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跟高三叫毕业班,毕业班里的实验班就更有些不同寻常,学校把最好的老师全配备给了实验班,这就像玩儿打怪的网络游戏一样,最高的角色级别配上最极品的装备,都给整成了大神。
趁着开学前两天的清闲,我把神色萎靡的米英拉到教室外面的梧桐树下,问:“你为什么会喜欢关向宁?”米英陷在回忆里,目光柔柔,说:“那天在校医院,他问我为什么哭。”
我说:“凭一句话,就喜欢一个人,你有没有脑子?”
米英说:“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脑子?喜欢就是喜欢了。”
米英的话虽然直白却一针见血,我理了理之前要劝她的说辞,觉得很苍白,末了只说:“咱们现在是毕业班啊,悠着点儿。”
开学第二周遇到常征过生日,还是康静云来送礼物我才知道的,她捧着个大盒子,里面装的大概是她暑假买的那具航模,当时买回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行,现在倒是大方起来了,连着挺雅致的包装一起送到常征手里,还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厚重。
常征并没有在教室里打开礼物,虽然康赫赫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都被常征给拒绝了,看样子,他很珍惜这份礼物。
鉴于我生日的时候他送过我一本书,暑假又送了我一枚石头,我想,关键时刻,我还是应该表达一下中华民族礼尚往来的优良传统,于是就悄悄画了幅水粉送他,当然画的并不复杂,只画了些大溪河的支流,淙淙流水,茵茵绿草,古朴的小桥,朦胧的烟柳……
我给他的时候,说:“这个送你看着玩儿吧。”
常征把画展开,愣了愣,问我:“这画里没有人?”
我说:“是啊,人都去上课了。”
他当下就笑了,说:“没人也行,可总得给提个字儿吧。”
我拿水笔在画上写了云舒两个字,又在后面加了时间,后来觉得别扭,想在前面加个姓,可是比划了一下,再加个梁字,特影响构图美感,正迟疑不定的时候,常征已经把画收走了。
高三上学期,我的主要任务还是死磕英语,大牙找我聊天的时候跟我说如果我能保证高考英语考过120分,我上清华是没有问题的,当时,我特不屑的说:“我干嘛要上清华呀,都是高精端分子,去了我精神受刺激。”
大牙咬牙切齿的数落我:“梁云舒,你就不能有点儿追求嘛?”
我说:“我有追求,我想上个重点大学,不用太好,但一定要选个我喜欢的专业,难道不可以吗?”
大牙问:“说来听听,你想上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
我想了想,告诉他:“同济,华东理工,上海交大都不错啊,我想学……”还没等我说完,发现常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大牙办公室里了,他说:“没关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大牙对常征很客气,给常征搬了把椅子说:“坐吧,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新学期了,找大家聊聊天。”
看来,找聊天也是班主任工作之一。
为了不耽误大牙对常征说教,我主动提出告辞,大牙说:“你回教室告诉宋敏一声,让她半个小时后也过来找我。”
看来这聊天是实行车轮战,就是不知道宋敏那速度,半个小时能不能走到大牙的办公室?
高三比上学期一下子紧张了很多,各科老师都开始给我们加码,作业留的恨不得让人三天三夜不睡觉都做不完的,我跟米英都把三节晚自习上完才回宿舍,即使这样,很多作业也都是应付了事。我的英语成绩在95分开始涨停,不上不下,英语老师拿我也没什么办法,扬言我上不去一百分,他就要单独给我补课了。
米英终于从失恋的迷梦中清醒过来,也或许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抒发她的浪漫情怀,因为前面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很多同学每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来上课,也有很多人支持不住,开始喝咖啡提神,也有人喝安神补脑液。米英问我:“那玩意儿能管用?”我说:“或许吧?”
米英豪气干云,说:“那明天老娘去整上一箱子,咱当饮料喝。”我劝她:“别了,我可不敢乱喝,怕一不小心,喝成外星人。”米英切了一声,鄙夷的看着我:“你还真没幽默细胞。”
在日渐紧张的高三氛围里,我终于有了点儿毕业班的感觉。
一入秋,我妈就开始给我打电话,一定让我注意保暖,别再像往年那样,感冒发烧,一闹就是一个冬天,所以,天还没降温,我已经开始捂上了秋衣秋裤。米英笑我看起来特像个老太太,我挽了个黄梅戏里的兰花指,放在耳边调侃她:“你见过这么年轻且如花似玉的老太太?”米英笑不可抑,非说我没有似玉,只有如花,并且让温琅和常征都来鉴定我是不是在抽风?
自从被定性成毕业班,我们已经很少有机会这么笑闹了。
温琅笑意盈盈的盯着我,脸上一片风光霁月,我突然想起那次在车站,他拉着我的手下楼梯,一节一节的往下迈,每走一步都牵动一次心跳。我不自觉躲开他的注视,转问常征,“这样真的像如花?”常征哼了一声,不留情面的贬斥我:“不像如花,像只呆头鹅。”
我一怒之下,趴在书桌上再也不出声了。
那年冬天,我还真是没有感冒,可能是因为学习太忙了,没时间生病,也可能喝了常征好几罐蛋白粉,抵抗力明显增强了。
蛋白粉是常征赔礼道歉的,因为他骂我呆头鹅,我好几天没理他。其实,并不是我不想理他,而是发生了点儿颇尴尬的事儿。
大课间米英鼻子破了,流血不止,我拿水瓶去饮水处接凉水给她止血。实验班的饮水处课间不供应热水,所以那边几乎没人。因为着急,我一路小跑着绕过花园和假山,却在食堂后面的过道里看到了常征和康静云。
康静云站在常征后面,用手臂环着他的腰,常征的手正放在她手上,因为背对着,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纵是看过再多的爱情小说和电影,眼前的一幕,仍是令我震惊的脸红心跳。
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儿,恐怕就是那天没有立即转身就走,而是假装若无其事的去接凉水。
可能沉重的脚步声终于扰到了他们,两个人同时回头看我,他们的表情都不怎么好,如果杀人不犯法,估计康静云会当场将我解决了。
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扬了扬手里的水瓶,跟他们说:“不好意思,我来接水。”说完赶紧去饮水处接了一大瓶凉水又往回跑。
常征在我后面喊:“梁云舒,你站住。”
我没时间跟他磨叽,就假装没听到,一口气跑回了教室。
我始终认为常征跟康静云的暧昧暂时不会有实质性突破,所以,从没想过他们会有如此亲密的接触,看来,我低估了毕业班的考试压力。我不理常征,是因为更进一步把他归类为康静云的青梅竹马兼两小无猜。
常征好几次试图跟我说话,我都置若罔闻,后来,他干脆也不说了,只是瞪着我,眼里满是苍白的无奈。
我跟他保证:“那天,我真什么都没看见,你不用杀人灭口。”
常征那几天可能嗓子不大舒服,说话声音低沉嘶哑,他说:“就算你看了,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很是条理明确的帮他分析:“我什么都没想,真的,这事儿完全与我无关。”常征又眼里喷火的瞪了我半天,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随手塞了一罐蛋白粉给我:“换季的时候喝点儿增加抵抗力。”
我傻愣愣的捧着那罐蛋白粉,问他:“这是在贿赂我吗?”
我跟米英用蛋白粉配上高乐高当下午茶,每天每人一大杯,有时候还蹭点儿温琅的全麦饼干饼干。一罐蛋白粉没几天就喝光了,后来,米英又去常征书桌抽屉里扒出一罐,我们接着喝,喝完发现还有,再喝。
高三上学期过得如打仗,我们除了歼灭西城模拟题、海淀模拟题,就是杀伐黄冈试卷,连洗脸吃饭的时间都紧紧张张。这中间,我和米英去吃过一次牛肉面,去大溪河放过两回风。康静云来找我谈过一次话。
她约我在学校的小花园里,两个人在瑟瑟寒风中紧挨着已经凋零的木槿花坐着,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
“你没事儿找我,我觉得很奇怪。”
“我真让你那么讨厌?”
“谈不上,我就是觉得咱们俩说话不算太投机。”
“你是不是经常在常征哥哥面前说我什么?”
“你觉得呢?”
“梁云舒,你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人。”
“哦?”
“你看不得常征哥哥对我好,处处破坏我们的感情,你损人利己,你到处卖弄你的才华,炫耀你的学识,你想让所有的男生都喜欢你,追着你跑……”
“你要是没别的话说我就先回去了,还有一大堆作业呢。”
……
我决定从此对康静云和常征,一定敬而远之。
我明显的沉默惹来米英的抱怨:“同桌,老娘发现你最近蔫儿了吧唧的,不会是生了什么心病吧?”自从关向宁那儿受了挫,米英变得成熟敏锐了不少,至少,她能分得清真正的高兴和表面上的敷衍。
“我能有什么心病?”我翻开做了一半的试题,十分仇恨的用铅笔戳戳上面的内容“我的心病就是这该死的英语,居然要考这么变态的语法。”
常征和温琅同时回过头来看我,一个表情温良,悠然笑意中透出可爱和顽皮,一个表情莫测,板板正正的面孔上写满玩味。
不知道为什么,我顿时觉得心慌,迅速低下头去,扭着米英的胳膊,说:“以后我要当个中文外教老师,专给外国留学生出中文考题,考他们之乎者也,的地得的用法。”
米英说:“行,有报复!”
那年入冬鼎城一直没有下雪,天气干冷,为了御寒,我每天早起去操场跑圈,跑完才去上早自习。
温琅因为要训练,每天也固定出现在操场,他训练完了,有时候能陪我再跑上两圈,然后我们一起回教室。后来,米英也加入队伍。再后来,是常征,接着还有康静云,我们这个晨练的队伍逐渐壮大,还吸收了康赫赫和宋敏。
很多时候,常征比我还早操场,我们在跑道上碰到就会互相点个头,说话这种事儿是早免了的,自从看到他跟康静云的拥抱,我总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比他还不自在。
好几次,我看到他跑得满头大汗,头发上都滴水,本想去跟他说就是跑个步,别太玩儿命。可是,远远看到康静云往这边跑,就打住了。康静云跑的急,头上的发卡掉在地上,常征就默默的帮她捡起来,甚至细心的帮她别好,他揉揉她的头发,然后转头看向我,眼里盛满了说不清的暧昧不明。我搞不清他的用意,只冲他无所谓的笑笑,然后去寻温琅,米英不来跑步的时候,一直是温琅跟我一起回教室上早自习,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那个学期,我过得委实潜沉,都没怎么溜出过学校,连大溪河里什么时候结的冰都不知道。常征的冰鞋拿到教室里,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玩儿?我很想说去,但还是按耐住冲动,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7 章

元旦学校放假休息,我们班没有一个同学回家,大牙让我们搞了个小联欢,每个人出个节目,但大家的积极性都不怎么高。联欢之前,温琅打趣我还要不要唱《爱江上更爱美人》,我说:“你伴舞我就唱。”温琅脸上一片彤色,说他只会跳街舞,恐怕有点儿不搭。
我跟米英仍是固定组合,我们俩决定演个双簧,我编剧本,她负责准备服装和道具。
常征大概要准备拉小提琴,我看到他把琴背到教室来。
元旦前一天下午,米英去借惊堂木和条桌,我把写好的剧本按米英的提议又改了一遍,忙到很晚,一打眼,发现教室里都没人了,除了常征。
教室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为了打破沉默,大半个学期来,我主动跟常征说了第一句话,“你也没走?”
常征倏然转过身看着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随即又把笑意隐去,闲闲的说:“没呢。”
我收拾起书桌上堆乱的书本,打算赶紧离开,常征彷佛发现了我的意图,接着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我顿住,问:“什么忙?”
常征弯了弯唇角,说:“这么紧张干吗,又不是要让你帮我去杀人放火。”
我拿手上的书挡住跟他的距离,刻意装的漫不经心,“你要杀人放火肯定不能找我这么温良无害的人帮忙。”
常征紧绷的脸终于完全舒展开来,拿起他的小提琴说:“我拉一首曲子,你帮我听听。”
我目瞪口呆的坐好,常征已经开始拉了。
常征拉的曲子很熟,是《梁祝》里面的一段,这曲子深沉凄美,曲子背后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我第一次读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还被他们的爱情狠狠的感动过一把。
常征拉小提琴的样子很优雅也很专注,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半眯着眼,神情有些飘渺,视线朦朦胧胧的越过我望向教室的最后排。
我也是个不错的听众,纹丝不动的坐在他旁边,甚至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偶尔常征的目光扫过我,然后再飘远。教室里只有美妙的琴声和我们俩的呼吸声,常征的琴音在某个高点嘎然而止,我却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教室里突然想起第三个人的掌声,常征礼貌而疏离的冲那个声音说:“原来是卢老师在偷听。”一个偷字,让大牙有点儿悻悻然,他走到我跟常征跟前,打量我的满脸漠然和常征坦然平和,然后问了个十分脑子进水的问题:“你们俩在干嘛?”
常征笑了笑,如是说:“我拉首曲子,让梁云舒听。”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亦没有其它解释,倒是让大牙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小提琴拉得很好,明天联欢会别忘了露一手。”
常征说:“好。”
联欢会上,常征的确露了一手,但拉的曲子却换成了海顿的《小夜曲》,尽管技艺娴熟,曲调悠扬,但我肯定没几个人听懂,米英就悄悄问我:“常征同学拉的是哪国的小提琴?”
我说:“回头你自己问他。”
温琅表演的节目是吉他弹唱《同桌的你》,当唱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那句的时候,好几个人看我,米英甚至动手把我的头发盘了盘,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没办法,我是我们班唯一留长发的女生。我决定,下学期也把头发剪短,不是因为温琅的歌,而是毕业班时间太紧张,打理头发太费精力。
虽然那年元旦联欢会并不是很精彩,但却成了我们整个高三最美好的回忆,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完全陷入枯燥乏味的题海战术里,日日重复着做题、讲题、备考这种毫无创意的主题生活。
过完元旦,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高三的期末考试已经有摸底的性质,所以大家的备考都特别用心,康静云偶尔来我们班找常征,每次匆匆说几句话就走。
我遇到康静云的次数并不多,有两次看到她匆匆忙忙且憔悴的样子,心里多了几分在意,特意跟舅舅说:“要是静云学文科,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舅舅也颇唏嘘:“我跟你舅妈的意思,也想她学文科,可她自己非坚持学理,随她去吧。”
我跟着叹了口气,随口说:“最近学校的饭有点儿难吃,您有时间给做个红烧排骨吧?”红烧排骨是康静云的最爱。
我的好心除了饱了自己的口福,顺便也成就了康静云对常征的体贴,舅舅做的一大盒红烧排骨被康静云转手就送了一半到常征这儿。常征还特意问我要不要吃排骨,我没好气的说:“你自己留着吃吧。”
常征冷冷的瞪了我一眼,“你这个人怎么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的确是莫名其妙的过分了些,正在自我检讨的功夫,恰逢温琅从外面回来,于是赶紧表现的正常了些,殷切的问他:“饿不?今天米英不在,我得跟你一起去吃午饭。”
于是温琅帮我拿着餐盒,我套上外套和围巾,高高兴兴的跟他一起吃饭去了。
去食堂的路上,温琅似是无意的说:“这个学期常征脾气见长,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康静云,害她在我们宿舍门口哭了一个小时,最后宿管老师出面才把她劝走。你少惹他吧,免得殃及池鱼。”
我悄悄打量温琅,笑嘻嘻的说:“我以为你光会踢足球呢,原来还会开解人。”
温琅用手指做了个射击的动作,我跟着啊呜一声表示中枪,然后此话题到此结束。
常征跟康静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并不是很清楚,期末考试前,我回舅舅家拿东西,遇到康静云也在家。
她到我房间,诡异的看着我,然后出其不意的拿出一个小片片问我:“你说这玩意儿真的管用吗?”满大街的自动供应点儿,我又不是没见过,所以少了那些她期待中的大惊小怪,只琢磨着:“这妞儿要拿安全套对付谁,还是不小心中了招?”
见我不说话,康静云自言自语又有点儿鄙夷的接着说:“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看来这事儿问你白问。”
我好心建议她:“我虽然不能给你答案,但建议你问问万能的百度或者谷歌。但愿,你自己有主意。”
康静云站在我房间的门口,脸色又红又白,虽然她装的若无其事,但我还是看出她的害怕,我的视线扫过她平坦的小腹,问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康静云把那枚没开封的安全套扔在我房间的废纸篓里,拍了拍手说:“没了,有问题我会去问常征哥哥。”
虽然那天康静云跟我说的话都不算靠谱,但连着好几天我都做噩梦,有一次甚至梦见康静云的肚子里蹦出个小娃娃,长着像常征一样的面孔,他对着我唱英文歌“My heart will go on,and on……”我从无厘头的恐惧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拽着床单。
米英迷迷瞪瞪的问我半夜为啥说英文,我捧着脑袋,悲愤的说:“兄弟我刚才做噩梦。”
米英就没再理我,继续睡去,我直直愣愣的摸索床头那个装零碎物什的小盒子,从里面找出常征送我的那枚和田籽玉,使劲儿攥在手心里,发了一身冷汗。
康静云那些反常我不知道要不要跟舅舅或者谁说说,她那些举动造成了我的困扰。
我再一次抬头看向常征,整个晚自习,他甚至动都没动,我拖着脑袋,出神的盯着他的侧脸,除了稍嫌清瘦一些,余下都百分百完美。
可能察觉我看他,常征也回头瞄了我一眼,他微蹙着眉,头发被手指挠的略显凌乱,下巴上生出淡青色的胡茬,我猛然意识到,常征已经不再是一个青涩少年,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年轻男人所拥有的坚定和刚毅。
康静云……我想不下去了。
米英问我:“是不是心病更严重了?”我摇摇头,有苦难言。
期末考试我发挥的有点儿失常,成绩倒退了一大截,在年级排名至少下降了二十名。各科老师挨个找我谈话,尤其大牙,痛心疾首的问我:“梁云舒,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都高三了,正是最紧要的关头。”
就是一次发挥失常,还上升到思想高度,我不解的说:“我没怎么想,就是没考好而已。”
大牙又一次暴跳了:“你就是这个态度?”
不知道他还指望我有怎样的态度,我心平气和的说:“成绩并不代表什么,您这么气急败坏会内分泌失调的。”
于是,大牙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干什么,我本以为你是有分寸的,就没挑明了说你而已。”
我非常疑惑,问大牙:“请问我干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儿了?值得您这么大张旗鼓的讨伐?”
大牙被我一击,终于没忍住,直接问:“你说,你跟常征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愣了半天,然后僵硬的摇摇头,冷静切慎重的说:“没有。”
大牙说:“常征都找我谈过了,一个人说没有没用。”
放寒假之前,大牙一共找我谈了八次话,每次不是问我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就是告诫我早恋的危害,我听得麻木了,偶尔反驳他一句:“卢老师,现在初一学生谈恋爱才叫早恋,我快满十八周岁了,不再是小孩儿,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要做什么,您反反复复跟我讲这些根本没用。”
如果学校允许暴力惩罚,估计大牙会打我板子,但抱歉的是文明社会不能体罚学生,大牙实在拿我没办法了,说:“这样吧,你请你家长来见我,我跟他们谈。”
我很遗憾的告诉他:“我爸妈都在厦门,您要是乐意报销机票,我可以请他们来。”
大牙都快气疯了,在办公室咆哮着:“你别以为你软硬不吃,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别的班主任颇有看笑话的嫌疑,纷纷来劝,“卢老师这是怎么了?跟学生还真生气了?”
其实,我也快被气疯了,因为大牙根本不信我说的任何话。
每次大牙找我谈完话,米英就一副好奇害死猫的表情,问我:“大牙又找你干嘛?”
我不能把大牙的话告诉米英,只能敷衍她:“就帮我分析了一下期末考试我化学试卷怎么丢的分。”米英明显表示不相信,但没有继续追问。
我情绪很低落,根本没心思继续做题,于是拿2B铅笔在稿纸上涂鸦,想起方中字老师教我的方法,把自己的心情充分用外物表现出来,几乎不费心思,纸上出现的是一只鸟笼,还有一只被关在里面的白天鹅。白天鹅耷拉着翅膀和脑袋,显得无精打采,鸟笼子倒是刻画的很精致,我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表达出来了。
画完这些,我就去外面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我妈打电话,听她唠叨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我,怎么用公用电话给她打,我说:“手机打长途太费钱,还是买卡用便宜。”我妈夸我会过日子,末了问我期末考试成绩如何,我羞于启齿,跟她说:“没发挥好,成绩一般。”
可能我的语气有点儿委屈,我爸在旁边听了,赶紧说:“没考好也没关系,身体没事儿就是最大的成绩了,闺女,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喝白开水,多锻炼,别感冒。”
我笑了,跟我妈说:“看看,这才是亲爹说的话。”
我妈终于没再说我成绩的事儿,而是说起我舅舅:“前些天打电话他正开会,也没说上两句,你见了他帮我说说,工作就那么回事儿,他心脏病,要觉得不好就赶紧去住院……”
舅舅是除了我爸妈以为至亲的人,他心脏病的情况我也了解,平时没少劝他注意身体,可是我们学校有成千上万的师生,他是校长,他有多忙,我是能看到的,他不能两手一摊说去住院就去住院,可为了不让我妈操心,我还是答应的很好:“行,回头我一定跟他说。”
给我妈打完电话,我又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买了一大兜桔子,在路上冒着冷风吃了俩,才回教室。
常征正站在我书桌前端详我画的那幅画,见我回来,就说:“这画的忒悲凉了点儿,我给你改改吧?”
我递给他铅笔,估计他也整不出什么名堂,说:“随便改!”
常征果然就假模假式的去改我的画,我就拿个桔子揉着玩儿,揉软了,就撕开桔皮,一瓣一瓣往嘴里填。
常征可能是闻桔子味,回头看看我,说:“别都吃完,给我留几瓣。”
我嘴里咬着桔子,停了半天,才慢条斯理的说:“已经吃完了。”
大牙这个时间来教室巡视特出乎人意料,因为考试完教室里几乎没什么人,大家不是要收拾东西回家,就是去机房上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