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怎么样?”许飞大步迎上去。
许妈妈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仍是镇定的,看了一眼儿子与丈夫,只挥了挥手,说了句:“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去说。”
当天晚上,许家开了一次气氛严肃的家庭会议。
一家三品在客厅里坐了,没有人打开电视,只有说话的声音。
“事情就是这样,检查结果很明白,她不孕的几率很高。”
许飞点了点头。
许妈妈继续说下去:“或许她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许飞看了自己的妈妈一眼,想一想,说:“你们不能接受?”
许爸爸难得叹了口气,握住妻子的手开口:“儿子,如果你要听实话,我和你妈当然是希望看到你的孩子的,谁家不想要天伦之乐?不瞒你说,你妈连孙子孙女的名字都想过了,就等着你生呢。”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妈妈瞪了老伴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儿子。
许飞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正面迎上母亲的目光,“妈,你想说什么?”
“儿子,你紧张什么?我们又没说不让你娶人家,现在是人家不愿意嫁给你好不好?”
“我知道多多在想些什么,我会和她谈,告诉她我不在乎这件事,我想要的是她,是否有孩子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你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件事是她的心绪,没那么容易解开,还有,就算你真的告诉她你现在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可是将来呢?将来你想过没有?”
许飞皱眉,“好,你这么说,就是不愿意接受多多了?”
“别这么跟你妈说话。”老爸见势不妙在旁边开口。
“爸!我是个成年人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许妈妈也叹气,“都别说了,我们知道你是个成年人,放心,我和你爸不会干涉你的决定,那是你的人生,只要你真正想明白了,能够接受就行。但解决这件事的源头不在你这儿,你现在说这些话,能保证多多听得进去?能保证她改变主意,没有一芥蒂地和你结婚吗?”
这番话说完,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许飞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站了起来,“爸,妈,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的,请你们放心。”
Chapter20 亲爱的孩子
我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一样,这世上有这么多女人,可只有一个是钱多多,你改变了我的生命,我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放弃你,你也不能。
1
夜里的酒吧,两个男人面对面坐了,许飞看着黎东的脸,后者耸了耸肩,并不避让地。
“怎么?还想再给我一拳?”
许飞那一拳打得委实是重,都已经过去快一周了,黎东脸上仍旧是青紫一片,看上去极是狼狈。
“对不起。”许飞开口道歉。
黎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答他:“算了。”歇一歇又道,“找我干吗?不会就是为了道歉吧?”
许飞把手放在面前的酒杯上,说话时直视着黎东的眼睛,“我去过医院了。”
黎东愣了一下,然后便不作声了。
许飞并没有停下,继续道:“我知道多多突然提出分手是有隐情的,黎东,我想你帮我。”
黎东失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想听你确定地告诉我,事情和我所想的是一样的。”
黎东收起笑容,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要帮你?”
许飞毫不避让他的目光,“因为你不会相看着她这么痛苦下去。”
黎东沉默了,那日钱多多噙满了泪水的双目又出现在他眼前,她挣脱许飞的手走到他身边来,肩膀僵硬地面对他立着,抓住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发抖。她选择背对他面前的男人,只是因为不想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他知道,她是很苦的。
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他也明白——她是很爱他的。
黎东的眼色暗了下来。
许飞仍旧在等待,就在他以为自己等不到黎东的回答的时候,黎东开口了。
“是,她很痛苦。”
“……”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所以才和你分手的。”
“……”
“她与我一起去见你,不过是想让你死心。”
“……”
“她说不希望你因为同情而娶她,不想你为难,背对你的时候,她哭了。”
“……”
“她真是,很爱你的。”黎东叹了一声。
许飞低声:“我知道,她真傻,我既然选择了她,当然会和她共同面对一切,无论好与坏。”
黎东直视他,像是要将自己的目光看到他的心里去,“这是你说的,你能保证这一辈子都能做到?”
“当然。”许飞毫不迟疑。
“你知道,如果你做不到,我不会放过你。”
许飞终于笑了一下,这么长时间的阴霾之后,这短暂的笑容像是一线阳光。
“放心,如果我做不到,你随时可以来加倍讨还我那一拳。”
2
庄涛走进地下车库,两侧感觉车灯在他走近时缓缓亮起,安静的车库里出现醒目的两团光晕。
晚上的饭局就在这栋楼的顶层,吃的是日本菜,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全种跪式服务,学的是祗园艺妓的做派,但学得有些过分了,和服后领开得快到低到后腰那样,三条白粉画的线条张牙舞爪地刺入最隐秘的阴影中,伴着丝丝冷气。让他有点不寒而粟的感觉。倒是最后进来收拾残局的那个白衣黑裤的小妹,脂粉不施的一张脸,最多十六七的模样,擦桌子的时候弄翻了一个酒杯就吓白了脸,手指哆哆嗦嗦的,益发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妈妈桑看出些端倪来,一脸堆笑地过来殷殷低声,说可以安排,他想一想,最后还是说算了,这段日子他突然飞到上海的妻子搞得焦头烂额,就算她现在已经被他哄得平静下来,但他刚伤过元气,难免做什么都有些意兴阑珊。
到了夜深,包厢里便有些东倒西歪的样子出来了,有两个客人是要紧的人物,庄涛便安排了司机开着他们的车将他们送去酒店,司机临走的时候问他是否就在这里等他回转过来,庄涛说不用了,他没喝几杯,自己开车回去就行。
其实是妻子在,不能不早回去一点,酒都不敢多喝,怕稀里糊涂的时候又被她拿住什么把柄。
等他再走近一点车子,就有一道人影从车后突然走了出来。
吓了他一跳。
定定神再看,原来是苏玲。
喉咙有点干,庄涛咳嗽了一声才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苏玲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短短一周竟像是老了数十岁,说话声音里打着战,“你骗我。”
她在这一周里满世界地寻找面前的这个男人,但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世界可以很小,但一个城市却可以是无限大的,尤其是当一个人在刻意回避你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里,迈出去的每一步都狠狠地撞在黑暗中的石壁上,头破备流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她只记得他曾经提过这个地方,说他在这里约了饭局,她已经连着三天在这个地下车库等待,看到他的车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她看着他走出车门,与其他人握手,拥抱,笑得很大声。他一点都没变,应该是刚修剪过头发,鬓角清爽,前额整个地露出来,看上去更精神了。雪白衬衫配着黑宝石的袖口,抬手间亮晶晶的两点光。
而她却已经憔悴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镜中的那个人就是她。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庄涛骗了她,他是个已婚的有孩子的男人,而她所认为的她耗尽心血争取来的“爱情”,只是一个荒诞的黑色笑话。
这个在她眼中曾经一切完美的男人,就这样在妻子出现的同时突然消失,留下她独自面对肮脏而耻辱的一切真相,他不告而别,一句话都没有,而她疯狂地找寻他,从一开始的想从他嘴里听到“这不是真的”到现在只想看到他。当着他的面说出她一直都没有说出口的那几个字。
你骗我!
庄涛心虚地皱起眉头,立定脚步不再靠近苏玲,他明显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他显然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生出许多复杂的感觉来,其中自然也包括愧疚和怜悯,但在一个半疯狂的女人面前,无论他对她有或者有过什么样的感觉甚至感情,他都不愿冒险。
“玲子,你别这样,我在你的账号里打了一笔款子,银行应该有消息给你,你没去查吗?”
“你骗我。”她逼近他一步,仍是这三个字,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斑,目眦欲裂。
庄涛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有些恼羞成怒地停住脚步,声音冷了下来:“我骗你什么了?”
“你结过婚,有孩子,你是个已婚的男人!”
他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是个已婚男人?是你没问。”
苏玲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冷酷的声音是从她曾经的爱人嘴里发出来的?他们曾经在床上抵死缠绵,他温柔地叫她的小名,他在她离开之后又不顾路人侧目地开车来找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但现在他在她面前冷笑,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应付一个纠缠不休的乞讨者。
苏玲无法承受这样的转变,最后支撑她的力量碎了,身体出现了短暂的意识脱离状态,她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前已经向他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他,几近疯狂地嘶吼,泪水狰狞地爬满了整张脸。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爱你,你也应该是爱我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没有料到她会做出这样激烈而疯狂的反应,一时间乱了阵脚,竟忘了推开她,凌晨的地上车库空空荡荡,安静一片,人并不多,她的哭叫声引起阵阵可怕的回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反复碰撞。
“苏玲,你冷静一点,别这样。”他慌了,开始转为安抚她,“我知道你爱我,知道你想跟我在一起,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只要你再等等,她不会在中国待很久,孩子还在国外等着呢。”
她在她所说的这些句子前头彻底地绝望了,她觉得自己已经从心脏部分开始整个地碎裂了开来,然后分成无数细碎的小块飞溅出去,再不可能完整地收回来。
一辆车开过来,就在他们身边停下,一个女人推门下车,走过来冷声道:“庄涛,放开我妹妹。”
这声音让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静止了一下,苏玲转头,恍惚间看到了苏薇,她的眼泪流得太厉害了,近在咫尺的苏薇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只是这样的一个影子都让她突然间感到温暖,她呜咽了一声,终于放开庄涛,转身扑到了苏薇的怀里,断续地叫了一声。
“姐……他骗我,他是结婚的,他骗我!”
开车的强子从车上下来了,走到妻子身后揽住她的肩膀,用冷冷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自从苏玲的母亲心急火燎打电话到上海来说联系不上女儿之后,这几天他都和苏薇一起到处寻找苏玲。苏薇怀着身孕,他实在是不放心她到处去,但苏薇担忧得整夜不能睡,她觉得自己对整件事情都是有责任的,她应该看好苏玲,应该用更有效的手段防止她回到庄涛身边去。
现在苏玲不见了,她没有来找她,这个城市这么大,而她又是苏玲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她能去哪里?
苏薇知道要打到苏玲唯一的线索就在庄涛身上,但她与庄涛只是认识而已,根本没有交集,就连他究竟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她试图联系他,但一切电话与邮件都石沉大海,就在苏薇急到快要报警的时候,终于有相熟的朋友给了她庄涛的消息,说看到他在这里出现,让她赶紧过来。
她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赶过来的,居然被她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她从小顾惜的小妹妹,在车库中歇斯底里地抓着男人尖叫哭泣,声音传遍了整个空间。
苏玲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扑到她怀里,苏薇觉得自己的妹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整个人憔悴得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够被推倒在地上,扑进她怀里浑身发抖,哭得像个彻底崩溃的孩子。
她心疼得胸口都拧了起来,庄涛在这对夫妻的目光中心虚起来,勉强开口道:“苏薇,你听我解释。”
“不用说了。”苏薇举起一只手,打断庄涛的话,“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到此为止,你以后永远都不要来骚扰我的妹妹,她跟你没关系了。”
苏薇说完这段话,抱住苏玲轻轻地嘘了一声,安抚孩子那样,“别哭了玲子,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说完,带着苏玲往车上去,没有多看庄涛一眼,就好像他只是一堆被人随便丢在地上的垃圾。
钱多多在办公室接到儿童福利院打来的电话,那头传来福利院院长的声音,邀她去看孩子们的夏季联欢表演。
孩子们准备表演的时候钱多多是去过的,还带去了许多道具用品,那时候许飞仍和她在一起,走在她身边轻轻松松地一手提着个巨大的袋子,另一只手还与她牵在一起,他每次去看孩子们都很心急,快进门的时候步子迈得稍大了一点,她差点跟不上,他就回头对她笑了,略带一点抱歉的,让她不由得回报一笑。
她最近情绪一直低落,有了这样被突然勾起的回忆就更是撑不住了,眼睛一热就要拿手去遮,全忘了自己正在电话这头,根本就没人看得到。
“我……”她正在想是否要推辞,那头就有稚嫩的孩子的声音传过来,甜甜地叫她:“姐姐,你一定要来啊,我们好想你。”
她听到孩子的声音就没办法了,张了张嘴还是应了,不忍心他们失望,但又怕遇见许飞,想了想只说她会在下午早些去看他们,晚上的表演大概不能看了,因为要加班。
孩子有些失望地拖长了声音,但很快又兴奋起来,说那下午一定要来啊,拉钩。
钱多多苦笑了一下,说:“好,拉钩。”
钱多多开车到福利院,下午两点刚过,正是孩子们午睡起床的时候。她将车在大门外停下,提着装满玩具的袋子独自走进去,开门的老师是认识她的,对她点头微笑,她走过草坪间弯曲的小径,走过他们曾一同坐过躺过的树荫,还有那几棵他笑着指给她看的树木,一切都让她想流泪。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与爱哭,钱多多一直都觉得自己是那种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女人,对感情最是洒脱,能放能收。就算当年与黎东分手,那样的挣扎痛苦,她也是清晨即起,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上了回上海的飞机。
当然是痛苦过的,可过去她要哭也是一个人午夜惊醒,抱着被子洒几滴眼泪了事,到了早上还是后悔自己感情用事,浪费大好的睡眠时间,一会儿开会又没精神。
哪像这一次,明明是她提出的分手,却走到哪里都触景伤情,时不时都从心底里软弱出来。
大概真的是年龄大了的关系。
钱多多在心里总结,一个女人三十了,对爱情婚姻总有些绝望的心理,没有的想得到,得到了又怕留不住,还有更令人绝望的,就像她,竟然会走到选择在一起比选择分开更让自己痛苦的地步。
眼尖的小孩子从楼里奔出来,笑着朝她招手,钱多多抹了抹脸,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走上去,跑在最前面的是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鸡妹妹,抱住她的手叫:“姐姐你来了,快来陪我们玩游戏。”
一群孩子附和,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钱多多招架不住,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拖到草地上去了,老师也走过来,笑着跟她说:“这群小家伙眼巴巴等你好久了呢。”
“好啦,我陪你们玩,玩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钱多多扔下包,索性豁出去了。
“捉迷藏,你来抓我们藏,不许偷看啊。”
钱多多点头,自觉地蹲下来蒙住眼睛。
“要把眼睛扎起来的。”小鸡妹妹从口袋里掏出布条,钱多多失笑,“这你们都准备好了啊,就等着我来了是不是?”
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地让小朋友替她将布条扎上了,孩子们嬉笑着四散分开,钱多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睛被蒙得紧紧的,却并不觉得黑暗,午后的光线透过米色的布条,让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朦胧的金色的。
孩子们的声音渐渐消失,“你们好了吗?”钱多多提高声音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她尝试着伸出两只手往前走了两步。
“我来了啊。”
她听到很轻的小孩子的笑声,然后立刻消失了,不知是哪个憋不住发了声音,又被同伴捂住了嘴。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脚下是软绵绵的草皮,让她不敢加快步子,眼睛被蒙住,其他的感觉就变得异常灵敏,风从她张开的手指间吹过,鼻端传来修剪过的草的香味,还有均匀铺洒下来的阳光,让她觉得每一根头发都是暖暖的。
指尖突然传来实感,她迅速地抓住了自己第一个所碰到的人,并且笑着说了声:“抓到你了。”
四周没有声音,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抓住的绝对不是一个孩子的身体——没有一个孩子会有这么结实的手臂。
钱多多吃惊,想要收回手将脸上的布条摘掉仔细看,但双手被人握住,根本收不回来。
“多多。”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钱多多如同被咒语点中,突然地静止了下来。
许飞见她不答,又叫了一声“多多”,她没有动弹,纵然被布条蒙去了半张脸,他仍旧清楚地看到她在阳光里变得苍白的脸色。
许飞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某种力量突然地碰撞了一下,这是钱多多,他爱了许多年的女人,他们走了很长的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到一起,但现在她想要从他身边走开,因为不想他承受她想象中可能有的痛苦。
他真该狠狠地摇晃她,大声地责备她竟然这样不信任他,但她就在他面前,苍白而消瘦,薄薄的手腕脆弱得轻易就能折断那样,他觉得自己从未这样渴望过她,从未这样确定,他还会在将来很久很多久的时间里一直爱着她,爱到呼吸停止的那一刻为止。
他张口,千言万语敌不过汹涌的情绪,一时情难自禁,不及说话,低下头便吻住了她。
钱多多原有的逃避与挣扎在这一吻里全都沦陷成了软弱,他放开她的手,却又紧紧地拥抱了她,而她在这一个吻里难以自控地动了情,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渴望,伸手回抱了他。
这个拥抱历时长久,分开的时候钱多多终于能够将自己脸上的布条摘下,她看着他,眼睛对着眼睛,最终开口时声音艰涩:“许飞……”
他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多多,不用再说了,我都已经乱箭了。你听好,既然我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她愣住了,抬头看他,他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黑色的瞳仁里照出她的影子。
她张着嘴,唇角颤抖,“不,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你应该拥有更好的,看看你,许飞,你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有孩子,不止一个,你应该享受做爸爸的乐趣,夜里抱着孩子哼歌,让他骑在你的肩膀上去公园,而我……这不公平。”
“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孩子,总会有属于我们的,你转过头看看,我们身边就有这么多孩子,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把他们全都领回家去,多多,我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一样,这世上有这么多女人,可只有一个是钱多多,你改变了我的生命,我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放弃你,你也不能。”
她再也就不出话来,眼泪夺眶而出,而他低下头,再一次吻了她。
这一吻缠绵深长,就好像那些说不出的地老天荒全都藏在里面了,四唇分开的时候,她听到他轻轻地问了一声,声音持重而温柔。
他说:“多多,我再问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吗?”
空气突然静止了,一切都像胶一样凝了起来,她觉得耳边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旋转,但她却一个单词都抓不住,最后只听到一声耳语那样的轻声,却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再清晰不过的一个字:“好。”
旁边突然传来孩子的笑声,还有院长与年轻老师们示意他们安静的“嘘”声,钱多多猛然惊醒过来,满脸通红地去推许飞,但这当下手脚都是软的,又哪里推得动。倒是他被她推得笑起来,抬起头揽住她的肩膀转身,对着远处的那些观众招招手,又跷起大拇指,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欢呼声传来,钱多多眼泪还挂在脸上,羞涩之下面红耳赤地把头埋进许飞的胸膛,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孩子们。
完了,她居然被一群小孩子联手给设计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吻了又吻,这叫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Chapter 21 婚礼
她知道那个人就是他,正如他一样,他们会长久地陪伴彼此,共同面对生命中可能会出现的惊喜与挫折,一切确定无疑。
1
许飞第二次未婚成功,然后在一周之内两家老人便正式见了面,并且商定了婚礼日期。
婚礼筹备工作繁琐复杂,行动力超强的准新郎居然还在百般忙碌中见缝插针地拉着钱多多去把结婚证领了,钱多多对这样超越常规的办事效率很有好处费哭笑不得,那天临出门前还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这么急干什么?我还要上班呢。”
话一出口,就被站在一旁的钱妈妈严肃地批评了。
“早领证早安心,就你事情多,再折腾下去我心脏病都要出来了,还是小许贴心。”
钱妈妈自打得知许飞得知钱多多可能无法怀孕仍旧对这桩婚事坚定不移之后,对这个女婿的满意度直接飞升到了另一个层次,加之后来与许家二老坐下来吃饭面谈,对人家家里的印象也打了满分,总之现在看到许飞就笑得满脸灿烂,三句话不离小许,弄得钱多多都要吃醋了。
“我又没说不嫁给他。”钱多多叹气。
“叹什么气啊?要结婚的人了得笑,多笑笑才有好运气,快下去吧,小许等着呢。”钱妈妈急着把女儿往门外推,其情之切,让钱多多心头刹那间翻滚出无数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之类的伤感句子来。
许飞就等在楼下,看到她远远露出一个笑来,当真是光芒万丈,引无数路人侧目,饶是钱多多看得习惯了,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里不自觉地想,早领证早安心什么的,确实也有点道理。
周末的时候苏薇陪钱多多到婚纱店取改好尺寸的礼服,铺天盖地的婚纱在店内排开,走进去如同一片雪白的海洋,小姐记得钱多多,看到她就一脸笑容,说请她稍等,她马上把礼服送过来。
苏薇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肚子明显,走去时习惯性地把手放在上面,坐下之后又突然轻声叫,钱多多回头,“怎么了?”
“他踢我呢。”苏薇笑。
“真的?”
“你来摸摸看。”
钱多多就走了过去,在苏薇的示意下小心翼翼把手按在她的肚子上,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令她震惊的一连串连环踢出现了,透过苏薇夏日里所穿的那件薄而贴身的孕妇裙,她几乎可以看到孩子的那两只不安分的小脚丫。
手心里奇妙的感觉让钱多多睁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真的呢!他在踢我。”
“我和强子都说,肚子里就这么爱动,以后肯定是个小皮猴子。”苏薇笑着说了句,脸上焕发出即将成为人母所持有的光彩。
钱多多羡慕地,“苏薇,你真幸福。”
苏薇看着钱多多,略有些叹息地,正想说些什么,钱多多已经笑了,拉着她的手道:“没事的,我有许飞,他会和我一起面对未来的。”
苏薇感动,点头道:“我知道你会幸福的,你一直那么坚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值得最好的,我一直在想,如果苏玲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苏玲现在怎么样了?”
“回去了,婶婶来上海接她走的。”
钱多多轻轻叹了口气,“她还年轻,会好的。”
苏薇点头。
苏玲是在一个有雾的清晨离开上海的,她的妈妈从老家赶来接她,老人总是心疼女儿的,一路走一路握着女儿的手,上车前婶婶走到边上去买点水果,苏玲与苏薇立在一起,火车缓缓进站,一直沉默的她突然开口,望着要离开的方向说了句:“姐,我会好的,我要回家了,一切重新开始。”
苏薇也是这样希望的,虽然她看到过自己的妹妹崩溃疯狂,看到过她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一切她曾拥有的东西,歇斯底里地想要抓住一个欺骗她的男人,但正如钱多多所说的,她还年轻,还可以从头来过,一切都会好的。
电话铃响,是强子打来的,苏薇一边按接听一边看了钱多多一眼,钱多多又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有位先生在外头等急了,告诉他我马上就好了,让他稍安毋躁。”
苏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姐将礼服送了出来,钱多多试装,走出来的一刹那,苏薇按住了胸口。
“好吗?”钱多多立在镜前问。
其实都不用回答,镜中人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她从示见过这样美丽的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幸福的笑,光彩夺目,什么都无法掩盖。
试装完毕,钱多多与苏薇一同走了出去,强子果然等在门口,苏薇与钱多多告别,上车时对自己的丈夫微笑,很美的一个侧脸。
钱多多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看到原本锋芒毕露的好友露出那样温柔的表情,不知为什么高兴得不得了。
苏薇就了,或许她不再像过去那样身披铠甲无懈可击,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够放心地依靠着另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2
婚礼当天,最紧张的是钱家妈妈。一早上就进了女儿房里嘱咐这个嘱咐那个,等钱多多礼服从卧室里走出来又突然激动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钱爸爸都看不下去了,在旁边一边递手帕一喧调侃,“又不是嫁出去不回来了,这不就住在一个区吗?没事送个汤过去都不会凉了。”
钱妈妈抢过手帕在眼睛上按了按,对老伴嗔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当妈的眼看着肚子里的一块肉嫁出去了,你们这些男人哪知道这感觉。”
难得看到妈妈流眼泪,钱多多的眼睛也红了,几十年来在父母身边的分分秒秒清晰浮现,小时候一调羹水都要试试温度才送到她嘴边的爸爸还有只要她在家就每晚炖不重样汤水的妈妈,她是他们悉心疼爱长大的女儿,她笑他们快乐,她对过他们伤心,这世上再没有别人比他们更希望她幸福了,这是她的爸爸妈妈。
钱多多吸吸鼻子,走上前去抱住自己的爸爸妈妈,叫了声:“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
“好好过日子,小许很难得。”爸爸拍拍女儿,过了一会儿转过身去,搞下眼镜偷偷擦了擦眼睛,再转过来继续对着两个真情流露的母女摆出一家之主的镇定模样。
伴娘上楼来催,钱多多提着裙裾上楼,炮仗声响彻云霄,一地彩色碎片,邻居们早就围在大门口等着看热闹了,这时纷纷上前祝贺,有几个家里还有未出嫁女儿的挤过来拉着钱妈妈的手说恭喜,还说多多嫁得太风光了,一定要过来讨点喜气。
钱妈妈顿时忘了刚才的感伤,笑声朗朗地谦虚,说也没什么,我家多多就是运气好。
钱多多顿时觉得所有人都抬眼目光转了过来,研究她到底哪儿运气好了。
幸好许飞从接新娘的车上下来了,他一身礼服,挺拔修长,更是英俊,看到她就笑了,一口白牙露出来,立刻转移了所有女性的注意力,就连钱妈妈都不例外,丢下女儿就往女婿那儿去了,让钱多多情不自禁望了望天。
上车的时候钱多多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觉得我妈妈眼里只有你没有女儿了呢?”
许飞笑着握住她的手,答了句:“别担心,我眼里只有你就行了。”
走进礼堂的时候钱多多几乎看到了自己所有的朋友,黎东也在,看到她穿着礼服走进来露出很感慨的表情,走过来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数个未婚女孩用意明显地拉住他,叽叽喳喳问题多多,弄得他连走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钱多多就笑了,许飞低头问:“怎么了?”
她挽住他的手臂,对他微笑,只说:“进去吧,开始了。”
他也微笑,回答她:“好。”
礼堂是苏薇策划布置的,大朵大朵的百合花盛开在每一处,到处出现的珍珠色缎子在灯光下水波一般闪烁,钱多多立上去,低头只看到自己白色的婚纱裙摆。
这是世上最美的白,即将带着她走向一段崭新的人生,还有什么好怕的呢?那些彷徨、等待、患得患失与惶恐都已经过去,她知道那个人就是他,正如他一样,他们会长久地陪伴彼此,共同面对生命中可能会出现的惊喜与挫折,一切确定无疑。
面纱被掀开,她抬头,与自己的丈夫相视而笑。
婚姻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从今天起,他们将会迎来一条更长的路,更多的考验,但对钱多多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开始了。
尾声
六个月后——
钱多多与苏薇通电话,说她明明没吃坏什么,怎么会总是想吐。
苏薇生了个儿子,出了月子就上班去了,留强子在家做奶爸,居然还做得有模有样,整天与家里那只小皮猴子斗智斗勇,趣事一箩筐,钱多多每次听苏薇谈起都是笑出眼泪,这次电话里却笑不出来了,说别是真有什么毛病了吧?她这日子正过得有滋有味的呢。
苏薇有些迟疑地,“你不是怀孕了吧?”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钱多多说到这里就没声了,伸手翻了日程表,又仔仔细细地算了算日子,然后就再也坐不下去了,挂了电话就直奔医院。
没想到真的有了。
她捧着化验单,一脸的难以置信,表情把医生也吓到了,坐在椅子上按住心口,“怀孕而已,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吧?你是已婚的不是吗?”
她要过得许久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再过得许久才笑出来,一边笑一边眼睛就红了,还对着医生一连串的谢谢,然后转身就跑出去了,弄得医生一头雾水。
许飞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手机搁在桌上,Kerry许的,开会时手机是一定要静音的,所以钱多多打来的第一个电话都没有接到。
还是助理提醒他:“Kerry,你的电话。”
他就低头看了一眼。电话上跳动着钱多多的名字,她很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两个人都忙,能够一同准时下班已算难得,谁还有时间上班时电话聊天。
他不知出了什么事,会议桌边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许飞想一想,拿起手机走出去听了,会议室的门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合上,一分钟,无声无息,两分钟,仍旧纹丝不动,就有憋不住的悄悄过去推开门看了一眼,然后就呆住了。
旁边人问:“怎么了?”
推门那人将门开大了让大家看,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向来以工作严谨著称的许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电梯太慢,许飞是一路奔下楼的,速度太快,让一路所有看到他的人都目瞪口呆。
钱多多就等在门外,老远看到他就露出一个笑来,眼睛却还是红的,许飞奔到她面前,不及说一句话便紧紧拥抱了她,全不顾众人的注目。
这个拥抱费时良久,最后还是钱多多不习惯了,推了推她,“有人在看。”
“让他们看。”他笑,然后又突然地紧张起来,松开手看易碎物品那样看着她,“你怎么自己开车过来了?孕妇可以开车吗?”
钱多多失笑,“才一个月而已,我还要回去上班呢。”
“上班?医生说可以?你确定?不行,我开车送你回去,不,我现在就和你回去医院问清楚……”
紧张过度的男人开始喋喋不休,钱多多则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男人愣住。
老天,这就是典型的准爸爸综合症吗?也来得实在太快了,给点缓冲时间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