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二家的道:“乳娘担心你会被仇恨蒙蔽心智,会走错路。皇帝年轻,没什么意外怎么也有五六十年好活,他只会越来越壮大。”
沈奕昀莞尔笑了,笑容成熟,可在他带着些婴儿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说不出的可爱。
“乳娘放心。蚂蚁撼大树的傻事我不会再做了。殊不知,一切都是命运…”沈奕昀的眼神很是悲伤。
卫二家的不太明白沈奕昀为何要说“再”。可她明白他的难过。搂着沈奕昀道:“好孩子,不要在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
“乳娘,很无奈,很无力。眼看着爹娘哥哥姐姐被害死,我却总是无力回天。”沈奕昀稚嫩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沙哑:“可是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那么自私,我会保护您,保护乳兄,保护褚先生,保护父亲留下来的所有人。你们肯追随我,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一己之私去送死。”
“哎。”卫二家的怜惜的拍着沈奕昀的背:“奕哥儿,你哪里自私过?你是乳娘见过最懂事的孩子。乳娘倒是巴不得你自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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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了早饭,云想容就如往常那般带着柳月去“流觞曲水”上学,一路上见了她的人眼神都有些异样。三堂姐和四堂姐明显有些躲着她,五堂姐则是蔫了许多,话也变少了。
这对云想容完全没有影响,她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下午回了琉璎阁,将被罚抄写的《女论语》抄完一遍,天色已经暗了。
云想容就坐在老樱树下的秋千上,搂着两边的绳索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将头脑放空,让自己休息一下。
正在这时,身旁突然伸出一只小手,上面放着一个浅绿色的荷包,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云想容奇怪的看去,就见沈四穿着件墨绿色的杭绸对襟袄子站在她身旁,玉琢剔透的皮肤显得更加白皙。他明亮的丹凤眼中带着一些善意,还有一些不符合年龄的老成,语气平淡:“赵姨奶奶不收你的银子。”她说云想容和孟氏在侯府过的比她艰难。她在庵堂有吃有喝,平心静气,孟氏却要受人欺负,用银子打点之处还有很多。
赵姨奶奶还将云想容托付给他,让他当她是妹妹那样,多照看着。
而且,根本不介意他与乳娘曾经的欺瞒,仍旧是真心待他们…
沈奕昀眼神变的温暖。赵姨奶奶和孟氏都是很好的人。
云想容缓缓伸手接过沈奕昀手中的东西,摆弄着瓷瓶:“这是什么?”
“是玉颜膏,乳娘说祛疤的。”
云想容打开小瓷瓶的塞子,乳白色的膏体带着淡淡的花香,一看就是品质上层。
“菊花,多谢。”云想容仰头看向他,感激的笑。
沈四虽然表情是冷漠的,可他眼神中的关怀却是真的,不论这药是卫二家的让给的,还是沈四给的,她都该感激。而且,她发现沈四真的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承平侯夫妇将他教导的很好。只可惜…
云想容悲感沈奕昀身世的同事,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她的珍哥儿。在一想到自己现在才六岁,珍哥儿将来不可能会出现,她的心就比刀扎还疼。
沈奕昀不知云想容在想什么,他用眼角余光看着一旁坐在秋千上低着头的小女孩,忍不住还是道:“与人动手,鲁莽的很。”
云想容想不到自己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给训斥了。跳下秋千白了他一眼。
沈奕昀又道:“你可以用脑。未必非要动手。”
云想容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有人骂你有爹生没爹教,骂你娘是骚狐狸,你也能忍住,然后背后用暗火慢攻?”
沈奕昀眸光一暗:“我能。”
“曾经,我也能。”云想容冷着脸道:“可我发现,越是那样,小人约会肆无忌惮的欺负你,而且还会憋屈着自己。人生在世为何不能肆意一些,暗火慢攻固然很好,可有时候也需要一些明火。”
“让人背后说你将来必定是个泼妇,很好?”
“管他们怎么说,至少再没人敢在我面前口无遮拦。”
“治标不治本。”沈奕昀摇头:“你要让他们敬重你,而不是怕你打她们。”
“在被人敬重之前,先让他们怕一下好了。”云想容苦涩的道:“你看我跟我娘的日子,要被人敬重谈何容易。”
沈奕昀漠然。半晌才问:“你头上的伤怎么弄的?”
云想容随口答:“不小心磕破了。”
沈奕昀狐疑的看了一眼那个小口子,不再多问,转身向东厢他的新书房走去。
云想容的心思都在沈奕昀提出的问题上,所以并没有注意他们两个六岁的孩子,说出的话来却都像成年人一样的语气。她更忘了沈奕昀甚至还比她小几个月,个子比她还矮了一点。
“不好了!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溺水了!”
沈奕昀刚迈上台阶,后花园里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云想容赶忙就要去看,被沈奕昀拉住了手臂,想不到他比她还小,力气却那么大,让她无法挣开。
“你别去裹乱。”
云想容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旋即眨着晶莹的桃花眼赞赏的看着沈奕昀。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聪明。”
第二十四章 捉妖
沈奕昀眨了眨眼,似乎想不到云想容会突然直白的夸他,明亮纯真的大眼中还有赞许之意。
他的眼神变的很温和,语气很老成,摸了摸云想容的头:“你多动脑,也可以的。”
云想容无言。她又被一个六岁的小孩当成小孩了。
看着沈奕昀小大人似的负手上了东厢房的台阶,她有些心疼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家变,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一定会有很幸福的人生,绝不会变得如今这般总是淡漠的,只希望这一生,他不要如前世那般走上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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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溺亡的那个人是弄玉楼的粗使丫头,名唤阿罗,今年才十四,人被捞上来时早已经没了呼吸。官府的人来调查了一番,初步断定是自杀,下人们都很是唏嘘,阿罗平日活泼开朗,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自尽?
不知是不是幻觉,自出了阿罗溺水的那件事之后,云想容半夜里抄写《女论语》时总是听到外头有人在哭。而且不光她听到了,整个琉璎阁的人都听到了。
怪事连着发生了两天,到了第三日实在吓的不行的下人就回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平日最信鬼神之说,闻言也吓的不轻,忙让李妈妈领了对牌,去请三清观的冯道长来。
冯道长身上穿了件灰色的道袍,花白长须黏在一起,看人时总不抬眼皮,清瘦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他身边还带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徒弟,也都跟他一个模样,总是低头看人。
听了老夫人的描述,冯道长便请求到了后花园,要开坛做法,并且做法时在后花园附近居住的女眷都要在场。
虽然后宅外男不得入内,可为了家宅安稳,老夫人也就应允了,叫了附近“琉璎阁”、“弄玉楼”、和“娇容馆”的所有主子下人都来。
孟氏牵着云想容的手站在女眷队伍的最后,头上还戴着白纱的帷帽,绝色娇颜掩藏在后头若隐若现。其余到场的女眷,尤其是大夫人和二夫人,难免多看了她两眼。
云想容却是奇怪的打量那位冯道长身边的小徒弟,那个圆脸,鼻尖上还有个痦子的青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番折腾后,冯道长在后花园里捉到一只狐妖。又说这狐妖有五百年的道行,一旦收服之后怕怨气太深伤害到后宅众人,必须要在后花园阿罗落水之处做法三日,以观后效。
前头的事情都已做了。老夫人哪里还会在乎这么一点要求,就吩咐李妈妈安排冯道长和他的两个徒儿住在外院的客房,到白日里,就由她带着人进后花园做法。
一切结束后,众人各自散了。二夫人汤氏阴沉着脸走在前头,让花絮和水荇伺候三小姐和五小姐回弄玉楼,随后便带着祝姨娘和潘姨娘回了秉洁园。
在正厅坐下,二夫人先是笑着对祝姨娘说:“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祝姨娘今年刚刚十七,生的花容月貌,声音娇柔酥骨,给二夫人行了礼,又与潘姨娘道别,这才莲步轻移离开了。
她走后,二夫人面色一沉:“菲红,你做的好事。”
潘姨娘是汤氏的陪房,名唤菲红。
“夫人息怒。”潘姨娘连忙跪下:“不知婢妾做错了什么,请夫人明示。”
“做错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阿罗的事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潘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了咬唇,磕头道:“多谢夫人恩典。”二夫人既然不在老夫人面前戳穿,就是要护着她了。毕竟她是她院子里的人,秉洁园往后还要留脸面。
二夫人有些无奈,“菲红,我既给了你恩典,让你伺候老爷,你也要为我考虑,为咱们汤家考虑。有任何事,人只会说汤家家风不正,才带到了侯府来。你先前在五姐儿面前说那些话,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传了出去,没的是咱们的脸面,你知道老夫人怎么训斥我的?她叫我严查,我回来之后又苛待你不曾?阿罗不过是背后说五姐儿一些不是,你教训一顿也就罢了,怎么反倒将人给逼死了。”
潘姨娘哽咽了一声,委屈的道:“婢妾也是为了二房的荣誉。那三房算什么,不过是被永昌侯不要的破鞋,还装什么大瓣儿蒜…”
“好了,叫你不要说,你还说。”二夫人无奈的抚了抚额头:“罢了,下不为例,你若再犯,传出去辱了二房的名声,二老爷也不会饶你。”
“是,婢妾知道。”
“还有。阿罗的事既已经做了,就要密不透风。”
“婢妾自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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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璎阁中,云想容与孟氏回了正厅,不待孟氏说话,云想容高声道:“柳月,你去将琉璎阁的人都叫来,我有话吩咐。”
“是。”柳月孩子气的应了一声,蹦蹦哒哒的去了。
孟氏奇道:“卿卿又要做什么?”
云想容拉着孟氏在首位坐下,自己则是站在孟氏身边:“娘亲待会儿就知道了。”
她如此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云娘、柳妈妈和孙妈妈几人不禁莞尔。
听到动静的沈奕昀也从东厢房的卧房出来,和卫二家的一起站在落地圆光罩边。
不多时,琉璎阁的下人们都到了厅里。
厅中虽然整齐的摆放着交椅,却不是给他们坐的,丫鬟婆子们都垂首站在地当中。
云想容笑道:“今日你们动作都够麻利,很好。”
下人们没人敢出声,就连香附也是乖乖低着头。
“近些日府中宾客众多,人也嘈杂,明儿开始后花园三清观的冯道长还要做三日法事,咱们琉璎阁就在后花园中,守卫门户是第一要务。”云想容双手背后,小大人似的道:“祖父的生日就在后日,原本人就乱,还有道士在内宅里晃悠,实在不妥。从今日起,门上和楼里上夜的婆子都要打起警醒来。你们须得知道,平日犯错,我娘亲和我都可为你们兜着,若是祖父生辰之际,在宾客面前丢了脸面,你们可就不是打两板子就能了事的了。可听明白了!”
第二十五章 端砚
云想容一番话说的落地有声,若她年纪大些还好,可这话偏偏是个六岁的女娃口中说出,且气势凛凛,似是比孟氏这个做夫人的都强势,看的落地圆光罩旁的卫二家的啧啧称奇。
卫二家的低头在沈奕昀耳边道:“四少爷,您看六小姐。”
沈奕昀似笑非笑的颔首。
“明白了。”众仆婢不敢不从,因为面前这位六小姐根本与“菩萨心肠”四个字挨不上边,她可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连贴身伺候的香附都照罚,连自己堂姐都打,老夫人还只罚她抄几遍《女论语》,五小姐现在见了她都绕着走。
他们这等粗使的婆子丫头,谁能跟五小姐和香附比?
“既如此,就由孙妈妈来安排一下这几日轮值的具体事宜。”说罢坐在孟氏下手边的圈椅上,听孙妈妈安排过后,又补充了几点,思虑周全,将孙妈妈忘记的二楼阁楼和后院墙边也布置到了,听得孙妈妈心服口服。
这一安排,丫鬟婆子们就要连续三日脸觉都睡不安稳。见他们各个苦了脸,敢怒不敢言,云想容跳下圈椅,笑吟吟道:“母亲说了,你们这三日的辛苦她会记在心上,待三日后办成了差事,每人可额外得各自月钱的三成作为奖赏,另外,还拿出银子钱来摆宴犒劳大家。”
话音刚落,众仆婢都情难自禁的欢呼了一声,连连给孟氏行礼,七嘴八舌的道:“多谢三夫人,多谢三夫人。”
只三日时间,就可得到月钱的三成,他们的热情一下子便被调动起来。
见状,云想容缓和了语气,温和的道:“咱们琉璎阁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望各位差事上多上心,将来娘亲与我越发好起来,自然不会亏待各位。”
“是,多谢六小姐。”
交代过后,云想容让孙妈妈带着他们下去具体安排。然后跑到孟氏跟前爬上孟氏的腿,“娘亲,我乖不乖,乖不乖?”撒娇讨好的模样,像是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哪里有方才杀伐决断的气势。
孟氏心中百感交集。自己想不到的,女儿帮她想到。自己做不到的,女儿帮她做到,她不是七老八十了,女儿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她这个软弱的娘,到底也太没用了一些。
可是,看着孩子那双与云咸宁极像的桃花眼,那双飞扬修长的眉毛,孟氏心里就被幸福填满了。
“乖,卿卿最乖了。”孟氏搂着身子软软的女儿,手指轻抚她的额头。
云想容额头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结痂。
希望不要落下疤痕才好。否则她不会原谅自己。
落地圆光罩旁,沈奕昀拉着卫二家的的手悄无声息的退回了一楼的东厢房。
到了屋里,卫二家的让落霞和秋水各自去忙,给沈奕昀端了蜂蜜红茶来,低声道:“四少爷,想不到六小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魄力。”
沈奕昀捧着白瓷青花的茶杯,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呷了一口蜂蜜红茶,随后婴儿肥的可爱小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凤眼也眯了起来,“她一开始不就这个样么。”萝卜加大棒,运用的相当纯熟。
回想初见时,云想容明亮大眼中端量的神色,和得知真相后总是刻意叫他“沈菊花”。沈奕昀失笑:“这孩子。”
卫二家的噗嗤笑了,“四少爷这话说的,您比六小姐还小几个月呢。”侧身坐在罗汉床边,怜惜的搂着沈奕昀的小身子,摸着他的头,不无感慨的道:“好孩子,不要总放不开过去的事,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侯爷和夫人不会希望你总背着包袱过日子,你要想办法过好,过的开心,可不是总这样逼迫自己快快成长,你才六岁,就尽量让自己享受六岁的幸福,知道吗?”
沈奕昀长睫毛垂下,模样可爱可怜。
他不言语,卫二家的瞧着心疼,转移了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个,等济安侯的寿辰过了,您也该与他提起上学的事,可不要耽搁了。还有学功夫,我虽会一些,可到底是花拳绣腿不堪大用,也要找个正经的师父学起来才是。”
沈奕昀颔首,道:“我知道了。想来皇上将我交给济安侯,其中也不无监视的成分,只要我安分守己不兴风雨,与寻常世家子弟那般上学习武也不是大事。”
卫二家的失笑:“您才六岁,皇上再怎么防,还能觉得六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事?”
沈奕昀愣了一下,随后噗嗤笑了:“也对。”
二人沉默半晌,沈奕昀将一杯蜂蜜红茶吃完,轻轻放下茶杯,沉思道:“乳娘,我觉得我该想法子挣些银子钱。”
“皇上每年不是都给您七百石的俸禄?”
“皇上能给,就能随时收回。”沈奕昀低声道:“而且那些银子钱的去处也是在明面上,我觉得咱们该有一些私下里可用的银子。”
打定主意,不等卫二家的多说,沈奕昀道:“就这样,改日找褚先生商议一下。”
卫二家的笑着点头:“也好,不过那就要等侯爷生辰过后了。”
“不,还要更久一些。我要等那些人放松警惕,觉得我只是个普通孩子,不再用心监视。”
…
“容容,你在这发什么呆?”
正当此时,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喧闹。沈奕昀凭窗望去,是四姑太太、大夫人带着尉迟凤鸣来了。
卫二家的低声道:“四少爷,您也多与尉迟少爷多走动,尉迟少爷的祖父可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
沈奕昀像没听见似的,闭目养神,明摆着懒得理会尉迟凤鸣。
卫二家的掩口笑,想必四少爷是嫌这位尉迟少爷太吵。
院子中,云想容跳下秋千,给四姑太太、大夫人和尉迟凤鸣行礼。
四姑太太笑着摸摸她的头:“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伺候你的人呢?”
前世她嫁给刘清宇之后,曾经在几次赏花宴上见过四姑姑,见面之后只说些客套话,并无深谈,她只知道她与姑爹很是恩爱,多余的也未曾关心。
“我嫌他们吵闹,让他们各自去忙了。”
明明她才该是吵闹的年纪,却说出这样老成的话来,四姑太太不禁莞尔,和大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大夫人看了眼四周环境,随后问:“沈小伯爷呢?”
云想容不用猜都知道大伯母若来了肯定是为了沈奕昀,才不会主动与他们亲近,就笑着唤了声站在廊下的柳月:“去请沈小伯爷和我娘亲。”
柳月连忙赶去了。
云想容亲昵的拉着四姑太太的手,引着几人去花厅,吩咐看茶。
四姑太太见云想容待客落落大方,颇为喜欢,坐下来拉着云想容问她开始读书了没,读了什么书这类的问题。
大夫人则是迎向了沈奕昀,表现的非常热忱关切,还要去看看沈奕昀现在住的地方,像是怕孟氏怠慢了他。
沈奕昀自然不好拒绝。
卫二家的客套的引着大夫人去,沈奕昀沉默的跟在后头。
孟氏脸色不太好看,知道大嫂看不惯自己,却没想到她还能来她院子里搅合。她又不是坏心肠的人,如何会亏待了沈奕昀?
云想容也看到大夫人那方发生的事了,知道她喜欢拔尖,也不放在心上,随她爱如何就如何。他们对沈四好坏,旁人说什么都没用,沈四心里自然有一杆称。再说沈奕昀喜欢谁跟谁亲近都是他自己的事,她才懒得理会。
四姑太太将母女二人一个介怀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看在眼里,对三嫂子有些失望,也不怪母亲瞧不上她了。叹息的摇了摇头,吩咐贴身丫鬟冷翠将她事先预备下的一方上好的端砚拿来。
“卿卿,四姑姑知道你爱读书写字,就好生学起来,不要荒废了时间。”
云想容大大方方收了礼,给四姑太太行礼道谢。
四姑太太看的颇为满意,笑着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的道:“卿卿可知道你祖母最喜欢什么样的孩子?”
云想容慧黠的眨眼:“知道,祖母喜欢四姑姑这样的。”
四姑太太闻言开怀而笑,俯身捏了捏云想容的脸颊:“你这个小机灵鬼,好,那你要不要做四姑姑这样的孩子,让祖母喜欢呢?”
四姑太太今日来,难道是老夫人授意的!
必然是了。
当日她受罚,四姑太太也没肯为她说句话,她的心里,孝顺母亲是首要。侯府里人人皆知老夫人不喜三房,她今日能顶着风来,不可能是因为关心她而不在乎老夫人的想法。唯一的答案,就是她奉命而来,奉命对她说这番话。
老夫人给她提携,向她伸出橄榄枝,她有不接的道理吗?
她和娘亲现在还要靠着侯府。
思及此,云想容甜甜的笑了,小手握住四姑太太的手指,软软糯糯的道:“四姑姑教教卿卿。”
她并非马上回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四姑太太看的明白,再看向云想容时,眼神就有些不同了,摸了摸桌上那方端砚:“姑姑不是教你了么。”
第二十六章 意愿
云想容看着那方样式古朴的砚台。她可不会觉得四姑太太的意思只是单纯告诉她老夫人喜欢让她字漂亮。
老夫人重视学问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怕是皇帝重视写字的缘故吧。
她一个深宅中的小女孩,老夫人竟让她好好练字,还借四姑太太的口来告诉她“喜欢让她字写的好”,唯一的用途,只能是选秀。
若说从前她对此只是猜测,现在就等于明确的得知了老夫人的意思。
这就好比是一个交易,想要日子过得好,就要讨老夫人的喜欢,想让老夫人喜欢,就必须得做个“有用”的人。“有可能”在选秀中胜出,是对老夫人最大的用处。
不过,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云想容心中大定,连连点头,双手握着四姑太太的手:“多谢四姑姑,我一定好生将字练起来。”
“卿卿真乖。”四姑太太赞赏的点云想容的鼻尖。
云想容甜甜的笑,眼睛笑眯成了月牙,模样越发讨喜了。
沈奕昀和大夫人回到花厅,正听见云想容和四姑太太的这番对话。
大夫人略有些沉思的望着那方端砚。
沈奕昀则是抿着唇看着云想容,只觉得她像是一直可怜的雀儿,小小年纪就被绑住了翅膀。
倒是尉迟凤鸣毫无所觉,和云想容说笑了片刻。
四姑太太和大夫人小坐了片刻就离开了。尉迟凤鸣临走前,塞给云想容一个小瓶子,“我特地跟我爷爷要来的,祛疤灵药。”随后嘻嘻笑着,追着四姑太太大步去了。
云想容拔掉塞子,那里头装的是一种碧绿透明的药膏,闻起来香香的。
孟氏本就担心云想容留了疤痕,忙吩咐人去给尉迟凤鸣预备谢礼。
这倒让云想容有些不自在。其实祛疤的药她一直在用,是沈四给她的那瓶“玉颜膏”。否则脖子和脑门上的伤也不会好的这样快,只是她忘了告诉孟氏。
云想容歉然的对沈奕昀笑了一下,随后道:“前些日子菊花也给了我一瓶玉颜膏,娘也要谢菊花啊。”
柳妈妈将随身带着的玉颜膏拿了出来。
孟氏忙给沈奕昀道谢,又责怪云想容不懂礼数,为何没有早些告诉她。
云想容吐了吐舌头。
沈奕昀说什么也不要她的谢礼:“三夫人平日对我多有照顾,那我岂不是也要给三夫人谢礼?”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沈奕昀便去了东厢的书房。
孟氏带着云想容回到楼上,就柔声嘱咐她,“卿卿,虽然你祖母希望你练得一手好字,可娘亲觉得你也要看着自己的兴趣来,而且女儿家的更重要的是女红中馈,读书能明事理,固然好,但将来过日子更用得上的却不是这些。你同蒋老夫子学写字,同嬷嬷学规矩礼仪,余下的功夫,娘亲也教你一些针凿中馈,对了,还有看账。将来你定是要管家的,哪里离得开看账?要是能会打算盘就好了…”
孟氏一开始是嘱咐云想容,到了后头却是在自言自语。
孙妈妈看了禁不住笑,做娘的哪有不操心的?
云想容见娘亲如此,难免又想起自己前世教导珍哥儿时,恨不能将满身所学都倾囊倒给他…
她一面想着,一面不自觉的舔着门牙。到了换牙的年纪,门牙有些活动,牙床还痒痒。
中午吃了糯米豆沙馅儿的点心,谁知道上午还活动的门牙,竟然给黏了下来。
云想容傻傻的吐出口中沾了血的点心和牙齿,再舔舔门牙的位置,缺了个口,漏风。
“娘亲,牙掉了!”
同桌吃饭的沈奕昀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去舔自己的牙齿,虽然有些活动,一时半刻也掉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