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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走?”任泽诧异道。
“才刚得了消息,”庞牧道,“几名受害者确实都曾去过寺庙或是尼姑庵,而且那些地方都曾请人来重塑过菩萨!”
一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小叔子三人驾着骡车四处游走,替寺庙等地塑佛像。因做成之前并不对外公开,所以除了那些和尚和尼姑之外,基本没人知道他们曾经来过,更少有人碰见。
那伙人还在一路往东,若不及时制止,或许过不几日又是一起案子!
只要想到此时此刻的某个地方,那一伙人或许正在残害另一名无辜女子,庞牧就如坐针毡。
任泽皱眉,点头,“这就是了,既然是造佛像,不管是尼姑庵还是和尚庙,必然都畅通无阻,待多久也不会令人生疑。而且不受规矩约束,出入也很方便。”
晏骄进来道:“行李收拾好了,小六给廖先生和雅音留了鸽子接应,咱们这就走吧。”


第66章
对最绝大多数人而言, 只有近在咫尺的案子才会产生威慑,令他们感到恐惧, 进而警觉。而发生在远方的,哪怕再惨烈,充其量不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顶了天多赚几声唏嘘罢了。
显然本系列案件的凶手们也很清楚这一点,几次案发地都不毗邻, 甚至或许为了更好的掩人耳目,他们明显更倾向于选择经济水平偏低的州县中相对落魄的寺院。
晏骄几人几乎以一天一个县城的速度往东推移,其中两个的县令亲自反馈, 说确定本地大小寺庙、尼姑庵近期并没有请人来做像,接下来就是黄柳县, 也是本州最靠东的一座县城。
黄柳县周围多山,人口只有五千上下,百姓多以贩卖山货为生, 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一行人沿官道快马跑了两天, 眼睛都熬红了, 第三日正午直奔县衙, 把个县令吓了一跳。
“下官恭迎定国公、晏大人!”
黄柳县令郭本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儿, 下巴挂着稀稀拉拉三捋胡须,验明身份后忙跑下来行礼。
他正打算将调查结果写信送过去, 不曾想对方竟亲自过来了。
“免!”庞牧翻身下马, 摆摆手叫他起来, “结果如何?可有人塑像?可有人失踪!”
郭本忙道:“下官依照公爷您的指示, 将周边严防死守,又派人去将几家寺庙、尼姑庵一一询问,不过本地山多地广,人手不够,远处几家的衙役还没回来。”
他是前天傍晚才接到的加急文书,次日一早就把衙门所有的人都派出去了,现在仍有几个衙役尚未归来。
郭本道:“下官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个衙役跑进来回禀道:“大人!有人看到告示来报案,说自家妹子昨儿早起出门至今未归,不知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不等郭本回答,庞牧和晏骄就已齐齐往外去了,“人在哪儿?”
院子里站着一对三十来岁的青年夫妇,见他们出来先笨拙的行了礼,男人这才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草民的妹子昨儿一大早就自己出去了,这都一天多了也不家来。草民一家人将左邻右舍家都问遍了,也没人瞧见过……”
晏骄道:“怎么现在才来报案?”
黄金二十四小时都过去了!
男人赧然道:“她是和离过的,两家当初闹翻了,她那男人还曾叫嚷不会善罢甘休,草民家里人一开始还以为是那家男人背地里截了她去,就先去那家问的。”
前妹夫家在隔壁村,两边一来一回,可不就耽搁了吗?
他媳妇却是个爽利女人,当即抢道:“我那小姑子素来懂事,从不给家里添麻烦,像这样悄没声出了门却迟迟未归的事从来没有过。”
顿了顿,她又急道:“正好又瞧见告示,民妇生怕真出了什么事……”
告示上提醒百姓注意安全,尤其是女人务必结伴出门,并且提前跟家里人打招呼什么的,并没写具体案件细节。可饶是这么着,已经足够叫人胆战心惊。
“你们做得对,”晏骄努力安抚道,又问,“你小姑子姓甚名谁?年龄多大?出门时穿的什么衣裳?数日前可曾去过什么寺庙或尼姑庵之类的?”
“叫芸香,二十二了,”芸香的嫂子忙道,到了最后一句,脸却刷的白了,声音也不禁发了颤,“她,民妇前几日隐约听她提了一嘴,说什么庙啊的,不过因事忙,转头就忘了。”
“你家附近可有什么寺庙?”晏骄急道。
“有,”芸香的嫂子直接带了哭腔,“就在村北面的山上,有个铁门寺!”
那可是佛祖住的地方,难不成还会出什么事吗?
她慌了神,抓着自家男人的衣裳不知所措,“咋办,咋办啊!咱就不该叫她去挖野菜!”
这几个月他们也曾听说外头有女人失踪的事儿,可因为隔得比较远,就都不太上心,谁知道有朝一日这事儿会落到自家头上呢?
“哭也无用,”齐远一迭声叫人将刚牵走的马再牵回来,“还是赶紧带我们过去。”
人是昨天才没的,很有可能凶手还在这里!再晚些,说不定又要跑了!
本县捕快、衙役本就不多,如今又有大半被派出去,或巡查或把守,而衙门却也不能真一个人不留,最后郭本堪堪点了十个衙役,自己也骑了老马跟着去,半路上果然遇到回来报信的捕快。
据那捕快说,前些日子确实曾有人主动登门为铁门寺造像,不过……
“什么?已经走了?”郭本下意识看向庞牧,见对方面沉如水,不由在心里打了个咯噔,加重语气追问道,“什么时候往哪个方向走的?”
“像是往东,刚走不久,其余人已经去追了。”捕快忙道,“大人莫急,咱们的人已经在各处把守,又有培安县送来的画像,必然不会叫他们跑了。”
齐远抢道:“人呢?有人报案说有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失踪了,极有可能就是去了铁门寺,你们可曾看见?”
那捕快冷不丁见自家县太爷跟几个陌生人混在一处还有些诧异,不过倒也机灵,料定对方肯定来历不凡,也不敢多问,只是摇头道:“没瞧见,寺里的和尚们也说这两日根本没瞧见有人上来。”
“那来塑像的三个人中间可曾出去?”晏骄换了个问法。
那捕快一怔,似乎有些诧异,“您怎么知道?寺里平日都是管饭的,可昨儿早上那女人却跟她兄弟亲自赶车下去一趟,说要采买出发路上的干粮。”
他刚说完,就见眼前突然掠起一阵风,竟是那几位来历不明的大人物齐齐打马冲了出去。
郭本一愣神就被甩下,喊了几声也没人停下等,一咬牙,也用力一夹马腹,狠狠抽了一下,“驾!”
马蹄嘚嘚的声音像直接响在晏骄脑子里,踩在她这几天一直紧绷的弦上,好像随时都会崩断。
追云的四只蹄子已经跑出残影,可她还是忍不住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们几个骑的都是好马,爬山如履平地,直将黄柳县衙几人远远甩在后面,冲入铁门寺时后头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你们是什么人?”
有几个和尚听见动静冲出来,见他们来势汹汹,不由高声喝道:“佛门圣地,哪里来的狂徒?”
“衙门办案,闲人退避,”庞牧掏出令牌给他们瞧,“前几日在这里塑像的几人原先住在何处?又在哪里塑像?”
凶手是外地人,又始终保持三个人频繁转换目的地,极有可能已经将受害人杀死并掩埋。他们对这些地方都不熟悉,而且最早的案子距今已经有十个月,附近地皮都被翻起来不知几遍,如果随意抛尸,早就该被发现了。
正如这和尚所言,佛门圣地,正常人根本不会将这些地方与凶杀、埋尸等联系在一起,所以尸体很可能就被掩埋在寺庙内!不然几个凶手也不需要特意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而特意下山与受害人接触。
打头的和尚见他通身杀气,哪里像个衙役?又不认得什么令牌不令牌的,不由越发起疑,“胡言乱语,衙门的人才来过,你却又是谁?”
“胡你娘!”说话间,齐远直接从没停稳的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别叫老子说第二遍,来塑像的三个人,之前住在哪儿!”
那和尚直接被吓懵了,还是后头一个小和尚哆哆嗦嗦的指了个方向,“那,那边。”
“老齐!”晏骄喊了声,“别耽搁!”
齐远紧了紧牙关,狠狠松开手,跟大家一起往那边冲去。
被他甩开的和尚踉跄着蹲坐在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快,快去告诉方丈!”
铁门寺的结构并不复杂,众人很快便来到一个稍显破败的小院,然后就很失望的发现这里的结构更加简单,堪称一览无余,放眼望去根本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齐远已经带着侍卫团趴在地上、墙上一寸寸的敲,“一定有密室,一定有的。”
许倩急得跳脚,才要习惯性问晏骄怎么办,却见自家大人已经近乎魔怔的咬着指甲转起圈子,口中喃喃道:“在哪儿?在哪儿?一定在这附近!到底在哪儿?”
一个年轻的姑娘很可能就被藏在这里,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庞牧一把按住晏骄,“骄骄,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作为一名法医转职过来的捕头,这是晏骄第一次如此接近有可能存活的受害人, “说不定她还活着,或许她快要死了……”
他们现在每耽搁的一秒钟,芸香就多一分危险。
庞牧才要说话,刚才被齐远扯领子的和尚就跟在方丈后面来了,“几位施主?”
“塑像!”晏骄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三步并两步的冲过去,“那几个人在哪儿做的塑像?”
“我乃定国公,这位是黄字甲号晏捕头,”庞牧大踏步跟过来,语速飞快的解释说,“详情容后再叙,敢问方丈前几日贵寺来的那几人在何处做像,那些佛像现在又在哪里?”
方丈吃了一惊,忙道:“为防期间有香客来冲撞了,就是在这里做好了才挪去后殿。”
话音刚落,晏骄已经冲了出去。
她忽然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测。
她的功夫很一般,更别提什么身轻如燕的轻功之类,平时小队里所有人动能轻松跑过她,可今天,她却将所有人落在后面。
众人落后几步冲入后殿时,就见晏骄仿佛已经失去理智,手脚并用的爬上高高的佛台,将水囊中的水朝着佛像倾倒而下。
“啊!”随后赶来的一干大小和尚也疯了,纷纷要上前阻拦,结果反被庞牧等人拦住。
此时的晏骄完全无暇关注下面发生的事情,她直勾勾的盯着那佛像看。
清水迅速滋润了泥塑佛像,混合了上面鲜艳夺目的颜色流淌下来,也带走了表层的泥土。
晏骄的双手不自觉颤抖,她抬起胳膊奋力一击,那些鲜艳夺目的土块便层层剥落,露出来里面苍白的女尸。
她死不瞑目。


第67章
泥塑中的眼睛脱水、干瘪、凹陷, 但晏骄却觉得被直直看到心里来。她与那个姑娘分隔阴阳两界对视着,浑身的血液冰冷,头脑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 五感缓缓回归,她的脑袋里嗡嗡响成一片。远处好像有谁在哇哇呕吐,又似乎有谁在温柔而急切地喊着“骄骄”……
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好像已经割裂成两个人,一半的自己麻木的看着另一半的自己像是发了狂, 用手将包裹着芸香的泥塑掰碎, 然后奋力挣脱开庞牧的阻拦, 将芸香扛到地上放平。
“我要救她。”
晏骄喃喃着,一下又一下按压着芸香冰冷的胸腔,希望能用这种后世的急救措施换回她的呼吸。
“骄骄,”庞牧叹了口气,在旁边低声道, “她死啦。”
咱们来晚了。
晏骄置若罔闻,口中机械的数着次数, 等她要去为芸香做人工呼吸时, 终于被庞牧硬掰过来,一字一顿,“她死了,没救了。”
这六个字好像按了开关, 晏骄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捂着脸, 泣不成声, 手中仿佛还带着芸香身上的凉意。
“我来晚了。”
来晚了。
就差一天!
也许, 也许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芸香还活着!
为什么呀,她为什么不能来的再快些?
二十二岁,这个姑娘只有二十二岁呀!
后面齐远在黑着脸骂娘,那些大大小小的和尚把午饭连着胆汁吐了满地,脸色蜡黄,回过神来之后瑟瑟发抖,沙哑着嗓子喊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谁能想到,本该圣洁的佛坛上竟然陈放着尸体,何其讽刺又何其可怖!
许倩眼圈发红,指着他们的手在微微颤抖,“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随便叫人来塑像?回头你们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方丈仿佛被人迎头敲了几棍子,整个人都懵了,瘫坐在地道:“贫僧,我们这里不像那些大寺院,既有财主供养,又有官府照应,更多田地庄园,衣食无忧……我们平日能吃饱穿暖就很不容易,围墙塌了都没钱修缮,又哪里来的银两重塑佛像?”
“前些日子那三人来了,说是信众,专替一干庙宇重塑佛像、菩萨,要价只是市面的三成……他们又有许多家庙宇的印鉴、文书,那做不得假!”
“贫僧想着,既然前头已经有那许多家做了,想来不会有诈。左右这庙里也无甚可图……谁知,谁知唉,真是罪过,罪过啊!”
晏骄愣愣的看着死去多时的芸香,只觉从心底一阵阵发凉,忽然就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师父,”阿苗替她擦了擦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咱们是不是得准备验尸了?”
晏骄稍微回了点神,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就算验尸又能怎么样呢?死去的人终究回不来了。
“阿苗,”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全身的力气都随着一声叹息化为乌有,素来神采奕奕的眼睛也骤然消失了光亮,“我好累啊。”
她自认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可到头来,原来还是什么都挽回不了。
为什么他们总要在案件发生之后才能发挥作用?
阿苗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下意识看向庞牧。
庞牧示意阿苗先带人去收敛尸体,自己则揽着晏骄去外面阳光下坐着,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脊背,“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晏骄用力搓了搓脸,手上湿漉漉的,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挥之不去的全是泥土掩埋下奋力圆睁的眼睛。
她闭上眼,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从眼角渗出来。
她趴在庞牧怀里,没有声音却哭的一抽一抽的。
怎么就不能再快一点呢?
这种无力的感觉太疼了。
她太难受了,也太累了,连日来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系数断裂,将她的世界硬生生划成血淋淋一道一道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山下又来了许多人,她好像已经睡着了,却又像没睡着,耳畔回荡着许多杂乱的声响,听上去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她的眼前本该一片漆黑,但朦胧中却仿佛有几个人影晃动,待要上前看时,却愕然发现是几尊色泽光鲜的菩萨、佛像。
那些神明高高在上,眼神慈爱的俯视着她,可下一刻,却又从她们的七窍中渗出来殷红的鲜血。
神明的五官在她的注视下扭曲,从慈眉善目化为狰狞可怖,一个个将她围在正中,一道道撕裂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你为什么才来!”
晏骄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哪里不舒服吗?”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像黑夜里滚烫的光束,瞬间驱散阴霾和黑暗。
晏骄盯着陌生的帷帐摇头,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痛,“下山了?”
庞牧嗯了声,去倒了热水,先自己喝了一口试温度再递到她唇边,“喝点水吧,加了枣花蜜。”
她太累了,骤然紧绷的情绪又在瞬间崩溃,哭着哭着就昏睡过去,庞牧将现场诸多事宜全数交给齐远负责,自己先带着晏骄回了黄柳县衙。
晏骄顺着他的胳膊半坐起来,就着他的手将茶盅内的蜜水一口口饮尽,然后靠在床头怔怔发呆。
外面隐约有哭声传来,撕心裂肺的,好像透着血。
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唇上立刻挤出来几滴血珠,“芸香的家人来了?”
庞牧点点头,小心的替她擦了嘴唇,“前面有郭本照看,你安心休息就好。”
“他不用去监考吗?”晏骄缓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度停滞的脑筋开始缓慢重启。
“处理完了事就去。”庞牧替她拢了拢头发,又从旁边热水盆里取了手巾,“敷一敷眼睛吧,会好受些。”
郭本本已在考场监考的,昨儿晚上才出来,明天早上之前就要回去,也是忙的厉害。
好在县试到底轻松些。
晏骄看了看庞牧,见他同样满眼血丝,也是心疼,“我没事,你也去睡一觉吧。”
算起来,大家三天下来统共只睡了三四个时辰,哪怕是个铁人也该上油了。
庞牧轻笑一声,亲了亲她的指尖,“这算什么?当年打仗,几天几夜不合眼的时候多着呢。”
晏骄的眼睛柔的想要化成水,忽道:“你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话乍一听似乎是在问人为什么能够那么久不睡觉,可庞牧看向她的眼底时却已明白: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是个好问题。”庞牧也爬上床,跟她肩并肩靠在一起,缓缓地吐了口气,眼神有些放空,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杀过许多人,也救过许多人,更曾眼睁睁看着无数无辜百姓在他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不亲身经历的人很难想象那种自我渺小和无力。
他也曾恐惧,也曾茫然,也曾质疑自己究竟能否坚持下去……
可结果就是:现实根本不会容许他怀疑自己。
要么坚持下去,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所以他熬过来了。
“骄骄啊,”庞牧伸开左手,朝着灯火处虚虚一抓,看着那火光毫无障碍的漏出来,叹道,“天下何其之大,你我不过沧海一粟,何其渺小?管不过来的。”
即便他们今天真能救下芸香,可或许就在同时,大禄的另外某些角落,正在上演另外一出悲剧。
芸香的事情不是终点,只要他们还活着,以后还坚持走这条路,类似的事情绝对还会再发生。
人力有尽时,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晏骄看着他的侧脸,只觉似乎在某个瞬间忽然有沧桑和无奈一闪而过,但马上就被坚毅所取代。
她无声长叹,闭着眼枕在庞牧肩头,搂着他腰的手臂又紧了紧。
“公爷,”小四在外面低声道,“芸香的家人想把尸体带回去安葬。”
衙门扣留尸体却迟迟不能解剖,死者家属又一直苦苦哀求,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庞牧本能的低头看向晏骄,恰对上她刚睁开的眸子。
“敲了几遍门了?”晏骄忽问了个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庞牧伸出三根手指。
晏骄沉默着爬起来,站在地上微微打了个晃,双手不停地给自己重新绑了马尾。
庞牧迟疑道:“可以再等等。”
“不必了!”晏骄对着铜镜用力拍了拍脸,看着双颊慢慢爬上两片微微肿起的红,眼神重新坚定起来,“我这就去验尸。”
她不会让芸香白死的。
说完,晏骄便猛地拉开门。
正准备抬手再敲的小四被吓了一跳,破天荒的睁圆了眼睛,“晏大人?”
“尸体在哪儿?”晏骄问道。
小四压根儿顾不上说话,本能的朝右后方指了指。
“多谢。”晏骄头也不回的往那边去了。
小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又刷的转过来看庞牧,“公爷?”
庞牧望着晏骄离去的方向笑了笑,“我信她。”
说罢,他随手拽了拽皱巴巴的衣服,大步往前院走去,“走吧,咱们也有事要办。”
小四这才回神,先朝停尸房的方向郑重一抱拳,这才快步追上庞牧的脚步,“方才郭大人说……”
另一边。
“准备烈酒、热水、白布、牛油大蜡!”晏骄一迭声的吩咐着,小六和小八马不停蹄的去衙门库房要去了。
“师父!”听见动静的阿苗和许倩都冲出来,见她过来都是泪汪汪的。
晏骄歉然一笑,“让你们担心了。”
“师父!”阿苗飞快的抹了抹眼角,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您终于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许倩不轻不重的往她肩膀上捶了下,“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这话该问你们!”晏骄回了她一下,“我可是刚睡了一觉。”
三人相视而笑。
刚才许倩已经硬着头皮帮阿苗初步清理了尸体,现在晏骄只需要检查解剖就行了。
许倩打了个哈欠,胡乱擦掉眼角渗出的眼泪道:“简直不是人,太狠了。”
晏骄先在心里默念了一段往生咒,这才凑近了细细观察起来。
“尸体保存完好,没有被腐蚀,也没有经过任何附加处理,”她微微蹙眉,“包裹尸体的泥壳带回来了吗?”
“就在那里。”阿苗指了指墙角的一大堆彩色泥块道,“刚才我跟倩倩看过了,就是普通的细黄泥,中间掺了一点棉絮,是常用的泥塑手段,就地取材,造价低又不容易龟裂。”
晏骄捡起一块对着烛火细细看过,确实如此,不过这也越发令她不解。
看上去凶手只是简单地在尸体外面糊了一层泥巴,堪称粗暴,可这么一来,时间一长尸体必然腐败发臭,纵使大殿空旷透风,也难保不被人发现。
是他们素来如此,就是这么有恃无恐呢,还是出于某种原因而突然改变了作案手法?
“消息传出去了吗?”
许倩点头,“刚才小六已经飞鸽传书,又使官驿四百里加急,通知立刻检查之前七名受害人曾经去过的庙宇泥塑,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晏骄嗯了声,“最初一名受害者遇害至今已经十个月有余,如果凶手也是像这样保存尸体,难道期间前去参拜的香客和当地出家人都一点儿察觉都没有吗?”
许倩和阿苗对视一眼,“对哦。”
尤其最早那个十六岁的少女周姗姗失踪时可是五月,天气炎热,尸体腐败更快!
晏骄想不通,摇摇头,“只好等那头的消息了。还是先看芸香吧。”
这个生前备受疼爱的姑娘,此刻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停尸房冰凉的床上,伤痕累累。
“尸僵开始缓解,尸斑按压消退困难,死亡时间在一天左右。”
也就是说,差不多是芸香刚到铁门寺,或者在路上就已经遇害了。
“细微的擦痕和磕碰痕迹很多,死前应该曾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挣扎,”晏骄习惯性眯着眼睛道,“四肢有明显束缚痕迹,有很清晰的手印,曾被人按压。”
阿苗张了张嘴,胸口一阵阵发堵,强烈的愤怒和感同身受的屈辱感几乎令她爆炸,“是多人同时行凶?”
晏骄详细测量了尸体四肢的手印尺寸,“至少有两人施暴,其中一名为女性。”
“下体撕裂痕迹明显,死者生前曾遭遇过性侵”,晏骄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让声音听上去更平静一点,“不止一次。”
随着她的话,阿苗和许倩脑海中都浮现出一副人间地狱的场景:
年轻的姑娘绝望挣扎,然而曾经她给予过信任的人们却冷漠地残忍的将她一次次拖入深渊……
“畜生!”
许倩咬牙切齿道,愤恨的表情与齐远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