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微躬身后离去。
紫时看着门外的那辆车消失在视野外,他是知道这个男人的,男人的名字叫肖豫,一直在冯裕庭手下做事。
“紫时,这是谁送你的?好漂亮。”罗嘉宁赞叹,“一定很贵…”
“你喜欢的话可以拿去。”紫时说。
“真的吗?”罗嘉宁笑得像个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至从方有惟的事后他对紫时一直是心存歉疚的,当然也有些畏惧,不敢看他清澈了然的眼睛,但幸好紫时几乎没有再提起那件事,这让罗嘉宁放心不少。
方家小公子受惊生了大病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人人在私底下揣测。
莫俊生去看他的时候几乎没认出他来,面前的人面如土色,目光呆滞,哪里还是从前那个风流潇洒的方有惟?
“有惟,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成了这个模样?”莫俊生开口问。
方有惟蠕动嘴唇:“那个崽子…
莫俊生当即明了他说的是紫时。
“有惟,罗嘉宁的事本来就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不能怪其他人。”
方有惟冷笑:“没料到我连那崽子都收拾不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俊生蹙眉,看着方有惟自言自语的样子。
“本以为那天可以结束他,没料到…”
“你说什么?!”莫俊生心一惊,有些不好的猜测,“你去报复了?”
方有惟放声笑出来:“我去了,我当然不能就此算了!本来一刀下去就成了,但没想到那崽子找人来撑腰,连大龙都死在他们手上。”
莫俊生上前拎起方有惟的衣服,恶狠狠地说:“方有惟,你太恨了,居然下得了那毒手!”
“我方有惟睚眦必报,你还不知道吗?”方有惟用同样凶狠的眼睛对视莫俊生。
莫俊生挥起一拳在方有惟脸上。
方有惟倒在床上,披散着头发,两眼阴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想到我方有惟连个崽子都收拾不了,你们都排着队帮他。”
莫俊生不语。
“怎么?”方有惟一脸戾气,用手撩撩垂挂下来的头发,“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莫俊生一愣,说不出话来。
方有惟只是在一边阴阳怪气地笑。
“有惟,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莫俊生缓缓开口。
“我?”方有惟笑笑,“你了解我?你这个从小被宠惯了的公子哥会了解我?”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朋友一场。”莫俊生说。
“朋友?莫俊生,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来都没当你是朋友。”方有惟边说边笑,笑得有些癫狂,“你是谁?天之骄子,做什么都成功,我不过是个父亲眼中的败家子,方家的耻辱。”
莫俊生蹙眉,看着面前神志不清的方有惟。
“从小我就讨厌别人老拿你和我比,旁人眼里,你就是成功的典范,我是失败的渣滓。”方有惟倒在床上,喃喃道。
莫俊生看着眼前陌生的方有惟,瞬间怀疑自己有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诚然,他们两家是世家,双方长辈交情都不错,他们俩也识于微时,但彼此一起也只不过是插科打诨,流连花丛,寻欢作乐,说到底,只不过是貌合神离的酒肉朋友。
“你好好休息。”莫俊生整整衣服,向外走,没走几步又停下,“以后你再去找紫时的麻烦,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话毕,莫俊生推门出去。
晚上,莫俊生又去餐厅找紫时,不知为何,自己越来越记挂他,记挂他倔强执意的神情,风轻云淡的眼神,还有从他手下流泻出的优美旋律
自己对他的情感什么时候变了质?莫俊生心里暗想,当听到方有惟差点就对他下了毒手时,自己的心一下子抽搐了。
这一刻,听着紫时弹琴,莫俊生的心宽了许多,幸好,他还在,他没有出事,自己还能看到他。
有些感情总是来得突然,来得莫名,无法解释,对于莫俊生来说,眼前正在弹琴的紫时表情清冷却不失柔和,给他一种赏心悦目的错觉。
莫俊生终于明白,他对紫时越来越多的好感其实是源于紫时让他找到了自己浮华生活中最真实,最透明的一丝亮光。
善良,朴实,淡泊,这一切都是莫俊生的生活太缺乏的东西,或许准确的说是莫俊生早已丢失的东西。
以至于现在像是从众多沙砾中挑拣到了一颗金子。
照旧等到紫时下班,莫俊生立刻走到他面前。
“今天让我送你回去吧。”
紫时浑身疲乏,摇摇头。
“我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莫俊生神情认真,“也许你不信,其实连我也不信。”
紫时不语,静静地看他。
莫俊生也看他,这双黑白分明,澄澈如洗的眸子,这样的眼睛像是婴孩,对这个世界依旧有美好的希冀。
小时候,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双眼睛,但后来生活的浮沉,利益的熏灼,渐渐使之蒙上了浑浊的灰色。
莫俊生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可以吗?”
“何必呢,你应该不缺少朋友。”紫时淡淡一笑,神情疲倦,“而我也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们的生活根本是不一样的。”
莫俊生笑笑:“无论怎么样,今天让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紫时摇摇头,随即去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
莫俊生上前,一把抗起那辆车放到自己车的后箱里,笑笑:“举手之劳。”
紫时不去争辩,站在原地,有些无奈。
“来吧,我送你。”莫俊生打开车门。
紫时垂眸。
“不信我?”莫俊生笑笑,“我对你真没什么企图,算是我欣赏你的琴技,附庸风雅罢了。”
“我没什么琴技。”紫时笑笑。
“还谦虚?十岁不到就可以弹莫扎特的奏鸣曲。”莫俊生笑笑。
“只是喜欢,然后练习,真的没有技巧。”紫时淡淡地说。
“算我不懂,你先上车,然后再教我好不好?”莫俊生笑笑,“我也一直也重拾兴趣,有空没空弹两曲好在旁人面前露露手,没有技巧是再好不过,我在音乐方面天很低。”
紫时想了想,慢慢上了莫俊生的车。
莫俊生也进入车子,探过身子为紫时系安全带。
“我自己来。”紫时侧过身子,慢慢扣好安全带。
莫俊生笑笑。
夜风徐徐,车子悠悠地开。
“你很小就开始学琴的吗?”莫俊生转头问。
紫时正探头在窗外,迎着风,闭着眼,点点头。
莫俊生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不再多问
chapter18
莫俊生的公司将在今年对外拓展,实施强强联合的商业模式。
今日,在星辰饭店有个饭局,不少本地巨头,外阜大鳄都汇合在此,举着高脚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彼此探讨互促互赢的生意模式。
莫俊生带着马亨也参加了这个饭局。
“其实我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莫俊生笑得有些无奈,“外国佬太多,我讨厌看他们夸张的热情和草莓大的红鼻子。”
马哼淡淡地笑,稳步跟在莫俊生后面。
莫俊生的位置被安排在最里面一桌,到的时候已有些熟识的朋友坐在圆桌前笑着彼此应酬,他立刻打起精神,微笑过去打招呼。
落座后,音乐四起,几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上台表演魔术,娴熟的手法让大家微微点头赞许。
莫俊生低着头,把玩着腕上的手表,只觉得兴味索然。
一个魔术结束,大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郁郁森森,彼此只能看见彼此的眼睛。
渐渐地,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莫俊生抬抬眼皮,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在自己对面落座,立刻有男侍员递上芳香的手巾。
黑暗中,莫俊生只能是看到男人的一双眸子,很深很深,像潭渊,稍稍低头,往下看,可以摸索到男人隐隐的微笑。
男人笑着接过手巾,礼貌地向男侍员笑笑,然后非常自然地持着手巾擦拭自己的前额,没有一点拘束感。
莫俊生慢慢打量对面的男人,他直觉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人物。
灯光一亮,几个高挑的俄罗斯兔女郎快步上台,拿着道具,开始新的节目。
莫俊生这才看到对面的那个男人,很短的黑发,两鬓有些风霜,整个五官很柔和,笑时露出森白的牙齿。
“冯先生,居然在这里看到你!”周边的几人立刻起身,笑脸盈盈,笑得激动又有些局促。
冯裕庭只是微微笑笑,用筷子夹起面前一只滑熘鲍鱼球。
“冯某路过贵宝地,闻到菜香就进来了。”
“冯先生真会说笑。”周围几人依旧笑脸盈盈。
原来他就是冯裕庭。莫俊生心里暗暗地想,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年轻许多。
“冯先生以后会在这里拓展生意吗?”一个男人立刻凑上去问,一脸恭敬。
“会啊,现在N城发展很好,与国内外相通的渠道众多,港口外贸吞吐量逐渐上升,成为聚宝地只是时间的问题。”冯裕庭拿起手巾擦擦嘴角的油渍,“有捡金元宝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众人点头,又逢迎吹捧几句。
莫俊生静静地看着冯裕庭的吃相,他的手很宽很厚,上面还有几个茧子,动作迅速沉稳,连夹菜的力道都很大。
“冯先生,我敬你一杯。”有人敬酒。
“今日不沾酒。”冯裕庭笑笑,转头向男侍员示意,“给我碗饭。”
男侍员立刻端上一盛着蓬松米饭的镀金白碗。
冯裕庭一掌扣碗,一手夹筷,大口大口吃起来,不顾周围人有些尴尬的目光。
“还是米饭好吃,要是有红烧肉就更好,我可以一连吃上个三大碗。”冯裕庭笑笑。
“红烧肉好吃,我也挺喜欢。”立刻有人附和。
“比起苏氏东坡肉,我还是比较喜欢吃毛氏东坡肉,味更浓郁,吃得就是豪情二字。”冯裕庭笑得爽朗。
莫俊生心里思忖,这个冯裕庭和自己想象的很有落差,他看上去少一点文化人的儒雅,多一点武士的豪迈。
“那是,冯先生和我们伟大的毛主席可是一乡人。”一个穿得雍容的女伴声音娇媚。
冯裕庭但笑不语。
莫俊生突然想起以前长辈们说起过这个冯裕庭生于穷乡僻壤,出身甚微,常有人在背后奚落他满身的草莽气息。
冯裕庭将碗里的米饭全部吃完,擦擦嘴角笑笑:“冯某吃相粗鄙,各位不介意吧。”
众人立刻笑着摇头,又有女客上前搭讪。
“冯先生,这是苗露,仰慕您好久了。”有人介绍。
“冯先生,我一直很欣赏您,您是我学习的榜样,可以和您交给朋友吗?”苗露一脸羞怯。
“冯先生,苗小姐可漂亮了。”周围有人起哄。
冯裕庭笑着看她:“苗小姐的确漂亮,人也苗条。”
“是啊,苗小姐以前是学芭蕾的。”周围人继续打趣,“跳的是天鹅舞的主角。”
冯裕庭笑笑。
酒过三巡,苗露喝得有些醉了,一个劲地朝冯裕庭抛媚眼,失态得有些尴尬。
莫俊生只是慢慢呷着酒,至从冯裕庭进来后,只有他没有凑上去逢迎,连照面都没打一个。
“我们也去敬杯酒吧。”马亨贴近莫俊生耳语。
莫俊生笑笑,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马亨得到了默许,举着酒杯走到冯裕庭身边,莫俊生坐在原位静静地看,果不其然,下一秒,冯裕庭的眼神就移了过来,落在他身上。
两人相视一笑。
终于结束了饭局,客人鱼贯而出。
冯裕庭走在前面,其他人默契地尾随在后。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冲了过来,被拥挤的人群一碰,磕在地上,怀里揣着的破碗滚到地上,里面一些污秽的钱币散乱一地。
“走!走!”饭店门口的男迎宾立刻蹙眉喊道。
小叫花子一脸慌张,急急地捡散落在地上的钱币。
其中一块硬币掉落在冯裕庭的皮鞋边。
“还不快走开!”男迎宾犀利的声音。
“等等。”冯裕庭俯身,扶起那男孩,“别捡了,太脏了。”
男孩一脸慌张。
冯裕庭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两张红色纸币递到他手里:“拿这个,这个干净。”
男孩受宠若惊,立刻跪下来向恩主磕头,却立刻被冯裕庭拉起。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随便给人磕头。”
男孩怔住,一脸不知所以。
周围的人又附和地感叹这个孩子命苦。
“哟,看你多脏啊,姐姐帮你擦擦。”苗露立刻从腕上滑落的小包里拿出纸巾,故作疼惜地为男孩擦脸。
众人一看,也纷纷掏钱塞在男孩手里。
男人脸上是抑不住的狂喜,刷得流下眼泪。
直到冯裕庭上了车,众人才窸窸窣窣地讨论开来。
“他怎么没带苗露回去?”“嘘,你不知道吗?女人不对他胃口,他喜欢玩男人。”
一阵阵嬉笑传入莫俊生的耳朵里。
“莫先生,我们走吧。”马亨提醒,“天色也不早了。”
“这个冯裕庭,大家似乎都很畏惧他。”莫俊生喃喃自语。
马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听别人说他性格古怪,很难琢磨,脾气也不好。”
“是吗?”莫俊生抬头看看夜空,突然觉得很累,这样的场合,你来我往,每人都戴着假面具,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实则个个都像马戏团的小丑。
当然,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小丑。莫俊生苦笑,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另一张朴实无华的面孔。
“你先回去吧。”莫俊生吩咐,“我去个地方。”
马亨点点头。
莫俊生将车子开到紫时工作的西餐厅门外,慢慢点上一支烟,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直到紫时背着大包出来,莫俊生心里一喜,这才明白自己等的原来就是他。
这一次,紫时先看见了他的车,在远处微微点头便去拖自己那辆破自行车。
莫俊生当下心里有些失落,但没有按喇叭,没有叫住他。
紫时骑上车,缓缓离去。
莫俊生看着他瘦弱的背影,一时怅然若失。
回到家,莫俊生感到全身疲惫,母亲告诉他未来的亲家母即初苒的母亲今日来过,言语中隐隐透露出一些不满,原因不外乎是莫俊生近日来又冷落了初苒。
“俊生,女人是要哄的,快给初苒打给电话。”母亲叮嘱。
“知道了。”莫俊生松开领带,一脸疲倦。
“初苒也是独生女,一直被家里宠惯了的,你好歹要上点心。”母亲蹙眉。
莫俊生只是应着,没说什么。
隔天,莫俊生在母亲的催促下,拎了些礼品去看初苒,一进门就看见初苒母亲淡漠的笑,当下碰了个钉子。
“哦,世侄,多日未见啊。”高延之爽朗的笑声从客厅传来,“怎么?来看初苒?”
莫俊生点点头。
正说着,初苒从楼梯上跑下来。
“莫大哥!”
“小心,别摔着。”高延之打趣,“年轻人总是你侬我侬的,哈哈。”
初苒撅起嘴,有些顽皮地朝舅舅笑笑,随即紧紧抱着莫俊生。
高延之笑得更欢了。
“抱歉,最近很忙,没有来看你。”莫俊生说。
“男人再忙都不能冷落自己的女人的。”高延之笑笑,“来来,我们到小花园去坐坐。”
chapter19
三人来到后花园,菲佣早已准备好下午茶,三层的瓷盘上有传统的英式点心,三明治,松饼,水果塔,配合大吉岭茶,享受这惬意的午后。
高延之照例谈着自己的生意经。
“高伯伯,我昨天碰到冯裕庭了。”莫俊生呷口茶淡淡地说。
“哦,是吗?”高延之面露不屑,“他来N城了?”
莫俊生点点头:“照样是众星捧月,抢人眼球。”
“那是大家表面恭维他的,他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自私自利,阴郁无常。”高延之说着拿着小刀切下一培根卷。
“高伯伯,你以前也说过他,你好像真的不喜欢他。”莫俊生有些疑惑。
“我和他的确做过几年生意,不过只是各取所需,对他有芥蒂委实是因为看不惯他的为人。”高延之哼了一声。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高伯伯如此愤慨?”莫俊生笑笑。
“他本来只是个农村来的学生,在大学里半工半读,为了利益攀上夏海堂的女儿,想尽一切手段占据了夏家的公司,还逼疯了老婆。”高延之说得面无表情。
看来又是一段勾心斗角,如蚁附膻的老戏码。莫俊生暗想。
“不仅如此,他还是这个。”高延之竖起兰花指,“爱玩男人。”
莫俊生喝着茶,垂眸。
“几年前他包养了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后来弄得家迫人忙,儿子都没了。”高延之摇摇头。
“怎么会那样?”莫俊生向来不爱闻他家私事,但这一次却本能地好奇。
“具体的旁人都不清楚,但人在做,天在看,他会有报应的。”高延之笑笑,“这些年来,他的生意一直是浑浊不清的,和三教九流都有牵扯,已竖敌不少,背后扬言要搞死他的人越来越多。”
莫俊生看着高延之有些畅快的表情,心里明了高延之这样清高的人对冯裕庭的不满其实更多的是单纯的嫉恨。
正说着,初苒捧着新出炉的松饼,袅袅婷婷地走来。
“高伯伯,莫大哥,这是我做的,尝尝看。”
高延之笑着打趣:“世侄,今天沾了你的光,居然可以吃到初苒做的东西,要知道平时她是连杯茶都没给我泡过。”
初苒立刻撅起嘴,小脸蛋红彤彤的。
莫俊生轻轻咬着松饼,但笑不语。
夜晚,莫俊生开车回家,夜风习习,星光点点,街上涌满了人,因为今天是本城放烟花的日子。
莫俊生只好将车子往小路开,无奈却还是塞在一个小红灯处,他有些不耐烦地按按喇叭,转头随意看看窗外的夜色。
不料又看到那个熟识的身影,正蹲在一家小店铺前喂一只流浪猫吃东西,那猫很小,又畏惧生人,一个劲地躲避,紫时耐心地将食物一片片掰开丢在它周边。
莫俊生静静地看,错觉似的他看见紫时在笑,对,他在笑,对一只流浪猫笑,那笑容隐隐地舒展,完全没有他对人笑时的浅淡。
莫俊生心下一急,按着喇叭叫他。
紫时回过头上,夜风吹在他脸上,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便看见了莫俊生。
莫俊生一愣,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笑容,孩童般的,嘴角的弧度像天上的小月亮。
不可否认,他的笑还是有些美丽的。莫俊生心里莫名一动,和初见罗嘉宁时的心动不同,这一秒的心动多了许多暖意,慢慢浸渍他的心。
世间果真有那么奇妙的事吗?心动原来真是一刹那的,一样朴实平凡的东西在一瞬间却可以让你捕捉到他的美好。
原来美的界限真的很广。
莫俊生甚至想到摄影中对美的定义。
紫时回过头看见莫俊生,微微一愣,随即换上了有些敷衍的笑容。
莫俊生当下失望,却还是向他招手。
紫时笑着摇摇头,莫俊生还是向他招手。
红灯转绿灯,后面的车子一个劲地按喇叭,有人咒骂起来,但莫俊生像个无赖似的只是向紫时招手。
紫时看了看后面拥挤的车辆,有些无奈地走过去上了车。
莫俊生拙劣的小伎俩得逞,只是得意地笑。
紫时打开包里的矿泉水,慢慢喝了一口,垂眸:“到下一个路口,你放我下去就好。”
莫俊生笑笑,不说话,车子启动,缓缓而去。
显然早已过了好几个路口,莫俊生的车依旧没停下。
“我要下车。”紫时抗议。
“不如去看烟火。”莫俊生很自然地说,“都快到江边了。”
紫时一楞,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我们去看烟花。”莫俊生凑身过来,整张脸上全是神采。
紫时蹙眉,现在跳车也来不及了。
车子来到了江边。
天空上大朵大朵绚丽多彩的烟花由小到大,层层舒卷,像一只只大的蟹菊,美得张扬,红如玛瑙,黄如粟米,绿如翡翠,蓝如大海,各种颜色,流光散绮,直至天际。
“还挺漂亮的。”莫俊生赞叹,转头看看身边的紫时,他正抬头认真地看,面色落寞。
江面上也流光四溢,熠熠生辉。
最后一束在天空散开后,悄然无声。
“终是要结束的。”紫时抬头看着乌黑的天空。
“怎么那么伤感?”莫俊生问。
“一定岁数后,人总是对景伤情。”紫时淡淡地说,
“你才多大,别搞得像经历很多似的。”莫俊生笑笑。
“也对。”紫时垂眸,“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句话说得无一点乐观激昂,反倒是自言自语似的,紫时的面色黯然。
莫俊生看得心里莫名一紧,不由地伸手摸摸紫时的头:“好好地来看烟花,怎么哀怨起来。”
紫时回过神来,立刻避开莫俊生的手。
莫俊生笑笑:“别对我戒备那么大,我又不会伤害你。”
紫时不语,随即又恢复了有些警惕的神情。
“你对我误会挺大的。”莫俊生解释,“我承认我的确做了些不光彩的事,要不我和你道歉。”
紫时还来不及说话,又被莫俊生抢占先机。
“道了歉你以后可不能对我这样表情了。”莫俊生笑笑,“我受的待遇比路边的流浪猫还差。”
话毕,莫俊生微微躬身,说了句对不起。
“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紫时摆摆手,“其实那些也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那我们是朋友了吗?”莫俊生问。
紫时不语,转身走回车子。
“不早了,回去吧。”
莫俊生快步上前拦住他,笑得有些无赖:“如果说这一刻我对你有点好感,你信吗?”
“别开玩笑了。”紫时正色道。
“算了,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莫俊生懒懒地看着星空。
“快些回去吧。”紫时催促。
莫俊生又笑笑,立刻打开车门,请他进去。
紫时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莫俊生觉得今晚的自己尤其兴奋,一路上又是天南地北地说着,试着勾起紫时的话引子,但无论自己怎么热情高涨,紫时总是淡淡的表情。
莫俊生心里挫败,却还是不放弃。
“你什么时候学琴的?”
“很早,具体什么时候忘记了。”
“你后来为什么不参加比赛了?”
“没钱也没时间。”紫时仰着头,“钢琴是富家公子哥的玩意。”
“那现在还弹得那么好?”
“只是兴趣使然,平时常常练习。”
“我喜欢听你弹的《水妖》,特媚的感觉。”莫俊生笑得露齿。
紫时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眼:“还行吧。”
“你喜欢什么音乐家?”
…
莫俊生转头一看,紫时已经闭上眼睛,头微微朝向一侧睡了过去。
车子开到了紫时家门口。
莫俊生偷偷地看紫时的手指,他的手掌偏小,手指却很细,圆钝的指甲,微黑的皮肤,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弹出那么优美旋律的曲子。
紫时仍闭着眼。
莫俊生凑过头去,刚刚到紫时的耳畔,紫时猛地睁眼,转头看他。
“到了?”
“到了。”
“谢谢,天色太晚,就不请你上去坐了。”紫时推开门下了车。
莫俊生点点头。
“当心开车。”紫时转身走进去。
莫俊生心下一喜,明知这句叮嘱没有其他任何意义,只是紫时惯有的优良礼仪,但依旧有种喜悦在心里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