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一听,差点晕过去,恨不得在季篁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一下。季老师啊,您杀猪也补拣肥瘦,请佛也不看庙门。为请这位少爷,我昨天刚花了两千大洋!您是吃饱了撑的还是票子多了想烧着玩?
正寻思怎么挡驾,东霖将烟头一灭,微笑:“季老师这么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哦对了,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位朋友在那边等着我。其实你们也认识,就是昨天的秦先生。”
秦先生?那就是秦渭了。彩虹头大如斗,急得身子都跟着晃起来。东霖虽然喜欢恶作剧,相交已久,彩虹多少还能想出对付他的法子。加上秦渭就难说了。
说话间,东霖指了指街头的拐角,那里静静地停着一辆加长林肯:“我们有车,想去哪儿吃尽管说。”
季篁笑着说:“你的朋友也一样欢迎。我对这里不熟,有什么好的馆子可以建议一下吗?”
他镇定的样子让彩虹想到了黑社会正在做毒品交易的大佬,她赶紧插口:“中餐西餐都吃腻了,这回吃点民族风味吧。回民小村的牛肉拉面不错,羊肉泡馍也特好,离这里又近。——我强烈要求去回民小村。”说罢将季篁的手心使劲捏了一下。见他毫无反应,又杀鸡抹猴地给苏东霖使眼色。
东霖幽幽会意,模棱两可地说:“嗯,我们应当照顾女生的口味…”
“这一带一定有比回民小村更好的饭馆吧?”季篁说,“回民小村我去过一次,味道是不错。卫生也没问题,只是环境很乱。”
彩虹对着天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正想反驳,秦渭不知何时已下了车,走过来说:“娶同心楼吃海鲜吧,顺便还可以打打台球。”
彩虹打断他:“嗳,我们再商量商量——”
“就这么定了。”秦渭霸道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觉得这群人为了吃个饭讨论半天很无聊。

东霖喜欢台球,彩虹跟他在一起时学过几次,无奈不感兴趣,玩了几回就放弃了,现在连打哪个球得几分也不记得了。
吃海鲜打台球这绝对是个馊主意。东霖一玩这个就喜欢赌,她亲眼见他一次输了好几万。
彩虹在心里骂,妈的,这个秦渭怎么不叫“秦谓”,他简直就是个谓语动词!
“哎,人家季篁不会打台球啦——”她大声抗议。
秦渭微微皱眉,看着她,半笑不笑:“玩玩而已,台球又不难,是个男人都会打两杆。季老师,尝试一下?”
“行啊,大家开心就好。”季篁泰然地说。
秦渭满意地笑了。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小手指上有个奇形怪状的碳钢戒指,苍白、消瘦、洁净,显得优雅又颓废,厌世又孤高。
彩虹的目光不自觉地滑向他敞开衣扣中露出的一抹月光般的锁骨,然后她的脑袋就被人拍了一下。
“噢!”
定下神来她赶紧说:“对不起,我得跟季老师说个事儿。两位先上车,我们马上就来。”

将季篁拉到一边,彩虹压低嗓门: “嗳,你神经啊,请这两位大爷吃饭!他们点菜从来不看价的,一千块一瓶的洋酒,点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跟他们摆什么谱啊?”
季篁微微地怔了一下,反问:“你是说——我很穷,请不起客?”
“不是啦,”彩虹急得直跺脚,“我怕你…”
“你怕我——没带够钱?”
“也不是啦——”彩虹心里说,闹心死了,海鲜多贵啊,秦渭无酒不欢,可不是怕你不够钱吗。
季篁奇怪地看着她,不解:“那你担心什么?”
彩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原谅我没有,”他捏了捏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嗯?原谅了吗?”
他的指腹有点粗糙,磨着她的耳垂微微发痒。她竟然被他磨得呵呵地笑了两声。
“没有。”她故意说,却又忸怩地拽着他的手指。
“我帮你改卷子吧。”他的声音出奇地低,出奇地温柔,“这学期剩下的卷子我都帮你改,行吗?”
“那我…岂不是可以放假了?”
“对啊。”他说,“生气的人,心血管活动不正常,需要多休息。”
“要不——那篇论文你也帮我改了吧?”她得寸进尺。
“论文是你自己的事,咱们说好了的。”
她看着他的脸,赌气:“不改论文就不原谅你。”
“那就不原谅。”
她气道:“喂,你的原则松一点会死啊?”
“别偷懒,我帮你改不难,可是,对你自己没好处。”
“…好吧。”
“那你原谅我了吗?”他坚持不懈地问道。
“…”
“彩虹?”
“…”
“何老师?”
“原谅了。”

一行人坐着秦渭的车子去城南同心楼海鲜馆。
此乃本城另一奢侈之处,特点是除了吃还可以玩,消费也分很多等级。一楼餐厅并不专做海鲜,一般家庭逢年过节请一桌客,也还是付得起。四楼包间最贵,彩虹妈曾陪公司老总吃过一次,海鲜她不感兴趣,盛赞桌上器皿高贵。
这一路忐忑不安,彩虹觉得自己真是被妈妈爱算计的灵魂附体了,尽在担心季篁能不能付得起饭钱。其实这担心再合理不过。作为国家事业单位,大学不同于企业,教师们的工资几乎是透明的。除了年龄、课时会有区别,什么职称拿什么钱,都有统一标准。所以彩虹知道季篁的工资比自己高,但高不了多少,至多有几百块的区别而已。而季篁的家境她是知道的,如果不缺钱他完全不必打那么多的工。
她不得不佩服季篁的定力强大。一路上他都坦然地和东霖、秦渭交流瑜伽心得,那自在的样子就好像坐在自己的汽车上。彩虹却怎么也自在不了,觉得他整个一唱空城计的诸葛亮。
包房很大,里面有一个崭新的斯诺克球桌。离晚饭时间尚早,大家点了一些水果和开胃点心,秦渭从架子上抽出一根墨色球杆说:“太早了,不如玩一会儿再吃?”
苏东霖附和:“季老师,你喜欢台球吗?”
彩虹立即挡驾:“不喜欢,也不会。——对吧,季篁?”
季篁看了看彩虹,又看了看东霖,微微地抿酒:“不常玩,不过会一点。”
会一点?那是会多少?气氛有些微妙。
“季老师谦虚了,”秦渭的眼睛微微一眯,”那就一起玩几局吧,你愿意先和我来呢?还是东霖?”
彩虹在心底轻蔑地嗤了一声。这个秦渭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派头,吊儿郎当、神神秘秘、说话好似谈判,背后总藏着些什么,任何时候都看不见底牌。
“那你们先来吧,”季篁做了个请的姿势,“好久没碰这个了,我先观摩一下。”
秦渭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扔到彩虹手里:“劳驾替我拿一下。”
彩虹纳闷:“你给我钱包干什么?”
话音未落,东霖也将自己的钱包递给她:“你当裁判。谁输了你就把谁钱包里所有的现金掏出来,塞到另一个人钱包里。”
“好好地又来这个!”果然又是赌,彩虹无语,“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行不行?”
“都是熟人,无伤大雅。”
彩虹叹了一口气,绝望地看了看季篁,心里说,季同学,今天你死定了!转念一想又庆幸,至少东霖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如果他敢让季篁难堪,看她将来怎么整他!更何况明珠大人早有教诲:男人的游戏女人不懂,让他们玩,让他们自己收场,你只在一旁静观。
于是她拿起一叠水果,用叉子慢慢地吃起来。

一枚硬币扔下去,秦渭执杆,“啪”地一响,桌上红球乱滚,开局了。
季篁端着酒杯,站在沙发旁边和彩虹一起观看。
“你什么时候学的台球?”彩虹碰了碰他的胳膊,“我一直以为台球是街头小混混们喜欢的运动。”
“大学的时候在台球馆打过工,没事就看着人家打,自己也跟着学了一点,算是我艰苦的大学生涯里唯一的乐趣吧。”
彩虹抿嘴而笑,心想,刚才那句话若是一条新闻,加这样的标题最好:季篁的人生因打工而丰富。
“那么,”她说:“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爱好吗?”
“读书算不算?”
“算。除了读书呢?”
“跑步、骑车、在窗台上种点花——室内植物。会画初级水平的漫画。”
“就这些?”
“还有…捡石头。”他说,“我捡过化石。”
“真的?”
“对,有珊瑚的,还有三叶虫的。”
“我也喜欢石头,我攒了好多雨花石呢。”
“我还喜欢天文,看天上的星星。”
“我也是啊,我订过好多年的《天文爱好者》呢。”
“还有《天文普及年历》”他娓娓地说道,“这么说,我们有很多共同爱好?”
彩虹用力点头:“还有福尔摩斯啊!”
“对的。”
“我们的工资都差不多。”
“你看,连收入都般配了——”
“真是太和谐了。”
彩虹想了想,又问:“那季篁你同情女权主义不?”
“我支持女权主义。”
“你读过波伏瓦没?”
“她的书能找到的我全读了。”
“那你——相不相信Bad Faith”
他摇头:“你呢?”
“季篁,寡人有疾,”彩虹忽然叹了一口气。
“你…好色?”
“不,”她苦笑,“我怕我妈。”
他偏过头来看她:“为什么?伯母很凶?”
“不是啦…”她凝视着他的那张脸,见他目光如水几乎将她淹没。不禁双颊如烧心头鹿撞。
淡定,淡定。她对自己说,掩饰般地喝下一大口酒。
季篁也许没有东霖高,没有秦渭帅,但他比他们都耐看。他像一枚钻石那样经得起近距离观测,经得起各种角度的切割,也经得起各个角度的照射,就连他的背影都是美的。而他的眼神很干净,如星辰般明亮,又如远山般清冷。
他的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质,如地心引力无所不在,令她不知不觉而倾心。
在这种纯净的眼神中,去提世俗的事,对他对自己都是一种污染。
彩虹婉然而笑:“季篁,你是暗物质吧!”
——据说,暗物质代表了宇宙90%以上的物质和能量。可是,它却不可以被观测到,只能明显地感觉到。因为它能干扰星体发出的光波和引力。
“不会吧,”他说,“难道我的存在干扰了你?”
“不是呀——”
苏东霖走过来:“我们这局打完了。”
“哦!”彩虹回过神,“这么快?谁赢了?”
“阿渭。”
她打开东霖的钱包,将一大叠票子抽出来,塞入秦渭的钱包里。
“轮到你了,季老师。”
“好。”
他居然也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放到彩虹的手中。
“叮”地一声,彩虹听见自己的眼珠跳出来,掉到地上:“你…你也要赌?”
可惜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季篁已转身拿起了球杆。

第25章

人人都知道何彩虹是苏东霖的死党。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直类似男人之间的友谊。
男人与女人在友谊问题上有一个不同:当兄弟说NO时,你不再追问;当姐妹说NO时,你一定要追问。
东霖与东宇的关系如何,彩虹从未深究。鉴于日常谈话中东霖极少提到东宇,彩虹觉得兄弟俩的感情一定有问题。
究竟是什么问题,彩虹没问。不过看看东宇的眼神,再看看东霖的表情,这个问题一定不简单。
“哥,”东霖站起来,“找我有事?”
东宇没有回答,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
秦渭用餐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原来,是我找我的。”
他们几乎是一样高的。两个人靠的很近,脸对着脸,鼻尖几乎戳到对方脸上。
“秦氏投资泰宇是怎么回事?”苏东宇问道。
秦渭冷笑:“泰宇不是你的公司吧?我有钱,东霖需要钱——我们一拍即合。”
苏东宇的脸蓦然一黑,右手握拳,在秦渭的脸际威胁般地晃了晃,一字一字地道:“我们苏家不需要你的钱,一想到‘秦’这个字我都觉得肮脏!”
“那你真是多虑了,”秦渭轻笑,“最近你的公司亏得很厉害呦,股票一落千丈吧?董事们会不会生气呢?看在东霖的份上,如果你实在需要钱,我倒是愿意不计前嫌的帮你一把。”
砰地一声,就在话音未落的两秒间,苏东宇一个左勾拳,砸在秦渭的脸上。
彩虹大约知道兄弟俩的业余爱好。东宇爱拳击,东霖爱登山。前者老爷子不同意,后者老太太不同意,谁也没接受更深度的培养。后来东宇出国留学,出了父亲的眼目,估计是把这爱好发扬光大了。
这一拳又狠又准,挥出去的时候用的是肩力而不是臂力。
秦渭一下子没站稳,身子向后一倒,桌子凭空移开一尺,杯盘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东宇冷喝道:“废了他!”
大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副手已经扑了过来。
东霖迎上去,拳打脚踢地和他们干上了。
这会儿秦渭也缓过了神,拾起桌上的一个酒瓶向东宇砸去。
季篁一把拉住彩虹,问道:“打起来了,怎么办?你要我帮哪一边?”
“帮什么?你就不能劝劝架吗?”
“没法劝,打手都来了,弄不好会死人的。”
“关你什么事啊,别掺合了啦!当心受伤!”正说着,不远处东霖挨了一拳,痛得闷哼了一声,彩虹推了推季篁,“要不你帮一下东霖吧,他肋骨刚受了伤,还没全好呢!记住,别和人家打,把人拉开就好了。”
惶急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打架的是一对兄弟,内部矛盾,东霖没发话,她也不敢胡乱报警。
季篁扑入战群,试图想从两个打手的手中拉开东霖,大约东霖和他说了一句话,他扔开东霖又扑向东宇,一把将正在地毯上挥拳猛揍秦渭的东宇向后一拖,拖到门边。东宇一个鲤鱼打挺地站起来,对着季篁的胸膛就是一脚。
彩虹的心咯噔一声地沉了下去。因为那一脚干净利落,季篁虽然灵敏地向后一退,却也没有完全躲开。
彩虹不由得大吼道:“住手!全都住手!再不住手我可要打110啦!”她掏出手机,发现喧哗中根本没人注意她,也没人听她说话,所有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揍来揍去,伴随着酒瓶破裂的声音。没过几分钟,男人的脸上全见了红。秦渭更是一脸的血。东宇的两个打手明显占着上风,他们的目标指向秦渭,大约有东宇的吩咐,对东霖到不主动出击。其中一人见季篁正和东宇扭打,甩开秦渭,又向季篁扑过来。
包房的隔音效果太好,外面的人肯定什么也听不见。
彩虹冲到门边,打算出去叫保安。守在门边的东宇忽然向两个手下吹了一个口哨。趁这当儿,另一个打手飞来一拳,正中季篁的脑门,将他打昏过去。三人拖着季篁出了门,进了电梯,彩虹和东霖疾步狂追,追到大厅,却见他们将季篁拖入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
彩虹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一把拉住东霖,吼道:“车呢?你的车呢?快去把季篁追回来!”
“我得先去找秦渭。”东霖道,“我没开车,车是秦渭的,钥匙在他身上。”
他们飞快地赶回包房,将躺在地上的秦渭拉起来。
他一整张脸都在流血,一只眼睛肿的很高,漂亮的西装也被血和饮料弄得五颜六色。
“你受伤了吗?”东霖扶着他,问道。
“…”秦渭的喉咙咯咯地响了几下,估计是身上太痛,没有回答。
“我帮你先洗把脸吧。”东霖叹了一口气。
彩虹急忙拦住,“没时间了,季篁还在他们手上呢!”
“他们不会伤害季篁的。”东霖看着她,表情很奇怪,“带走他估计是怕秦渭报复。”
“那你给你哥打电话,让他放了季篁,他跟本就是无辜的!”彩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东霖犹豫了一下。
“还是先去找季老师比较好。”秦渭忽然说,“开我的车去。”
除了脸之外,秦渭的伤并不重,皮肉之伤肯定有,但没有伤筋动骨。走路的时候,东霖扶了他几下,后来他就自己可以走了。
那两个打手把动静弄得很大,其实下手留了分寸。彩虹悄悄地又想,秦渭如此注重形象,又如此喜欢作秀和排场,这脸上的伤恢复起来,只怕要几个月吧?严重的地方是不是需要整容呢?以秦家的势力和秦渭阴沉的性子,只怕不会甘休吧?
东霖开车,彩虹和秦渭并排坐在后座。
临出门时,彩虹顺手拿了瓶冰冻易拉罐,递给秦渭,“用它敷一下,不然会肿的更厉害。”
秦渭接过它,按在自己脸上,痛得直咬牙。
他这一生,大约极少遇到如此狼狈的事情吧。彩虹在心底悄悄的想,原来一贯骄傲冷艳挑剔难以伺候的秦渭居然也有滑稽的时刻。
“你笑什么?”秦渭说。
“我?我笑了吗?”彩虹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被人打成这样子,我替你伤心都来不及,怎么会笑?”
“你在笑,心里在笑。”
“神经病。”
“等你发现你的季老师被人挑断脚筋就笑不出了,”秦渭冷哼一声,“这可是苏东宇的惯用的勾当。”
彩虹一把夺过易拉罐,往脚下一扔,眉头一挑,厉声道:“你什么意思?幸灾乐祸吗?刚才若不是季篁帮你,你这头早就肿成个猪头了,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痛死你!”
秦渭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
前座的苏东霖忽然转过身,“阿渭,关掉手机,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你高估我了。”秦渭的脸硬了硬,“我正想和他一般见识。”
车猛地一刹,拐到路边。苏东霖跳下车,拉开后门,“挂掉手机,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是我,”秦渭道,手机那边显然已接通,“苏氏的苏东宇你认识吧?”
“挂掉手机!”声音由断然变成低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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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霖一字一字地说:“挂掉手机!”
迟疑了一下,秦渭闷哼一声,将手机挂断。
汽车重新启动。车里的人谁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分钟,车速忽然加快,东霖道:“他们的车就在前面。”
彩虹的心情顿时紧张了,“你可不可以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放了季篁?”
“…那个人,是不是季篁?”东霖指着街边花园的一把椅子。
有个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身子弓下来,不知在干什么。
看不见他的脸,彩虹不敢确定,但她立即认出了他的鞋子,“对,是他,快停车!”
三个人向他疾步冲去。
到了前面,听见季篁两臂前撑,双肩耸起,急促的喘息着。
肺部发出艰难的哮声。
“糟了,是他的哮喘发作了。”彩虹一急,泪珠涌上来,慌忙掏出手机打急救。
苏东霖道:“来不及了,不如我们把他弄上车,送医院。
秦渭说:“现在不能妄动,只怕会导致窒息,找找他的口袋,看看有没有随身药或喷雾剂。”
季篁脸色苍白,一头冷汗,彩虹将他的衣袋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道路拥挤,救护车不知什么时候才到,不禁急得团团转。她猛然想起季篁吃饭时是带着一个小包的,说是给她带了一本拉康的书,吃饭的地方人多手杂,彩虹怕丢了,便将小包塞在了自己的双肩包里。念头一起,她拔足奔回汽车找到小包,果然从里面翻出一个特步他林喷雾剂,扫了一眼用法,将喷雾剂塞进季篁口中,用力一喷。
怕剂量不够,她又喷了一次。
过了好一会儿,季篁的喘息才渐渐平复。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群围观的路人。
“打群架了?”一个小伙子问道。
彩虹直起腰,看见秦渭眼眶乌青,一脸未干的血迹。苏东霖的耳朵裂了一道口子,手腕、胳膊上也都是血。相较而言,季篁还算干净,只不过是衬衣撕坏了,扣子掉了几颗,脸上也青了一大块。
又坐了五分钟,连续又吸了几次喷剂,季篁站起来,跟着东霖坐进了汽车。
他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估计胸闷的厉害,彩虹感觉打开车窗,让他的头靠着窗前。
“他住哪里?”东霖问,“是去医院还是回家?”
“不去医院,”季篁道,“我没事。”
“那我送你回家吧。”
“他家在惠南路。”彩虹说。
“惠南路?那条街今天修路,堵得厉害。”方向盘一拐,汽车拐入另一条街,“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挺近,要不先到我家休息一下?阿渭脸上的伤也需要尽快处理一下。”
无人有异议,汽车钻入某个大厦底层的停车场。下车乘电梯到十六楼,东霖打开了一间公寓的大门。
算起来,彩虹与东霖也有五六年的交情了,可是彩虹一次也没有去过东霖的家。既没去过坐落在城南老区龙隐山庄的那栋属于东霖父母的老宅,也没去过闹市区属于东霖自己的公寓。
大学四年,东霖与所有的大学生一样住寝室,他似乎特别喜欢寝室的环境。之后听说他经常搬家,从一套公寓换到另一套公寓,自诩为城市游牧部落。东霖对住宅十分挑剔,没一个地方完美到住上两年而仍然喜欢的。他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娱乐场所,每一家影城、每一间舞厅、所有高档的饭馆和俱乐部。工作之后,他经常玩到半夜才回家,过着快乐的单身生活。所以,尽管人人知道苏二公子很有钱,但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比如,住什么样的房子,有几辆车,有多少存款,一年到底挣多少钱等等。个人生活上,苏东霖极少给外人以八卦的机会。
那间大厦无疑属于本市的高档住宅区,但东霖的公寓并不像彩虹想象的那么奢华。很普通的三室两厅,每一间房都很宽敞,客厅出奇的大,装修的很前卫。开放式的厨房,琉璃台上铺着彩色斑斓的花岗石。进门的大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居然是玛丽莲梦露。
然后,彩虹发现东霖似乎特别喜欢梦露,在拐角的墙上也贴着一排梦露各种时期的剧照。看着这位好莱坞昔日巨星春梦般迷人的眼神,她在心中微微纳闷,因为东霖从来不曾提起过她。
哮喘病人不能平卧,彩虹让季篁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叮嘱他闭目休息。
“我已经好多了。”季篁说。
“他们——我是说,车上的人,没折磨你吧?”彩虹从东霖手上接过几张创可贴,用酒精擦他手臂上的伤口。
“没有。”季篁道,“估计看我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挺吓人,以为我要死了,就停车放了我。”
见东霖离开,季篁又说:“你的朋友应当是正经的生意人吧?怎么会惹上了黑社会呢?”
“哪里是黑社会,”彩虹苦笑,“那人是苏东宇,东霖的哥哥。估计以前和秦渭有仇——生意上的事,谁说的清楚?”
“没有人伤害你吧?”他仔细打量彩虹,问道。
“没有。”彩虹嘘了一口气,“希望你打球挣到的钱还在口袋里,不然咱们今天可就亏大发了!东霖就是个爱惹事的,再加上个秦渭,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