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双休闲鞋,把手机随便地揣到裤兜里就下了楼,签收快递。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看起来像薄薄的一份,像文件。徐嘉洛边走边拆,一拉出来,上头写着一行加粗的黑体。
那么多字眼中,第一眼进入他眼帘的,只有几个字:人工流产证明书。
下面赫然写着乔安的名字。
那个瞬间,哪怕是一向镇定如他,也霎时四肢冰凉。手机震动了好久才逐渐唤回他的思维,拿出来一看,正是乔安。
徐嘉洛紧紧捏着拳,按捺着翻滚的怒意,接通了电话。
乔安的声音不太高,好像是不太方便讲话一样,特意按低了声线。可是从她的声音里,仿佛又带着点凉气和冷笑般的如释重负:“快递,你收到了吧。”
“别说话。”她说的很快,“没错,手术是我自己去做的,同样的材料我还复印了一份快递给了你妈妈,告诉她这是她间接杀死的第三个人。”
“为什么?”他咬着牙打断了她,“为什么!”
“因为……恨,和不公平。像你这样生活在甜蜜里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恨。像你妈妈那样养尊处优生活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家徒四壁。”乔安的声音有些颤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在低吼,“你知道盛夏的妈妈怎么死的吗?她这辈子都没花过你爸爸一分钱,到最后借你爸爸十万块救命钱,都被你妈妈追到了医院羞辱。阿姨最后是拒绝治疗活生生疼死的!阿姨要是没有死,盛夏怎么可能会走;他不走,他又怎么会那么年轻就死啊!
“你真的以为我认识你是个巧合吗,你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吗?你越和你妈妈亲昵,我就越觉得碍眼!
“徐嘉洛,我这辈子得不到幸福那是活该的,我迟早都会遭报应的,可就算这样我也认了!你不是说你妈妈精神不太好吗,那我再用一条命提醒提醒你妈妈,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手上的三条命!
“我们彻底完了,徐嘉洛。”
说完,她咔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徐嘉洛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手机,一直没有放下来。他的脑海仿佛突然间被清空了,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自己知道的和听到的不一样的疑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剩下的居然就是那一次在H市,乔安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也不能说话了,嘟囔而出的那句话。
当时他没有听清楚,可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
原来真的是,那么早她就知道。
她说:这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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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拔了SIM卡,乔安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被抽了丝的茧,又扁又软,没有一丝力气。机场附近的咖啡厅里,正淡淡地播着一首歌。歌手隐绰地唱着:“……别说我说谎,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我没有说谎,是爱情说谎,它带你来,骗我说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我没有说谎,我何必说谎,爱一个人,没爱到难道就会怎么样。我哪有说谎,请别以为你有多难忘,笑是真的不是我逞强……”
她低哑地跟着唱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双肘撑在桌上,手撑着额头,任凭眼泪大颗地砸在了咖啡杯中。
几分钟以后,乔安抬脸擦干了泪,拖着行李箱,出门去准备过安检。
只留一个小小的SIM卡放在桌上,和咖啡杯一起,孤单的停留。
临出门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机场空旷的大厅顶部,光线如同苍穹,广袤地挥洒下来。远远看过去,咖啡杯附近的灰尘都仿佛清晰可见。
像是看到了流动的风,在那个瞬间,凝固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一章,我写的超级不满意……最后这点太不虐了,回头可能会推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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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错字。呃,要我强调一下,本文未完么嘿嘿。
第46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近来真的……很忙。临近毕业,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杂在一起,简直要烦死人- -
上章很多同志炸毛了,咳咳顺一下,淡定。未来形势其实还是一片大好的。
插个曲儿:
凌晨四点二十分,乔安再一次从熟睡中清醒过来。窗外天色已蓝,看起来略微有清爽的雾弥漫。午夜时开始下的雨已经停歇,布谷鸟清脆而悠远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偶尔也夹杂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儿在树上练声的乐曲,叽叽喳喳地热闹。深山里传出蛐蛐儿的叫声,此起彼伏,声声不息。
隐约传来和风吹过树叶时所带动的哗哗声。山里寂静,又是清晨,所以还能听到流水淙淙,也是叮叮咚咚的好听。她都能够想像的到,河中有许多石子挡住水的去路,于是就有了斑驳的水纹。此时如果丢块石子进去,溅出的涟漪很快就散去,河水依旧有序的向前流淌。
再过不久,明亮的阳光会从东方的山头上照耀下来,打在水波上折射不眩目的光彩。她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首歌,那个独立特行的女歌手眯着眼,自由自在的低吟着:我见过一场海啸,没看过你的微笑。
整个山村在各色的声音里,开始逐渐地苏醒过来。
又是一年夏初时。
这样的早晨,仿佛随处都带有淡淡的时光痕迹。
那个沉默而包容的男人,安静地皱起眉头,穿越着千里之外的那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像是穿越她所有曾拥有的生活和岁月。
那个拎着行李候机的自己,曾孤单地缩起肩膀,看着一辆辆轰鸣而起的飞机,如同翻过了一座从前与未来的、错过的幸福。
似乎这样安宁静好的清晨,最适合回忆。那些单纯而明媚的岁月一刹那间倒退回来,连同那些用时间筑构成的思念,那些一切唾手可得和无可奈何的事情,直至最后留下一声叹息。
已经有很多年,乔安没有像过去这一年这样,得到内心的平静和安稳。她和小艾老师一起,日出而起,日落而眠,整整一个白天,都属于三十六个孩子。她们是语文老师,也是数学老师;乔安还担任了英文老师和美术音乐老师,而小艾老师则兼任着体育老师。
两个女孩子,用异常稚薄的肩膀,承担起三十六份沉甸甸的责任。
乔瑄和慕沐隔三差五会寄一些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过来。小艾老师之前还接受着其他好心人的资助,每个季度也总会有一些书籍或者衣物送来。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乔安仿佛越觉得自己平和的像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什么都不去想,只是单纯的过每一天。
看孩子们喜悦的笑脸,听他们简单质朴的说话。
彼此之间的沟通不用小心翼翼,不用猜来猜去,简单而透明。
条件虽然艰苦,可是内心富足。
乔安伸了伸懒腰,从床上爬下来,径自出了门。
这里的早晨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浓厚的大雾像是一场安静的雨,很快就能打湿人的衣服。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没有了厚实的雾,天色渐变明显,灰蓝清远,远处的青山如黛,仿佛一副天然的水墨画。到处都是高大笔直的树。风吹过的时候沙沙地响,叶片翻过来又很快的翻转过去。树下是翠绿和嫩黄的草丛,有的矮小,有的高及没膝。草丛里散落着各色的野花,白色,粉白,浅紫,深紫的草串串,鹅黄的小雏菊,还有大团大团的蒲公英带着尚未散开的种子毛绒绒的站在那里。都是温润且和着青草野花清香的气息,用力的吸一口,温润甜美。
初夏时节,各色植物尚未浓密的铺摊开来,空气中只能闻到青草和着雨水的香气,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些不知名的香味,淡淡的飘过来。
空气清冽微香。
乔安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听着流水声发呆。山里安静非常,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说话。果然,过了十来分钟,就有几个孩子背着破破旧旧的书包,从拐弯处折了出来。
孩子们眼尖,远远地看见乔安,就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乔老师!”
山里空旷,孩子们都习惯了高声说话。扬声吼一句,传的特别的远,还有回声一下下地传回来,孤零零的有些吓人。
乔安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来的这么早啊!”
孩子们质朴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只是憨厚地笑。
等他们走近了,其中一个孩子突然又问乔安:“乔老师,我上去等会儿还要下来一趟,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捎给艾老师的?”
乔安笑着说:“我在这儿叫一声艾老师就能听见了,还捎什么话呀。哦对了,你等会儿还要下来?”
“嗯嗯嗯。我出来的时候鞋崴泥里了,等会儿来洗洗鞋。”
她想了想,说:“我房里的小圆桌上有本牛皮纸的书,你帮我带下来吧。”
送走这几个孩子,乔安想了想这一天的课程安排。小艾说下午要进乡里去一趟,那么……就把她的课都安排在上午好了。
心不在焉地,她脚下一滑,一颗小碎石子擦拉拉掉进了河里,溅起小小的一朵水花。石子随着水流打了几个转,可是很快就沉了下去。河水依旧匆遽地流。
没多久先前的那个孩子奔了下来,手里举着个牛皮纸色的东西朝乔安晃:“乔老师!乔老师!”
她歪着头看他朝自己跑过来,无意中嘴角就微微抿了起来。
温柔突如其来。
当孩子把东西递到乔安手上的时候……她却突然怔住了。
山里的初夏早晨,还有些微的凉。她扯着嘴角朝对方笑笑:“谢谢。”
善良质朴的孩子朝她一咧嘴,露出一口并不白洁的牙齿,嘴角两个酒窝又深又重:“不客气!”说完,他一溜烟儿转身跑了。
乔安低着头,捏着纸袋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力气大的纸袋子都皱了。
那不是书,而是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上头写着三个字:徐妈妈。
曾经,这份文件有一模一样的两份。
一份已经送出去了,另一份……被一直留到了现在。当时自己是怎么样告诉徐嘉洛的呢,好像事先排练过的那些话通通都没有用上。那个时候,难以克制的颤抖让自己口不择言了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结果都一样,反正他已经知道。
当时的自己,是抱着如何的心态,去对待他的爱。
仅此一样,就足以让人难以原谅。
乔安看着手上的文件袋,慢慢回想着。当时寄快递的时候,自己把这一份塞到哪里来着?怎么会被带到了这里呢?当时接到快递打来电话,说已经送达的那个瞬间……自己又到底想过些什么呢?
或者再往前追溯一点,当那个午后的回眸,当徐嘉洛和他妈妈那样温情地沉浸在阳光内的时候,自己……又想过些什么呢。
究竟是怨恨多一点,还是难舍强一分。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究竟是巧合太多,还是蓄谋已久。
现在再去想,似乎都已经迟了。在他的心里,不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乔安故意接近徐嘉洛,骗他信任,骗他的感情,只为一个杳无前途的报复。替盛夏,替她早逝的感情和爱人,替她蹉跎的这些年。
偏偏要赔上一个无辜的他。
即使是温润如徐嘉洛,在亲耳听到那通电话以后,又会用怎么样的心思去揣度她?时隔一年以后,他又会用怎么样的心情来想起她?
乔安不敢想……只怕越想越明白,他根本不会再想起自己。
正好远远地又有同学们陆续前来,嬉笑声中夹杂着背诵声传遍了山谷。小艾老师养着一头牛,栓在后院里,时不时会“哞——”一声,吓的乌鸦呱地叫一声飞走。
空谷里这样的喧闹和幽静着,一如她的内心。明明以为充实到极致,可停顿下来的时候就会知道,其实那是别样的空旷。
她站在盛夏曾经站过的讲台,住着盛夏曾经住过的房子,呼吸着盛夏曾经呼吸过的空气,走着盛夏曾经走过的路,做着盛夏曾经没有做完的事。可是……她想到的人,更多的却是徐嘉洛。
只是那都是片刻之间的回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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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艾老师晚上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带来个好消息:一直以来匿名资助学校的好心人,准备亲自来学校看一看,一是亲眼看看孩子们的现状,二也是为了看看自己的援助资金有没有切实的落到实处。
第二天由小艾老师宣布给孩子们的时候,整个教室都爆发出一阵欢呼。
因为那个匿名的好心人,实在是太贴心了……他会每隔两个月就寄来一些书籍,会给三十六个孩子一封封写信鼓励他们好好学习,会给他们买过年穿的又厚又暖的新衣服。
他给了他们父母无法给予的物质帮助。
乔安当然也很开心的,她和小艾老师一起,带动着孩子们趁着下课的时间动手布置教室,不要求多么好,只想尽力做到干净整洁。孩子们都也懂事的很,大一些的主动去去写黑板报,小一点的就趁空压着笤帚扫地。
慢吞吞地折腾了好些天,总算是等到了确切消息:那位匿名的好心人下周一晚上到,会一直待到周三再离开。
当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的时候,乔安却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小细节。
那时候她才认识徐嘉洛没多久,有次在街上偶遇到他。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因为某个相熟的背影而难过,当那一次她跳下车,在人山人海中寻觅那个背影的时候——却头一次接触到他不动声色的坚持。
依稀还能记得……他的车后座上,曾放过一个巨大的袋子。当时她没有在意,可现在回想起来,他,是不是那个一直匿名帮助这里的人呢?他曾看过所有有关盛夏的资料,曾看过盛夏的日记,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愿意替盛夏完成未完成的事呢?
乔安突然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到了。
她舔了舔唇,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这样的……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
第47章
大概是下意识般地,乔安周六就去了城里,说是要买些日用品。初夏的太阳明晃晃的,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灿烂的亮片,晃的人眼睛生疼。她在小小的县城里晃荡,在人迹罕至又阴暗的新华书店里看了半本书,脑子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装进去,一片浑沌。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害怕多一些,还是畏惧多一点,也许仅仅就是……因为羞愧而无法面对。
相隔一年,哪怕只是想起徐嘉洛的名字,她就会觉得无地自容。
包括那些或许发自内心、或许只是因为欺骗而说出来的话,都是她难以言说的惭愧。
就这样拖着拖着,直到周四早上,乔安才坐上了回学校的车。谁知道走着走着才发现,前两天山里约莫是下雨了,道路泥泞,很不好走。车上的人用方言热络地聊着天,只有乔安抿着嘴不说话。
等她下了车,真正到学校还要步行一个小时。乔安眯着眼看了看天,把肩上的双肩包包带整理了一下,慢吞吞地朝山里走去。此时正是上午十一点前后,日头已经开始毒辣起来,清晨已经开放的花朵散落在路边的野地里,有些没精打采的蔫蔫着。
乔安不急着回去,步子迈的也不大,悠悠荡荡地朝前走。远远地不知道哪里传来人讲话的声音,回声传的很远很远。
好像生活节奏真的已经平缓到有足够的时间来消遣。
转过最后一道弯,乔安已经可以看见河对面的学校的围墙。因为下过雨,溪水比平常要更多一些,连平常放在溪水中的石块都已经看不分明。她低头去挽起裤脚,索性一脚踩进了水中。
溪底很滑,常年的流水不断,让溪底长满了滑腻腻的苔藓。乔安一步步稳稳地走着,好不容易穿过不宽的溪水到达彼岸,一抬头,就被一个影子遮住了日头。
猝然间的抬头,差点让眼前一黑的乔安一头栽倒。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身前的人,稳了稳脚步才再一次地抬起头来。
刻意躲了五天,没想到还是没能躲开。乔安的手像触电般弹开,脸上是试图要挤出一个笑来的,可努力努力再努力之下,好像还是僵硬成空白一片。她听见自己干涸又机械的声音:“谢谢。”
“不客气。”徐嘉洛的声音平静的仿佛是在帮助一个陌生人,他朝盯着自己的乔安淡淡一笑,连一丝惊诧都没有,眼睛里写满了客气的包容和冷漠的应付,“再见。”
然后他果断地松开了扶住乔安的手,朝她点了点头,大步跨进了溪水中。
“哎……”乔安的手扬了扬,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喊他的名字,可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她眼睁睁地看着徐嘉洛三步两步跨过小溪,整个裤脚都湿透了,皱皱地贴在腿脚处,很瘦。他走的飞快,几乎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乔安的世界脱离开。
看着徐嘉洛瘦削而挺拔的背影逐渐远离自己,乔安说不清心底到底有什么东西开始逐渐的熄灭。这种熄灭的无力感很真实,像是明明知道一个东西不可能属于自己,却忍不住想去靠近,忍不住去贪恋那份占有后的满足感。又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自食其果所得到的报应。
徐嘉洛那么瘦,好像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瘦。
乔安低头看自己的胳膊,这里仿佛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很凉很凉,一直能透过血管凉到心底去。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狠话,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再抬头看溪水对面的时候,已经是空无一人。阳光粼粼地洒在水面上,斑斑驳驳地潋滟着,像一条色彩斑斓的彩带。
那个人像是出现在自己臆想中一样,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好像一切只是因为自己太过想念而产生的幻觉。
乔安在溪边站了许久。山里安静的不成样子,风微微吹过就能听到叶片哗啦啦的声响。阳光肆无忌惮,照的整个世界都无所遁形。她迷迷茫茫地想,要是人生能够重来一次,自己会不会做出和当初一样的选择?会不会那么不计后果地、用最直接的事实加上最难堪的谎言,来为彼此之间的感情做一份直截了当的告别式?
也许会。也许不会。
盛夏永远都是无法替代的那一个,而徐嘉洛……他和所有人一样,不会取代盛夏,不会,不会,一定不会。
乔安慢慢坐下来,把自己蜷成了一个防卫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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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真的是坐了很久,孩子们放学以后纷纷都跟她打招呼,一张张笑脸扬起,很单纯的快乐着。乔安微微扬着嘴角,也跟他们打招呼。
好几天没见乔安,孩子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跟她分享那个“城里来的叔叔”:徐叔叔送他们什么礼物啦,徐叔叔给他们带什么书啦,徐叔叔教他怎么养小兔子啦,徐叔叔……
看的出来,孩子们真的是很喜欢徐嘉洛。
乔安觉得自己快要笑到僵硬了,可还是不得不笑着附和他们,边认真听他们讲话,边从那些细枝末节中猜想属于徐嘉洛的样子,想他是怎么样的皱眉,怎么样的浅笑,怎么样的佯装生气和毫不掩饰的鼓励。这样执拗的心态几乎快要把她折磨疯掉,可又像个极度缺水的鱼,哪怕遇到一滴的甘霖都不舍得浪费掉。
也许自从那次分别再不相见,她不至于这样的怀念。
可惜人就是这样,只要尝到一点甜头,那苦就比往常苦上十分。
现在的徐嘉洛,就是她不能触碰的糖。
仅仅是看了他一眼,思念和愧疚悔恨就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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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孩子们告了别,乔安又对着溪水发了一阵呆。等她晃晃悠悠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暮。小艾正在做饭,见她回来,笑眯眯地问她:“吃饭了么?”
乔安抿着嘴一摇头。
“我猜也没……”小艾眼睛骨碌碌地转,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这两天你不在,我就让徐先生住你那屋了。你走的忙,我当时也忘了跟你说。你那屋比我这边干净些。”
乔安“噢”了一声,搬了个凳子靠着墙根坐下来,才又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在。”
“你没见到徐先生,真是太可惜了。”小艾说起来,满是羡慕的样子,“人好到没话说,孩子们都特别喜欢他。你不在,他还主动代了你的课。我站在教室后边偷偷听了听,连我都被吸引住了!”
“是么?”乔安微微一笑,“那可真好。”
“可不是么……心肠也好,还特别会替别人想。我怕他住不习惯,没想到他倒反过来劝我。”小艾边盛饭边说。
乔安接过小艾递来的碗,突然说:“小艾小艾,别盛了,这碗给你。我不想吃,喝点水就得了。”
小艾“哎”了一声扭过头来,有些责备地跺了下脚:“中午都不知道吃没吃饭,晚上还不吃饭怎么行?乔安,我饿着没关系,可不能把你饿着。”
乔安一抬头,只见暮色的掩盖下,小艾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干净而简单。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酸。
小艾见她没答话,转身接着盛饭。乔安抬起手,手指阖起,把食指抵在了鼻翼下方。
大概这样,一直抵到发疼,才不会察觉到酸涩吧。
吃饭的时候小艾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徐嘉洛的事情,乔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听到了多少,又到底想了些什么。最后还是小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狐疑地问:“你怎么了乔安?不高兴?”
“没有啊。”乔安骤然回过神来,朝小艾抱歉地笑了笑,“一年没回家了,有点想家。”
“其实这次徐先生来这么长时间,你还不如回家看看呢。”小艾说着,又把话题引到了徐嘉洛身上。
山里许久都不曾来一个外人,偶尔来一个,那话题就足足够他们一直说到下个新面孔出现。
吃过饭,小艾坚持她洗碗。乔安道了谢后就回了屋。
房间里和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几乎不像有人住过一样。乔安歪在木板床上,随手拉起床头的书漫不经心地翻着,突然想起那份文件来。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跳起来,满屋找那个熟悉的牛皮纸袋子。可她几乎要翻遍了所有地方,连枕头下边都反复地看了三四次,还是没找到。
她火急火燎地跑出去找小艾:“小艾,徐先生一直住在我屋里么?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拿走什么东西?”
小艾手里拎着块抹布,很茫然地摇了摇头,又问:“东西找不到了?”
乔安咧了咧嘴:“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就算了。”
她一点点的松开了握着小艾胳膊的手,慢慢地朝屋里走去,心里的苦涩却慢慢地泛了出来。
……如果,徐嘉洛知道了那份文件自己并没有给过徐妈妈,他会怎么想?
……如果,徐嘉洛知道了当时只是自己发了狠逼断自己的退路,他会怎么想?
……如果……
也许他早已知道,也许他是现在才知道。
可结果都没什么区别吧。他那敷衍又客套冷漠的一瞥,早已把她强撑的骄傲击碎。
没有什么可以挽回。
也不会有人再去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谢谢等了我这么久的大家。以后我尽量克服卡文,保持日更。
但是因为没有存稿,暂时没法确定更新时间。
如果有啥特殊情况无法更新,我会尽量在前一天的作者有话说里通知大家。
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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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条我自己的留言我删掉了哦,留过言的孩子们表介意……咳咳。
第48章
这个夏天,山里的雨水好像格外的充沛。自从送走了徐嘉洛以后,三天两头就会下一场雨。有时是细细的毛毛雨,但更多的是雷阵雨。太阳还在当空,雨点子就噼里啪啦地泼下来,几分钟以后又是艳阳明媚,仿佛刚才的雨都只是来自于人的臆想。
只有地上的水塘还在提醒着人,刚才明明是下过雨的。
放暑假之前,乔瑄老早就开始隔三差五地打电话骚扰她,说她要是暑假不回家,他就来看她。
谁知道有一天,南南竟然也给乔安打电话,细声细气地问:“姑姑,你想不想南南呀?”问完了,他又好像想了想才说:“南南想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