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安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而且自己昨天好像是在Nastro过的夜,虽然不记得自己最后翻了哪位男公关的牌子,但是那**蚀骨的滋味却犹在齿间。
宿醉之后的脑袋很痛,她抻了抻筋骨,逐渐有些回忆起昨夜一些旖旎缠绵的片段,长叹一口气,觉得甚是满意。
转过头,正欲叫醒陪夜的男人,额外赏给他一些小费,但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刹那,叶武僵住了。
啥?
……段、段少言???
脑袋里某根弦砰的一声崩断,震得她头晕眼花,太阳穴裂开一般刺痛。浑身血液叫嚣着涌向头部,霎时间天旋地转。
当窒息的感觉传来,她才猛的发现自己竟然连呼吸都忘了,脸涨得通红,开始躬身狂咳。
这什么情况?
怎、怎么会是……段少言?
怎么会是段少言!!
过度的惊吓让她手忙脚乱,也不顾头晕,连忙穿上衣服就想跑。但是身子太虚,起床又急,还没站稳,又跌回了床铺上。
这样折腾的动静,终于把睡着的男人给吵醒了。
男人睁开眼睛,带着明显的起床气,眼神显得很肃杀。
叶武和他目光对上,下意识地,有些瑟瑟发抖。
“嗨……”她心虚地笑了笑,裹着浴袍,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早上好啊。”
“……”
男人闭了闭目,动了动脖颈,竟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才镇定自若地重新掀起眼帘,又打了个哈欠,淡然道。
“早上好。”
叶武呆若木鸡。
他怎么会这么淡定?
段少言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结实匀称的身材,一丛丛紧实的肌肉随着他揉着头发的动作而微微起伏着,性感的胸背上痕迹清晰可见,叶武越看越心惊肉跳,腿都吓软了。
脸上却强自镇定,但一开口,声音虽冷静,但仍是磕磕巴巴地:“你,你怎么会……在、在这里?”
段少言掀起眼皮,睫毛浸润着清澈的晨曦,眸子在刺眼的阳光下微微眯起,流淌着一种危险的浅褐色。
“嗯?”
叶武清了清喉咙,努力拿自己纵横花丛情场老手的气场来,才勉强站直了腰背。
“我昨天买了个男公关。”叶武脸皮十分厚,极其不要脸地承认道,然后又质问段少言,“他人呢?怎么是你?”
“哦,这个啊……”段少言慢条斯理地,在阳光中,坦荡而磊落地瞧了她两眼,然后嘴角微动,旋出一抹嘲笑。
“说到这个,承蒙你看得起。你包的那个男公关,很不幸,就是我。”
叶武顿觉一个惊雷当空劈落,震得她浑身酥麻,几乎就要跌倒在地。
半晌才喃喃道:“骗鬼……这不是真的吧……”
段少言面无表情:“昨天于伯跟我说你找我,结果没想到你在这里鬼混。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喝得烂醉了,瞎了眼睛把我认成店里的公关,还哭着喊着满地打滚一定要买我。”
顿了顿,还特别铿锵有力地补上一句。
“甩都甩不掉。”
叶武:“…………”
她觉得自己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发现和人生boss躺在一起还要听到对方君子坦荡荡地贬损着自己,言语刻薄气定神闲指责自己昨天抱大腿求着跟他上床这件事情还要震撼,还要丢人?
叶武觉得胃疼,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见段少言目光堪然,浩然如明月,一副凛然不可侵犯,正直不可诋毁的端庄模样,就觉得心虚,张着的嘴就又闭上了。
过了半晌,气的胃疼,她捂着胃,揉了揉,皱着眉头抬起一只手:“行,昨天的事我不记得了,我不跟你争。”
睡就睡了吧,反正说到底她就是段家一个臭打工的,茶水大姐姐泡了霸道小少爷,她也不亏。
“你躺着,我先走。”
段少言微微挑起眉,看着女人手忙脚乱地急着找自己丢了满地的衣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才带着些冷笑,缓言道:“走?你在说什么。”
叶武正在胡乱地穿丝袜,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瞪大眼睛盯着他,姿态警觉,像是嗅到了危险气息的猫。
“你什么意思?”
“睡完就想跑?”
“……你一个大男人。”叶武瞪着他,“该不会还想让我负责吧?”
段少言摊了摊修长的手,不置是否,只浅淡地瞥了她一眼,从枕边拿过一张不起眼的白纸,搁在被单上,手指淡淡然轻点两下,而后懒洋洋地抬起眸子。
那嘴脸,真是个奸商。
“如果不是你昨天签了这个,你以为你求我,我就会同意么?”
叶武觉得自己都要被逼的吐血了,睡个黄花大闺女都没有那么破事好吗?她签了什么?她签啥了?
看叶武呆呆站在远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就是不往前走。
段少言好整以暇地将那张纸平整叠好,细长的手指执拿着,遥遥递给叶武,示意她来取。
“指印,字据都在。”他淡淡的,“自己看。”

第032章 不平等契约

“本人叶武,与段少言签订契约。在合约期限内, 段少言需为本人提供包括但不限于聊天、陪酒、睡觉等服务。作为酬劳, 本人须向段少言缴纳每月所获全部工资, 不得私藏, 不得谎报。且在合同存续期内, 本人不可与第三人有任何非正当关系,如若违规, 悉听处置。”
床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听着,靠在床头的姿势随意而慵懒, 他双手抱臂,听到此处,抬起一只, 修长的手指悬空点了点。
“下面还有补充条款, 接着看。”
叶武颤巍巍地往下瞅,红指印旁还有一句话:
“鉴于本人一贯品性,睡觉服务需在审核合格后开放,具体审核标准视情况而定。”
叶武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将这一段反复读了三遍, 才猛地抬头:“我昨天喝高了, 这个不能算数!”
“白纸黑字, 你我皆落手印, 你要反悔, 先付违约金。”
“……你要多少。”
段少言淡淡的:“也不多, 就你现在那两套别墅, 全都还回来就是了。”
叶武:“…………”
气噎于胸,一口血在喉间翻涌,差点就要喷出来。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契约书,颠来倒去看了半天,字迹隽秀华美,笔韵尖细,是她惯用的翎毛丹青瘦金体。
她的字迹,段嫣然模仿起来有个七八分相似,但段少言一贯字体刚冷,即便她要求他写得温柔,他也从来都做不到。
叶武想了想,觉得字迹被仿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也就不由地沮丧。
喝酒误事啊!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武长叹一口气,说:“有的。”
段少言微微将视线抬起几寸,盯住她的眼睛。
叶武戳着纸上最后那行字:“什么叫做睡觉服务需在审核后开放?审核什么,彼此尺寸合不合适吗?”
对于她自暴自弃臭流氓似的措辞,段少言并没有计较,反倒嘴角微动,似在冷笑:“合不合适,你不记得了?”
“呃……”猝不及防被回杀一枪,叶武虽然受惊不小,但仍是兀自强作镇定,冷哼两声,想讽刺两句,于是睁眼说瞎话,“也就一般般,没能留下深刻印象。”
“哦。”段少言眉毛微抬,簌簌睫毛下,一双眸子如同幽狼,“是么。”
他顿了顿,淡淡一笑,那笑容极其危险,令她看了后背发毛:“那你昨晚喊什么喊。”
“……我喊……了么?”叶武眨巴眼睛。
段少言笑了笑,并不打算与她磨嘴皮,而是言简意赅地:“你要觉得尺寸不合适,我并不介意趁热再给你温习一遍。”
叶武觉得他虽然在笑,但眼睛里的寒霜却冻得她浑身发冷,牙齿打颤。
美色在前,以她一贯的性子,固然乐意享用,可是某些地方的酸麻胀痛仍是令她头皮发酥,忙道:
“不,不用了。”
她的心虚,段少言看在眼里,他漫不经心地双手交叠,温声道:“你也不必担心,按契约上写的,你若是考验不通过,便是日后求我,我也不会碰你。”
叶武瞪着他。
她觉得这个男人的“日后求我”带有双重语意。
但是段少言神情坦然,一副端庄正直的模样,看上去又像是她自己内心龌龊,把好端端的意思给想歪了。
“你要怎么考验?”叶武没好气地说,“段少言,按这纸上的意思,如果你一直说我考验没过,那我就要每天早睡早起,过着没有性/生活的日子?”
段少言心平气和:“确实。”
“确你个鬼!”叶武怒道,“想都别想!老娘不陪你玩了!再见!”
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段少言在身后森然道:“你想清楚了,就这样走出房门,回头我就把这张纸递给父亲,你看看他会不会再雇你。”
“你不要脸!!!”
“嗯……”段少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笑得衣冠禽兽,“脸还在,没有丢。”
旋即又敛了笑容,对站在门口的叶武冷冷道:“想通了就滚回来,这笔交易的劳动者是我。你不亏。”
她不亏?
她要上缴自己数目可观的全部工资,还不能去勾引别的汉子,完了还得经过他的审核,才能享受到侍寝服务,这条件开出去,别说男公关了,要睡当红天王林子勿可能都没有问题。
他竟然还好意思跟她说,她不亏!
叶武不禁有一瞬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整整十六年,都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虽然很不甘心,很想举报这个小兔崽子,但是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除了能去教堂求上帝谴责他,或者去寺庙里烧根香,诅咒段少言从此早泄不举之外,这茫茫人世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替她做主。
就算那一纸契约签的再霸王,再没有法律效益,她依旧是被他捏住了七寸,只能丝丝吐信,却咬不着他。
叶武欲哭无泪。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礼拜,段少言每日回来静安看她,每次来都带一些小礼物,有时是自制的糕点,有时是她爱吃的王家沙的鸡肉生煎包,虽不贵重,但他似乎是真的在很努力地尽自己被“包养”的义务。
叶武趴在沙发上,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拿着遥控器,正有气无力地换着频道。
此时正是七点到八点之间,调来调去都是新闻联播,好不容易换到一个台在放野生动物纪录片,她也就懒得再动了,就那么眯着眼,将就看着。
有脚步声自远而近,男人修长的腿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吃水果了。”
叶武哼唧道:“懒得削。”
男人笑了笑:“知道你懒,我削好了。”
叶武又说:“懒得咬。”
一个水果叉子递过来,熟透了的哈密瓜早已切成了小块,带着馥郁清甜的香气,在她唇边。
“知道你懒,我切好了。”
“…………”叶武倏忽抬起头,愤恨地瞪着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张口闭口就是知道你懒知道你懒,会不会讨好人?以前李云安都是跪着给老娘呈上来,求老娘吃的!
这人怎么做着同样的事情,讲话就这么欠抽?
“不吃!”
“嗯?”段少言望着她。
叶武冷哼道:“懒得嚼。”
心里暗自得意,这下他肯定没辙了,只能灰溜溜地拿着果盘,消失在她眼前,让她一个人安静地看动物世界。
段少言眉目深浓,垂着眼帘半晌,叹道:“懒到这种程度?”
“对啊。”叶武翻了个白眼,“我很难伺候的,你要不要知难而退,干脆把那个狗屁契约一把火烧了吧。”
段少言不置可否,施施然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默默吃掉了原本要递给叶武的哈密瓜。
叶武:“……”
青年侧颜极其英俊,昏沉的光线下更是细腻不可方物,几乎可以靠着美貌杀人。
不过美则美矣,嚼着水果的样子依然令叶武生气。
于是抬起脚,踹了踹他的腰。
“走开,吃瓜到厨房去,别挨着我坐,真让人讨——”
“厌”字还没说出口,嘴唇就被人堵住了。
睁大眼睛,心如擂鼓,血流涌急,唇齿间尽是蜜瓜的清甜,水果的甜蜜和青年潜入她牙关的舌头混合一起,在她口腔中湿润地翻搅纠缠,发出渍渍水声,唇瓣被他温柔又有力地吮吸,他将她半压在柔软明艳的沙发上亲吻,睫毛轻抖,呼吸微沉。
过了好久,她都快被他吻得失了神,他才停下来。
彼此的嘴唇都是湿润的,在电视机幽蓝的光线下,颇有些情浴深重的旖旎。
“如果连嚼都懒得嚼。”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她面容上方几寸,专注地凝视着她,笑着说,“就只能尝尝味道了。”
叶武胸口起伏着,心跳的声音又快又响,震得她耳膜隆隆,喧嚣吵闹。
在她身上咫尺距离的男人不知是否也听见了。
他低下头,又轻轻吻了吻她丰润嫣红的唇瓣。
这次只是轻触,很快就离开了她。
叶武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段少言笑了起来。
“你还想要?”
叶武瞪着他:“……”
他又吻了吻她,她虽然很气恼,但是却不知为什么,就是没力气偏头躲开。
他低声笑着逗她:“甜吗?”
“一点都不甜!”
她恼羞成怒,可是抱怨出来的声音却又软又酥,令她自己都不由大跌眼镜,恨不得抬手反抽自己一巴掌。
他轻笑,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于是嘴唇又被他衔住了,青年垂下睫帘,闭上眼睛,把遥控板从她手中轻轻抽出来,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叶武觉得脑袋越来越晕,无意识地开始沦陷在青年缠绵悱恻地亲吻当中,与他交换着呼吸,舌头互相纠缠,心跳兵荒马乱,不知不觉间喉咙里逸出微弱的低吟,她抬起身子,虽仍是伏在沙发上的,却头颈后仰,忍不住去勾惹对方,侧着脸与段少言越吻越是热烈,眼中早已是迷离一片。
昏头昏脑中,她发出柔弱酥麻的轻哼,湿润交缠的唇齿微微分开时,一贯享乐主义的叶武有些色令智昏,软声对他说。
“段少言……”
“嗯?”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很有些低沉的磁性。
叶武像被这样好听的男性嗓音电到,身子不由得微微震颤,早已把先前的骨气抛到了脑后,忍不住去蹭他,嘟囔道:“我想要你……”

第033章 傻瓜

段少言闻言,动作微顿, 而后轻轻“嗯”了一声, 又低头与她热切地接了会儿吻, 然后抬起脸来, 凝视着神色朦胧的娇美女人。
他摸了摸她烫热的脸颊, 轻笑起来:“不可以。”
“……?”叶武头脑还有些转不清楚,呆呆地眨了眨水汽氤氲的眸子。
段少言在她额间又吻了一下, 而后起身,双腿交叠而坐, 胳膊闲适地撑在沙发背上,侧过脸,俊美的面庞显得迷人却清醒。
“我说, 不可以。”
“啊?”
叶武的脑子终于顶着强大的荷尔蒙干扰, 开始迟钝地运转。
段少言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一只手托着腮,细长冷白的指尖衬着他的脸庞愈发英俊。
他的眼睛里像是雪夜云开,星空朗朗, 很亮, 星星点点的光屑很容易让人只看着他, 就能上瘾。
“要按规矩来, 你考验还没通过。”段少言以那种能气死人的冷静, 慢条斯理地对她说, “我不提供□□服务。”
叶武:“……………………”
水果刀呢??水果刀呢!!!
她现在就要把这个小畜生阉掉!!!
“那、那你刚刚、嗯什么嗯!”气急败坏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尊严, 叶武怒不可遏地坐起来, 耳朵尖涨红,质问这个贱到极点的男人。
贱到极点的男人将目光抬起来几寸,看了看她,然后把自己的贱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嗯,代表听到了。”
叶武:“……”
段少言冷笑着补了一刀:“不代表苟同。”
叶武费力地吞进这两个字:苟同。
“另外。”他施施然地抬起下巴,示意叶武不要浪费他搁在茶几上的那碟水果,“我说过,在你没有经受住考验,合格过审之前,我可以陪你做任何事情,但除了苟合。”
叶武阴沉地咽下这两个字:苟合。
最后又打量了一番叶武的脸色,做了个总结:
“你就暂时这样,苟且地忍一忍吧。”
叶武生硬地消化这两个字:苟且。
“段少言!”消化不能,终于爆发,叶武杀气腾腾,倏忽站起,咬着牙根,抑扬顿挫道,“咱们走着瞧,我若再中你的计,我他妈的跟你姓!”
段少言手一摊,漠然道:“什么计?”
“呃……”
青年浅笑一瞬,又是看得人心脏蓦然失速。
“美人计吗?”
这一次,叶武开始认真怀疑,自己也许大概,真的这十六年,都只看到了这个恶魔的冰山一角而已。
于是在恶魔的淫威下,叶武从未经历过的操蛋日子拉开了序幕。
以前她的日子梗概起来,可以概括成:上课、美男、上课、美男、上课、美男。
虽然看起来很乏味,但是叶武这只泥潭里的小王八摇着尾巴玩的开心,对自己的生活很是满意。
可是现在,只因为不小心睡了段家的黄花大少爷段公子,她的生活瞬间乱了套,归纳起来,好像只剩下三个字:
段。少。言。
她住着他家的宅子,领着他家的工资,替他家人看病保养,完了还得把刚发到手还没捂热的钱,又一毛不少交给小公子。
这是什么?
奴隶社会的贱民,封建社会的丫鬟,资本主义社会的包身工。
那小畜生还有脸管叫她师父呢。
呸!
无数个晚上,叶武都越想越气,难以入眠,伸手去床头摸包烟抽抽,叼在嘴里却是一股淡出鸟的水果味。
这才想起段少言嫌弃她抽的烟气味浓烈,太呛人,美其名曰伤肺,让人把她抽的烟全部换成了女士水果烟。
什么樱桃西柚草莓,连包装都清新又可爱。
叶武咬着烟屁股,赖死在床上,简直生无可恋。
她想,这日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睡了人家。这是一码事。但她的人生自由不能因此受到限制,她一定要想办法揭竿而起,推倒段少言的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
入秋之后,时不时有暴雨不期而至,长江三角洲一带虽然不多台风,但多少总会受其影响,每当雨水瓢泼而至,尽是屋瓦忐忑,花树婆娑。天地豪饮烈酒,酣畅淋漓,无数水线在檐脊汇成川,在窗玻璃上聚成河。骇雨奔腾,钢筋铁骨的繁华都市也好,粉墙黛瓦的水榭楼台也罢,都在这暴雨滂沱中伏作了温柔模糊的影子。
这一日,段少言正要离去,恰巧风云变色,大雨瓢泼。
他站在窗前,细长冷白的手指撘在窗棂上,看着外面的大雨,向叶武宣布了一个噩耗。
“我今天不走了。”
“啊?”
“雨太大。”
叶武闻言,干笑两声:“大少爷,您还是开车回去吧,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宅,传到老爷耳朵里,总是不太好的。”
段少言侧目看了她一眼,抬起手,令她稍等。
然后他打通了段老爷的电话。
“父亲。”青年淡淡然地说,“我在师父家里,今天修行不顺,需要留下来过夜。”
叶武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磊磊落落的样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嗯,知道了,不会打扰她休息的。”段少言说道,“我有分寸。”
待青年说出“父亲晚安”,并挂断了通话之后,叶武头疼地摁着太阳穴,半晌朝段少言竖起大拇指。
“你厉害,我服。”
两个人并排并看了会儿雨,叶武忽然说。
“段少言。”
“嗯?”
“……你那大狼尾巴,藏得真好。”她由衷地说,“十六年了,我都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段少言没吭声,眸色深浓,凝望着雨。
叶武又说:“还有件事儿,跟你说一下,你以后别再叫我师父了。”
男人睫毛倏忽动了一下,尔后侧过了脸:“怎么?”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教你的。”叶武点了根烟,抽了口,慢慢吐出青色烟霭,道,“听着别扭。”
“片言之赐,皆事师也。你跟我说过的。”
“那是逗你玩的。”叶武翻了个白眼,“我不过就是你老子雇来的员工,你就算叫我一辈子师父,我也还是个员工,由你们说雇就雇,说开除就开除。这师父当着憋屈,没意思,不当了。”
她阴阳怪气地说了半天,无法就是在跟段少言怄气,拐弯抹角地在嘲讽他们俩之间那不平等条约,段少言这般头脑,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但他听出来归听出来,处不处理,怎么处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师父……”青年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叶武立刻打断。
“别,我没你这么了不起的徒弟。”
她生气的样子很有意思,耳朵尖会先涨红,然后一双桃花眼瞪的圆溜,腮帮子也总是会无意识地鼓起来一点点,像只硕鼠。
段少言看着觉得好笑,垂眸轻咳一声,才总算掩饰过去。
“你这又是闹什么别扭。”
“我哪里敢闹别扭,段老板段少爷,您行个好,就跟我说一声,咱俩之前那个见了鬼的合约,要怎么样才算作废?”
段少言微微抬起眉:“怎么又忽然说起这个。”
叶武摆摆手:“一点都不突然。段少言,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我原本自由自在的,高兴去哪里玩去哪里玩,高兴买什么买什么,现在跟你签了那个什么狗屁卖身契,看起来是我买了你,但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是你买了我呢?”
她倒也不傻,对于合约的本质精神还是领悟的很好的。
段少言明知她说的没错,但还是波澜不惊,不打算认账。
叶武越说越生气:“你看我现在,玩也没得玩,买也没得买!我活得没意思,要得抑郁症了!”
段少言冷眼瞧着她,倒也没见过这么生龙活虎的抑郁症患者。
“你想去哪里玩?”他淡淡地问她。
叶武说话的语气活像个英雄。
“Nastro!”
“哦。”段少言没什么表情,“抄了。”
“啥??!”
叶武震惊了,她也就一段时间没去,怎么说抄就抄,她充了一整年的白金vip会员卡呢!
“为、为什么?人家合法经营,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喝个酒跳个热舞而已,凭什么抄!”
段少言冷冷地:“偷梁换柱。牵线搭桥。你自己知道他们都做些什么灰色营生。”
“……”叶武瞬间萎了。
段少言:“还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
“有的。”
“说。”
叶武两眼翻白:“你杀了我吧,我想去见上帝。”
段少言漫不经心地说:“去教堂就能看到。”
见这男人如此臭不要脸,叶武越发觉得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怨气如滔滔江水奔涌到心头,把她的钢铁心脏拍得砰砰作响。
“段少言!!”
段少言并不理会她的张牙舞爪,现在的叶武就像一只被拔了爪子的猫,就算跳到天上去,都挠不伤什么人。
他静静凝视了她片刻,忽然长叹一声,问道:“叶武。”
“没规矩!叫我师父!”
段少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