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嫂正在院子里晒萝卜干儿,桑榆还没说话,她就开口了:“听说在我家吃了一顿朝饭,就吵吵起来了?小香草去找你,都听见了,没惊动你们,又悄悄回来了。”说完挪过一个四腿木凳给她道,“是不是心里难受,想来找嫂子说道说道?”
桑榆抱着七七,忽然泪意上涌,她又想了半晌,才道:“嫂子,能不能…能不能买条鲫鱼炖点豆腐给我吃?”
梨花嫂实在没想到她开口是这么一句话,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拉过个草蒲团坐下了看着她,问道:“怎么回事啊?不应该是馋这口儿在家吃不上吧?”
桑榆轻声道:“嫂子,我好像缩奶了。”
梨花嫂颇震惊:“啊?这可有点麻烦。得赶紧地熬些好汤水往回补。为什么会缩奶啊?你是不是吃猪肝了?”
桑榆摇摇头道:“我知道这个不能吃,没吃过。”
梨花嫂又问:“那是情绪不好?让南山气着了?听说有一气之下,把奶水憋回去,再也没了的。你还有奶么?”
桑榆点头道:“有,但少了许多。七七才三个月大,至少也要四个月往上,才能喂辅食。我的奶水忽然大大减少了。我应该不是生气缩奶了,今儿个有点动气,之前没有。我发现奶水少已经四五天了,我开始还以为是偶一天两天这样,慢慢就回来了。可是四五天了,也没再多起来。这几天,我都是多给七七喂水喝。”
梨花嫂猜测道:“那可能是吃的不好又累着了。你想,前阵子你家有多么忙,帮工请人的,没个闲着的时候。做的好菜都上了桌给客人,做菜的随便糊弄一口,我还好些,不矫情能拣剩儿吃,你还不吃席上撤下来的乱炒乱炖。”说完她想了想又道,“桑榆,这事儿你跟南山说没?你一个小媳妇要是不好意思,就让他去问问溪和先生啊,人家是大夫,懂得多。”
桑榆抱着七七,没有言语。梨花嫂看她那样子道:“你放心,这几天偷摸来找嫂子,我给你补补。”桑榆鼻子一酸,梨花嫂又接着嘱咐道,“别让她知道。”桑榆知道她说的是季婆子,就点了点头。
梨花嫂又安慰桑榆道:“她说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老人家都是一个样儿,攒钱行花钱难。你家那房子早就该修,这银子花得不扒瞎。你过门半年多,就把小日子过成这样儿,不少人眼红哪。”
桑榆默默道:“嫂子,我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融不进那个家。我觉得我已经尽力做了一切,可是在我婆婆眼里,我永远是个败家媳妇;我觉得我已经够吃苦耐劳,但我婆婆还是觉得我过不了寻常日子。如果说寻常日子就是永远吃糠咽菜,我的确是过不了。我希望吃糠咽菜得是个有数的日子,将来要一点点往好处过往高里走,从吃糠咽菜到吃精面儿饽饽,再到吃包子饺子。”
梨花嫂打断她道:“桑榆,听嫂子的,你去跟南山说,说你缩奶了,看他是怎么个反应,准备怎么办。是不是还让你顿顿喝粥吃咸菜?”
桑榆摇摇头道:“这个时候说,时机不太好吧,毕竟刚吵了那么一场。”但桑榆忽然又想道:她也不能就这么赖着让梨花嫂管着,吃一回鲫鱼炖豆腐行,两回呢三回呢?家家都不富裕,也不是这么个事儿。思前想后,桑榆又点了点头道,“那行,我跟南山说说。”
桑榆抱着七七又回了家,季南山没有去挖菜窖,正在屋里喝茶。见桑榆回来了,他过来接过七七道:“外面挺冷的,以后出去别抱着七七了,万一着了凉就不好了。”
季南山把七七的斗篷解开,将她放到摇篮里,轻轻晃了起来。桑榆知道他没去干活,专门等着她是有话说,就坐到了长椅上。果然季南山开口了:“桑榆,娘她就是个乡下农妇,没你有本事有见识,她只能守着越来越少的那几亩地过日子,家里越来越穷。当初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老人家是苦怕了,手里无银心里无胆。这阵子修完主房又盖了厢房,把攒下的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眼下马上入冬了,干不了什么暂时没什么进项,只能从牙缝里抠,从吃食上省点,让你跟着受苦了。”
桑榆忽然笑了:“南山,我是去嫂子家吃了一顿饭,但是我没别的意思。你和娘是天天在家与我一起吃饭,但有没有真正把我当这家人呢?如果是一家人,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地说话;如果是一家人,不会因为我在别人家吃了一顿饭,就觉得我有外心;如果是一家人,我缩奶了我会马上说出来,而不是瞻前顾后考虑你们听了后信不信。其实我知道,你跟娘都觉得我是一个吃不了苦的人。”
季南山吓了一跳:“你缩奶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
桑榆道:“有几日了,我也是今日才确认,之前觉得可能是奶水偶然少了,可能会恢复过来。”
季南山也不说了,下了炕道:“我去问问娘该怎么办!”桑榆想拦他,却没他动作快,等走到门边,他都已经进了那屋,关上门了。
桑榆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季婆子门前,正听到季婆子道:“哦,出去逛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招儿啊!你别说南山,你媳妇行,心眼子多得咱娘俩捆一起都不是个儿。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地?补呗!以后咱娘俩就吃糠咽菜,供着人家娘俩大鱼大肉吧。咱跟人家,就不是一个命!”
季南山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桑榆缩奶都好几日了,你说这该怎么办?”
季婆子道:“傻儿啊,好几日了她怎么才说?偏偏挑这时候说?算了,还能咋办?去买鱼割肉吧!等供她一年,把七七喂出来,她就该又怀娃了,咱接着供!”
桑榆扭头走回自己屋门前,季南山已拉开那屋门,对她道:“桑榆你等着,娘说缩奶得补补,我去给你买鱼割肉。”这时候,摇篮里的七七,因为看不着大人,哭闹了起来。桑榆抱起孩子,却见季南山还站在堂屋没走,她垂下眼睛道:“谢谢娘,谢谢你。”
道完谢桑榆忽然笑了,她想起来,她似乎早就应该对着季婆子还有季南山道谢。谢谢季南山救了她与七七,谢谢季婆子收留她与七七,谢谢他们肯让她吃好的奶着七七。
桑榆忽然觉得累了。一个女人,在古代,要干点事儿不容易。既然如今季南山对过日子有了想法,她干脆就退居二线好了。或者,她应该尽快给季南山怀个娃,这样吃起大鱼大肉了,似乎还心安理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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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婆媳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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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桑榆做了个梦,醒了的时候,一大片枕头都湿了。她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就裹了个棉斗篷下了炕。
来到古代半年多了,桑榆对穿越之前的事情极少想起,却不知为何挑在今夜入梦。
桑榆的母亲是独生女,素被娇宠,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怀孕后被男人抛弃,桑榆生下来就跟着外公外婆在乡下生活。后来母亲另组了家庭,也有了子女,双方虽有往来却不密切。待她成人后,结婚不久,外公外婆便相继离世。
桑榆前世的老公是个小公务员,外捞轮不到,工资饿不死。结婚的房子是桑榆买的,是卖了外公外婆留给她的老宅,再加上她的所有积蓄凑出了全款。买的时候还早,地段好平数大,后来升值不少。她干脆卖了大房子然后贷款买了个小两居,再用剩下的钱,以及小两居抵押的贷款,创办了一家幼儿园。幼儿园步入正轨后,桑榆年纪也不小了,便抓紧时间怀了孩子。
桑榆一直认一个理:宁吃少年苦,不受老来穷。季婆子说错了,她其实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只是她吃苦,是为了以后能享福。没想到,上辈子注定为他人做嫁衣。这辈子,如今也并不好过。
桑榆虽然活了两辈子,经历了三个家庭的生活,却都是残缺而失败的。被隔辈的亲人养大,她缺少父爱母爱;长大后的小家,惨被小三插足,最后穿越收场;如今的小家,她觉得很努力了,她想有个幸福的家,也想给七七一个完整的家,却始终觉得隔着什么。
今夜,月亮虽不圆,却亮堂堂的。桑榆趴在窗子上,努力地往外瞅,奈何窗纸不似玻璃,枉然睁大了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朦胧,就如同她的心境。
季南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揉了揉眼发现屋子里点了灯,桑榆正跪在椅背上伏在窗前,不知道干什么。
季南山悄悄下了炕,披上外衣,走到桑榆身边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样吧,你许个愿望,我努力给你办到。好不好?你想要什么?”
桑榆回过头来,低声道:“我想要个亲娘,我想有个娘家。”
季南山愣怔片刻,拥住她道:“对不起桑榆,我娘好像是做不到了。我努力,行吗?”
桑榆搂住他道:“南山,我等着。等着这个家,哪一天能让我觉得,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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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三日的忙活,地窖总算是完工了。坡上的大菜窖,底部又扩宽了不少,土已被拍实,篷盖选用的粗木棍和稻草编成的厚席子,里面还撒了些溪和先生配的驱除耗子的药粉。另外,南山又在自家院里枣树那挖了个一米见方一米深的,上面装了个木板,盖了个厚稻草席。土豆就放在那里边,一冬都不糠不烂不生芽子;萝卜就更容易了,把顶子切了,埋在潮湿的土里,一冬都能吃到鲜萝卜,包饺子还是炸萝卜合儿都行。
这天的朝饭,明显的分成了两种。桑榆眼前是白面饽饽、红根菜拌豆腐丝、猪脚汤、小米粥;另一边照旧是白米粥、菜窝窝、咸菜条。桑榆把红根菜拌豆腐丝往桌子中间推了推道:“一起吃吧。”季南山提起箸子来夹,被季婆子一箸子敲了回去。
桑榆不敢动气,甚至不敢窝火,她怕因为情绪的原因继续缩奶,便只好自我调节着,深呼吸一下,闷头将饭吃完了,然后出来干活。
经过这几日的翻晒,菘菜的外层皮已经蔫吧了,眼下的气温也合宜,正好把酸菜腌出来。桑榆已用干净棉布蘸了白酒,将咸菜缸刷好消了毒,便动手收拾菘菜。
将菘菜根去掉,老梆子去上两层,菜头大的把上面卷心的叶子部分切下来一些,将菘菜一棵一棵地紧密地摆进菜缸里,每摆一层撒一层盐,空隙处可以将大棵的菘菜剖开来塞满。最后缸差不多满的时候,是用了二十八棵菘菜。往缸里倒入清水,没过菘菜,再用一块清洗干净的扁平的压菜石压了上去。最后就是仔细地封缸,桑榆用细棉布封了里层,再用软硬两种油纸布封了两层。弄完这个,桑榆也切出来一些萝卜条,晒上了。
季南山一早晨找了好几个壮小伙儿一起进山,要把那天掉进陷阱的野猪弄回来,季秋阳与季连水自然也跟着去了。
桑榆手头没什么活了,就开始收拾院子,等院子里都齐整利索了,她便去了小厦子堆柴火的那儿,用斧头劈柴。虽然没什么力气,不能起手落手就下来一块,但多在木墩上敲上两下,也能劈开。
孙溪和垫着厚麻布,捧了一个大砂锅过来,正看到桑榆在那儿劈柴。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一丝尖锐的痛感开始在心脏处游走,让他不得不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两下,才渐渐平静下来。
“桑榆!”孙溪和招呼了一声。
桑榆连忙放下斧头,站起身来,笑着招呼道:“溪和先生,快进屋!”
孙溪和进了屋,桑榆给他沏了茶,他示意桑榆往桌子上垫了层湿麻布,把砂锅放下道:“加了料的汤,连喝上三日,估计就能恢复。你趁热喝。”
桑榆道了谢,拿了碗勺过来盛了汤,边喝边问道:“先生,是我嫂子找你了还是南山找你了?”
孙溪和道:“梨花嫂跟我说的。”
桑榆不再言语,闷头喝汤。孙溪和道:“你平日注意些,不要太累了。像劈柴这种重活,就留着让南山干。南山若是不在家或者忙不开,你就去隔壁喊我一声。你先喝着,我帮你劈会儿柴。”
桑榆着急说话,呛着了一口,她弯腰咳了一阵儿,连连摆手道:“别,别,不用。”等平复下来,她低声道,“我只是不想闲着,一闲下来就心里发慌。”
孙溪和想了想道:“你要有空闲,不妨多想想,等开春之后,下一年有什么规划,我看你还是很有做生意的头脑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桑榆下意识接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孙溪和笑道:“你喜欢太白先生的诗?”
桑榆试探问道:“李…太白?”
孙溪和道:“自然是他。古今多少诗才,我最仰慕的就是太白先生。”
桑榆道:“先生能不能给我说一说历朝历代?”
孙溪和笑道:“有何不可?”
桑榆听他从魏晋谈到隋唐,从文化说到饮食。不过自唐之后,这个时空果然与她熟悉的世界错开了,分别经历了三个没听说过的朝代后,到了如今的四国时代:南梁、北燕、蜀中、西京。桑榆所处的正是蜀中国南部的一个小山谷。
等桑榆喝完粥,孙溪和也停住了介绍,他将砂锅盖好,想了想怕桑榆继续劈柴,便道:“今日我有客来访,可能会留上几日。我已与梨花嫂说妥代为操持饮食,桑榆可有闲暇帮我一下?”
桑榆道:“自当帮忙。溪和先生怎知今日有客来访?”
孙溪和笑道:“我可不是能掐会算,只是客人前日送来的拜帖,说是今日到。”想了想又道,“银子在梨花嫂那儿了,你俩看着准备就得。不需全是酒肉,多些山中特色即可。听说南山套了头野猪,已去山里往外弄了。如果回来的及时,给我割两条后腿,烤了加菜。”
桑榆一一应下,然后送了孙溪和出门,顺便去找梨花嫂。
到了梨花嫂家里,才发现何秀芝抱着孩子也在,桑榆连忙上前打了招呼,没想到何秀芝一把拉住了她手,叹气道:“桑榆,苦了你了。”
见桑榆有些莫名,梨花嫂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你婆婆抱着七七,在百岁树那儿白话你呢。说你太过精明,跟家里人还玩心眼子;说你仗着赚了些银子,不把长辈放在眼里;说你家菜分两份,鱼肉归你,她吃咸菜;说你对南山呼来喝去,别人家是媳妇伺候爷们儿,你家是爷们儿伺候媳妇…总之,没啥好话就是了。你二嫂正跟我说这事儿呢,说觉得你不是这样人,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桑榆已不觉意外,淡淡“哦”了一声道:“没事儿,让她说吧,我也没法子去堵嘴。何况,她说的也有一部分是事实,今日朝饭就分了两份儿…”
何秀芝听完了有点费解,问梨花嫂道:“大嫂,你说咱这义母是想做什么?把桑榆名声弄臭了对她也无好处啊。这说的坡下人议论纷纷的。”
梨花嫂道:“她能说,咱们就不能说么?何况你我与桑榆走得亲近,必然不少爱嚼老婆舌的婆子要寻机会来问。到时候咱们就一脸震惊,然后逐条驳回,教大家伙儿知道是咋个回事也就是了。”
何秀芝这才笑道:“说的也是。这与桑榆熟识的人,除了她之外,想必没人会说桑榆坏话。反正桑榆一直就被私下里谈论最多,也不差这一回。”说完她对桑榆道,“桑榆你不知道吧?就是你穿了什么好看的衣裳,做了什么好吃的饭食,又赚了多少银子,认识什么贵人,都有人比着说着呢。你人长得好,受瞩目也多。”
桑榆叹道:“这可真是嘴长在别人身上,想管也管不了啊。”想了想又道,“嫂子,溪和先生待客的事儿,是不是拜托你了?他请我过来帮忙,你有活儿就吩咐。不过我先去坡下一趟,七七在外头待太久了,如今天冷别再受凉,我去给送个斗篷,再给喂喂奶。有啥需要我从坡下带的不?”
梨花嫂道:“别跟你娘置气,我与秀芝会为你澄清的。咱关门过自己日子,不要理会那些闲言碎语。”见桑榆点了头,她又道,“荷塘那边好像已经开始捞秋藕了,你背个筐子去,买一筐回来。除了这次席上用的,剩下的咱两家分。不用管你二嫂,她离得近,随时能去买。”
桑榆答应了一声,扭头走了两步又回来了,朝梨花嫂伸出手道:“嫂子,我没银子。”
梨花嫂一拍脑袋,把钱袋给了她道:“你不还剩了些散碎银子么?集上可没花完!”
桑榆道:“买秋菜的时候,都给我婆婆了,回来她也没再给我,如今我手头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梨花嫂啧舌道:“实在不行,跟她分家吧!”
桑榆奇道:“这怎可能?就这么一个老娘,往哪儿分?”
何秀芝道:“大嫂说的是分家不分户,就是你与南山养着老人,每年孝敬一定的银子,但是剩下的银子就是你们小家的,归你管。”
桑榆想了想道:“再说吧,就算要分,也不能是这个时候。这要是再经我婆婆口传出去,也许我就会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恶媳妇。”
桑榆回家拿了个大红色的小棉斗篷,背了筐往坡下走去。没到百岁树的时候,就看到那围了好几个婆子,有个婆子见她过来,就搡了搡季婆子,季婆子便住了嘴,看着她走了过来。
桑榆放下筐子,伸手来接七七,边道:“娘,我奶奶孩子。”
桑榆先给七七裹好了斗篷,又背转身遮挡着给她喂了奶,一摸孩子小手挺凉,就道:“娘,天凉了外头有点冷。家里我烧上热水了,你跟婶子大娘们回家唠吧。”
季婆子道:“我愿意在外头待会儿,不想回去。你要怕我冻着你七七,就抱回去吧。”
桑榆想了想,摸摸孩子的小手,抱着她背了筐子,往荷塘那边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到季婆子在身后道:“看了么?嫌弃我,不让我看孩子。我这抱出来一会儿,就来追了…对了,刚才不跟你们说,南山套着头野猪吗?一会儿都去我家割肉啊,多割!反正剩下多少,我也捞不着吃,都进了她嘴…”
桑榆自嘲般地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会后头那些婆子们故作吃惊的抽气附和声。
到了荷塘边,果然村里已经开始组织捞秋藕了,岸边也摆上了摊子。桑榆过去问价挑藕,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桑榆!嘿,这里!我又来啦!”
桑榆扭头,看见不远处,陈二少爷与二丫相携而来。陈二少爷手里还拿了一根洗的白白净净的大藕,上面还有点晶晶亮的闪光,桑榆一想就明白了,那应该是蘸的白糖。等走近了,桑榆上前几步,打招呼道:“雪芽,二丫,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陈二少哈哈笑道:“好!这么叫着才顺耳朵。”桑榆指指他手道:“白糖覆着嫩藕,就是雪芽啊!”陈二公子笑道:“不错不错!”
二丫道:“我们今日才到没多久。听说荷塘这边正采藕,陪着我相公来凑个热闹。对了,我表嫂也来了,就是商三夫人,沈碧盈。”
陈二少接道:“是啊是啊,还有她弟弟碧泉也来了,来拜会孙大哥。”
桑榆“哦”了一声道:“原来溪和先生说有客来,是说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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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有客来访
陈二公子听说桑榆家捉了一头野猪,立刻来了兴致,连采藕也不看了,要跟着桑榆去瞧热闹,二丫自然是跟着。他见桑榆边抱着七七边背着一筐藕,便上前来要接过藕筐,桑榆见他穿得体面干净,就推辞道:“不用,不用,别蹭脏你衣裳。”见他坚持,又道,“好,好,那让二丫帮我抱着七七就成。”
说也奇怪,七七本是个很乖的娃娃,到了二丫怀里却开始哭闹起来,桑榆只好放下筐来哄,再回头,陈二公子已背上筐走出老远了。
桑榆抱着七七,跟二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往家里走。刚上了坡,就听到陈二公子在大门口道:“桑榆,你家盖新房子啦?”
陶二丫闻言倒是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新起了两间厢房,也是茅草屋,倒又神色自然了,说道:“怎地想起来盖厢房了?不会是…跟我阿婶儿闹什么别扭了吧?”
桑榆知道她定是在荷塘那儿听到些什么闲话,看到厢房估计寻思她与季婆子分家了呢。桑榆笑笑也不想多做解释,只道:“秋里倒腾了一下屋子,要不没法过冬,顺手一起盖了两间厢房。”
进了大门,季婆子与季南山都没回来,桑榆便领着他们去了会客的小厅。让他们上了地台炕,坐到棉蒲团上,又去隔壁把炕炉里的炭引上火,扔了两把柴火,放上铜炉烧上了热水;又拿了两个细竹篾编的小笸箩,一个洗了秋果,一个装了炒瓜子,给端了进去。
陶二丫抬头打量了一下这小会客室。
因为是地台火炕,所以离屋顶有很大一段距离,比较发空,但上头却零星垂落着长短错落的小草绳,草绳上还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布球,她刻意站到门口瞧了下,弄得挺好看。四面墙上黄泥抹得不错,一溜儿的平,这从贴的墙纸上就能看出来。这墙纸也比一般的窗纱白油纸要看着厚实亮堂。墙面连炕的下端,贴了一米高的彩格子家织布,跟炕上铺的一个花色。就连窗帘也是是彩色条纹的,很配套。
这一打量窗帘,又让二丫发现了窗户的不同之处,她过去仔细看了看道:“像两扇小门,窗纸也严实亮堂许多。这小厅布置得挺花心思。”
桑榆招呼她道:“二丫来尝尝这秋果吧,我在山里采的,又脆又甜。三棵大树上的,我摘了三天。”陈二公子本来抓了一把瓜子在嗑,连忙又把瓜子放了回去,拈起一枚秋果来尝了尝,一入口就赞道:“嗯,皮薄肉厚汁子多,是好果。”
桑榆坐到罗汉床上道:“我烧上水了,一会儿多煮点茶,山上帮忙的估计也快回来了。”
陶二丫却不坐了,她道:“三间主屋也收拾了吧,桑榆带我瞅瞅去?”
桑榆起身道:“走着。”陶二丫回头对陈二公子道:“相公,我去去就回。”
等把三间屋子看完了,陶二丫心底暗暗吃惊,对桑榆道:“这可算是大倒腾了,也真是大变样儿了,既整洁舒适,又严实暖和,这有媳妇跟没媳妇就是不一样。我看院里,今年秋菜收了不少?”
桑榆道:“大部分自家园子里收的,还另买了一些,毕竟自家种的不全乎。”
陶二丫往椅子上一坐,似乎在感受舒适度,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却忽然开口道:“桑榆,你过这种日子,还习惯吗?”
桑榆愣了下,就立刻回道:“我这人随和,啥都能习惯。你最开始叫我季家阿嫂,后来又叫季阿嫂,现在直接叫桑榆,我不都能习惯么?”
陶二丫脸上挂着歉意的笑道:“哎呀对不住,我呀是听我相公叫习惯了,他总桑榆桑榆的,要不我俩各叫各的,我再改回去。”
桑榆想了想道:“算了,我认识的人里,叫我阿嫂的真不多,几乎都是叫桑榆,要不就是小一辈的叫婶婶。咱俩也般上般下的,往后就彼此称呼名字好了。”
陶二丫也不客气,直接道:“那行。对了桑榆,你知道溪和先生是谁吗?”
桑榆虽然自从中秋团圆宴那时候,就隐隐猜到了溪和先生身份地位不一般,但因为溪和先生明显是不想公之于众,她也就知趣没问过。此刻陶二丫这么一问,再一联想到沈家姐弟来访,更加确认了溪和先生另有来头。她想告诉陶二丫她不关心这些,却听到外头季婆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桑榆!好端端的,你烧那个小炕灶干什么!”
陈二公子拉开会客小厅的屋门,探头出去道:“季阿婶,我与二丫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