟?宁大人果然好忠义,只是宁大人既对自己结义兄弟的生死斗如此关心,为何自己的姐妹兄弟,宁大人不闻不问?”
宁展鹏一愣,这些事都是家事,外人怎么知道?但此时站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只有说下去:“郑夫人果然万事通晓,只是还有些内情旁人不得而知。当日我父下狱,我母殉夫,一个弟弟随着父亲死在狱中,两个妹妹,大妹妹虽逃出去,但后来也死在路上,小妹妹吃不得这种辛苦,不日也就没了,并不是我不闻不问。”

说着宁展鹏有些凄然,转眼之间,已成家破人亡,自己当日逃出,也是吃了无尽辛苦,幸被老师收留,改文为武,一心只想念着为宁家洗清冤屈。后来天子青目,称罪不及孥,自己这才能以本名入军营,从小校做起,又得外祖父当日门生照应,这才一步步到这个地位。
只是当日陷害自家的那个大奸人,依旧为天子近臣,父亲虽死,冤屈仍不得伸,午夜梦回,心头总有无尽悲戚,这些话也只有杨若安可以说一说,若他也没了,自己的心里话该和谁去说?

见宁展鹏说完之后就站在那里,十娘知道自己刺到他的心痛,当日宁家冤屈,哥哥定是想努力往上爬,早日到天子身边去诉说冤屈,可是那个天子,十娘冷笑一声,沉声道:“宁大人既如此袍泽情深,让人钦佩,既这样。”
周围的人等着她下命令把宁展鹏砍了,谁知十娘说的是:“就把他送去和杨大人作伴。”关起来也好,等到出战时候一对都杀了祭旗,上来两个人把宁展鹏拉走,宁展鹏还当要换个地方杀自己,大喊一声:“郑夫人,我死之后,求夫人送信去府城,让我娘子带好孩子。”

他还预备往下说,早被人往嘴里塞了块破布:“啰啰嗦嗦说什么。”十娘听着他的嘴被堵上,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迂,太迂了。为什么原来没发现自己哥哥竟这等的迂,而是觉得他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呢?
阿保从十娘眼里,感觉出这个人和十娘关系不一般,等到众人都散去,往寨子里去的时候,阿保才问出来:“十娘,这个官儿,是你什么人?”十娘猛不防被他这么一问,嗯了一声才道:“他是我的哥哥,我原本姓宁。”

阿保还想等她往下说,但十娘已经拐过路口,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什么话都没说。阿保愣了下,追了上去:“十娘,那你为什么不和你哥哥相认?”十娘笑了,笑里带着丝凄凉:“阿保,你没在官家生活过,不晓得他们重名声重过一切,我现在是什么?”
阿保还没说话,十娘自顾自已经讲下去了:“我现在是郑家寨的寨主,是我哥哥想除掉的人,是官家想劝降的人,忠孝节义,四个字我全不占,还多了个无耻。阿保,你说,他会希望我去认他吗?”

十娘的话里多了点心碎,阿保不由伸手想扶住她:“十娘,那些什么忠孝节义,不过是骗人的说话,好好活着,活的很好,不比死殉让父母安慰吗?”他的手只是轻轻扶住十娘的胳膊,十娘觉得所触之处,有暖流流过,脸上露出笑容,这孩子,傻气的有些可爱。
十娘长出一口气:“阿保,你不晓得,我爹娘若活着,宁愿我当时一刀被杀了,也不希望我好好活着,因为,”十娘的手抬起来,这样活着,对爹娘来说,就是耻辱。

阿保的脸上多了丝迷茫,这次坚定伸手碰触到了十娘的脸,阿保的手很暖,但他的话更能安慰人:“十娘,我只晓得,若没有了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阿保好可爱啊好可爱

 


60

60、第 60 章 ...


太阳还没收尽它的余晖,这里本是人人都经过的地方,十娘本应该把他的手拿下来的,但说着这样话的男子,他的手,又怎么舍得拿下来呢?海风吹在他们身上,吹起十娘的头发,阿保一直停留在十娘脸上的手缓缓移到她鬓边,替她拢一拢头发。

这样的温柔,让十娘的心有些沉醉,面前的男子,已不再是那个从小渔船上抱起的小小孩童,而是身形高大,双手坚强有力的成年男子。十娘轻轻叹了一声,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阿保的心一抖,但十娘并没放开他的手,只是转身往小径走去。

她的手很暖,阿保觉得自己的手心开始出汗,当十娘走出几步不见他跟上的时候,微微转过头,脸上的笑容有一丝嗔怪:“你怎么不走?”巨大的惊喜淹没了阿保的全身,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追上前,眼里已成狂喜,十娘低头一笑,什么话都没说还是往前走去。

阿保紧追两步,和她并肩而行,太阳已经沉到海里面去,海风越来越大,吹的阿保的衣衫都鼓起来了,直到快到院子跟前,十娘才放开了他的手:“一起吃晚饭吧,瑞儿做了酸辣鱼。”兴儿的小脑袋已经从院门口探出来了,眼睛睁的圆鼓鼓的,什么话都不说。

想到自己刚才牵住十娘的手,只怕人人都看见了,阿保的脸不由红了红,十娘已经蹲□子拉住兴儿的手:“瞧这脸黑的,又跑到哪里淘气了?“”兴儿只笑不说话,瑞儿的声音响起:“十娘,我还当你今夜不回来了,正在想这鱼只怕要留到明日了,谁晓得你不但回来了,还带了个人回来吃。”

阿保这下脸更红了,十娘的神色还是那么平静,从井里打了桶水给兴儿擦着脸,瑞儿推一下阿保:“有什么好脸红的,你怎么这么面嫩?”

阿保的脸更红了,十娘已给兴儿擦好脸,拉着他的手进屋吃饭,就着没完全暗下去的天色,阿保看到十娘的唇往上翘,眼里的喜悦十分明显,阿保又觉得有些看痴,直到传来瑞儿的笑声,他这才跟着进屋。

连续囚住两个官员的消息激励了寨里的人,他们的训练更加卖力,虽然十娘说过要拿这两人的人头祭旗,但有反对意见的还是不少,头一个反对的就是李先生,他的理由很充分,此时外洋人在虎视眈眈,若府城那里再发兵来救这两人的话,就变成腹背受敌。

就算杀了他们,除了和官府的怨结的更深之外,也没有别的用处。这理由让陈老七跳了起来:“李先生,你别忘了,我们是海匪,本就是官府剿灭的对象,不管结不结怨,他们都会除了我们,李先生这样说,难道还想接受劝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