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顾不得睫毛上还有泪,也“扑哧”笑了起来:“好事,好事。”
正说着,手术室的门又开了。叶胜和被推了出来。
护士冲迎上来的老太爱和绾绾比划着“嘘——”的手势,示意她们保持安静。老太太点着头,只是凑在病床前看着叶胜和,随着推车朝前走。
绾绾也松了口气,站在原地看着老太太随着父亲的病床渐渐远去,才突然又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该放松了吧?那放松的话,我们是不是需要找一点比较有意义的事情来做呢……”
她一怔,又重新倒回去听。他关了背景音乐,声音有些沙沙的:“现在伯父的手术应该做完了吧?我猜肯定是成功的。你也该放松了吧?那放松的话,我们是不是需要找一点比较有意义的事情来做呢……让我想一想,要么我讲外语给你听吧,怎么样?”
绾绾又是一笑,傅烬阳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唠叨了呢?
然后她就听到了很多听不懂的单词,一个一个从他口里蹦出来,倒更像是在念单词,而不是在说句子。更让人怀疑的是,这些单词千奇百怪,仿佛也不是一个国家的词语。她耐心的听着,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个是熟悉的。
他念了很多,很久。在她都以为自己连一个都听不懂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句“I LOVE YOU”。
然后再下一句,就是那句熟悉的:“我爱你。”
再再下一句,她就听到了他轻轻的笑,带着些微微的不好意思:“不知道吧?我用一百种语言说了一百句我爱你,叶绾绾,你会不会考虑嫁给我呢?”
叶绾绾,你会不会考虑嫁给我?
她在医院的走廊里抿着唇微笑,仿佛也在问着自己。
隔日她给傅烬阳打电话。他的手机已经开了,却是一直都没有人接。绾绾只怕他忙,也就不再拨,等着他打过来。
可傅烬阳的电话是在两天以后才打了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和虚弱,只是叫着她的名字:“绾绾。”
绾绾正在病房里,于是走到走廊里去接电话:“嗯,是我。”
傅烬阳低低的笑了:“伯父的手术做的怎么样?”
“很成功,暂时也没有排斥。”绾绾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怕打扰你,就没在打过去。你很忙么?”
傅烬阳轻咳了一声:“嗯,是有些忙,就没及时打给你。你别生气啊。”
绾绾笑了起来:“我才不生气。”
他仿佛有些失望:“叶绾绾,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我?”
她一愣:“怎么?”
傅烬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作为你的正牌男友,孤身一人出国在外,你怎么也不怕我红杏出墙……”
他还在絮絮叨叨,叶绾绾已经忍不住要捧腹:“傅烬阳,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唠叨?”
他“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得不到你重视嘛。”
绾绾突然叹了口气:“忙归忙,你也得注意身体啊。”
他顿了顿,轻松的笑:“我身体好的很。”
她一晒:“骗人。你的声音听起来,精神就差得很。”
他假装惊讶:“这你都能听的出来?那你有没有听出来我非常非常非常……想你?”
她有些窘,低低的说:“没。”
他倒是没在意:“可是我想你。叶绾绾,我非常非常非常的,想你。”
绾绾舔了舔唇,岔开了话题:“你晚走了那么些天,什么时候回来?”
他想了想:“还不确定,不过年前应该能回去的。”
她“喔”了一声,又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爸应该也出院了。”
傅烬阳仿佛倒抽了口冷气,突然急匆匆的说:“还有点事,我先挂了,晚点再给你打过去。”然后就切了电话。
倒是叶绾绾,握着电话在走廊上,发了很久的呆。
叶胜和恢复的非常好,他又在医院住了两个礼拜,就搬回了家。
傅烬阳却好像非常忙,自从那日打过电话以后就再没有跟她联系。绾绾整日在家里无聊,只好跟着老太太学做菜。偏偏老太太心情也好,问她:“怎么很久没见小傅了?”
绾绾一愣:“我没跟您说么?他出国了。”
老太太“哦”了一声,又说:“我瞧着小傅不错,绾绾,你可别错过了。”
绾绾有些窘,低下头切菜:“我自己知道,您甭瞎操心了。”
老太太“切”了一声:“你是我闺女,我能不操心嘛!”
正说着,绾绾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连忙洗手。老太太挪揄着:“这肯定是小傅打来的……”
绾绾朝老太太瞪了瞪眼,擦了手就跑出去接电话。
果然是傅烬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错,比上次洪亮了许多:“绾绾,我明天就回去!”
绾绾笑了笑:“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的车就在机场,我自己开车回去吧!”傅烬阳心情很好的哈哈大小,说着还不忘挪揄她,“你开车的水平太差,我怕你造成交通堵塞。”
绾绾对着鱼缸翻了翻白眼,也轻轻笑了起来:“也好,那我等你回来吧。”
傅烬阳突然又说:“绾绾,我很想你。”他的语气低柔的如同在叹息,让她猛地有些怔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却哈哈大笑:“我后天去你家探望下伯父,顺便也看看你胖了没有。”
绾绾说:“好。”
挂了电话,绾绾一回身就见老太太站在她背后,笑眯眯的朝她笑着问:“小傅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绾绾说,“他说后天来看家爸爸。”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朝厨房走去,边走边说着:“那后天我们吃什么好呢?哎绾绾,小傅最喜欢吃什么?”
一句话问的她有些愣。
傅烬阳喜欢吃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或者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知道。
绾绾趴在鱼缸前,回想着和傅烬阳的相识。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他,没有试图去了解他。哪怕到了后来,她开始努力的去接受他,去爱他,依旧是没有那份出自内心的希冀——希冀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所有的悲欢喜悦,知道哪怕是他微小的一个动态或者是过去。
她索取了那么多那么多,却从未想过要付出过。
而他也一直心甘情愿的那么等着,等着有朝一日她能够明白。
鱼缸里红色的小金鱼快乐的游来游去,仿佛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任何的不快乐。可是它们的皮肤却是冷的,它们生活的地方也是冷的。也许正因为这种冷和淡漠,让它们渐渐习惯了淡漠,习惯了冰冷和寒冬。
如同她。如同她曾绝望的心。
因为尝过了悲,便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苦的,再没有甜。等再一次的蜜糖到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失去了味蕾,不懂得如何去珍藏和爱惜。如同在最好的年纪里曾那么用力的爱过,便再也没有爱的力气,和爱的动力与勇气。
可是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些惭愧和……抱歉。
傅烬阳是早上8点半的飞机。
绾绾早上和他通了电话,又和老太太陪父亲去医院做了个常规检查,等休息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半。恰好苏念影打电话约绾绾出来喝茶,于是老太太先陪着父亲回家,她打车去找苏念影。
不料正要抬手,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叶小姐?”
绾绾回头,看着愣了愣才叫出来:“黎……小姐?”
叫住她的,竟然是只见过一次的黎晚。
黎晚穿着厚厚的衣服,却还是可以看见腹部微微的隆了起来。她笑起来很漂亮,仿佛所有的阳光都在眼睛里般明亮:“上次也只是匆匆忙忙的见了你一面,不想在这遇见了。”
绾绾说:“我陪父亲在这里做检查。黎小姐是?”
黎晚浅笑着低头看了看小腹:“我怀孕了,家离这近,也是来做检查的。”
绾绾“哦”了一声,连身道贺:“恭喜啊黎小姐,要做妈妈了。”
黎晚笑的很温柔:“对啊,要做妈妈了。哎,阳子没陪你一起来啊?”
绾绾说:“哦,他出国了。不过明天回来。”
“出国?”黎晚好像愣了一下,旋即又朝她笑了笑,“我竟然都不知道。”
绾绾微笑着朝她眯了眯眼。
黎晚又说:“叶小姐,我和医生约好了时间,现在实在不方便跟你聊天,不如我们以后约个时间再一起出来喝茶?”
绾绾点了点头,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我近来都没事,你方便约我就好。”
黎晚浅浅笑了:“好的,拜拜。”
黎晚和绾绾道了别就朝前走去,绾绾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只盯着黎晚的背影发呆。一眨眼都已经十二月了,欧致东和李晓,是不是也已经拥有了一个小天使呢?
一瞬间她有些愣——她到底,有多久,没有想起过欧致东?而上一次遇见他,又是什么时候呢?
叶绾绾有些迷糊,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仿佛那些记忆突然的被人割了去,不属于她。
她在冬日午后的马路边上发了半天呆,直到觉得冷才猛然想起和苏念影的约会来。于是她又匆匆忙忙地打了车去找苏念影。
出租车里的收音机里播着新闻,绾绾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思维还没有从刚才的回忆中扯出来。
不料,一个女声突然闯进了她的耳朵:
“下面播报最新消息,今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一架航班号为“CA982”的波音客机坠毁在北极。此架飞机是美国东部时间四点三十分起飞,预计到达北京的时间是下午六点整。失事前,该架飞机曾发出紧急求助信号,但是因为条件恶劣,地面无法准确接收。目前只能证实飞机坠毁在北极境内,由于地势特殊,气侯极度恶劣,又正处于暴风雪天气,救援人员无法前往坠机现场。经探测,大概失事地区平均气温低于零下四十五度,机上乘客生还机率十分渺茫……”

第四十六章

叶绾绾猛地愣在了车上,四肢又渐渐冰凉了起来,脑海里回响的全是早上傅烬阳电话里的那一句:“我坐CA982。”
CA982!傅烬阳!
她靠在出租车座椅上喘着气,浑身止都止不住的颤抖。阳光从窗户里倾泻下来,照的她眼睛都疼,又疼又涩,偏偏又无计可施。她转头朝车窗外看去,依旧是人来人往的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却仿佛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死寂般的沉默着。
阳光明亮,阳光明亮,阳光再亮也照不亮,她凄婉的悲伤。
而那人群中来来去去的,竟然没有一个让她安心,仿佛整个人都在梦魇中,挣都挣不脱,只能茫然无措的呼喊着,却喊不出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先生仿佛拧过头来朝她说了句什么。她眼神都有些直勾勾的,只是眨着眼盯着司机半天,却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司机有些不耐,又提高了声音:“小姐,到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付了钱。
才下出租车,叶绾绾的腿就一软,差点就要跌倒。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分,阳光还在懒洋洋的照耀着,光秃秃的树枝上铺洒着一层淡淡的光芒,明晃晃的照的人睁不开眼。叶绾绾失措的蹲在马路边,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她蹲了许久,大脑空白一片,连手机响了那么久都没有听见。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绾绾?”
是傅烬阳!
叶绾绾噌地一下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来不及绽放的喜悦:“烬阳!”
可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欧致东。
欧致东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说话语无伦次:“没事,没事。”她分明慌乱,只是欲盖弥彰。
欧致东把她拉了起来,扶着她坐在了商场前的长椅上。她记得,上一次坐在这个长椅上的时候,她在等傅烬阳。长椅上的钉子凸起的越发明显,顶端也是冒了黑色,摸起来光滑圆润,倒不像是个钉子。
也就是那一天,傅烬阳对她说:“比这好的也有,只要你喜欢。”
原来他说过的话,其实她都记得。只是刻意地逃避着,以为这样就可以假装自己还不知道,还不曾真正的忘记了欧致东。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曾那么努力去挽留的时光;以为这样,就可以停留在过去的回忆中,永不褪去。
可是现在找不到他了。再也找不到傅烬阳了。她还坐在这个椅子上,他却不会再来了。连他也丢下了她,丢下了一句话,就再也不来了。
叶绾绾一下一下的拔着钉子,因为太用力,原本就不长的指甲也崩断了,嵌出血丝来,在洁白的指甲缝里狰狞的蜿蜒着。
欧致东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问:“叶绾绾,你怎么了?”
绾绾抬眼看他,目光却没有焦点:“我没怎么,我只是……只是……”她喃喃地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欧致东着了急,瞪着眼问:“傅烬阳呢?”
傅烬阳。她要找的人就是傅烬阳。叶绾绾眨着眼,语无伦次的说:“傅烬阳,我要找傅烬阳……我要去找傅烬阳……”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却朝着马路方向直直的冲了过去。
欧致东一把把她拉回来,径直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声音里含着怒气:“傅烬阳去哪了?”
叶绾绾埋在他的怀里,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却不再是熟悉的怀抱。她任由欧致东抱着,几乎就要跌倒:“CA982。CA982。傅烬阳在……CA982……”
她只是重复着CA982,仿佛只记得CA982。欧致东猛地想起刚才在车上听到的广播来,也是一惊:“傅烬阳在那架飞机上?”
叶绾绾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单薄的如同一片落叶,只是簌簌的抖着,一句话都不说。
欧致东摸着她的头发,更加紧的抱住了她:“别担心,别担心,我们还有机会。”
他抱着她,只是一下下的摸着她的头发,却突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欧致东!你在干什么!”然后一阵旋风般的,一个人冲了过来,一把把叶绾绾自他怀里拉开,然后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啪——”的声响。
叶绾绾歪着脸,长发遮着大半个脸颊,却还能看的见她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个鲜红的掌印。
李晓柳眉倒竖,一只手指指着叶绾绾,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叶绾绾,你要不要脸!欧致东已经和我结婚了,你居然还来勾引欧致东!”
欧致东一把把李晓拉到了身后,脖子上青筋暴起,也是气到了极点:“李晓!你疯了!”
李晓也朝着欧致东吼:“你才疯了!你老婆是我!你在我面前和旧情人搂搂抱抱,你他妈让我怎么想!”
欧致东瞪着李晓,也顾不得旁边来来往往驻足回首的路人,牙关死死的咬着,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他大手一挥,就要扇在李晓脸上!
不料他的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欧致东一回头,就见叶绾绾握着他的手腕,脸色平静的如同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一愣,说:“绾绾……”
“你别冲动。”叶绾绾连语气都冷静的厉害,仿佛又恢复到了从前的那个她,“我当初扇了你一巴掌,现在李晓还了我一巴掌。我们两讫了,再也没什么欠不欠。”
欧致东还要说话,就听到叶绾绾对双眼都冒火的李晓说:“你别多心,刚才是个误会。我早就已经不爱欧致东了,你放心。”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来,取出一枚戒指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这个是我的订婚戒指,烬阳送了我我一直都舍不得戴。李小姐,我爱的人是傅烬阳,很早很早以前就爱的是傅烬阳,不是欧致东。”
她终于敢开口,敢在欧致东面前开口,说她爱的人是傅烬阳。只是他却没有听到。
李晓还是冷冷地看着她,冷笑着说:“一枚戒指算什么?我把我手上的戒指拿下来,我就能说我没嫁人了?”
叶绾绾淡淡的笑了,笑的苍凉:“信不信随你。我曾经是爱过欧致东,可现在我爱的人是傅烬阳,傅烬阳,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傅烬阳。我只是知道的太晚太晚,所以让你误会了。”
她真的是,明白的太晚太晚。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他再也听不见,再也不知道,再也不能明白。
欧致东也朝她看过来,目光里都是凄楚:“绾绾……”
叶绾绾朝他一笑:“我还有事,失陪了。”说着便转身朝出租车乘降点走去。
欧致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绾绾……”
她呆了呆,终于还是轻轻挣脱了他:“欧致东,原来真的是我明白的太晚。我太懦弱,太念旧,才让他等了那么久。”
欧致东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又笑了起来,笑容小小的:“我知道。我会等他回来。”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扬手打了车。只留下欧致东和李晓还站在那里发呆,猜不到彼此在想着什么。
上了出租车,绾绾就给苏念影打电话:“念影,我没法去了。”
苏念影有些郁闷:“怎么了?”
绾绾一只手捂着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傅烬阳,出事了。”
苏念影一惊:“怎么出事了?”
绾绾摸着脸,却摸到冰凉一片:“他今天回国,飞机……坠毁了。”
然后她听到苏念影倒抽了一口凉气,惊的说不出话来。她接着说:“我得找人帮忙打听消息。”
苏念影迅速说:“我帮你问。”
绾绾说:“好。靳昊天我去问吧,你不用找他。”
苏念影一黯,低低说了句:“嗯。”
然后绾绾又打电话给靳昊天。靳昊天接到她的电话有些惊讶:“喂?”
“我是叶绾绾。”她说,“你知道CA982坠机的消息么?你能拿到第一手的乘客资料么?”
靳昊天有些懵:“你要那个干什么?”
“嗯?”绾绾也有些懵,“你不知道么?傅烬阳……在那架飞机上。”
“什么?”靳昊天吼了出来,“阳子在那架飞机上?他什么时候出国的?”
原来靳昊天不知道他出了国。绾绾苦笑着,说:“一个月以前。”
她听到靳昊天低低的诅咒了一声,然后迅速对她说:“我这就去查,你别担心,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她红了眼眶,只能低低的说:“谢谢。”
等她回了家,老太太一脸诧异的问:“不是去和苏念影喝茶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绾绾低着头笑了笑,说:“她临时有事儿,去不成了。所以我就回来了。我先上楼了。”
老太太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的红印:“叶绾绾!你这脸怎么了?”
她苦笑:“没什么,不小心撞在了别人身上,划了印子。”
老太太盯着她:“叶绾绾,蒙谁呢你?”
绾绾终于抬了头,对老太太说:“我遇见欧致东和李晓了。被李晓扇了一巴掌。”
老太太皱了眉头,凑过来摸她的脸:“疼不疼?你怎么招惹欧致东来着?”
绾绾瘪了瘪嘴:“我没招惹他,是李晓误会了。”
老太太戳她的脑门:“你怎么这么没心眼?啊?他都结婚了,你怎么还见他?”
叶绾绾伸手抱住了老太太,声音有些哽咽:“妈。”
老太太有些僵硬,扳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终于掉了泪:“傅烬阳的坐的飞机……坠毁了。”

第四十七章

原来真的是,冬天里想着夏天,失去了才晓得怀念。
叶绾绾疯狂地去拨他的手机,却只能听到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指望着能在某一次突然听到他温暖依旧的声音。
哪怕那么低,哪怕那么浅,只要让她能够听见。
可终究还是没有。无论她打多少次,打多么久,他的手机一直都是关着的,甚至让她怀疑那是不是从头至尾都是一个空号,只是她做了漫长的梦,醒来以后就分不清梦里梦外,才会一直以为那个号码是真实地存在过,出现过。
如果从来都不曾尝试过那份甜,便不会知道究竟什么才是苦,什么才是涩,什么才是悲怆和苍凉。
夜晚又起了风。绾绾双手拢在大衣口袋里,却也仿佛不觉得冻,只是握着手中的钥匙,机械地朝傅烬阳的家里走去。
这一路有多么远。可她却只依靠着双脚,走过去。
傍晚靳昊天打来的电话仿佛还在耳边,他的声音低沉的仿佛从天际传过来,让人听不真切:“阳子……确实是……登了机。”
那一瞬间,她多么希望自己失聪。可她还是听见了,听靳昊天确认了那个结局。她的梦魇终于结束了,却没有让她轻松起来,也没有告诉她,那都是假的,反而用另外一种更加直接和疼痛的姿势,用一柄尖刀狠狠刺进了胸腔。尖刀没根而入,紧紧顺着骨骼贴合在心脏上,连一滴血都掉不出来,只是生疼,刺的人生疼。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永生都沉沦在梦魇里,再不要醒来。哪怕是知道他要乘那架飞机,却不曾得知他究竟有没有登机,究竟有没有换过登机牌。如果不曾,如果他不曾,那该多么好。多么好。
那终究那只是假设的如果。他分明就在那里,一如既往般的微笑着办理登记手续,过安检,顺着旋梯一步步迈进那个无法挣脱的深渊,让他,让她,再也无法挣扎。
他微笑的脸仿佛还在眼前,却是再也无法探及的残念。
绾绾掏出口袋里傅烬阳给她的oppo,再次打开了那个文件夹,设置了单曲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听他的声音,仿佛便是听到了他。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一百句我爱你,听他生涩的弹琴,听他用温柔低回的声音问她“叶绾绾,你会不会考虑嫁给我?”
记忆如浪翻滚,怎么都停不下。冬夜的街道上冰凉的厉害,她朝着他家的方向胡乱的走着,仿佛想让自己靠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北京的冬天仿佛格外的冷,冻的人手脚冰冷四肢发麻,却也比不过她内心的疼痛。依稀还记得是去年的冬天,他带她去大连看海,看雪片如浪花般翻滚,在风中凌乱的飘着,任凭冷风割的人脸生疼。
他曾在一丝苍白的灯光下对她坚定的说,弱水三千。
任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那时候的她多傻啊,傻的以为青葱岁月里的爱便是这唯一,再也没有人能够代替。他耐心的等着她,等着她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包容,什么才是最坚强的幸福。
他耐心的等着她,教会她什么叫□。
仿佛那个风雪夜归的晚上,他在前头开着车,一个小小的红色烟头明明灭灭,照耀着他的一小块脸随着亮。车外风雪漫天,灯光惨白,高速公路上两侧的银白色护栏刷刷的朝两侧退去,退成一条直直的线。
而她就那么安稳的在后座里睡着,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看,只要安稳的睡觉等天色大亮。
因为前面有他。所以她放心的沉睡着,仿佛还做了个极美的梦。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相遇。她已经开始依赖着他,他也已经渐渐等到了她。只是她太迟钝,太自以为是,偏偏他又太宠着她,才让他们错过了这么久。
久到,生生世世。
他曾费尽心思的哄她开心。春日里的那个生日,一个仿佛抵了她曾经拥有过的二十六个。那一份早已经泛黄的报纸,那一些早已经凋谢了的玫瑰,深深印在她的心上,再也不曾褪色凋零。
在她最艰难的时刻,也唯独有他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安慰她,鼓励她,给她讲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哄她开心,逗她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