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据林老所说,有人听到了凶徒的声响。为何我却完全没有找到那个听到声音的人?”段云伦长篇大论,林幽韩却似胸有成竹,直到听完最后一句,方笑道:“你找不到?我看你是不肯找吧!我这就把人找来,当面让你问问。”说着叫过一名帮众,吩咐几句,那人应是,急急走出。
不一刻,那人带回一名孱弱的老人。林幽韩朝那老人道:“老丈,麻烦把你曾经和我说过的那些话再说一遍。”
老人一世本分,从没到过这等草莽聚集之所,已是面色苍白,闻言不敢怠慢,回忆道:“那日,小老儿正在屋内打盹,却听房顶有些响声,我以为是老鼠。想起身叫孙子驱赶,却听那声音动得甚快。一下竟已到了头顶,紧接着便到房边,再无声音。小老儿也知道,这必是有江湖人高来高往,也没在意,直到林老爷问我,这才想起来。”段云伦点头道:“就算他听见了又如何?只能证明有人害公子,却不一定是排龙帮。”
林幽韩未及答话,突然一个声音急急问道:“老丈,你可听到那声音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轻重差异?”正是唐门刑堂堂主唐畔。
老人舔了舔嘴唇,努力回忆道:“若是细细回忆,小老儿倒是想起来,那第二声正在我头顶,本应听得清楚,却似乎比另外两声要轻一些。”唐畔点头:“那便没错了。”
林幽韩见大家都无话,便吩咐身边帮众,赏了老人二十两银子,将他送回家去。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唐畔方转头道:“孙盟主,唐豪逃出唐门时,左腿中了我一枚喂毒的铁蒺藜,那毒他解不了,此刻左腿必然伤重,所以施展轻功时声音才有轻有重。”
这话一出,连段云伦也不禁脸色变色,思忖半晌方开口道:“可是……”
只说了两个字,便被林幽韩打断:“还有什么可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排龙帮接待的人正好脸上有疤,我们要找的凶手又恰好是个瘸子?你还有什么可说的々”这一点一被驳倒,似乎其他都不用讨论了。
孙无病转向唐畔道:“从徐大人的行动看来,贵家似乎不喜欢我们有所动作,可否烦请唐兄沟通一下?”
唐畔点头应承:“孙盟主言重了。”
当下,孙无病冷笑一声:“林老,请你召集弟兄。记住,这次虽然师出有名,但仍不可滥杀。另外,本次攻敌,主要目的不是排龙帮,而是唐豪。给我记得,一定要把他抓住!谢强,你这就带我的帖子去拜会徐同。告诉他,我金刀盟要攻打排龙帮了。”说毕,径自转身入了内室。
段云伦略一思忖,一咬牙,跟着孙无病走入内室。
内室之内,年幼的孙穹依旧昏迷不醒,紧闭的双目让他显得更加柔弱。孙无病垂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骨肉,直到段云伦走近方才抬头:“段先生,有话请讲。”
“盟主,恕我直言,您的决定下得太草率了。”
孙无病小心地给孙穹掖好被子,方才缓缓站起身来:“段先生觉得,我们的证据还不够么?”
看着这叱咤风云的枭雄做出这样轻柔的举动,段云伦心内一阵感慨,几乎忘了答话,稍一停顿方道:“的确,看起来似乎一切都毫无可疑地指向了排龙帮,但其中很多细节依然存疑。比如陆云,还有那纽扣,我正在查,相信马上就会有头绪。”
孙无病摇头道:“那纽扣确定无疑是排龙帮李云龙的。还有那老人所说的声音,你又如何解释?难道汉阳城内此刻还有另一个不为我们所知、左腿残疾的轻功高手?”
“的确,这些我暂时解释不了,但……”
孙无病摇手打断他的话:“既然解释不了,就不必再提。”段云伦无奈地看着下定决心的金刀盟主。一起沉浮这么多年,他太了解这位上司,此刻,也许先灭了排龙帮,再细细彻查怀疑,才是他一向的手笔。
仔细想了想,段云伦无奈地决定,还是把此前隐瞒的事全都说出来:“盟主,有件事我之前有所欺瞒,还请恕罪。我其实觉得,那老人有些可疑。”
孙无病摇首道:“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知道你是怕我急躁,以致乱中出错。可是万一你所疑有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事情也就变得无可挽回了。你是否有确凿的依据?”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太过凑巧,为什么单单只有他听到了凶手的声音?而且据我这几日的追查,那李天龙丢纽扣,也恰好是在他家店铺旁的酒楼内,怕是多少也和他有些关系。我正在着人追查……”
孙无病骤地回头,第二次打断了这个他一向倚为头脑的智囊:“把你的人都撤回来!”
段云伦一时大惊:“您……您说什么?”
孙无病摇头道:“大战在即,我不能授人半分口实。天下多少人正等着抓我的把柄。记住,李天龙害我穹儿,罪证确凿。我要让他们知道,我金刀盟的地盘内。不留一颗钉子。”
段云伦的目光不由转向躺在床上的孙穹。声音不自禁地升高八分:“盟主请三思,万一、万一要是错了呢?”
孙无病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要错,也是事后再错,现在,我们一定是对的!”段云伦一躬身,不再说一个字。
孙无病忽地叹了一口气,走回榻边,在儿子的身边坐下:“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们还有时间,即使错了,也可以从头再来。段先生,烦请你去布置突袭吧。”
强弱悬殊。那一场征战乏味得紧,乏味得让孙无病都几乎将它忘了。
一切如愿,迅雷不及掩耳之间,李天龙授首,大部分帮众投降,整个排龙帮码头一日之间改了姓氏。江东武林,为之一统。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找到唐豪。
在排龙帮的秘密基地里,不用如临大敌的唐畔或孙无病出招,一个疤面大汉便被段云伦一举生擒。他们用尽刑讯手段。甚至动用了唐畔不肯让外人见到的唐门秘术,终于无奈地确定,此人的确不是唐豪,更与孙穹中毒毫无关系,他不过是一个买通排龙帮、隐藏避祸的绿林小人物。
等弄清这一切,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当孙无病终于沮丧地承认,自己的路完全走错了,想要回头看时,才发现,十几天,对一件案子来说,已过了太久。大部分的证据已然消散,证人的记忆都出现了差错。
十几日来,汉阳城人来人往,真正的凶手想必早已大摇大摆地出了城,远远看着这群蠢人在城中争执、厮杀。然后快意地发笑。
一切都变得毫无头绪,处理突袭排龙帮的善后已经让孙无病焦头烂额,更令真相越离越远。好在,还有时间,白衣侯的灵丹让孙穹有了四年时间等待奇迹,等待急急回归京城的唐畔的消息。
而等来的,却不是唐畔,而是唐识。
那是一张拜帖,血红的纸,惨白的字。这种形制只有一种意义——挑战。
江湖子弟,意气风发,这种拜帖金刀盟收到过不计其数,孙无病向来连看都不看。但这一封却不一样,因为上面的名字——唐识。京城十一房大弟子,唐识。
孙无病没有忘记,穹儿中的毒便是唐门十一房秘制。雪透九重楼必须下毒之人才能解。
当日唐畔判断,一切是唐门叛徒唐豪所为,排龙帮一战无功,唐豪在江湖上毫无踪影,唐畔急急赶回京城,便是找十一房的人设法去了。
如今,唐畔未返,却是唐门十一房子弟先来了。而且,是来决斗的。
黄鹤楼上,西风烈烈。
金刀斜扛在肩,孙无病打量着对面这个满面悲愤的年轻人,心下不住思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人和自己对敌的缘故。
唐识一身青衫,清秀稚嫩的面庞上满是悲愤和自责。看到孙无病单刀赴约,他冷笑道:“孙盟主最近实在意气风发啊。”孙无病不知缘由,也不妊回答,只好一笑。
“孙盟主一日之内拔除排龙帮,实在可喜可贺。但你已一统江东,又为何连稚子残疾都不肯放过?你想必已知根底,知道你儿子可保无恙,竟然还要如此报复。今日不多说,有你无我!”
孙无病一头雾水,只隐隐猜出这少年是为排龙帮中的某人出头,当即辩道:“当日屠灭排龙帮,确是我心急之过,不过江湖厮杀平常事尔。至于你说的我不放过稚子残疾,我孙某虽不是什么侠义人物,却也决不会做这等事。公子是否有些误会?”
唐识大笑:“问你手下的刀客去吧!你以为有畔叔帮你,就从此高枕无忧了?告诉你,雪透九重楼的解药只有用毒之人才有,就是明暗两宗来了也没用。如今你杀了人,就让你的儿子偿命!”说着手一抖,漫天星光闪耀。
孙无病万料不到这人说打就打,听他口气,穹儿的解药似乎和他有关,更是心中一乱,不敢硬接,急急后退。金刀挥舞,挡住那飞舞的暴雨梨花针。
唐识一得先手,急急飞追,抖手却只打出一枚铁蒺藜。小小的一枚铁蒺藜,一出手瞬间碎裂,一变二,二变四,转眼竟然变成上百块碎片,沿着诡异的轨迹,盘旋着齐齐击向孙无病。
竟然出这种绝招,要杀人么?孙无病的心里恼怒渐生,长啸一声。金刀纵横,竟如磁石一般。碎片一旦被刀粘上,便不再落地。
碎片越粘越多,渐渐四变二,二变一,竟又逐渐合一。
孙无病只退了三步,所有碎片已然一片不剩地被金刀挡下。他自然不可能把那精巧的暗器还原,碎片在他的内力作用下,竟似被烈火融过一般,成了一个铁疙瘩。
孙无病怒吼一声,刀一挥。铁疙瘩无力落下。
唐门暗器诡异,但奈何唐识的武功比之天下七大之一的孙无病差得实在太远,竟一出手就被费了一件顶级暗器。他心下怒火更盛。
当初眼见惨祸发生,唐识自知一切都是由自己无心引起,顿时自责不已,同时亦深恨孙无病心狠手辣,但想到唐门和金刀盟的盟约尚在,指望家族长辈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才凭着一股少年热血前来挑战,心想无论姐何也要给孙无病一个教训。谁知自己引以为豪的暗器在金刀之下竟然如此不堪。
当即他把心一横,竟是一个旋身,一时间只见阳光下点点金光闪之不绝,不知有多少各式各样的暗器源源不断地击向孙无病。
孙无病挥刀抵挡。虽然武功高出唐识甚多,但在这近乎透支的打法下,也要凝神应付,方能挡得下那似乎取之不竭的暗器。
九呼吸间,密雨般的暗器终于一顿,紧接着,却是破空之声传来,这声音比方才所有的暗器之声更快、更猛。孙无病心头怒火再也压抑不住,金刀一顿,放弃密不透风的防守,直直一刺,单刀直入。
十数日来的担心、恐惧、自责、愤怒,仿佛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骤地全部引发出来,随着这一刀,全力刺出。
惨呼声起,孙无病大惊,哪想得到这致命一击唐识竟然不加躲闪。长刀去势太急,此刻收招,反噬力量必定伤及自身。孙无病权衡一二,便只是运力稍稍将刀式往上一顿。
未及感受刀锋刺入对手血肉的感觉,孙无病只觉左肩一麻,却是唐识拼着中刀,手中匕首攻势不变,仍然刺入了孙无病的左肩。
孙无病急急拔刀,一刀削向自己的左肩,血肉飞溅,一阵疼痛难忍,孙无病心头终于放下心来,这才低头看向倒地的唐识。
那最后一刀虽然稍稍避开了要害,却仍是刺中了唐识的右胸。孙无病只一看,便知道完了。若是方才自己没有拔刀便立即救助还好,但此刻唐识已失血太多,神仙难救。
想起唐识在唐门中虽不是一级弟子,却也有些地位。自己这个麻烦可不知该如何了结。孙无病低下头,看着在血泊中挣扎的唐门子弟。
唐识的意识已然渐渐模糊,口中不住吐血,却仍在冷笑:“我不过耽搁了几天,为什么……一切就……你知道么,你对我下此杀手,却是你自己的报应。你的儿子是因为你才死的!”
这句话断断续续,仿佛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完,此后,唐识阖目而逝。
没人知道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就连急急赶来的唐畔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在唐识身上并没有找到雪透九重楼的解药。
既然是唐识主动挑战,唐门也没法多说什么。孙无病再无心去考虑太多。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如何救自己的孩子。
而唐畔带来的,是一个惨痛的消息,唐门的众位长老高手对雪透九重楼同样束手无策,想要解毒,必须找到下毒之人。
四年的时间似乎很长,但其实很短。
四年来,孙无病疯狂地寻找唐豪的下落,他要救自己的儿子。跟儿子相比,什么霸业,什么声望,都不值一文。
他也不是没想过,下毒的人也许就是那个古怪的唐识。但他拒绝如此想下去。
甚至当年的那场惊变,无论是白莲教的覆灭还是白衣侯的失败,都没让他心动半分,甚至当天杀盟吞并金刀盟时,他也不愿多作抵抗。
那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儿子,等了四年的儿子,昏迷了四年的儿子。和四年前一模一样,没有长大的儿子。
儿子今年究竟是十岁,还是十四岁呢?
终于,他绝望了。绝望之后,他想起了白衣侯。那个在当年给了他四年希望的白衣侯。
有时,他会慢慢把当年的事从头过滤,如果没有那枚实德丹,儿子没有这四年时间,可能早就去世了……但也可能,自己便不会一时莽撞,犯下那个草率的错误。
当日的事情还有那么多疑点,他却选择完全忽略,因为其实,他内心中,是想借机吞并掉排龙帮的。至于儿子,或许是因为有了足够的时间,让他暂时忽略掉可能出现的危险,因为他自认有时间重新调查线索,既然如此,何必放弃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然后,便令他陷入绝境。
难道,这就是白衣侯的目的?
他不愿再想,脑中只重复着白衣侯当年留给他的话:“金刀盟此刻如日中天,自然觉得什么事都能做到。但若是将来您发现有什么事做不到了,可以去找他,不过那时,就不能白帮了。”
但此刻,白衣侯已不再是江湖神话,而是被朝廷严加看管的重犯,负责看守他的,却是当日的敌人左家。
所以,才有了金刀盟主的反叛,才有了这一场夜话。
夜话之五
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孙无病的声音已然沙哑:“我觉得,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但你们却能告诉我。我相信,我们会有这一场夜话。决不是偶然的。”
古冲沉思半晌,忽地黯然点头:“或许你需要这个。”说毕他站起。在放在角落里的包裹里取出一个小小革囊,置于三人中间的地上,“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里面有你想要的解药。我相信,我见过唐识。”
孙无病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唐识就是那个你在鄱阳湖上碰到的青衣人?不错,时间和相貌都吻合。怪不得他说被耽搁了几天,原来如此。你关押了他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
“或许,你该听我讲下去。”
【古冲的往事 终】
天色干净得让人感觉,似乎老天爷趁夜出动了所有属下,把整个天幕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
太阳羞红的脸庞慢慢爬起。整个湖面被映成一片冶红。
玉彤儿已经看呆了,愣愣道:“我从来没看过如此美丽的日出。”古冲冷然站起身来。看着那慢慢升起的太阳:“多看看吧。估计以后都没机会看到了。”
玉彤儿一愣,古冲方才省起这话实在不怎么吉利,但也不解释,只道:“你没觉得,从昨天起,这景色有些太美了么?”说毕。不再开口,全部神识似乎都贯注于那渐渐爬升的太阳。
光芒四射,太阳瞬间跃出了湖面。
古冲忽地大喝道:“心生万物,五感尽是阻心之贼。以心识之,破!”
一道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剑光在小舟上荡起,仿佛要效仿后羿神弓,射下那初生的朝阳。这一剑凝结了古冲全部的精气,似乎从出生到此刻,他就是在等待着发出这一剑。
玉彤儿不及惊呼,就听一声脆响,那仿佛刺向虚空的一剑竟似刺中了上道无形的屏障,紧接着便是一片奇异得让人齿酸的声响。
但这一切都不及玉彤儿看到的更让她吃惊。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一样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你正在欣赏美景,骤然,一面铜镜横亘在你面前,你能看到的,只剩镜中的景象。
那铜镜,却似乎没被磨好,一时间,方才那让人惊叹的美景不见了,眼中剩下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倒影——破破烂烂的芦苇丛围着一片脏兮兮的水域。这强烈的对比让她几乎惊呼出声。
这又是什么阵法?竟能到如此地步。
一声大喝传来:“小心!”紧接着,那射日般的剑光骤然转向,挡在玉彤儿的身前。
玉彤儿抬眼看去,又看到一幅想象不到的画面。
——古冲退,疾退,边退边舞剑。剑光之间,却见红晕点点。
那是鲜血,古冲的鲜血。
没有敌人,仿佛那敌人是虚空,是无形的魔鬼。古冲一个人,退,舞剑,身上不断无端地崩裂,伤口鲜血飞溅。
江湖儿女决不怕死,但这诡异的情形却把玉彤儿吓得不轻,甚至忘了尖叫。
骤然,古冲身形一顿,剑光瞬间暴涨,却再次转向,一剑刺向水下。
仿佛这一剑刺中了某种洪荒巨兽,玉彤儿只听见一阵仿佛发自九幽的嘶吼,似乎整个水域都在随之震动。
剑光一闪,一人被扔在船上,一身黑衣,被鲜血混杂着湖水浸润,看不清面容。
紧接着,古冲飞身而至,落船时一个趔趄,几乎立足不稳:“鬼冢七页岛?”那黑衣人闻言大惊,勉力抬头,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你的,什么火?”
方才一场大战委实凶险,古冲险胜,此刻伤势进发,再也站不住,委倒下来:“果然是你,当日在戚将军手下逃脱了性命,居然还不悔改,跑来这里兴风作浪!”
黑衣人虽然被制,面色却依然狂傲:“你的,能破我阵法,我佩服,但你打不赢我们。马上,我的雇主就到了,到时,你们一起死了死了。”
古冲摇摇头道:“怕你等不到了。我问你,那三十万两白银你们藏在哪里了?肇极又在哪儿?”黑衣人竟是扭头不理。
古冲大怒,正要用强,却听玉彤儿轻声问:“那阵势,已经破了?”
古冲点头:“不错。这水破阵法是靠水力结合日光,惑人五感,其实是一种幻术。幸好我在武当专研‘识’字决,以心为法,方能破了这阵。”
玉彤儿左右看看,奇道:“你说阵已破了,那为什么我看东西还是灰蒙蒙的?”
古冲忽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认识了玉彤儿后,他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那是因为,这世界本就是灰蒙蒙的。你昨日到现在看到的荑景,不过是为了惑你五感而造就的幻象而已。大小姐,回到现实来吧。”
玉彤儿闻言一愣,正要说话,忽听水声响动,战船的声音远远传来。黑衣人鬼冢七页岛大笑:“教主的来了,你们,死了!”
古冲和玉彤儿对视一眼,心知此刻怕是再无侥幸。白莲教高手如云,别提天下第一高手许云鸿,就算随便来一个护法堂主什么的,怕就能轻易地杀掉二人。
战船越发近了,古冲勉力一笑:“大小姐,对不起,把你拖进来。”玉彤儿却是一笑:“想留遗言,先看清楚了再说。”
古冲勉力拿起长剑,护在玉彤儿身前,远远看去,却见战船形态不似倭寇,却也不是禁军船只,心下疑惑丛生。紧接着,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彤儿!”声音一起,震得整个湖面似乎都跟着颤抖不停。这份内力,当真骇人。
玉彤儿站起身来,扶住古冲摇摇欲坠的身体:“放心,来的是我家的战船。看来倭寇的雇主,已经抛弃他了。”
根本没有银子。
顽固的倭寇终于明白,自己一方的大势已去。眼见玉家和禁军的船队合流,四处追缴着逃跑的倭寇,鬼冢七页岛脸上的狂傲终于撤下,低头认输。
据七页岛所言,自己一团是被白莲教雇佣,在此处抢夺赈灾银两的。但直到抢过银子,才发现,那些装银子的箱子里不过是一堆石头,一两真货都没有。众人自然不会随便相信这番话,但仔细查验过倭寇巢穴后,的确寻不到银子的踪迹,而出事后禁军和玉家的封锁甚强,若说匪徒已经把银子运走了,也绝无可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让所有人都想破了脑袋。
此后,霍惊雷白去处理白莲教刺杀徐同之事,而玉家和古冲则整整找寻了三天,终于放弃,只留下一些属下继续寻找,其余人纷纷撤离。
夕阳。古冲站在小舟上怅然若失。
三日前,他便是在这个时候悄悄潜入这阎王滩,只为了寻找挚友的下落。几番生死较量,目的没有达成,却让心里多了几分牵挂。
“想什么呢?”玉彤儿的倩影飘飘而至,俏皮地看着他。
古冲笑笑,不言。
“我知道你不愿多说。但我有话对你说。”
“我告诉过你,我是逃婚出来的。但后来,我仔细想想,其实我并不是为了逃婚。”
“那天,爹爹告诉我,家里给我定了亲事,是唐家京城十九房二公子唐孟生。我根本不知道这唐孟生是什么人,我只是很气,自己的终身大事居然就这样被家里草率决定了,所以才逃了出来,又遇到了……你。”
“但后来,我却渐渐想明白了。我生气并不是因为这门婚事,我更在乎的其实是家里人似乎都不关心我,包括我爹、我娘,他们永远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永远有数不清的大事要做、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三次。甚至连我的婚姻大事,爹爹居然也只是交代了一句而已。”
“所以,那日,我看到他们竟然请到那少女来找我时,我的气便已经消了。你还不知道吧,她可是白衣侯的手下,江湖上最可怕的人物之一,连爷爷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招惹到她。而爹爹能请动她,不知要欠多少人情,付出多少代价。所以,我看到她的时候表面上好像很害怕,但其实内心里很是高兴。如果不是因为……因为你,我只怕当时就跟她回去了。但因为……你,我决定暂时不回去,我要继续陪你走完这一程。”
“那时如果她要强行带我回去,我们是挡不住的,可没想到,她只是给了我一枚玉家特制的信号弹,并告诉我,当我觉得需要家人帮忙的时候,就使用这个。可我心中清楚,一旦用了这个,我便只能跟随家人回去,再也不可能见到……你。”
“当我们陷入倭寇创出的绝阵时,我明白该用这个了。鄱阳湖是玉家地盘,里面潜伏了倭寇玉家竟然不知,必定会在江湖丢一个大大的脸。我终究是玉家人,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发出了信号,召来了玉家的战船。”
“现在,我要回去了。唐家会在下月十八下聘,在那之前……我等你。”倩影划过月色,只留下慢慢荡漾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