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柏子仁说。
“不客气,不过,你多大了?”小女孩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
“二十四。”
好吧,说出口实在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没想到小女孩没有嘲笑,反而点了点头,对她说:“学无止境。”
说完扭过头听课。
柏子仁保住了自己的位置,继续看黑板,程静泊在教地理了,分别手绘了七大洲。
小女孩看得很惊讶,轻声道:“画得好漂亮啊。”
柏子仁微笑,心里的溢美之词和她说出口的话一样。
小女孩赶忙跟着老师一起画,柏子仁悄悄一看,她画得歪歪扭扭,看上去一团又一团。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小时,到了最后十分钟的聊天时间,程静泊表示欢迎提问,什么都可以问。
很快有同学举手,站起来后说:“程老师,你是教哲学的,我想问一下,哲学家的工作就是在家思考人生的大问题吗?”
程静泊向学生们解释:“你的问题很好,在你这里可以提到萨特,他曾经拒绝过诺贝尔奖,理由是想做一个自由的人,晚年他双目失明,依旧选择站在阿拉伯工人面前,用实际行动为他们争取利益,他的工作不止是在家闭门思考这么简单。”
第二个同学提问:“程老师,你怎么样看待不公平?”
“不如问我怎么样看待公平,帝王将相,贩夫走卒,我们最终都一样,时间有限,有做不完的事情,实现不了的愿望,无数的错失,也参不透生死。”
第三个同学提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多哲学家追问了百年,没有统一的答案,不过,意义是被人赋予的,任何一个人,想找就肯定能找到一个,因为你活在世上总有看重的东西,它能给你动力,帮助你抵御恐惧和失望的情绪,但没有意义也不要紧,你追找不到答案也不用特别苦恼,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存在的,和万物一样,有没有意义都在运转。”
程静泊又说:“当然我的答案不一定是正确的,只供参考。”
又有一个同学站起来,脸红红的,小心翼翼地问:“我该怎么追求喜欢的女生?”
这一回,程静泊想了很久,诚恳地说:“关于这方面,我的经验很少,很难给出提供一个高明的办法,不如你问一问其他老师?”
学生们笑出来。
“那你是怎么追到你未婚妻的?”
外面的柏子仁一愣,怎么连他的学生都知道了?
程静泊低头,用手翻了一页书,淡淡地说:“说来很巧,我们情投意合,水到渠成,没有追逐的过程。”
这句话落在柏子仁耳边,钻入她心里,她久久不能回过神。
等下课了,她才意识到一个真相,他在撒谎,明明他是她追求来的,从开始就是她主动的。
学生们鱼贯而出,教室只剩下程静泊一人,他先收拾讲台,把粉笔放回盒子里,再转身擦好黑板,然后走到窗前,把蓝色的布帘放下来,一瞬间,整个教室暗了下来。
最后回过身,瞧见第一排坐着一个高龄学生。
“我有问题。”柏子仁举手。
“什么问题?”他俯身看她,说话声音很温柔。
“怎么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开心呢?”
“这是我遇过的最简单的问题。”他看着她说,“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对她说:“下课了,还有问题的话回家给你单独辅导。”
她被他拉起手,带出了教室。
外面的阳光正好,柏子仁忽然很想跑步,提议去操场,程静泊陪她去跑了一圈。
他们在树下休息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学生坐在地上,其中一个女孩卷高裤脚,似乎是被蚊子咬了,另一个男孩凑近看,过了一会转过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程静泊带柏子仁过去,走近了发现坐在地上的女孩脚踝上有一个巨大的肿块,似乎不是被毒蚊子咬的。
扎辫子的女孩抬头看到柏子仁,哈哈地笑了,指明真相:“原来你不是学生,是程老师带来的。”
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的男孩批评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管这些?”
女孩又看自己脚踝的肿块,实在是奇痒无比,想伸手去抓,却被程静泊挡了回去。
“手都没洗过,怎么能抓?”他说。
“怎么办?两分钟前还是很小的一块,现在变得这么大。”
“我带你去冲洗一下。”他伸手拉起小女孩。
很快,他们到了食堂后的公共水池,程静泊接了一盆温水,找了一块肥皂,轻轻地帮她洗了洗脚踝上的肿块,站在一盆的男孩一直弯腰,双手按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柏子仁也专心地看着,莫名其妙的,她觉得程静泊对这里的孩子比对那些大学生温柔多了。
不过她不羡慕,曾经她也享受过这待遇。
“回家后找盐水再洗一洗。”程静泊站起身,去洗手。
“谢谢程老师。”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柏子仁笑着问:“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是王艺琪,他是宋风。”
宋风是一个有些刻板的男生,朝柏子仁点了点头,对她的出现不好奇,也不多问。
程静泊和柏子仁送他们回去,王艺琪的家离学校不远,很快到了,宋风就不同了,家在山顶上,走到山脚的时候,他坚持不让他们上去。
“我们送你到半山腰,然后回来。”程静泊说。
宋风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不忍再拒绝老师的好意,应了一声好。
柏子仁隐隐猜出了他的顾虑,也许他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家,但是这条山路有些难走,程静泊还是希望多送他一段路,也顺便带她看一看这里的风景,毕竟她早晨就提议,能否上山看看,他说一个人不行。
到了半山腰,和宋风告别,他们折回原路。
这里风景不是很出彩,但胜在绿树成荫,非常凉爽,柏子仁感觉心情很好,连带着步伐都轻盈起来,一个不小心差点滑倒,幸好程静泊扣住了她的腰。
柏子仁站稳后,对他笑了笑。
“笑什么?”他也微笑。
“我喜欢你站在讲台后的样子。”
“真的?”
她点头,继续说:“幸好我高中的哲学老师不是你,否则我肯定没心思读书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
“我是认真的,实话实说,刚才站在窗外看你讲课,觉得很想去亲近。”
“现在你可以亲近了。”他说。
四下无人,她牵起他的手,慢慢地与他的手指交错,日光从他们的指缝间穿过,她看见他修长干净的指端镶着一圈淡淡的光,她看得入迷了,心里一丝一缕的情意浮现上来。
“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她的声音太轻,以至于他没听见。
下午没有课,他们吃了中饭后去县里的运动商品店逛了逛,他给她买了一双球鞋。
“我买一个网球拍,这样自己可以对着墙练习臂力。”柏子仁说。
他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她需要打发时间,便又为她挑了一个篮球,她可以拿着去学校的篮球场玩。
拿好袋子,走出运动店,继续往前走,视野里出现一家很小的书店,柏子仁很感兴趣,拉着程静泊进去看。
十米平的书店里只有一排书柜,一共五层,上面大多都是经典文学,柏子仁驻足在前,慢慢挑选,程静泊被书店老板搭话,没有看向这一边。
柏子仁的目光落在第二层中间的一本书,只看书脊就知道是哪本书,她意外之余觉得这是缘分,伸手取下,再随便选了其他两本书,一起去结账。
她直接递给书店老板,当程静泊靠近想看看是什么书名,她却一手遮住。
书店老板笑着说:“小姑娘喜欢买一些爱情秘籍,不让男朋友看见。”
程静泊微笑,任由她保密,不去看了。
老板很体贴,送了她一个牛皮纸袋,帮她包好书,再递给她。
他们又逛了杂货店和小吃店,买了一些用的和吃的回去。
傍晚,程静泊照例下厨,徐落山来借陈醋,闻到香喷喷的味道,精神一振,问他:“在做什么好吃的?”
“黄芪排骨汤,给她喝的。”程静泊说着看了一眼坐在桌子上吃饼干的柏子仁。
“程老师当真是二十四孝男友啊,你很有福气。”徐落山对柏子仁说。
柏子仁只是笑了笑,终究是有些尴尬。
徐落山是聪明的人,不会问她会在这里待多久,也不会拿他们住在一起当笑话,接过陈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柏子仁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程静泊:“徐老师他有没有结婚?”
程静泊一边切菜一边说:“他订过婚,但还没有结婚,在这里支教两年后回去。”
“那他未婚妻会过来看他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柏子仁有些佩服徐落山了,异地恋超过一年真的很难,像她这样没用的人,分开几天就赶来了,这落在徐落山眼里大概是笑掉大牙的事情,想到这里,默默有些惭愧,但抬头看到某人亲自掌勺的英俊模样,又觉得没什么关系,自己开心就好。
二十分钟后,柏子仁喝到了美味的排骨汤,整个人出了一身汗,反而凉快了。
吃完饭后,程静泊帮她刷了刷沾着尘土的皮鞋,然后晾在门外。
回到房间,他看见她拿过他的一件衣服放进脸盆,打算去洗,便走过去阻止。
“这些给我,你去吃水果。”
柏子仁摇头,执意地说:“怎么能你一个人承包所有的家务?我也要分担,否则太无聊了。”
她说着很灵活地闪过他的肩膀,拿出去洗了。
结果是路过的人都知道程老师清冷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还会帮忙洗衣服,她们乐不可支,暗地里称柏子仁为小田螺。
睡前,柏子仁照例让程静泊读《浮生六记》的后两篇。
程静泊读完后,发现柏子仁一脸伤感,知道她因为结局而伤心了。
刚才读到芸娘和儿子永别的那一刻,年幼的儿子大哭,让妈妈不要走,她已经有点泛泪了,要知道她会这样,他就不读这本书了。
“如果这个故事是虚构的,我不会伤心,偏偏是真的。”她叹气。
“看来下次只能给你读喜剧。”
她想了想又问:“那句劝诫天下夫妻的话是真理吗?”
原话是:“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
“不是,那是因为时代的关系。”他拉过她的手亲了一下,“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不用情至深,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理解他的话。
真正喜欢的人,百年一遇,不用情至深,谁都不会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瓜子仁和泊泊现在的生活,很自然地想到了三毛那句名言,爱情不落到洗衣做饭,数钱,带孩子这些零散的小事上,是不会长久的。
人间烟火是至平凡至浪漫的四个字。

第五十二章

按柏子仁本来的计划,她在集山县的日子不会超过一周,但随着时间过去,她多留了一天又一天,刘欣语在电话里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回答说还想多待两天,刘欣语不悦,说你一个未婚女孩子怎么能一直住在男朋友那边,被别人看见像什么话,她自感理亏,任由着被批评一顿,挂下电话后还是舍不得走。
奇怪的是程静泊的态度,开始的两天,他也问过她什么时候回去,她回答说一周,他点头表示时间到了我请半天假送你回去,但这几天他也不提这事了。
山静日长,她开始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风光朴素,但星空很美,傍晚和他一起在院子里纳凉,小桌上摆着茶点和西瓜,她一边吃一边听他讲故事,不知有多惬意,何况他什么都为她准备好了,包括吃和穿,对她而言足够了,她本身就是不爱凑热闹的人。
既然他不赶她回去,那么她就再多赖几天,妈妈要照顾两个孩子的暑期生活,也不会一直盯着她,她在心里为自己找开脱,反正回去也没有急事。
于是,又厚着脸皮多留了五天。
这一天,柏子仁抱着篮球回来,程静泊还在上课,她上楼拿钥匙开门,忽然间身边多了一个人,客客气气地问:“请问徐落山住在这里吗?”
柏子仁一看,眼前的女人身穿水红色的长裙,长发披肩,挎着精致小包,戴着墨镜,头顶有一只草帽,她身上还有一股甜甜的香水味,飘浮在热风中。
“请问你是?”柏子仁反问。
“我是他未婚妻。”女人摘下眼镜,眼神透露出一点焦急和脆弱。
凭着直觉,柏子仁认为她没有撒谎,告诉她徐落山住在二零四,现在人在学校。
“是这样啊。”女人低头,似在琢磨什么,而后说,“谢谢你,那我去找他。”
她很快离开了。
柏子仁进屋后先用冷水洗了一个脸,再换衣服,然后吃了早晨程静破切好的水果,很快睡意袭来,她的头低下去,枕着手臂,最终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争吵声,柏子仁睁开了眼睛,缓缓走到门口。
只隔着一扇门,她很清晰地听见隔壁房间门口的对话。
“你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之前说暑假会回来的,后来又找各种理由拖延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能这样?”
“计划不如变化,我也无可奈何。”徐落山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如果是这样,我们取消订婚好了,顺了我爸爸的意,我去嫁给别人了。”
女人说完这番任性的话后,徐落山迟迟没有开口。
柏子仁一向不关心别人的家事,但这一刻脚步一滞,没有及时回过身,她有点想知道徐落山会说什么。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柏子仁等啊等,都忘了眨眼睛。
徐落山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你爸爸是对的。”
柏子仁一愣,随即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件可以退款的物品吗?”女人换了语气,冷冷道。
柏子仁也惊讶徐落山会说这样的话,当下也看低了他几分,觉得他好不负责。
女人没有再出声,踩着高跟鞋,风一阵地跑起来,似乎是回去了,而徐落山停顿了几秒后也追了出去。
柏子仁回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然后去厨房洗菜,再切好放在篮子里,等程静泊回来后下厨,并不是她懒,前天她主动要求做菜,结果端出来一盘黑乎乎的茄子,吃一口满嘴油腻,无法咽下去,她很挫败,想再试一试,但他不允许了,怕自己的房间起火。
程静泊回来后,柏子仁向他提起徐落山的事情,顺便问他徐老师为什么不按时回去。
“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从二十岁起就致力于创办最好的教育,十五年过去了,这个目标没有变过,太专注地去投入,耽误了其他。”
“再忙也不能这样对待喜欢的人,我觉得他不对。”
程静泊微笑,拿筷子加了一块芋艿,递到柏子仁嘴边。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把爱情放在第一位的。”
“那也不能放在最后一位吧。”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笑意渐浓,说道:“有道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冷落未婚妻。”
柏子仁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专心地吃他烹调的美食。
没想到的是,后面的四天徐落山请假回老家,第五天重新出现在院子时已经不是孤家寡人,身边袅袅婷婷地站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他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带了一个大的行李箱,当场打开后取出里面的一个袋子,开始一门一门地派发喜糖。
柏子仁收到他们的喜糖都傻眼了,先看看徐落山,再看看那位前几天还在闹别扭,如今已是徐太太的女人,想了半天说了句恭喜你们。
“我的名字是莫薇,叫我薇薇就好了。”女人温柔地说。
她已经换下了几天前那条极为亮眼的长裙,换了一条素色的格子连身裙,落落大方。
正巧程静泊刚回来,看见他们在派送喜糖没有很大的意外,他早有些预感。
徐落山帮老婆介绍程静泊,程静泊有礼貌地说你好。
“没想到我会比程老师早结婚。”徐落山感慨万千。
程静泊风度很好,只是笑了一笑,说了一句百年好合。
回屋后,柏子仁盯着那盒喜糖,还是久久不能反应过来,他们真的结婚了?
程静泊怕她再看下去会变傻,拿过了喜糖放在一边,说道:“他们认识六年了,到今天结婚也不算快。”
这点倒是出乎柏子仁意料,没想到有人可以谈恋爱那么久都不结婚。
“论效率,他们远远落后于我们。”
“…”
他是在介意刚才徐老师说的话吧…
因为徐落山和莫薇是新婚燕尔,自然不会分开,莫薇把家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带来了,还有一些小物件会陆续寄过来,她下了决心将一间原本是单身男子住的屋子焕然一新,几乎每天都在忙,柏子仁偶尔走过他们的门口,门是开着的,她看见莫薇跳上了沙发,拿着榔头在钉墙上的一副画框,再扫一眼,看见之前那块油腻的窗帘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绿色,勾着小花的双层薄纱,阳光一下子照进来,一室的明亮,她心里有些羡慕。
不仅如此,莫薇还带来了烤箱,她亲手做红豆口味的小饼干,做好后装在透明的小袋子里,分给其他的老师们。
柏子仁吃了一块,当真是美味,心想她怎么什么都会,相比起来,自己好像是一个居家废物。
对此,她特地问程静泊的看法,得到一个古怪的答案:“我不喜欢会做家务的未婚妻。”

月底,徐落山和莫薇正式宴请其他老师吃饭,摆了一张大桌子在院子里,来了不少人,还有一些是学校里的孩子,莫薇贴心地为他们倒果汁,切好小蛋糕,还送他们小礼物。
王艺琪吃掉蛋糕上的蓝莓,回味了一下,说道:“虽然程老师的未婚妻比较漂亮,但是徐老师的老婆更贤惠,我现在喜欢后者。”
刚刚路过的柏子仁闻言脚底一滑,低头一看,不知谁太开心了,丢了一块刻了笑脸的西瓜皮在地上。
宋风伸手捂住王艺琪的嘴,小声地说:“虽然是事实,但是你也应该把话藏在心里。”
柏子仁捡起西瓜,刚刚站稳又不经意地听见宋风的心里话,更受打击。
她沉思了一下后,扔了西瓜皮,果断回去楼上,一会后下来,手里捧着一堆零食,挨个发给小朋友们。
王艺琪得到一块包装亮晶晶的巧克力,立刻乖乖改口了,对柏子仁说:“姐姐,你漂亮又大方,难怪程老师那么喜欢你,我要是男人,也要娶你做老婆。”
宋风闻言投以她一个鄙视的目光,再对柏子仁道谢。
柏子仁稍微找到了一点心理平衡,但很快耳边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什么?这桌菜全部是徐太太亲手做的?这真是太贤惠了,无可挑剔,徐老师你好福气,这杯敬你!”
“不不不。”徐落山谦虚道,“左边那几道是程老师帮忙做的。”
“原来如此,程老师的贤惠众人知晓,整个学校都知道他每天去菜场买食材,回来后给女朋友炖汤,对了,我看他都瘦了一圈了,真让人心疼呢。”
柏子仁好想挖一个地洞,飞快跳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她转身准备去哪里躲一躲,却迎面碰上刚才那个说心疼程老师的男人,他盯着她看,片刻后爽朗地笑了,声音更为响亮:“刚才一瞬间竟然没认出来,原来是程老师的女朋友,你可是壮了不少啊!”

宴席过后,曲终人散,程静泊和柏子仁帮忙清扫院子里的垃圾。
莫薇很累,刚在收拾碗筷,头突然一晕,差点倒下,幸好徐落山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带她上楼休息。
“我们也休息一下。”程静泊说。
他们坐在长凳上,安闲地看夏季的月亮。
“我胖了好多。”柏子仁晃着腿说,“昨天在学校的体重秤上一站,整整多了六斤。”
“看来我养得不错。”
“再胖下去,你扛不动我了,我没法再坐在你肩膀上。”
“不如现在试试看。”
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是笑着摇头,谁知他弯腰抱她起来。
抗肩换成了公主抱。
他似乎认真地掂了掂怀里的人,然后低声说:“是沉了一些。”
她刚想说快放我下来,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更讨人喜欢。”
一句话让她放弃抵抗,打消了刚才决心减肥的念头。
他抱着她很久,放下后还是一脸轻松,完全不吃力。
角落里有孩子丢下的烟花棒,只剩下一半,他走过去一一捡起来,堆在她离脚跟不远的地方,又拿过桌上的火柴,流畅地一划,一簇小火苗落在他的掌心,像是被他握住一样。
她看见他弯下腰,点燃了那些烟火,窸窸窣窣的光乍现,围成一朵花的模样,绽放在她的脚边,慢慢地收拢,余留灰色的烟雾。
“这个太小了,等秋天带你去看烟火。”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心里认定再灿烂的烟火都不如刚才他手中的那一簇。
在这个安静的天地一角,他为她升起的人间烟火,是她平生见过的唯一的浪漫。
回房间后,他们洗漱后,一个上了床,一个照旧打地铺。
“我要听你读书,不然睡不着。”
她说着把枕边的一本书递给他,他接过后眼神很平静,微笑了一下,翻开第一页。
小桥流水,大漠孤烟,何漠走过那么多地方,看的是始终是一个月亮。
不亲自出去走一走,不会知道世界之大,不会明白天空有多辽阔,原来在宇宙中,我们都是沧海一粟。
哀吾生只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不过,看着沙漠的星空,吃着手撕羊肉,听爱人弹吉他唱情歌,这是属于凡人的快乐。
明知生命有限,我们还是追求这些微光,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意义呢?
他读了很久,直到那段关于描写何言如何对待情书的话,她喊停。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本书吗?”
“为什么?”
她低头,任由乌黑的长发落至床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解释说:“我喜欢这个人物,觉得他正直坦荡,博学多才,对妹妹又好,让人可以依赖。”
他的眼眸深处划过一抹细微的变动。
“后来我发现,他是真实存在的。”
他听她说完。
“很巧的,我在咖啡馆遇到了他,他说的一句话和书里的一模一样,他也喜欢拉着人的手过马路,会用手表定位东南西北。”
他放下书,去握她的手。
“你看,我多吃亏啊,那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你现在才喜欢我。”
很久后,他说:“是有点吃亏,不如这样,作为补偿,以后我多喜欢你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胖乎乎的瓜子仁得到了一个公主抱,这值得撒花庆祝吗?

第五十三章

程家有三个孩子,大姐程静婕自小就受到最严格的教育,儿子程静泊是被放养的,小女程静陌是唯一一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她小时候古灵精怪,对什么都好奇,有问不完的事情,父母忙的时候,她就抓着哥哥的衣角,让他为自己解释这包罗万象的世界,她很喜欢绘画,但更爱写文字,七岁开始写日记,一直到十七岁,写了整整十年。
有一段时间,程静陌很叛逆,她不希望再留在父母的羽翼下,她向往外面的世界。
按程家父母对女儿的保护程度,她一个人出去旅游的机会微乎其微,于是她擅作主张,留下一张纸条后就走了,那时候她刚满十九岁,正在过一个郁闷的暑假,因为大学生活和她原本想象的相差甚远,就读的专业也不是自己喜爱的,她艰难地在续读和退学之间做选择,压力大到透不过气来,她最终任性了一回,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