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了缓缓的脚步声,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搀着扶手,慢慢地走了上来。
白掌柜似是有所感应似的,忽地抬头看去,一看之下,顿时脸色都变了,噌得一下就站起身来,如离弦的箭一般奔到那个女子身旁。
“大着个肚子,跑来酒楼做什么?”
“孩子想爹了。”那女子委屈得很,竟用手语跟他比划着。
而众人虽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却显而易见地明白了她是个哑巴,口不能言。而眼见着白掌柜亲密地扶着她,模样好不亲密,两人一看就是……夫妇!
无数少女的心碎了一地。 他们宛若谪仙的男神……竟然已婚!并且妻子还是个口不能言的人!
可是白掌柜扶着妻子,哪怕还在怨她不该大着肚子跑到店里来,却仍是不知不觉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眼里慢慢的都是宠溺与疼惜。
热闹的酒楼里,两人并肩携手,仿佛此处只有他们,一切喧嚣都不复存在。
他姓白,只因前半辈子为了莫须有的名利白活了那么久,仅以此姓警醒自己,剩下的人生须得活得有意义,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有挚爱的贤妻,还有尚未出世的小宝宝,有家如此,夫复何求?
阿笙,阿笙,执子之手,不枉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噢噢噢,真的好爱这一对!虽然说番外的结局让大家久等了,但是也足以说明我写得很慎重很用心啊!【找借口拖延时间!pia飞!】这周内会把《宫女》整理出来,修改一些BUG,然后开个定制,总算也是给自己留个纪念。
鉴于晋江的印刷成本高,这本字数也多,价格估计不会很便宜T-T,大家要是觉得贵就不要买了,追文到这里已经是对我很大的支持了么么哒!
实体书里会放包子的番外,不久之后也会放到网上来的,大家不要担心看不到。
最后,爱你们!也欢迎大家继续去新坑捧场哟,我会努力写出一个不同的故事,也争取更加精彩,笔锋更加成熟。
感谢一路相伴,三鞠躬!
138番外三.闲云朱赫【上】
番外三【上】
十五岁那年,她从尚仪局懵懵懂懂地出来,被公公一路带着走过了幽深曲折的宫巷,来到了惜华宫宫女上位手册。
主子是个很好的人,含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些局促地答道,“闲云,悠闲的闲,云朵的云。”
她的新主子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眉眼弯弯的,“悠闲的云朵?倒是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
她抬头去瞅主子的表情,笑眯眯的没有一点架子,和和气气的,便松了口气,微微笑着说,“是进宫的时候带奴婢的老嬷嬷给奴婢起的,说是不争不抢,在宫里才能活得长点儿,也能活得好点儿。”
这样的实诚话叫新主子笑弯了腰,也让闲云腆红了脸。
二十岁那年,她的主子已经是荣冠后宫的皇贵妃了,偶尔会拉着她的手,笑吟吟地说,“赶明儿皇上宴请朝臣时,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看那群世家公子些,若是有看得上的,我替你向皇上讨门亲事去!”
闲云苦笑着摆摆手,“罢了,罢了,奴婢这辈子可没想过要嫁人,还是陪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就好。”
“瞎说,女孩子家家的,又长得标致周正,哪儿有留在我身边伺候一辈子的理?人家会说我耽误了你一辈子的。”
闲云笑了笑,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嫁过去做什么?又不是王孙贵族家的姑娘,嫁过去也只能做妾,成日要看正房的脸色,又要忙着讨好丈夫……”
又不是人人都和主子似的,能碰见一个这样专情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竟然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说起来,她还真羡慕主子。
寒冬一去,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初春,主子的衣裳也该换了,闲云便领着两个小太监去尚衣局领这一季的料子。
路过荷塘之时,她回过头去跟那两个小太监说话,本想叮嘱两个新来的小家伙一会儿去了尚衣局须得稳妥些,别左顾右盼的像个愣头青——她在惜华宫好歹也待了五年了,带过不少新来的宫人,自然明白这群小家伙初来乍到的有些不懂规矩。
岂料耳坠子没挂稳,随着摆头的姿势倏地掉了下来,又因为玉石圆溜溜的,竟然沿着斜坡滚到了荷塘里。
闲云忙跑到荷塘边,却只看见涟漪层层,很显然,她的耳坠子已经沉下去了。
心里又焦又躁的,这可是去年生辰时主子送她的礼物,且不提玉质多么罕见珍贵,是身为皇贵妃的主子才有资格向皇上讨要的,光说主子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亲手把它打磨出来这份心意,她也决计不能辜负。
这下怎么办?
天气这么冷,冬日的寒意还没完全褪去,要她跳下池子去捞……简直是不要命了。
可是难道听之任之,就让它沉在这下面了?
迟疑再三,闲云咬咬牙,仍是打算跳下去捞一捞。
她愁眉苦脸地仰头闭了闭眼,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小心翼翼地拎着裙摆,终于迈出了右腿。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她原本只打算忍着寒冷走下去捞一捞的,毕竟这池水只没及小腿,要冷也只冷半截,岂料——
岂料身后猛的传来一个声音,“不要!”
迈出的腿还在半空悬着,拎着裙摆的手也还小心翼翼地握着,就连面上视死如归的表情也还没来得及收起来,闲云只感觉到背上忽地传来一个极重的力道,好像有人重重地推了她一把,然后……
然后她一个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栽下了荷塘。
朱赫愣愣地站在岸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僵在半空的手——他做了什么?
他明明是要抓住她的衣裳,阻止她轻生的举动,岂料用力过猛,算错了距离,竟然直接把对方推进了荷塘里。
眼下,闲云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全身湿透地站了起来,从头到脚都被刺骨的池水给浸湿了。
她僵硬地抬起头去看着那个站在岸边发愣的人,一边哆嗦,一边伸手指着他,“你,你,你……”
朱赫自知做错了事,哭丧着脸,见她冷得浑身哆嗦,忙跟着跳了下去,外袍一脱便给她披上,然后小媳妇似的低头说了句,“姑娘,得罪了。”
在闲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然后身姿轻盈地跃上岸边,又把她放了下来。
一系列的变化叫闲云来不及反应,只知道自己明明是要下池子去捞耳坠子的,岂料就被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路人甲一巴掌推入水中,全身湿透;再然后他居然没征得自己同意,就把自己打!横!抱!起!肌!肤!相!贴!
她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岸边,看着这个作死的人,咬牙切齿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你存心作弄我是不是?”
气急了,她一个巴掌就朝他打过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那张年轻而轮廓分明的面庞竟被她打得微微泛红了。
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太监赶紧跑到她身边来,结结巴巴地问着,“云姑姑,你……你没事吧?”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这么冷的天!这么刺骨的池水!她就这么活生生给人推了下去然后占便宜!
饶是闲云素来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炸了毛。
站在她面前的朱赫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一边局促地挠耳朵,一边嗫嚅道,“我,我见你想不开,居然轻生要跳湖……所以就,就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才赶来救你……谁知道用力过猛,竟然把你,把你给推下去了……”
轻生?跳湖?救她?
放屁!
闲云气得脑袋都快冒烟了,当下指着他的鼻子,一边发抖一边恨恨地说,“我轻生?我跳湖?你见过哪个轻生跳湖的往这种浅得连膝盖都没不过的池子跳的?当我是二傻子是吧?”
她认定了这家伙是存心把她推下去的。
原来她没轻生?
知道她不是跳湖的,而自己又一不留神真把她给推下去了,朱赫都快哭出来了,苦着脸跟她解释,“不不不,我对这附近不熟,我也不知道这水会这么浅的,不然决计不会推你下去……我,我对不起你行么?我也是救人心切啊!”
他这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明明是在玄武门那儿值守来着,偏生侍卫队长今儿让他来给内侍府送件东西,绕来绕去一大圈没找到路就算了,居然还叫他遇上这种事情。
素来除了吃和睡就只会练武的小侍卫今日算是撞大运了。
闲云自打跟着容皇贵妃以后,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就连主子娘娘都待她亲如姐妹,就别提下面的人对她是多么众星拱月了。
她虽没养成什么骄纵的性子,可今日遇到这等凄惨之事,心头的怒火烧得正旺,眼见着面前的人穿着侍卫队的衣裳,当下得理不饶人地他恶狠狠地说,“你是那儿的侍卫?给我老老实实交代!”
朱赫心道,这下完了!看她这穿着打扮,还有刚才那俩小太监对她的称呼,就知道她定是哪位主子身边顶顶要紧的人物,若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身份说了,他还能继续在宫里混口饭吃、练他喜欢的武功吗?
他今年不过十七岁,也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就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少年罢了,哪里有主意应付这种场面?
可是他不愿意离开皇宫,也不愿意丢掉现在的生活,当下心头是挠了又挠,终于想出个法子。
闲云正在气头上,忽见面前的小侍卫开始脱衣裳,本来他的外衫就已经跑到她身上去了,他自己压根就没剩几件,这么三下五除二地一脱……
“喂!喂!你做什么?!”她一把拽住朱赫的手,气恼地吼他,“占了我便宜不说,现在还想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你这个登徒子!年纪轻轻居然这么卑劣!”
眼看着自己的举动换来更加大的误会,朱赫只能苦着脸把她的手轻轻推开,然后径直朝着池子向前一倒——
噗通,水花四溅。
闲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脱去衣裳的小侍卫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倒进了荷塘里,再爬上来时,狼狈的模样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你……”她的脑子出现了暂时的短路状态。
“一报还一报,不知道你满意了么?”朱赫浑身上下滴着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然后捡起地上的衣裳就开始穿,“我只是个小侍卫而已,对你也没什么用处,更不会妨碍着你什么了,今日之事只是场误会,还望你看在我知错就改的份上,不要与我计较……”
闲云还在震惊,却见那小侍卫穿衣服的速度奇快无比,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然后……然后转过身去就开跑!
“喂!你站住!谁准你走了?”闲云气得跺脚,立马回过神来,指挥着一旁的两个小太监,“给我追!立马追上去!”
无奈两个小太监哪里会是常年练武的侍卫的对手呢?
朱赫跑得飞快,几下就窜来没影儿了,徒留下闲云气得牙痒痒,只觉得肺都快炸掉了。
臭小子,别让她再遇上他!否则,否则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
大冷天的掉进池塘,闲云一回去就病倒了,并且一病就病了十天半个月的,鼻子通红,成日咳嗽,整日喝着枇杷膏也不见好,反而上火上得厉害。
惜华宫上上下下都知道,素来好相处的云姑姑这些日子因为身体抱恙,脾气坏得厉害,底下的人一旦做错点事,少不了得顿骂。
不过还好还好,宫女子们谁没得过几顿骂?昔日还没来伺候主子时,在尚仪局别提被骂得多惨了,动辄罚站受罪,闲云这里已经算是温和的了。
只可惜寒食节到的时候,闲云的病都还没大好,仍是咳得厉害。
偏生这几日过节,御膳房不做热食,早中晚都是吃熟食,桌上摆的都是各种油炸的吃食。
闲云的脸色越发难看。
明明都咳成这样了,难道还要继续吃这些上火的东西么?可是这是规矩,要么吃,要么饿肚子。
更倒霉的事情是太后设宴款待众妃,要说从前,跟着皇贵妃去的人铁定是她,可眼下她还病着,动辄咳嗽,主子哪里敢把她带过去?
试问一群人在那儿优雅安静地吃饭,你一个奴才在下面咳个不停,这还像话么?
于是她手底下的两个小宫女跟着主子去赴宴了,留下她一人闲在宫里没事干,最后只得怏怏地抱着个匣子,打算把些发灰的金饰银饰拿到尚工局去,亲自督促着底下的人给擦拭擦拭。
她把自己裹得像个包子,没办法,这就是病中的人,又实在是闲不住,只好想出这个法子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了。
尚工局离宣武门不远,闲云抱着匣子,大老远的瞧见了尚工局的牌匾了,正打算加快步子,免得被风一吹又受凉。
身边走过几个侍卫,那衣服和前几日把她推下荷塘的小侍卫一模一样,恨得闲云牙痒痒,忍不住侧目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打紧,呵,还真叫她看到了熟人!
为首的那人身长腿长的,侧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家伙,化成灰她都认得!
闲云猛地停下脚步,沉声喝道,“都给我站住!”
她穿着华服,一看就是资深的姑姑,只是年纪尚轻,能走到今日的位置想必是跟了个好主子。
那几个侍卫猛地站定了,规规矩矩地等着这位贵人指教。
闲云眯着眼,缓缓地走到为首的小侍卫面前,看着对方尴尬又不安的神色,微微一笑,“呀,真是巧,居然又见面了。”
朱赫心下直呼倒霉,皇宫这么大,短短半个月里,竟然叫他连续两次碰见这年轻的姑姑。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当下露出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哭丧着脸说,“是,是啊……怎么会这么巧。”
闲云笑得越发动人,一面用帕子掩着嘴轻轻咳嗽着,一面缓口气,温柔地看着他,“既是巧合,那也就证明咱俩有缘,这位小哥,我正好找你有些事,劳你跟我走一趟了。”
众目睽睽之下,朱赫不得不从。
几个同一分队的兄弟们还以为他艳福不浅,被这个清秀漂亮的姑姑看上了,纷纷对他挤眉弄眼,只有朱赫自己心下明白,这一趟必定是鸿门宴。
不得已,跟着闲云往惜华宫的方向走去。
闲云板着脸不说话,一心想把他押回惜华宫好好处置,最好叫他挨上一顿板子,叫他也跟自己一样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
朱赫心头暗暗叫苦,只得赔笑着,一路上没话找话说。
见她不听掩着嘴轻咳,他就状似关切地问,“姑姑你病了?”
不问还好,一问就惹来白眼无数,“你还有脸问?拜你所赐,我这病半个月了还不见好!”
朱赫摸摸鼻子,“吃了枇杷膏了么?听说那玩意儿吃了能治咳嗽。”
“托你的福,吃了几大瓶下去了。”闲云继续挖苦他。
朱赫那张脸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闲云看着他面上又是尴尬又是不安的神色,当下一阵烦躁。
自己难道要跟个孩子计较?
朱赫料到自己这一去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想了想,从衣襟里掏出只钱袋来,深吸口气,递给了闲云。
闲云一愣,狐疑地看着他,“做什么?”
“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了,姑姑,上回不小心误会了你,害你大病一场,是我不对。这些也是我省吃俭用存下的钱,本来还想着以后出了宫,就当是娶媳妇的本,眼下……眼下累你病成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得紧,这些钱你拿去买些好吃的,权当是……权当是我向你赔罪了,成么?”
朱赫道歉道得诚恳,可怜巴巴地瞅着她,巴望着她能原谅自己。
闲云看着那只鼓鼓囊囊的钱袋,一下子泄了气。
他除了是个孩子,竟然也老实巴交的,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娶媳妇儿的本钱都拿出来了,还真是……
真是叫她没法继续气下去。
宫里的小小侍卫一个月能有多少饷银?上上下下还要打通关系,给些个贪得无厌的太监嬷嬷刮去不少油脂,而他存了这么多,可想而知存了多久,平日里过得多苦。
闲云想起了自己还在尚仪局那会儿,那些个苦日子她也是经历过的,当下就气不起来了,只得停下脚步,没好气地冲他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告诉你,这点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朱赫傻眼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诚意了,若是她还不原谅他……
得了,这次是死定了。
他叹口气,等待着她的惩罚,岂料闲云看他半天,却没好气地挖苦他,“还杵在我面前干什么?碍着我的眼你倒是高兴!去去去,少烦我,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朱赫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姑姑的意思是……要我走?”
“怎么,不走的话,还想跟我回惜华宫挨顿板子不成?行啊,我倒是没问题。”她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朱赫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位姑姑敢情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可他愣是没明白,既然她没打算罚他,又为何叫他跟她走这么一趟?
眼前着惜华宫已经在不远的前方了,而那个窈窕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间或以手帕捂着嘴轻咳几声,弱不禁风又楚楚可怜,发间的步摇也跟着颤颤巍巍的,晃动着朱赫的眼。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姑姑离去的方向,忽然觉得……
原来这宫里的女人果然如兄弟们说的那样,女人心,海底针,叫人怎么都捉摸不透。
可是有一点却和大伙说的不同,他们都说这宫里的女人心狠手辣,逮着点错就能把你往死里整,但这个姑姑却不同,好像……好像多了那么点人情味,虽然说话凶了点,但也没真的对他怎样,甚至连他的媳妇儿本也没要。
他倏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果真像个孩子,可稚气里却又透着一两分清隽阳光的男子气息。
“姑姑!”他朝着那个远去的人影大喊一声,看到闲云身形一滞后,又笑眯眯地喊道,“我叫朱赫!负责玄武门那边儿的守卫!若是他日有事能帮到你,姑姑就来找我吧!”
闲云没回头,懒懒地继续走,唇角却是勾起一抹笑意。
这傻小子!
139番外三.闲云朱赫【下】 ...
番外三【下】
闲云在宫外有个弟弟,名叫汉生,年纪轻轻的,还在私塾读书。
爹娘死得早,家中除了才十三岁的汉生,只剩下个年纪大了的乳娘,乳娘自个儿只有个女儿,如今已经嫁了人,就把汉生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娘俩生活在一处。
闲云每月托人带些银两回去,而乳娘平日里也帮着一家绣庄做些针线活,所以汉生有机会在私塾念书。
每隔半个月,汉生都会写一封长长的信,送信的自然是闲云认识的尚食局里一个负责运送货物的太监。
可是这个月已经差不多过去三分之二了,汉生的信还没来。
闲云左等右等,实在是坐不住了,就跑去尚食局找那个小太监,可跟那人同住一屋的人说,“渐玉大清早的就去运货了,估计这个点儿也该回来了,姑姑要不再坐会儿等等?小的去给您泡杯茶。”
闲云哪里坐得住呢,忙摆手道,“别了别了,告诉我他今儿打哪个门儿回来?”
“应该是宣武门吧,今儿是运瓜果,那边儿路坦点儿,也不会颠着。”
闲云二话不说就朝宣武门去了。
她担心弟弟是不是病了,还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忽然就没了信。
走到宣武门前面了,因为心头慌,闲云并没有记起上回遇见的那个小侍卫就在这儿值守,还是朱赫揉揉眼,定睛一看果然是她,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才抬头看见对方。
“姑姑!”那厢的朱赫笑得眉眼弯弯,一个劲儿朝她挥手。
闲云走近了,强压下心头的慌张,朝他瞥了一眼,“这么高兴做什么?我给你送银子来了?”
和朱赫一起值守的三个人低头憋笑,而朱赫面上一红,一边挠头一边说,“这不是忽然见到姑姑,太激动了嘛。”
他有心情激动,闲云可没有,当下也没顾着理他,朝着外面伸长了脖子望了望,就是没见着马车的影儿。
“姑姑找什么呢?”朱赫也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尚食局今儿运送瓜果的小太监回来了没?”
“还没呢,早上天还没亮就出去了,估摸着……”朱赫看看天,“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的也就回来了,去不了多久的。”
闲云只好站在那儿等,不时地往外瞧。
朱赫看出她心情有些焦躁,就问她,“姑姑等那小太监做什么?”
闲云心头憋得慌,听他问,也就想着说出来要好受些,便把弟弟的事情跟他说了。
“姑姑别急,您也说了汉生今年都十三了,功课肯定是越来越忙,一时半会儿没工夫给您写信也是正常的。我记得我十三的时候都开始读后汉书了呢,先生还叫我每日些篇读书心得,害得我没话找话说,就担心第二日挨手心,哪儿还有时间写信啊?”朱赫总是这般好脾气,笑嘻嘻地安慰她,说得可真了,“准是功课太忙给耽误了,您也别着急,总不想汉生挨手心吧?”
这么一说,闲云果然心头好受些了,接着便诧异地望着他,“你也习过书?”
“那当然,我可是从小读书读到大的,十五了才进宫当侍卫的……话说,姑姑你不觉得我看起来就是一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才子模样么?”有人得瑟了,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小动物,却被旁边年长些的侍卫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那人边笑边跟闲云说,“这小子就爱得瑟,读过点书就爱瞎卖弄,姑姑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半灌水响叮当罢了。”
正说话间,外面响起了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
闲云立马看了过去,就见渐玉驾着马车朝着宫门驶来,当下面上好不容易露出的笑意一下子没了,又回到了先前焦急的状态。
渐玉也瞧见了她,一驶过宫门,便勒着缰绳停了下来,还不待闲云开口说话,就跳了下来,着急地对她说,“云姑姑,乳娘病了好几天了,今儿我去取信,才知道汉生都几日没去私塾了!”
什么?乳娘病了?
闲云脸色大变,一把捉住渐玉的手,“汉生有叫你带话给我吗?乳娘病得很重是不是?这几日他们吃的什么?汉生有没有瘦了?”
一连串的问题铺天盖地地朝渐玉压来,他一愣,还不知怎么从哪个问题答起,便听一旁的朱赫打岔道,“姑姑别急,一个一个地问,这事儿急不来。”
闲云素来是个稳妥的人,今儿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急了,才一下子乱了分寸,眼下见渐玉也懵了,这才接受朱赫的建议,一个一个问起。
原来前些日子夜里有雨,乳娘忘了关窗,就受了凉,第二日有些咳嗽,结果一想到去药铺抓药又要花钱,索性就这么耽误着。岂料第三四日竟然咳出了血,病得下不了床。
汉生才十三岁,跑去药铺抓了药来熬给乳娘,结果乳娘年纪大了,这病一拖就严重了,也不是几服药就能解决的事儿。汉生担心乳娘的身体,就连私塾也没去了,成日在家照顾乳娘。
闲云一听,急得要命,家里就这么一老一小,老的病了,小的又连照顾自己都有问题,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乱如麻,“不行,我得亲自出宫去看看!”
渐玉忙道,“姑姑不可鲁莽行事!前个月省亲的日子才刚过,这个月底又是容贵妃娘娘的生辰,您哪儿能随随便便出宫去啊?让上头知道了可不得了!”
闲云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了,虽说主子疼自己,但好歹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就连主子自己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出宫去,何况是自己这个奴才呢?
她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最后只勉强从包里掏了个布袋子递给渐玉,“我再想想办法,这些银子你拿去,回回出宫都替我跑腿,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