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东成毕恭毕敬的举起啤酒罐,然后认真道,“咱们学校的都是爽快人,这次全靠师兄师姐捧场,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们,给我的大学生活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我也要谢谢师妹,我感觉好像重新上了一遍大学。”张甫森说道,“我是你们之中最大的一个了,以前学校管理比现在严格很多,我现在回想大学时光,真觉得青春喂狗了。”
全部人都哈哈大笑。
刘薇也道,“师妹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我没听错吧,唱歌?只有别人来找我参加会议,演讲报告,从来没有人叫我去唱歌,当时那种感觉,特激动。”
“别提了,我可真是不擅长唱歌。”严容一脸无奈,“我只是为了这顿饭。”
众人一阵哄笑。
“最后,再次谢谢师兄师姐,还有我哥,还有复旦的师兄们,今天没有军校,没有夜班,明天也没有早操,也没有查房。”她举起啤酒罐,“致青春!”
“致青春!”
直到半夜才散了,她偷偷的溜进宿舍,结果黄家珉还在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她立马道,“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打你电话都没人接。”
“我手机都没带。”
她正准备脱衣服去洗漱,被黄家珉叫住,“对了,顾大队长来找你好几次了,问他做什么他也不说,你赶紧问问去。”
“啊?”她猛地一抬头,脑袋“轰”的就撞到了床板上。
黄家珉“嘿嘿”的笑,“一看你就是喝多了。”
“嘶。”易东成倒抽一口凉气,“天哪,我都看到了星星了,好多好多,我要晕倒了。”
“你还颅骨骨折,压痛,头晕,呕吐呢,别装了,就是喝多了。”黄家珉往被窝里缩了缩,“我要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出早操。”
“我请假了,哈哈,可以睡个懒觉。”
“走开哦你,我真的睡觉啦,不说话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忽然窗外有车辆经过的灯光,转瞬即逝,然后无穷无尽的黑暗覆盖住她的双眼。
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未接来电,有点心虚。
可是嘴角却止不住的一直弯着,脑子里礼堂那一幕就像是电影一样,重复不断的回放,然后回忆流水一样的倒叙着。
然后她就把鞋子穿好,蹑手蹑脚的走出去,跑下楼,然后跑到男生宿舍楼上,男生一般睡觉都很晚,虽然都熄灯了,但是很多宿舍都是亮着台灯或是电脑屏幕光。
而屋子里并没有看见他,易东成只好敲门问道,“顾西就呢?”
那个男生看了她一眼,“他刚才出去了。”
“这么晚还出去?”她自言自语道,“我打电话给他吧。”
那个男生指指他的桌子,“没带电话。”
她只好悻悻的走掉。
深夜的时候,站在空旷的地方还会听到天空中响起的巨大轰鸣声,还有橘色的灯,从天际缓缓而至,还有很淡色的云,缱绻遮住了月光。
学校操场并不像复旦的篮球场晚上都是明亮如昼,几盏橘色的灯,孤零零的立在其中,半夜时候,很少有人在操场上徘徊,只有些许失眠的人,围着操场一圈圈的奔跑。
而今天,他居然也失眠了,她那句话,像是淬了迷魂药的甜汤,一口气全灌在他的身体里,就像被蛊惑一般。
每每想到那句话,都会觉得胸腔里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些空荡,没有温度,却极度需要暖意,那些窃喜,焦躁,战栗,欲望都在萌芽,像泉水一丝丝渗透,弥漫,沸腾,最后以没顶之势袭向全部的感官和思绪。
腿已经有些麻木的没有知觉了,可是脑子还是清明的,还想不住的微笑,但是那几小时,她搅乱了一江春水却不告而别,无处可发泄的情绪已经把欢喜熬成了焦躁。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从来都拿易东成没有办法。
永远是配合她,她开心就笑,难过就沉默,从来都没有怨言,心甘情愿。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操场上,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或是一个青春激情的夜晚,真的会让人在喧闹之后平静下来。
她步伐有些轻快,嘴里哼着小步舞曲的调子打着旋,站在看台最后排上自娱自乐,过了一会有个人从她前面的跑道上经过,然后停下来看着她。
不是顾西就是谁。
他穿着高中时候的运动服,额头上都是汗水,可是气息还是平稳的,他怔怔的看了她一会,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又纠结,然后他走到楼梯口向她走来。
易东成很想摆出一个严肃一点的脸,可是实在是管不住上扬的唇角,待到他站到她面前,刚要开口的时候,她立刻“嘘”了一声。
顾西就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其实,也没打算说的,你说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真是嘴贱要吃药。”
他轻笑了一声,眼神专注认真。
她脸微微的泛了红,“你不用回应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想告诉你,那种感觉,很开心,但是你要是再说什么,我就不开心了。”
“真的不用再说什么?”他想了一晚上,其实都是在焦躁中煎熬,实际上他想的她肯定也知道,不然怎么会这么笃定,这么义无反顾,只是他若是再坐实了她的想法,却实在有半分无奈半分不甘。
他是顾西就,循规蹈矩,规整到无趣,然后碰到她,全部都被搅成一团乱。
她就像是小时候喜欢在掌中把玩的魔方,每转一个角度,每一面都是个全新的样子。
就像是他自己坦白的一样,“世界上最美的事,就是有一个人突然出现,然后打破你所有的标准”,那时候他在对自己诚实,也是对她坦白。
不过她能听的懂才怪呢。
可是她没有让他在托出心中所想,倒是不知怎么的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军校毕竟还是管的严格。
“因为有时候喜欢嘛,就是一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再多些什么,很简单就好了。”她抿了抿嘴唇,然后又倔强的松开,“好啦,我回去了。”
“走吧。”他轻笑道,“明天还要出操。”
“嘿嘿,我请假了,明天可以睡懒觉咯。”
他瞥了她一眼,“是吗?明天早上就是解剖实验课,看来你这懒觉也睡不踏实了。”
“啊,对哦,又要调闹钟了。”
走到宿舍楼下,他似笑非笑的抿着嘴唇,问道,“那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是,好啦,不说了好吗?”她撅起嘴,口气里有淡淡的娇嗔,“当没听到可以吗?”
“哦,当然不可以。”
第二天早上她理所当然的睡过了,醒来一看天,太阳高高的挂着,宿舍里一片透白明亮,她立刻就吓的坐起来。
一看手机,黄家珉给她发了信息,“顾大队长说你跟队干请假了,所以我就没喊你起床。”
然后又是第二条短信,“老师也没查人数,因为有人在实验课上吐了,我也快了,救命。”
还有顾西就的短信,很简短,“我帮你请假了。”
她不禁的抿着嘴偷笑,然后穿衣服洗漱,抓起解剖实验报告就往实验室冲。
刚走到基础医学院的实验大楼,就看到班级里两个女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怎么啦?”
“别提了,那味道真的受不了,我们有点不舒服出来透口气。”
还有男生在走廊上站着,脸色也不那么好看,她推门进去,就倒抽了一口气,不锈钢的解剖台上,放着半具尸体—从头到脚纵向切开,可以看到各种脏器,而只有几个男生围在旁边,老师在讲解,而他们对照着图册在看。
“哎呦我的天哪,还好没吃早饭。”她自言自语道,不过倒是没胆怯,拿出白大褂穿上,然后戴上口罩,套上手套。
这时候黄家珉走过来整个人瘫在她身上,“我吃不下午饭了,看了好难过啊。”
“出去透个气。”
李明明从门口走进来,撇撇嘴,“吐了。”
“第几个了?”
“第三个。”
易东成凑过去,看了看,没觉得恶心,倒是有点敬畏的感觉,顾西就站在她旁边,老师说了什么,他就俯下身去用解剖刀细致的操作,他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是她知道,肯定也同样的充满了敬畏。
期间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常,只一瞬间就又垂下眼帘,那长睫毛微微的颤动,似乎在掩饰什么,她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的情愫在悸动,然后她刚想咧开嘴冲着他笑笑,却发现自己戴着口罩。
真扫兴。
下课的时候,所有人都回到教室,那个年轻的老师严肃的道,“这是第一节人体解剖实验课,我就不说什么了,希望大家调整好状态,下一次不要再找各种借口,每位同学都要主刀操作,不仅解剖考试会考操作,在将来实习阶段你们也会受益匪浅的。”
教室里一片安静,很多人收拾了东西然后默默的离去,易东成帮忙收拾完,才舒了一口气,“好饿啊,我想吃鸡排了。”
宋青川瞪着她,“天哪,你还有食欲吗?”
“又不能因为解剖课就不吃饭吧,你能因为自己丑就不找女朋友吗?”
顾西就轻轻的笑起来,“说的很有道理。”
“得了,我真不想吃饭,我现在都有点头晕,得赶紧回去睡一觉,先走了啊。”
实验室只剩下几个人,易东成有些遗憾的道,“今天睡过了,错过了不少东西。”
“无所谓,有的是时间学,这里实验室基本全天开放的,你想学随时都可以来。”顾西就把白大褂叠好,跟实验图册一起夹在手臂间,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另一手解开军装衬衫的第一颗纽扣,露出细巧精致的锁骨。
易东成盯着看,不知不觉就咽了下口水,然后似乎为了掩盖自己走神,急急忙忙道,“我一个人?才不干呢,别以为我胆大啊,其实我也很怕的。”
他沉默着,带着她走到第一间实验室里,是他们上骨结构的教室,然后指着其中的一具道,“这是我们学校解剖教研室的第一任主任教授,身前遗嘱就是捐献他的尸体供教学研究,最后被做成标本,串成骨架,继续在他的岗位上继续站岗。”
她不由的走一步上前,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有一句诗这样写,‘玻璃橱里是他特殊的坟,玻璃罩外是他浩瀚的爱’,所以没什么好怕的,你所做的也是他们所希望的。”
不知道怎么就被戳中了泪点了,易东成鼻子一酸,抽了两下,然后慌乱的眨眨眼睛,“恩,没什么好怕的。”
很快期末考试就来临了,第一次考医学科目,所有人都有些手忙脚乱,尤其是解剖课,很多解剖结构和名词解释需要背,而易东成看着整本书在图书馆发了一晚上的呆。
回到宿舍她就狂躁,“怎么办,这回是真的要挂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也要死了,要死了。”黄家珉却哈哈大笑,在床上滚来滚去。
“疯了吗?”
“疯了,疯了,哈哈,刚才我打电话给于林,他答应当我男朋友了。”
“真的吗?恭喜,恭喜。”
黄家珉翻滚够了,从床上探出身子,神神秘秘的道,“你知道吗?李明明早就谈恋爱了。”
“真的假的?”
“真的,是复旦的一个男生,好像是体育特招生,长得挺高挺帅的。”
易东成完全不敢相信,“天哪,我一直觉得李明明根本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啊,没想到啊。”
“色使目盲,声使耳聋,味使口爽,对了,我男神要毕业了吧,你哥准备毕业之后做什么?”
“可能出国吧。”
黄家珉还在感叹,“哎,男神啊,果然可望不可即。”
第二天易东成上课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下课时候顾西就问,“你怎么啦?”
“没有,就是背书背的有点烦躁,总是记不住,好烦啊。”她叹气,“昨天晚上我对着解剖书坐了一个晚上,一页都没翻。”
他不由的笑出来,“这么惨?”
“笑个球啊,做人起码的同情心呢。”
“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嘟了嘴,“你谁啊,什么都找你,找你我就能考过了?你是什么?逢考必过招财猫吗?”
她的目光落在那线条和缓的鼻梁上然后瞧见他的眼,尾梢处略微地扬起,那双眸子里浅浅的都是笑意,“我不是逢考必过?”
她不吱声了,半晌才道,“等等,我明白你意思了,我去借个手机。”
“借手机干嘛?”
“逢考必过招财猫,拍照留念挂墙头,每天学完拜三拜,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她脸上尽写着严肃正经,完全没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顾西就哭笑不得,“你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啊?其实记忆力这种东西短期是可以训练的,但是为了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复习吧。”
“哦,怎么复习。”
他递过一支笔,然后摊开自己的解剖书和复习资料,“划线的重点,全部抄三遍。”
“……”
很久之后从书里面她探出半个脑袋,然后伸出手指,揉了半天,教室里的灯光从五指间的缝隙里穿泻出来,在密布着歪歪扭扭字的白纸上上投下几道淡而纤细的阴影。
“你以后都陪我上自习好吗?这样抄起来才不会那么无聊。”
“好。”
“晚上我想吃砂锅小排。”
“好。”
她拢了拢耳根的碎发,然后嘴唇微微的翘起来,笑容埋在臂弯里几不可见,“你是复读机吗?只会说好。”
他把笔放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我好不好?”她讨嫌了上去问。
“要说实话吗?”他无奈勾起唇角,“一肚子坏水。”
她正要发作,他却又道,“但是还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样暧昧也挺好啊,点破多没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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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要去北京去给《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情》签名去了
麻小烤串火锅我来了,(?﹃?)

☆、第 22 章

越是到考试,越是一位置难求,最后那些专门当作考场的教室,考试还没结束,门口就挤满了人,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去,地上都是一堆堆的书。
易东成喜欢坐在角落里,坐在别的地方她就会心神不宁,摸摸笔,再翻翻书,然后就是发呆,半天才能进入状态,有时候顾西就都被她烦的有些不自在。
外面烈日当空,就算是落日了之后余热也更是让人焦灼难耐。
“我想坐在角落里,最后一排。”她咬着铅笔,咯吱咯吱的,真的把铅笔啃出个缺角。
顾西就也无语,“你这都是什么毛病啊。”
她还是笑嘻嘻的,“我也不知道啊,你有药吗?我不能放弃治疗啊。”
他白了她一眼,没吭声,半天他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右旋安非他命硫酸盐”,她看了半天没懂,凑过来问,“这是啥药?”
“治疗儿童多动症。”
她气的直吹刘海,然后趴在桌子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书本,魂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半晌顾西就合上书本,然后认命的小声道,“买杯奶茶是不是就会好点。”
易东成笑弯了眼睛,“不保证效果,不过可以试试嘛。”
他站起来,走出门,过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杯奶茶,然后往她面前一放,一句话也不说就坐下来,翻开书,拿起笔,很快就又沉浸在书本里。
倒是易东成把奶茶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连着被阳光晒到烦躁的心都平静了下来,她瞥了顾西就一眼,他似乎感受到什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尾梢微微上扬,眼神里是些许迷惘。
奶茶里的冰块渐渐的溶解了,颜色浅浅的,就像是他的眸子,在灯光下变得很淡色,很清凉。
她用嘴型比划了个“没事”,就翻开书,认真的看起来。
考病理时候,全英文的试卷,拿到试卷立刻有人问道,“老师,最后简答题写英文还是中文。”
监考老师扫了一眼,“可以中文,可以英文,英文加分。”
底下一片骚动。
然后监考老师把电脑投影打开,“前面十道单选题,五道多选题是看图选择,请大家先看题,过五分钟我开始放映图片。”
下面说话声音更大了,“什么时候说考图了?没有吧。”
“没有啊,完蛋了。”
“安静,安静,谁再讲话就记过了啊,不准交头接耳,现在我开始计时了。”
易东成无意识的咬了下嘴唇,低下头看试卷,然后发现那些题目似乎顾西就帮她复习时候提过,那时候她复习的毫无头绪,他指了书上的图给她讲病理形态,她还不屑一顾,“老师又没说考图。”
他叹气,“就算不考你也得靠图记忆,光死记硬背是记不住的。”
于是她复习文字的时候,也看看那些图,没想到这种偏门的考试方式真的给他料到了。
果然逢考必过招财猫。
考完病理,太阳已经缓缓的落下了,余晖的光辉映亮了学校的主干道,像是铺着一层金沙,细碎的光芒流转在路边的草丛里,矮小的灌木里爬着些紫色的牵牛花,而那些梧桐投落下斑驳树影。
易东成跟顾西就两个人要去教务处领下学期的实习分配表,她边走边打量着随着四季变换的景致,颇有些感慨。
“夏天到了啊。”她不由的有些感触,“时间过的太快了,都第四年了,感觉大学生活一转眼就过去了。”
“是的,过的真快。”
“别人大学就四年,我们读了四年,还有一个四年,现在高中同学基本都毕业了,我们还在读书。”
顾西就莞尔,“是的,你还记得苟晞吗?”
易东成点点头,“哈士奇嘛,对了,他应该毕业了吧,是工作还是?”
“他准备出国,然后他女朋友在国内,现在两人的关系挺纠结的。”
易东成不可置信,“我怎么觉得军校一年,胜过普通十年啊,我们被圈在这里上课考试训练,年复一年,四年时间学的还是书本内容,连临床边都没摸着,然后再看看别人,四年时间完成了人生的大部分项目,谈恋爱,毕业,工作,结婚,哎,别说了,我都有点难过了。”
“难过什么?”
“哎,你不懂。”她一副嫌隙脸。
顾西就并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
他们拿到实习分配表,扫了一眼,临床八年制大部分学员都在长海医院实习,剩下的就被分在长征医院和地方的军区总医院。
易东成一眼就扫到了自己的名字,“哦,我在长海医院,第一周去的是普外,你呢?”
“我也是普外。”
她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他手下没有停,然后不时用笔在纸上圈圈写写,“你看下女生的分组,不是全在长海,到时候其他医院的需要再选队干。”
“恩,知道了。”
夏天的夜晚来的很迟,天空渐渐泛起炫目的蓝紫色,伴着金色的余晖,仿佛倾斜了的水彩画,易东成发了一会呆,自言自语道,“这个暑假干什么呢?”
顾西就忙着给实习手册上盖章,头也不抬的回答,“这个暑假要下基层。”
易东成惊讶,“什么?这是什么鬼?”
“就是到部队里去,训练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暑假只有二十多天的假期。”
“天哪,不要啊。”
顾西就叹气,“别跟我喊啊,没用的,上面铁板钉钉的规定。”
待临床八年制考试一结束,所有人被一卡车全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刚开始还能勉强认得方向,出了城之后,谁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军卡扬起高高的灰尘,山道不是尘土就是石子,长长的路途,偶见一两棵快枯萎的树,垂下发黄干瘦的枝条,时不时随风晃动两下,死气沉沉的。
不知道开了多久,直到军卡停在驻地的院子里,所有人都被暴烈的太阳和闷热的空气蒸的晕乎乎的,有几个身体素质差的,差点中暑晕倒。
驻地有两层的小楼,然后就是一排排的营房,有很大的训练场,院落外都是田野,种了好多蔬菜,周围安安静静的,岗哨也只有一个战士执勤。
易东成这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道,“哦,我知道了,野战部队外训了,这是拉我们过来看家护院啊。”
黄家珉已经热的龇牙咧嘴了,听到这句话立刻来的精神,“真的吗?那我们要干啥?”
“我不清楚啊,但是好像是要扫地,种菜,除草,站岗。”
“部队农家乐吗?”
“是的,闲暇时候吹空调,三国杀,篝火烧烤。”
“真的吗?”黄家珉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易东成撇撇嘴,“智商呢,走路上被颠掉了吗?”
“你天天羞辱我的善良和纯真。”
“呵。”
顾西就站在她前面,仰起头似乎也在打量着周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额头悄然的滑到脖颈里,留下粘腻的触感,但是他还是那副恬淡的表情,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而其他男生,有的已经躺在地上了,有的蹲在阴凉地,等随后的一批学员到来。
她用手指戳戳顾西就,“喂,我们来这里干啥?”
他微微了低了头,小声道,“训练啊。”
“我渴。”
他从行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我饿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等下集合完了就吃中饭了,你忍忍。”
“哦。”
易东成张望了一会,又去戳戳顾西就,“这地方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抬头看天,天空没有云彩,一片湛蓝,蓝的很澄澈,略有几阵风吹过,把田野间的绿色植物独特的气息带到,清爽凉快,她不由的叹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世外桃源。”
他站在她前面,听闻,轻轻一笑,眼眸里的温柔,一闪而过,犹如一尾锦鲤,跃出水面,然后噗通又潜入幽幽的深处。
过了一会,第二批学员和队干也到了,集合完毕之后,中午食堂开饭了。
部队都是大锅饭,但是营养很均衡,菜色种类也很多,冬瓜小排,肉末茄子,清炒苋菜,酸辣土豆丝,打饭的时候每个人可以领一杯酸奶。
也许是一路颠簸,大家都吃的很多,吃完饭,午休完毕,就开始训练了。
说是训练,不过是打扫卫生,除草种菜,以前是一个连的卫生区,现在让一个班的人去打扫,那酸爽也是够了,然后剩下的人被分配去除草种菜,而站岗则是轮班换。
易东成被分配去拔草,驻地院子后面就是广阔的田野,全部被用来种菜,每天吃的蔬菜基本都是自给自足,炊事班的小战士向他们示范怎么辨认杂草和幼苗,怎么分辨虫子,讲完了就一溜烟跑了,留下一群人蹲在田里拔草。
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晒得泥土都硬成了板,易东成站在田埂里,感觉自己站在火焰山上,脚心像是被无数的虫子在啃噬,低下头,汗珠滴在地上,然后滋的一声就蒸发的无影无踪。
“受不了了,要热死了。”黄家珉蹲在地上,手里攥着杂草,半天都没劲拔起来。
易东成也叹气,“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要被晒化了,变成肥料去滋润蔬菜了。”
李明明已经坐在田里了,“我歇会。”
易东成蹲在地上,慢悠悠的拔着杂草,很多草都长着三叶草的样子,她真的拿起来研究一下,“这么萌哒哒的草,为何是杂草。”
黄家珉欲哭无泪,“我也很萌哒哒啊,为何我要做农活。”
“不做农活,你就被拔光了。”
结果她们女生就开始比谁拔的三叶草多,谁的三叶草长得好看,一下午时间,草没拔多少,全在那苦中作乐了,结果小战士跑过来一看,直皱眉,“你们这效率不行啊,这样下去,幼苗都会被杂草给吃了,明天继续。”
然后他再跑到男生那边,惊叹,“天哪,这地都要给你们拔秃了,明天下手轻点。”
田地里架子上还种着西红柿,个个都是圆溜溜的,红的鲜艳欲滴,饱满丰泽,很想让人上去咬一口。
易东成嘀咕道,“没有化肥和农药,这西红柿肯定很好吃。”
“偷一个尝尝?”
“得了,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这时候集合哨响起来,他们立刻的列队站好,队干点名带队去吃晚饭,还没走进大院,易东成就看到岗哨那边,站了一个人,是顾西就。
浓密的树阴里几丝阳光漏下来碎金一般洒落在他肩头,微微的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他眼神坚定,目不斜视,身姿挺拔,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威武刚硬,而他脸庞清秀,轮廓有种温情的细腻,刚柔相济,实在是赏心悦目。
她简直不想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她跟他如影随形那么多年,没有一刻不是跟随他的脚步走过来的,即使他走开,他的影子也会投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
那时候他对她的冷漠,简直是个移动液氮罐,如今暖的就像只小奶瓶。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有些得意。
吃完饭,休息一会,晚上时候组织看军队教育片,因为累了一天,所有人都看得昏昏欲睡,最后结束的时候,她们回到宿舍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床上。
“累死了,我先去洗澡了。”
而易东成闭上眼睛都能直接睡着,但是她还是无法忍受一身的汗味,好半天挣扎起来,就去水房接水,结果到那里一看就傻眼了,哪有什么热水啊,全都被抢光了。
她只要用盆接了一盆冷水,准备用毛巾擦擦就睡觉,刚接完水准备回宿舍时候看到顾西就,他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似乎刚洗过的样子。
“接那么多冷水干嘛?”
她撇撇嘴,“只有冷水了,热水全被抢光了。”
“这里的水都是井水,太冷了,洗澡肯定会感冒,你等下。”
过了一会,他提了两个热水瓶递给她,“这瓶你拿去洗漱,那瓶给你们女生喝水什么的。”
“那你们呢?”易东成知道这两瓶热水,肯定是男生那边拿来的。
他轻笑,“天这么热,无所谓的,快点去吧,等下要熄灯了。”
“哦。”
“等下。”忽然他伸出手,掌心还留着井水的水渍,凉凉的,从她脸庞如蝶翼一样轻轻的飘过,她觉得她的脸,顿时火烧云一样,从脖子红到头顶,定了神才看见他手里捏着一根稻草样的东西,才恍然。
“啊,下午拔草时候弄得。”
“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感觉吗?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他笑道,“快去吧,晚上别卧谈了,明天还要继续干活呢。”
“嗯啊,晚安。”
“晚安。”
接下来习惯了这种生活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情,她们女生倒是没被安排什么重活,也就是拔拔草,不过也会被安排值夜哨。
夜哨是最痛苦的事情,白天累的昏昏沉沉的,往床上一倒,整个人的魂都在屋子里飘,刚有了点睡意,或者已经睡着了,被人拍醒,那痛苦的滋味每次都让易东成想去用脑子撞水泥地。
前一天睡的时候电风扇没关,夜里温度有些低,她又睡在风扇下面,结果起床时候就有点头晕,好容易熬过了一天,晚上却还要值夜哨。
被喊醒了之后,她整理好着装去哨位接哨,同上个哨兵进行口头交接后,就剩下她一个。
寂静的夜里,空旷无人,本来驻地就偏远,夜里更是一片空寂,夜里温度有些低的让人感到战栗,而抬头看着天空,不似往日那种平静悠远,月亮皎洁,还会有点点星星,今天的夜空,没有星月,只有乌色的云层厚厚的,越压越沉重。
“看来是要下大雨了。”她不由的嘀咕了一句。
果然没一会,冷不防,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点打在地上,激荡而粗犷,那些本来干爽的泥沙,跟雨水混在一起,变成了粘腻的泥浆,流淌在地上,而雨水纠集成雨帘把整个院子紧紧的包围起来,像是一层天然的屏障。
她视线已经看不到田野里的那些庄稼,也看不到稍远处的营房,只有无尽的雨点,伴着大风,敲打着岗哨亭的玻璃,噼里啪啦,留下粉身碎骨的水花。
她正在发呆,忽然看见从雨帘里走出来一个人,是顾西就,他撑着伞,但是根本没什么作用,迷彩服湿透了,布料全瘫软紧贴在身上,脸上都是雨水,可是眼睛那么清透,认真而专注。
“你来干嘛?”易东成倒抽一口凉气,“天哪,这么大雨。”
“就是大雨我才不放心你。”他挤进岗哨亭,瞬间地上结成了一摊水渍。
忽然一个闪电划破了黑夜,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像是霹雳一样,似乎要把地面震碎,易东成完全没心理准备,吓的“啊”的叫了一声,然后眼睛眨了眨,红了,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顾西就顺手把她带到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打雷而已。”
她瞪大了眼睛,目光望向他,从那对似有朦胧烟水弥漫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惊吓而惨白的脸颊,然后慢慢的转成了绯红色。
因为忽然有了依靠所以特别的脆弱,不堪一击,也不想假装。
刚想抽身腾出一些距离,他却微微俯了身子低下了头,毫无征兆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潮湿微凉的吻,她眼睛还睁着,余光看到他微微闭着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颤动着,而他一手环着她,一手撑在玻璃上,微微的用了力道,白皙的皮肤上显出隐隐的青色血管。
很快,她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他微微的抿了抿嘴唇,却显出了很浓艳的唇色。
“暑假过去就实习了。”
她瞪着他,内心像是软塌的蛋糕,奶油的甜味流淌了一地的芳香。
“你不是不让我说嘛,又没说不让我做。”
她耳根都红了,除了他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所以,这就是我想做的,跟你说的意思是一样的。”他认真的看着她,声音有些暗哑。
她眼睛忽然涌起了点潮意,脸上、耳根、身上似乎都在烧的难过,可是寒意不受控制的一波一波的袭了过来。
“我……”
他正色看着她,无意中又抿了抿嘴唇。
“我觉得好冷,我好像发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是作者恶趣味!

☆、第 23 章

盛夏的午后,空气中激荡着滚滚热浪,电风扇吱吱呀呀的慢慢的转着,屋外的知了发出吵闹尖锐的叫声,让人更加的心烦意乱。
易东成睡的迷迷糊糊,半醒之间,她感觉浑身都是汗水,虽然意识还是昏沉的,但是不由自主的去扯身上的睡衣。
然后她感觉冰凉的手指慢慢的缠绕上她的皮肤,把她的手从衣服上拉下来,随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一块冰凉的毛巾重新搭在她脑袋上。
感觉冰水入了炭火之中,她满足的叹了口气,然后又撒娇,“我热的难受。”
“马上就退烧了,我去把窗户给你关上。”
关上窗户之后,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易东成有点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寂静,勉强睁开眼睛,灿烂的阳光短暂的让她眼前一片盲。
顾西就坐在椅子上,专注的看着她,“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恩,没有那么难受的感觉了,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恩,终于退烧了。”
她把被子裹成一团,捂在胸口,然后恹恹的道,“我有点饿了。”
“中午没吃饭吗?”
她摇摇头,“中午烧的糊里糊涂的,一点胃口都没有,现在觉得有点饿了。”
“我给你去找点吃的。”
顾西就走了没多久,黄家珉就回来了,她脚上都是黄泥土,走到哪里都留下一串脚印。
“我天哪,热死了,昨晚下完雨,田里都是水,就这样还让我们去拔草,也是醉了,草都被淹死了好吗?”黄家珉把野战服脱下来甩到床上,然后脱下鞋子,拿起扇子使劲的扇起来,“热死了,你烧退了吗?咱队干好心,发配我回来看看你情况。”
“恩,退烧了。”
黄家珉一屁股坐在床上,笑的一脸狡黠,“昨晚顾大班长带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快吓死了,不过那时候我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他已经被吓死了。”
易东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捂住脸,凄苦的道,“我怎么会这时候发烧呢,想不通啊,壮如牛蛙的我都好久没生病了。”
“行了行了,别装了,你那大尾巴狼的样,跟顾大班长有奸情了吧。”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哎呦,好疼啊。”
黄家珉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紧张道,“你哪里疼?”
“脑袋疼,烧到脑神经了,疼。”
“你就装吧,你跟顾大班长暧昧的情愫,眉来眼去的交集,我们又不瞎。”黄家珉笑的坦然,“放心啦,我们又不会告发你们的,不过暑假结束我们就实习了,队干想管也没辙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顾西就端着碗站在门口,黄家珉愣了一下连忙跳下床,跻拉着鞋子,“你没事我就先走了啊,我去继续拔草。”
然后一溜烟就跑没了。
易东成坐起来,挂着半截腿在床外,晃晃荡荡的,脚趾上还有粉色指甲油还未褪去的痕迹,在阳光下闪闪亮亮的,顾西就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立马把腿缩了回来,他递了一个碗,易东成眼前一亮,“哇。”
红到透亮的两只西红柿,被切成了十多瓣,皮已经被剥去,晶莹的白糖洒在上面,渗出了甜滋滋又带着微酸的汁水。
“你知道吗?第一天下田拔草时候我就觊觎了好久了,没有化肥农药肯定很好吃。”易东成使劲抽了抽鼻子,“西红柿,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他不由的轻笑出声,“那你还不快吃。”
“哦。”
原本高烧而失去的味觉,被清凉的汁水唤回了些许感觉,酸甜冰凉交织在一起,简直是美味,她咂咂嘴,“冰冰的,好好吃。”
“用井水浸了好久。”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通白透亮,把他清俊的侧脸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那抹微笑一直噙在嘴角。
她吃完了放下碗问道,“你下午不去训练吗?”
“请假了没去。”
“哦。”
“那晚上想吃什么?”
“唔,每次我生病都会吃茶杯蒸蛋。”
“那是什么?”
易东成啧啧嘴巴,“把猪肉剁成肉末,放在碗里,然后加上调料,再把一个鸡蛋放进去,隔水蒸,最后撒上葱花跟香油。”
“听上去不是很难。”
她忽然一个激灵,“你不会自己做吧?”
顾西就笑道,“虽然我没怎么做过饭,但是应该也不太难吧。”
她脸就慢慢红了,“我就吃食堂就可以了,不用那么麻烦。”
他站起来,递给她纸巾,然后端着碗微微笑道,“再睡一会,他们晚上还要训练,我再来给你带晚饭。”
他话音还没落,门就被撞开了,然后一阵奇臭无比的味道顿时布散在空中,定睛一看,黄家珉被宋青川扶着,哭丧着脸,一步一坡的走来。
“怎么啦?”
宋青川再也忍不住了,笑的差点在地上打滚,“这货掉粪坑里了。”
“说好了不说的呢,做人的良心呢。”黄家珉已经暴躁到极点了,“都给我滚远点啦,我要换衣服啊,滚滚滚。”
两个男生很识趣的就出去了。
而易东成捂着被子,笑出了眼泪,“真有你的,你是跳进去的还是掉进去的?”
“那群混蛋啊,我不是中途回来的吗?然后就被叫去喂猪了,有只猪大姨妈来了特别暴躁,把栏撞了出来了,那边正好有个粪坑,我哪里知道啊,去追的时候滑了一跤,就摔进去了。”
“还好,只是脚进去了,你要是整个人都进去了,我觉得他们肯定找土把你埋了也不会拉你出来的,生于羊水,死于粪坑。”
“滚滚滚,让我静静,再不滚我特么现在就跳你床上滚三圈。”
易东成立马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屋外的阳光亮的都有些惨白,热浪滚滚往皮肤上粘去,她不由的叹了一下,却看见顾西就还在,他倚在雪白的墙上,闲适的看着天空,她也倚在墙上抿嘴一笑,“还好我没去喂猪。”
他也不由的莞尔,眸子里亮亮的,“训练马上就要结束了。”
“恩,如果这就是军队的基层生活,确实挺无聊的。”
他敛去了笑容,“这就是军队的基层,卫生队也是这样,条件简陋,基本自给自足,如果到了偏远地区条件就更艰苦了。”
“我们应该不会被分配到基层吧。”
“不知道呢。”他垂下眼帘,“都是组织安排,不容置喙。”
易东成咧开嘴笑起来,“其实去基层,也不是件坏事,蔬菜水果新鲜,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那些纷纷扰扰的尘世。”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你倒是想的开。”
“哈哈,但是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有人能在基层十年如一日的奉献,其实我也搞不懂,换我能做到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喜欢被需要的感觉,就像是特别缺乏医疗条件的地区,每个人都奉医生为神明,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特别能填满心理的某种缺失,当自己变得不再是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很多人的时候,生命的意义也会特别的重吧。”
过了一会,顾西就没有说话,她不由的看了他一眼,他抿着嘴唇,下缘微微的泛白,目光似乎在看远方,但是毫无焦距。
“怎么啦?”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有些事情,是能不能做的问题,是必须去做。”
“比如?”
他笑起来,眉眼柔和清浅,眼角处微微地上翘,眼睛里自有一种流光溢彩,然后易东成一低头,手就被牢牢的握了起来,“比如这个。”
她也抿起嘴唇,轻轻的“哼”了一声,眸子里尽是窃喜。
很快训练就结束了,临床八年制还没能在暑假里喘口气,就马不停蹄的收拾东西去各大实习医院报道。
而这个暑假,易东唯飞往美国继续学业,而易东陵则留在了法国,易东成在微信里抱怨,“这是第一个我们三个人没在一起度过的暑假。”
易东唯很快回复道,“这次需要先去处理一些琐事,所以走的早,圣诞节时候我肯定会回来。”
“难过。”
他很快发了一张照片,上面是波士顿的特色龙虾,用芝士焗过了,金黄透亮,“带你去吃。”
“看了更难过了。”
易东陵说道,“我可能会到联合国实习,约吗?”
“约,我开车去纽约大概要三小时,来了提前告诉我。”
“你们有点人性好吗。”易东成抱怨。
易东道,“小公举别玻璃心了,以后我们相聚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也很正常。”
她握着手机,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天清早六点多,天都已经亮了,去外地实习的学员已经开始往楼下搬行李准备登车,留在长海医院的学员帮着往楼下搬。
黄家珉被分去了福建军总实习,易东成和黄家珉站在她行李旁边,都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哎,实习时候可别那么大大咧咧的,说话前过脑子想一想,别得罪了谁还不知道。”李明明率先开口。
易东成点点头,“也别太闹腾掉粪坑里了。”
“滚啊。”三个人先是大笑,然后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啊啊,不想走啊。”
“我们也不想你走。”
黄家珉“哼”了一声,“谁惦记你们啊,我惦记我媳妇,你看上海福建隔那么远,我媳妇那姿色,万一被哪个小狼崽子看中了就糟了。”
“哦,祝你媳妇早日加盟喜洋洋和灰太狼系列。”易东成又忍不住开玩笑。
“滚啊。”
这时候宋青川带着男生过来了,嘱咐道,“黄家珉同学,要走了,一路顺风,实习顺利。”
黄家珉大大方方,“实习回来,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这时候车来了,所有学员都安静下来,列队立正,参谋向旅长例行报告,等报告完毕,所有排着队有序地开始离开,路的两旁站满了送别的学员。
送走了黄家珉,她不由的长叹一声,这时候顾西就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好啦,人都走了,别想太多了。”
“我最讨厌分别了,太难过了。”
“高中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多愁善感啊,那天拍毕业照,你整个人都像磕了药一样嗨。”
“有吗?”
“怎么没有,拍照时候,你就不停的跟后面男生说话,叽叽叽叽叽叽的。”
“喂,高中那叫脱离苦海,现在叫骨肉分离,完全不一样好吗。”
他轻轻笑起来,“东西收拾好了吗?下午一点的车,别拉下什么东西。”
“知道啦,我去收拾了。”
下午两点,易东成他们从学员旅把行李一车一车搬到长海医院的三生楼,整理行李,打扫卫生,一直忙活到半夜才熄灯。
躺在床上,女生四个就开始了聊天,“明天第一天上班,不知道要做什么。”
“我想去急诊。”
“我想去产科。”
易东成咂嘴,“产科?哦,天哪,我觉得好神奇啊,虽然我是学过妇产科学的人,我还是无法想象生孩子这件事情。”
“自己生一个就深有体会了。”
“滚吧,生个蛋哦。”
“哈哈,你是说你生个蛋吗?哈哈,好可怜的顾西就啊。”
她立马坐起来,“喂喂,话可别乱说啊,我的节操啊。”
剩下三个女生都笑,“好了,别掩饰了,是个人都看出来了,祝你们早日生个蛋。”
“滚啊。”
第二天上班,先是岗前培训,然后填了人力资源卡,发了白大褂,在结束前队干道,“周一正式实习,请大家按轮转表去科室报道,不要迟到。”
易东成被分在顾西就那组,除了她还有其他三个男生,田易和李双是学霸类型的,沉默寡言,而曹凌云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
在等普外的带教教员来的时候,他就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我高中时候得了阑尾穿孔,当时那个医生立即决定马上手术,我九点去的医院,十点拿到的检查结果,十一点准备手术了,然后一般进入手术室的要不是推进去的,要不是抬进去的,而我当时病状不是很重,所以是自己换衣服走进去的。进去后,手术室竟然一个人没有,然后我又自作聪明的躺倒手术床上,等待着医生的到来,等了大概十多分钟,进来几个人,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又来了人,然后我抬头看了下,结果听着几声尖叫,后来才知道,他们进来,还以为我是死在手术台上等太平间的来拉的。”
易东成已经笑的爬在桌子上了,“你真的不是胡扯的吗?”
曹凌云叹气,“身上还有刀疤呢,要不要掀起来给你看看。”
“不要,谢谢。”
“没讲完呢,开刀我没全麻,所以意识很清楚,腹腔打开后发现是阑尾已经穿孔了,主刀医生就说,‘小伙子你可以呀,又赚了,开始给你定的普通阑尾炎,这下穿孔了,如果开始定的穿孔你手术费要多掏一千多’,我说,‘谢谢,哎我这人就是有福呀,大夫你帮我搞好点哈’,手术过程中,一个小护士还讲刚才以为我是死人的事情,搞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就感觉非常疼,就疼晕过去了。”
其他四个都忍不住笑出来,曹凌云还特别正经,“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动手术时候千万不能笑,真的会疼晕过去的。”
“所以我就学医了。”
“哦,所以你就学医了?前面故事我没听到,再给我讲一遍呢。”
五个人都被吓到了,门口进来一个穿军装白大褂的年轻男老师,手里拿着一叠CT片子,然后打开照明灯,把片子往上挂,“我姓丁,叫丁宁,是你们的带教老师,你们来的挺早的嘛。”
顾西就作为组长,刚想开口,丁宁指指片子,“看看是什么。”
“动脉期强化不明显,强化密度低于肝脏密度,边缘不规则,肿块内呈混杂密度,内有多发的边缘不规则的低密度肿块。我觉得是肝内脂肪肉瘤。。”
“肝右后叶肝癌液化坏死,在动脉期可见肿瘤周围有强化。”
曹凌云很干脆,“不知道。”
丁宁示意顾西就,“你觉得呢。”
“多发性肝脓肿。”
丁宁挑了下眉毛,“那个女生呢。”
易东成想了想,又瞅了半晌,“肝脓肿。”
“你们两个,我看看啊,易东成,顾西就,嘿,这名字CP感太强了,等下跟我上手术。”丁宁吩咐到,“你们三个,今天就开化验单,给病人换药、拔管,问病史、完善病历,贴化验单,等下会有老师教你们的,好了,主任马上就要来了,小朋友嗨起来,要查房了。”
走在病房路上,曹凌云羡慕道,“你们两个真厉害。”
易东成抿着嘴,偷偷的笑。
查房的时候,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蔚为壮观,期间主任与家属聊天的时候,顾西就偷偷的问易东成,“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胡说的。”
他一脸不信的样子。
“真的,我当时都被问懵了,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忍不住笑起来,“万一我说错了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丢人,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忙完了,恢复更新。
某些医院梗来自网络,如本章的阑尾手术。
真不会写恋爱对手戏,真是虐死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