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门,昭夕知道是她来了,只丢下一句:“我已经睡了,有事片场再说。”
“昭夕,真的对不起,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说出那种话——”
“我说过了,我已经睡了。有事片场说。”房间里的人加重了语气,懒洋洋,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有剧组的人打开房门,看见走廊上吃闭门羹的陈熙,好奇地投来目光。
陈熙勉强笑了笑,转身走了。
从塔里木到横店,昭夕都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给她一个正眼。
陈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妆师仿佛拥有一双神奇魔力手,将她从年轻的解忧公主眨眼间变成了老迈妇人。
其实从前,她并不曾想过自己能得到这样重的角色。
哪怕这是《乌孙夫人》,并非《解忧公主》,主角是冯嫽,女二号也是她不敢肖想的重量级人物。
何况导演是昭夕,电影本身又是这样的大成本、大制作。
陈熙想道歉,一方面是因为昭夕的资源,若是得罪了,传出去了,将来和昭夕合作的影视方还会找她吗?她赌不起。
另一方面,也是真心觉得自己小人。不管有多羡慕昭夕,当羡慕变成嫉妒,甚至成了诋毁和侮辱,陈熙就明白自己真的误入歧途了。
她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昔日明明唾弃过小人,还立志不管在圈子里多么艰难挣扎,都绝不允许自己同流合污,可人心变幻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好人轻而易举就能跌进泥潭。
趁着还未泥足深陷,她想爬起来。
她想认错,想道歉,想告诉昭夕她是鬼迷心窍,不是有意为之。
可昭夕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两天的戏份结束,《乌孙夫人》终于落幕,昭夕也没有与她谈过话,甚至没有丝毫为难过她。
她拍得好,昭夕会说:“很好,一次就过,辛苦了。”
她拍得不好,昭夕会喊卡:“解忧公主的表情有点问题……”
可就是在这样如常的态度里,陈熙才愈加煎熬。从前她在昭夕口中是陈熙,如今只是一个“解忧公主”。
十年同学情谊,伴随她在电梯外的那番小人言论,如今似乎烟消云散。
她曾以为自己不在乎,昭夕也不在乎,可时至今日,当真正失去时,她才发觉怅然若失。
陈熙站在人群里,看着昭夕的背影,她异常认真地坐在监视器前,目不转睛望着屏幕。
片场是华丽辉煌的宫殿,老迈的冯嫽躺在病床上,风烛残年,已近弥留。
侍女哭着跪在一旁,太医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冯夫人这是要驾鹤西去了。”
周遭一片悲戚,失去主人的仆从,将来何去何从,一片迷茫。
可檀木床上,锦被之下,面色苍白如同薄纸一张的冯夫人却很安详。
她用力呼吸着,仿佛在闻着长安城的最后一缕香气,最后费劲地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侍女握住她的手,“夫人,夫人你想要什么?”
冯嫽的眼睛已经失去焦距,茫然地在空气里握住一片虚无,嘴里喃喃地念着一串众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
为首的侍女回头问:“冯夫人在说什么?”
其余人皆是一片茫然:“我也没听懂。”
太医倒是斟酌片刻,说:“我听着,像是西域的方言。”
画面斗转,梦回乌孙。
昔日年少时分,为女史,入乌孙,在和亲队伍的营帐里,冯嫽忽然听见远处奔腾而来的马蹄声。
她还以为是敌军来袭,匆忙奔入公主的帐篷里,将斗篷与公主互换,急促地叮咛:“若有万一,请公主切勿泄露身份!”
她踏出大帐,哪怕心口狂跳,也从容淡迫地走出人群。
迎面而来的,是公主的未来夫君,身后跟着乌孙右大将。
原来是误会一场,乌孙首领率军亲自赶来,不远万里迎接公主,而非敌军来袭。
冯嫽松口气,也操着在路上学来的乌孙方言,坦然告知:“我并非公主,而是公主侍女,我叫冯嫽。”
她看见那位将军笑了,目光明亮地望着她。
西域男人与中土男儿不同,他的皮肤是蜜一样的色彩,整个人高高大大、器宇轩昂,大胡子蓬松又威风。
他说:“你会讲乌孙话?”
冯嫽谦虚道:“会讲一点点。”
男人点头:“确实讲的不怎么样。”
冯嫽一噎,没想到还有这样直接的人,当即不悦地瞪他一眼。
可那位将军却哈哈大笑,目光亮得像是草原上夺目的朝阳,他说:“冯嫽,将来我来教你,可好?我保证能让你说一口漂亮的乌孙话,在这里谁也欺负不了你。”
冯嫽仰着头,安然而立,“就算说不好乌孙话,也没人可以欺负我。”
那一日,天还很蓝,草原苍翠,有大雁南去,牦牛饮水。
那里没有长安城繁华的街道,没有繁复精致的礼仪,甚至没有男女大防,只有夜里围着篝火跳舞的男女老少。不分性别,青年男女对着心上人唱歌起舞,大胆求爱。
星光漫天,冯嫽在火光里,看见大胡子放下匕首,卸下沉重盔甲,来到她面前。
他叫她的名字。
“冯嫽,你愿不愿意和我跳支舞?”
也不知到底亮的是星光,还是大胡子的眼睛。
他们的爱情来得热烈又短暂,像蜉蝣,绚烂不过一眨眼。
后来他战死沙场,她远在别国。
她回到乌孙,他已是黄土白骨。
冯嫽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没有精力沉溺悲痛,她很快站起来,继续守护自己的公主,为汉朝与西域的邦交奔波不停。
直到今日,直到弥留之际。
她缠绵病榻,伸手在空中轻轻地,轻轻地握住什么,明明手中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牢牢抓住了岁月的踪影。
眼前是草原上盛放的篝火。
耳畔有乌孙无拘无束的风。
这一刻,她不是冯夫人,不是公主侍女,她只是一个向往爱情的年轻姑娘,她一头扎进与大胡子轰轰烈烈的岁月里,把手交给他,共赴那支舞。
欢声笑语里,歌舞不断,没有人听见大胡子在耳旁对她说的话。
他不知从哪里学来蹩脚的中土话,粗声粗气说:“冯嫽,我对你一见钟情,嫁给我可好?”
那一天,她并没有答应他,因为侍女的婚事怎能自己做主?她先是骂他孟浪,然后有些慌乱地用乌孙话向他说了许多,譬如身份问题,譬如礼仪问题。
可是这一日,她抓住梦的尾巴,又回到了篝火边。
她听见自己笑着把手放进大胡子的手中。
“好,我嫁给你。”
在那样美丽的梦中,冯嫽闭上双眼,安然睡去。
所有人都在哭喊,可她微微笑着,仿佛只是做了个美梦。
这一生太长,跌宕起伏,若有来生,愿生做草原儿女,没有肩负重任,也未曾远离故土。嫁给一个大胡子,粗糙又真诚,热烈得像是草原上的风,那一夜的火。
昭夕直起腰来,留着眼泪,喊了一句卡。
至此,《乌孙夫人》正式杀青。
她淌着热泪,回望“长安城”,慢慢地,慢慢地说了句。
“奶奶,您一直向往的冯嫽传,今天拍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我们爆一点big news。
冯嫽的故事把我都写泪目了,希望她下辈子找到她可爱的大胡子。
最后,愚人节快乐,今天全都发红包~(不是骗人哈哈哈。
☆、第五十九幕戏
第五十九章
杀青当天,昭夕收到来自闺蜜陆向晚同学的问候。
【陆向晚迟早发大财】:最近感觉怎么样?
【宇宙无敌美少女】:什么感觉?杀青吗?就好像便秘多日一直未果, 忽然之间一泻千里, 感觉身体被掏空, 飘飘欲仙。
【陆向晚迟早发大财】:?
【陆向晚迟早发大财】:这种用词, 请问昭导, 您下部电影是准备进攻情|色|片吗?
【陆向晚迟早发大财】:还有, 谁问你杀青什么感觉了?我问的是你异地恋进展如何, 是不是再有两天就要GG了?
【宇宙无敌美少女】:呸,你才GG。我们好的很!
昭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翘着二郎腿,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横店的五星级酒店就是不一样, 完全和塔里木的条件不可同日而语,看看这配置,柔软舒适, 弹性十足。
如果说这才是床, 塔里木那张硬邦邦的, 只配叫棺材。
她翻来覆去好几夜,却总觉得床虽然舒适, 酒店虽然高端,但好像, 好像缺了点什么。
昭夕拿起手机, 打开和程又年的微信聊天界面,异地恋后,他们的聊天记录就只剩下寥寥数语——
早晨7:00。
【钢铁侠】:我起床了。
早晨7:30。
【钢铁侠】:吃过早饭, 准备出发去项目上了。
早晨8:00。
【钢铁侠】:开工了。一天顺利。
早晨10:00。
【小昭】:啊,我刚起来,才看到!
【小昭】:昨晚拍了通宵,这会儿才起来,为了杀青冲啊啊啊啊!
中午12:00。
【钢铁侠】:图片 JPG(工地盒饭)
【小昭】:图片 JPG(五星级盒饭)
【钢铁侠】:……
【小昭】:不说了,扒两口,还要干活。
【钢铁侠】:好好吃饭,身体要紧。
这是异地恋第一天的对话。
第二天,屏幕上没有聊天记录,只有一条长达半小时的语音通话。
昭夕理直气壮说:“昨天的对话一点营养也没有,就好像在记流水账。我和我妈的对话都没这么公事公办。”
程又年低低地笑着:“那我该说点什么?”
“说点你们搬砖大队的趣事?”
那边沉吟片刻,说:“倒的确听说了几件有趣的事。”
昭夕于是洗耳恭听。
程又年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
当初还在校学习时,有一段时间,学校里有小偷,宿舍里频频发生贵重物品、电子产品失窃现象。
因为已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监控器还并未普及,所以小偷一直逍遥法外。
听到此处,昭夕当即虎躯一震:“十年前?你不说,我还没发觉你都这么老了!”
程又年沉默了两秒钟:“昭夕,你读本科,也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昭夕:“……”
昭夕:“咳,你继续往下说。”
于是程又年继续说。
那名小偷的作案地点从一栋宿舍楼转移到了下一栋,由于作案时间并不固定,大概身份也是学生,并不显眼,所以好几个月过去,居然一直没有人抓住他。
也有几次他闯进了有人在的宿舍,看他鬼鬼祟祟还戴着帽子,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可他低着头撒腿就跑,居然也没人看清他的脸,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直到——
直到他的作案地点,来到了地质专业的宿舍楼里。
程又年所在的宿舍楼第一次传来有人丢了电脑的风声,大家就警惕起来。
于是某日,当不长眼的小偷真的摸进了某间宿舍,进门前戴好了鸭舌帽和口罩,然而一进门就发现有人,说了句“不好意思走错门了”,立马想跑。
大家哪会让他逃跑呢?守株待兔,终于等到兔子落网,集体冲上去抓人。
小偷见状不妙,立马掏出一把刀来,“谁敢过来?”
结果宿舍里人手一把地质锤,面不改色心不跳,冲上去就把人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闪着森森光芒的铁锤无情地握在每个人的手里,小偷连跑都不敢跑,伏地求饶,背包里还装着从别的宿舍偷来的几只钱包、一台笔记本电脑。
横行霸道好几个月的小偷,就此落网伏诛,地质专业的青年们为全校师生做出了巨大贡献。
谁叫地质工作者必备三大件就是地质锤、罗盘和放大镜呢。
昭夕扑哧一声笑出来,“学校给那宿舍的几位颁发奖状没?”
程又年淡淡地说:“奖状没有,锦旗倒是人手一面。将来有机会,你亲自去我家看看?”
昭夕:“?”
昭夕:“居然就是你们宿舍?!”
又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回过神来,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将来有机会,你亲自去我家看看……
她面上一红,默默地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说话了。
第二件事并不是一口气说完的,在横店拍戏的三天时间里,昭夕会在拍戏闲暇和程又年通话。
没办法,时间太紧张,她要加班加点,他又要规律作息。
只能趁着一丁点空隙,急急忙忙说点没营养的话。
接第一件趣事,昭夕催促他再讲点有意思的。
程又年沉吟片刻,说:“昭夕,昨晚结束通话后,我想了想,地质大概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有趣。科学本身就是一件稍显枯燥的事情,但如果你想了解,我就每天为你讲一点,尽我所能,让它显得浪漫一些。”
昭夕一怔。
她站在黄昏的片场,哪怕周遭都是忙碌的人群、喧哗的噪音,程又年的故事也还未开始,但这样的开场白已然在心中滋生出一点浪漫。
她弯起嘴角,轻声说好。
于是他开始慢慢地讲当年的事,从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地质专业学生,到后来参加地质工作、四处奔波的经历。
其实他很有幽默感,枯燥乏味的科学经他转述,也变得有趣起来。
又或许是昭夕为他加了一层滤镜,他说什么,她都觉得好。
程又年说:“地质曾经是很热门的专业。在我国还处于青黄不接的时期时,矿产开采、河砂开采,几乎所有的工程都需要地质知识。”
“那时候地质热在我国全面兴起,地质毕业的学生几乎人手铁饭碗,因为这项工作条件艰苦、四处奔波,需要脚踏实地做实事。也因此,女生几乎没几个。”
“可是后来时代变化了,高新科技成为了主流,传统科学渐渐从舞台上消失,包括地质。”
昔日需要翻山越岭,去到山川河海每一处,实地勘测。
如今大部分人员流失,去往其他行业,少部分还坚守在这个领域的人,也多是以科学研究、论文发表为主。
讽刺的是,都说醉心学术的人最纯粹,可一旦科学涉及学术研究,就不那么纯粹了。
如何发表论文,如何登上核心期刊,如何评职称、熬资历,这是学术圈的人最直接的晋升台阶。
于是昔日脚踏实地的行业,如今大半在制造垃圾。
程又年说:“业内很流行一句话,小构造吵吵闹闹,大构造胡说八道。”
“很多人拿着公费出去晃悠一圈,仿佛实地考察过,回来就是一篇胡说八道的论文。”
“有时候这些毫无根据的言论也会受到质疑,辩驳的人只需要信誓旦旦说,地质原本就是门模糊科学,地质的结论数据只是一个范围,而不是绝对数值。”
“于是这个现象愈演愈烈,地质发展江河日下。”
程又年悲观过后,又乐观起来。
“不过罗正泽说,这一行倒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曾经他就把地质运用到了实际生活中。”
“上次他邀请朋友去家里做客,其中有个相貌姣好的女孩子,他苦于没法找话题接近。后来人家看到他厨房台面是黑底带金光闪闪的材质,很好奇,罗正泽灵机一动,找到了话题。”
“他说这是他从印度采购的高档饰面材料,叫黑金沙,是辉长岩中的苏长岩,形成于前寒武,金光闪闪的是古铜辉石……总之,信口开河一大堆,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昭夕笑出了声:“然后呢?”
“然后女孩子都懵了,顺势被他要走了QQ、微信,加上了好友。”
昭夕纳闷了:“那他怎么还单身啊?”
程又年不急不缓说:“因为加上联系方式之后,他才知道,人家已经结过婚了。”
“噗——”
“然后他毫不留情,转头就把人秒删了。说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挖社会主义墙脚,不摘出墙的红杏。”
“看不出,他还是个正人君子。”
一旁路过的小嘉好奇地插嘴:“谁啊?谁是正人君子?”
“罗正泽。”
“……”小嘉仔细思索片刻,“正人君子我没看出来,就相处一阵的结果,我看怕不是个傻子。”
这回程又年都笑了。
这就是回到横店,开始异地恋之后,昭夕和程又年的相处日常。
除去独自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会希望身边有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人影在时,其实大致很圆满。
她安慰自己,很多事情总是要有一点缺憾,才会更美丽。
所以,虽然没有陪在彼此身边,但她总觉得心还在靠近。
在他关于地质的浪漫描述里,在她诉说片场的琐碎片段时,不知不觉,好像离彼此的世界更近了一步。
*
杀青的第二天,昭夕睡了个饱饱的觉,起床时已是中午。
小嘉的连环催命call已经打来了十五六通,总算接通后,昭夕喂了好几声,那边才出声。
“居然打通了?!”那边传来小嘉不可置信的声音。
昭夕:“……”
小嘉喜极而泣:“老板你总算起床了!”
昭夕:“怎么了?”
小嘉:“今晚的杀青宴你忘了吗?化妆师造型师还有服装师都到了,现在在我房间里等着的!都等了一小时了!”
昭夕把手机拿离耳边,看看时间。
“这才十二点半啊,晚宴不是六点开始吗?”
小嘉说:“今晚会有很多媒体来,包括最爱乱曝你八卦的那几家。”
昭夕:“嗯?”
小嘉继续无情告知:“包括你最讨厌的那位,之前和你竞争木兰角色,想用钱把你压下去结果没成功,后来嫁入豪门的做作女明星江白莲,也会和她丈夫,传与影视的董事长一起来。”
昭夕:“嗯???”
小嘉仍在陈述:“除去他们,来的还有你曾经艳压过的毯星李白莲,无数次故意和你撞衫的冯白莲——”
“停。”昭夕言简意赅,“等我一下,我还有五分钟抵达战场。”
抵达战场的昭夕,很快进入战斗状态。
小嘉的房间里乱糟糟一片,全是各位Tony老师们带来的工具。
卷发棒的线牵了一地,工具箱四处摆放,就连晚礼服都铺了满床。
各位老师精神饱满,投入最大的热情,为这位战斗之夜的女性添砖加瓦,同时嘴上彩虹屁满溢。
“昭小姐天生丽质,不是说这一行常熬夜吗?皮肤怎么会这么好!”
“您的发质实在太好了,又黑又亮,飘柔怎么没有找您去打广告呢?”
“天哪,您这腰可真西,跟您一比,我这是酒桶吧?”
昭夕:“……”
耳边是漂浮的彩虹屁,眼前是镜子里明艳动人的自己。
昭夕:啊,我果然是个肤浅的女人,我好爱娱乐圈!
五点钟,一切装点才落幕。
从品牌方送来的众多服装里,昭夕挑了一条黑色晚礼服,利落的剪裁,香肩微露。
她不爱复杂的装饰,因为于她而言,再漂亮的服装也只是衬托,灵魂分明是她本人。
小嘉把钻石项链为她戴好,锁骨之上,明亮的星光闪烁不已。
老师们看着自己的杰作,感觉随时随地能落下泪来,彩虹屁更是吹得天花乱坠,比下午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待晚宴开始的一小时里,诸位老师都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昭夕和小嘉。
小嘉提议说:“要不,先把裙子拖下来吧,免得坐皱了。”
昭夕:“不用,我不坐。”
“那你要干嘛?晚宴还有一小时呢。”
“我自拍。”
昭夕掏出手机,开始在房间里各个角落挤眉弄眼、搔首弄姿。
嘟嘟嘴?
呕,算了算了,太矫揉造作。
眨眨眼?
操,抽筋了吗这是。
剪刀手吧那就……
啊,太傻了吧!
她并不经常自拍,毕竟从前没有需要发自拍的人。
若是发给孟随,孟随连话都懒得说,只有一个符号:“?”
发给陆向晚,陆向晚定会说:“可以了,知道你美,全世界你最美,再炫耀拉黑了宝贝。”
发给父母,父母会说:“妆太浓了,认不出是我女儿。”
发给爷爷,爷爷……
爷爷可能会问:“这谁?”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昭夕找了好多角度,都觉得不够满意,最后把手机塞给小嘉:“快,帮我拍个照。”
作为职业助理,专业素养过人,小嘉上能跟对家撕逼,下能矜矜业业伺候老板,紧急情况下,还无师自通会拍照、能P图,不那么庄重的场合,充当化妆师造型师,问题也不大。
于是小嘉为她拍出了盛世美颜,仔细观察片刻后,说P图都不用了,加个滤镜就好。
就这么磨磨蹭蹭又打发了一小时,昭夕把照片发给了程又年,一边幻想着晚宴结束时,会收到怎样的回复,一边高扬下巴,身姿笔直,闪亮登场。
魏西延等在门口,一身西装,俨然有了文艺男神、禁欲精英的模样。
除了开口就是一句:“啧,这妆浓得,你不叫我师兄,师兄都不敢认你。”
顿时打破了昭夕美好的幻觉。
两人一边互损,一边作为导演和副导演,携手进场。
昭夕不爱酒会,不爱这样热闹又虚伪的场合。
可这是她的电影杀青宴,既然决定要来,那就要漂漂亮亮地来。
聚光灯下,空气里仿佛都是香槟气泡,觥筹交错间,赞美与应酬不断,她虽不爱,亦能做到完美无瑕地与人交谈、友好微笑。
比较尴尬的是,电影主创们坐在同一桌,导演、主演,包括陈熙这个女二号,和作为特别嘉宾出演电影的梁若原。
大概安排座位的人也知道,这二位演员与昭夕是老同学,还特意把三人的位置安排在了一起。
昭夕到时,发现梁若原和陈熙一人坐了一边,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毫无疑问是她的。
“……”
昭夕安慰自己,没关系,就当三人行,必有我师。
她大大方方落座,和众人交谈,完美得像是仙女。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梁若原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而陈熙面对她时,态度又略有些不自然。
这种不自然直接导致昭夕作为导演,要起身敲敲酒杯,当众致辞时,陈熙下意识起身让她,却一不留神踩到了昭夕的裙子。
大家都穿着晚礼服,裙子曳地,别有韵致。
可这一踩,昭夕还没站直,就歪了歪身子。
聚光灯下,众目睽睽,受邀而来的媒体都将镜头对准了昭夕,若是突然跌了一跤,手中的酒杯会洒一身,人也狼狈不已。
梁若原眼疾手快,猛地起身,一把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可这一出手,不偏不倚撞到了另一边的人,于是当众摔跤的变成了陈熙。
一点骚动引起了众人的瞩目,人群里传来惊讶的轻呼。
陈熙的腰撞在椅背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裙摆铺了一地。
摔得并不算太重,一点疼痛而已,仰头时,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也并不算大事,令陈熙心凉的是梁若原看都没看她,第一时间在向昭夕确认——
“没事吧?”
昭夕赶紧说:“我没事。”
然后立马蹲下来扶陈熙:“怎么样,摔倒哪里没有?”
陈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怎么笑着粉饰太平,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人群投来的目光是惊讶、好奇、幸灾乐祸还是别的什么,她也分不清。
她只是狼狈地站起身来,这才看见梁若原姗姗来迟的目光。
梁若原也在问她摔伤了没,看那模样,似乎还没意识到她会摔这一跤,全是因为他帮昭夕心切,就连撞她那一下都不知道。
这一个小插曲只是耽误了几分钟,昭夕的致辞来迟了些。
陈熙已然听不清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同桌人又关切地问候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现场的人是否鼓了张,聚光灯在哪里,媒体会不会报道她摔了一跤这种糗事。
又或许,女二号摔一跤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除非摔骨折住院了,否则根本无伤大雅、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