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彩虹正色地说,“东霖使我们的好朋友,但我们从来不想他借钱,东霖有多少钱都跟我们没关系。若是瞧上了他的钱,我们和他之间的性质就变了。”
“你和他之间的性质就是要变!”明珠将围裙一抖,摆出了理论的架势,“老实说,你跟季篁是不是还有来往?别以为妈不知道!东霖没往咱家打电话就是一个明显的证据。”
被明珠如此气势汹汹的抢白,彩虹也不淡定了,“季篁是我的指导老师也是我的同事,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不来往呢?再说,您也犯不着为了这个给系领导打电话破坏人家的声誉呀。妈,您的手段是不是过头了点?我简直不敢相信您也会做这种事!”
“过头?一点也不过头!”明珠的嗓门一下子飙高两度,“你若再和那姓季的磨磨叽叽没完没了,我李明珠就跟他死磕到底!”说罢,拿起菜刀,当的一声,将案上的萝卜一崭两段。
彩虹只觉脊梁一冷,扭头就走。
出了街往右拐,再转几条小巷,有个本市有名的珠宝交易中心。
彩虹的脖子上一直挂着一块人生如意福禄寿的玉坠,是外婆留给彩虹的。缅甸的翡翠,带着淡淡的绿,色泽通透,无一丝杂质。听明珠说,这样的玉坠外婆有好些,可惜文革时给她装进手绢一股脑扔进长江了。这一块是因为一直给彩虹戴着才逃过一劫。所以没买谈到彩虹的嫁妆,明珠还是挺硬气,这坠子是极品翡翠,请行内人看都说值个二十来万。家里缺钱时也想过要卖掉,不如黄金容易套现,一块玉放在店子里几年没卖掉是常事,还不如用那个钱炒股。明珠便死了这条心,让彩虹戴在身上当做传家宝。
彩虹径直上了二楼的“碧玉轩”,开店的人是她高中同学蔡小辉。
取下玉坠握在手中,最后一次感受它光滑的暖意,彩虹恋恋不舍地将它交到蔡小辉的手上。小辉拿着放大镜和聚光电仔细地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嗯,是个好东西。虽然不大,但挺厚,质地也很纯。”
“我外婆传给我的。我外公新中国成了前是这个市的商会会场,叫李士谦,你听说过吗?”
“李士谦,知道啊!”蔡小辉的眼光炯炯有神,“大资本家嘛,听说我们市的第一批电灯就是他装的。”
“我缺钱,想卖掉这块玉,你给个价把。”
“哦?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收购的话,那价格就不能跟卖价比了。”他拿在手上研究了半天,又踱进内室用专门的机器检查。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说:“这样吧,看在你我认识的份上,我给你一万五。”
彩虹一听有点难过,“这么低?我妈没说这玉值二十万呢。”
“那是以前。现在市面上的翡翠也多了,生意不好做么。这玉呢,我看可以卖到十二万,但要看缘分,一时半会儿肯定卖不掉,等几年也是常事。我们这里同意的收购价是原价的十分之一,而且只限于高档玉,一般的货色我们不收。给你一万五,已经多了三千了。”
彩虹想了想,抬头看他,可怜兮兮地说:“看在咱是老同学的份上,你给两万吧?不是急着用钱我也不舍得啊。”
蔡小辉打量了她一眼,彩虹赶紧做出忧伤的样子。他叹口气说:“这样吧,看在你以前肯把作业借给我抄的分上,一万八我只能出这么多了。不信你拿着它到二楼转一圈问问别人,这真的是最高价了。” “。。。那好吧。”
彩虹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去光了最后的两千元,凑成两万块,装在了一个信封里 。抽了空儿,她约出季篁递给他,“嗳,你妈生病需要用钱吧?这是两万,你拿去先用着。”他不肯要,她硬王他的怀里塞,豪爽地说:“又不是送给你的,就当是我的嫁妆,先放你这儿啦。”季篁苦笑,“真是个没心眼的丫头,别人知道了可要笑你,人没过来,嫁妆先过来了。”彩虹搂着他的脖子,大大咧咧地亲了一口。“看你累成这样我心疼啊。别打这么多工了,好不好?”
季篁想了想,接过信封,认真地说:“谢谢你,钱我暂时收了,算是我借你的,给 我一年时间,明年的最后一天我一定还给你。”
说罢,他拉开抽匣找出纸笔。
“哎,你干什么?”彩虹拦住他。
“我写个借条。”“借你个头拉,跟我还这么认真。我不信你会借给你吗?当我是傻子啊。在这么较真我可要翻脸了。”说罢,她将纸笔往抽屉里一扔,摸了摸他瘦的颧骨凸出的脸,又用指腹抹了抹他额头上的皱眉,“我现在没病没灾,钱不着急还,你少打点工,多休息休息。”
季篁坐下来,拉住她的手,说道,“关于我妈妈额病,有些情况要告诉你。。。她是尿中毒晚起,很严重,需要换肾。我。。。”
“这是很大的手术吧?”彩虹有位小学同学的父亲做过换肾手术,但是听说换肾很贵,单纯一个肾的价格就是二十万,还不算手术的费用。所幸同学家境富裕,手术成功,他的父亲直到现在还健在。
“和其他的器官移植相比,它相对简单。”
“那么。。。肾源找到了吗?”她问。
“医生说直系亲属匹配的情况更好,成功率更高。”他说,“而且。。。省钱。”
她的脸白了白,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明白,关老师都告诉我了。”
他静静地坐着,半天没说话。过了片刻,他正要张口,彩虹按住他的嘴,“你放心去做手术,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伯母的。”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肾脏切除后会有一些副作用。。。我是指,在今后的生活上。比如不能喝酒,不能喝咖啡等等。如果。。。”
“那就不喝呗,”彩虹说,“又不是我不能喝,我不会难受的。”
他顿了顿,继续,“当然还有别的。。。”
彩虹囧了,“不会是不能sex吧?那我真要打退堂鼓了。”
“这个不影响。”他赶紧更正,然后又笑了,“看你都想些什么呀。”
彩虹拍了拍他的肩,豪放地说:“那就没啥,大不了以后不然跟你干重活。我多挣钱,雇人换煤气呗!”
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吻了一下,说:“真的很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彩虹又说,“手术的钱够了吗?实在不够,我还有一些朋友,相信可以替你凑足。”
“已经够了。”他说,“我联系了一位肾脏手术专家,这几天会去做些检查。”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问题是我妈坚决不同意手术。我一提这事她就生气,死活不答应。”
“为什么?这事好事呀!”
“她病了很久,有轻微的抑郁症,最近情绪不大稳定。”眉目间,看得出他深深地隐忧。
“别担心,手术之后,,伯母身体复原了,一切就好了。”
“其实她的情况没那么乐观,只是…我不想放弃希望,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争取。手术的事我打算瞒着她。跟她说病情没严重到要换肾,只是需要切除一个坏死的肾而已。”
“医生说越快越好,我定在下个月的一号。”
“你的课怎么办呢?”
“关老师会帮我代一次课,手术后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看来已经安排好了。她看着他,感觉有点儿凄凉,“毕竟还是大手术,看你说的这样容易。”
垂目良久,他捏着她的手,一副抱歉的样子,“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太多,不是故意要隐瞒,而是真的没料到病情会变得这么糟,拿着她的病例来这里问了好几个医生才敢相信…我妈的病全是累出来的,她没有过过好日子。我一直想,将来生活稳定了,我会好好孝敬她,不知道这愿望能不能实现。”
“放心!伯母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顺利过这一关的。”
“这个肾——没有办法——我只能奉献给我母亲了。”他认真地说,“不过请放心,手术后我会好好爱护身体,不让它出任何差错…”
彩虹窘了,觉得他在担心着什么,又想努力证明什么,而浑浑噩噩的她倒没想过有什么可怕的后果,被她这么一说,她忽然间也害怕了起来。
手术会不会失败?
失去一个肾,另一个肾足够支撑他的下半生吗?万一他唯一的肾也得了肾炎呢?到时候谁来换肾给他?
下班回家,桌上的菜已经摆好了。
“今天有你喜欢的爆炒腰花。”明珠笑嘻嘻地说,“彩虹啊,这个周六下午三点我给你定下了,朱阿姨说介绍个男生给你——你可别再忽悠我们了。”
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菜,她忽然想吐。
第三十二章
没过两天,彩虹身上少了块玉就给明珠发现了。
也怪她粗心,洗澡器的旋纽又失灵了,水是烫,她包着浴巾就从浴室里冲出来,差点撞进明珠的怀里,给她逮了个正着。那玉原是用一根很粗的红线拴着的,在背后打了个吉祥如意的扣儿,彩虹从戴上那天起就没解开过。
“咦,彩虹,你的玉呢?”明珠一把拉住她,不相信玉没了,竟还用手沿着她的颈子抹了一遭。
本想扯个由头搪塞过去,可明珠是好搪塞的么?玉那么值钱,跟性命宝贝似的,瞒着妈妈也是不厚道了。她于是索性实说,“嗯…我有点急事妥用钱,把它卖了。”
“你说什么?你把它卖了?“明珠的脸一下子就青了,瞠日结舌,愤怒的五官同时挪位,就差一跳三尺高。她一把拉住彩虹,杀气腾腾地说:“卖给准了?““卖给…蔡小辉了。”彩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见妈妈一脸恨意,欢目怒睁,眼珠几乎要蹦到自己的脸上,她不由得连连后退。
“就是那个开碧玉轩的蔡小辉?”她问。
“…是。”
“卖了多少线?”
“…一万八。”彩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以为气急败坏的明珠要揍她,不料明珠很快冷静下来,换了一种关怀的口气,“告诉妈妈,你有什么急事需要这么多钱?是韩清的房贷吗?”
“不是,妈您就别问了,”不愿意把韩清址进来,且明珠肯定也会找韩青核对,彩虹说,“我有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急需钱,我就帮了他一把。算是借给他的,过一年他会还我。”
这谎编的没水平,彩虹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家庭条件生活状况李明珠样样有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谁比彩虹家更困难的。
正思索交代的尺度,一抬眼,明珠已气得泪流满面,“拜托你告诉我是哪位朋友值得你这样慷慨?嗯?这玉现在至少值二十万,一万八你就卖了?
干脆送人岂不还多个人情?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造孽的祖宗!这玉是我们全家的财产,你凭什么不和我商量就私自换钱?你很阔吗?你是慈善家吗?我今天买菜为了三毛钱还跟小贩子争半天呢!说到资助,我们这个家最需要资助!人家身上的钱,我都恨不得抢一把过来花,你倒好,白白地送钱给人家!你说啊!把钱借给谁了?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你面慈心软动不动就被人利用,一定是谁跟你哭穷了吧?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我只找他算帐!”
明珠捶胸顿足地叫嚷,彩虹也吓着了,越发不敢吭声,只顾往墙边躲。
“这玉是外姿留给你做嫁妆的,家里这么需要钱我们都不舍得卖,就是想让你天天戴着它摸着它,觉得自己是个宝贝。你倒是说啊?是谁让你发这么大的善心,把你哄得胳膊肘弯外拐,把家里的好车西偷出来换钱?”
彩虹素知明殊刻薄时得理不饶人,说话像把刀子,不把人割成千片决不罢休。厉害人有厉害人的好处,就这大板房,当初若是没有明珠去房产处吵架,天知道几时有份。这么有影响力的性格却没有影响到彩虹,她只在关键时刻伶牙俐齿,对手还必须是文化人。其余的日子她跟何大路一样蔫。
妈妈大概是气疯了吧。彩虹心里歉意更深,只得好气劝解:“妈,既然您这么喜欢那块王,等人家还了钱我一定把它赎回来。这次…真是很对不起。
您别生气了好呜?生气伤身啊。”
明珠把抹泪的纸巾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叹气,“败家子!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子呢!”
于是,彩虹溜到楼底下给蔡小辉打电话。
“小辉…我是彩虹!”
“哦,彩虹你好!”
“我卖给你的那块玉能替我留几个月吗?”她说,“我还想要回来的…”
这话一出口她亦觉得无理取闹,交易完成,物主转移,人家没有义务保存你的东西。就算是要回来,也相当于是用市价来买,肯定不是一万八这个数。再说,除了同学一场,她和蔡小辉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人家照顾你是客气,不照顾你是道理。
“彩虹,话不是这样说的哟,”果然,电话那边蔡小辉打起了官腔,“卖了就是卖了,这又不是典当。”
“求求你啦…我妈知道这件事快要把我杀了!”彩虹急的想哭。
“是这样,”蔡小辉终于说,“你那块玉我已经卖掉了。”
彩虹抓狂了,“啊?什么?卖掉了?什么时候?你不是说这玉不好卖,几年也卖不掉吗?”
“嗯…就在你卖给我的第二天就给一个客人买去了。他挺喜欢这成色,又说做工精致、样子吉利,买了送给他新婚的太太。”
“哦——”彩虹虚弱地哼了一声。
“玉这东西吧,讲究的就是个缘分。”蔡小辉拿出老佛爷的腔调,“彩虹,你的玉很好,只可惜与你无缘,你就认了吧。“说罢,毫不客气地挂线了。
彩虹沮丧地跑上楼,推门即见明珠坐在沙发上,抱着臂膀,眼睛还是红红的。她讨好地挤出一个笑,被母亲阴森森的目光挡了回去。
正想躲进卧室,一抬脚,明珠忽然说:“后天是你生日,你去请一下那个季老师。”
这是“送礼门”事件之后明珠第一次以积极的口吻提到这个名字。
彩虹顿时慌了,“季老师?叫他来做什么?”
“替你庆贺呗。”明珠淡淡地说。
不料次日季篁无课,来电说要为母亲的病前检查跑一下医院,估计要忙一整天,回来后还要去餐馆加班。这段时间,他们见面次数不多,彩虹没有怨言,倒是季篁觉得过意不去,每天必打一个电话问候,末了总不忘加一句“谢谢你”。犹豫半响,彩虹终于说“明天是我生日,你能来我家吃个饭吗?”
那边停顿一下,“伯母…欢迎我去吗?”
“是她提出来的。”
“真的?”季篁的声调变了变,听得出是高兴,“那当然会去。对了,你妈妈喜欢什么?上回买的礼物没合地的意,估计很不开心吧。也怪我没脑子,光听说你爸喜欢酒就买了酒。回家后一想就后悔不迭。你爸开出租就怕酒后驾车,这不是给你妈添堵吗?”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起吃个饭而已,你买点水果就好了。”口里虽这么说,彩虹的心底可没谱儿,不知道明珠会出什么歪点子。不过,她抱着一点小小的希望这毕竟不是旧社会,也不是文革时代,年轻人的事干涉不了。
和女婿闹别扭,将来结婚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生个孩子叫她外婆,妈妈能不认吗?最后心烦的还是她呀!所以彩虹乐观地觉得,也许妈妈已经想通了。
最后发生的事,让彩虹彻底明白了自己想法的单纯和愚蠢。事实证明,谁也不是李明珠的对手。
何家旧例,生日是大事,一定要买蛋糕。此外要做一大桌子菜,三碗寿面和一个刀鱼汤,用本地话说,刀者“吉”也,这汤也叫吉利汤。小时候彩虹很黏妈妈,一发嗲就哄得明珠去厨房不怕麻烦地做好东西给她吃。那时候专爱吃一种蘑菇陷的肉饼,定要烫面来做,蘑菇用香油拌了,撒上葱和姜,再用一个鸡蛋和肉馅一起拌,关键是要给白胡椒。做成饼后小火煎,两面都要焦簧,一趟做下来,满满当当两小时。
蛋糕还是有的,菜也做了一大桌。彩虹讪讪地帮着洗了所有的锅,又抢着剥蒜切葱。她觉得妈妈今天的态度是个不小的进步,等会儿季篁来了也不会给他难堪,明珠向来迷信,决不会找喜庆的日子熬风景。
说好晚上七点开始,饭菜六点半就做好了。
李明珠举起筷子说:“吃饭吧。”
彩虹顿了顿,以为她看错了时间,“远有半个小时就到了,还是等等他吧。”
“等什么等?要你吃你就吃,我们把蛋糕留给他,不可以吗?”李明珠说,“老何,坐着干什么,吃啊!”
架势不对啊,彩虹喑喑抽了一口凉气。
何大路给明珠一吼,拿起筷子就吃,他饭量奇大,转眼间一碟冬菇豆筋就去了一半。
看样子要进入临战状态哦。彩虹闷闷地拿起筷子,嘴里不是滋味,心头更是堵得慌,她突然有种冲动,想冲出去给季篁打电话让他别来了。她肩膀动了动,被明珠一把按住,“快点吃,吃完了我们好好地见客。”
“妈,”彩虹将筷子一放,正色地说,“说好了请季篁,客人没到先吃饭,这讲的是什么礼节啊?”
明珠冷哼一声,“礼节?对这种人我们需要礼节吗?”
原来是故意轻慢,彩虹这下气得不轻,立即反驳:“季篁又没做错什么事,他是我的老师和同事,进门就是客,当然需要礼节!”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明珠白了她一眼,“恰恰相反,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那话夹枪带棒,气得彩虹直哆嗦,“不就是嫌他穷看不起他吗?实话实说我们也不是贵族啊,季篁家和我们一样都是工人阶级,爸您说是吧?”
李明珠倒不怒,游刃有余,“老何,你听听你闺女这张嘴,真是…”
门铃突然响了。
当然是季篁。
他特地穿了一身西装。那是他面试时买的,据说只穿过一次,彩虹在他的衣柜里见过。黑色修身的式样,衬衣、领带一应俱全。季篁真是个衣架子,很普通的西装穿在身上看去就像个外交宫。他严肃的时候并不给人以亲近的感觉,鼻梁过于坚挺,目光过于犀刺,专注的时候令人觉得不可冒犯。
而这样一贯严肃的人。见了明珠也不得不挤出微微的笑容。
彩虹暗想,他的心情只怕和自己一样忐忑吧,脸上倒是看不出,不过傲气比较收敛,笑得又得体,大博士今天平添了几许亲和力。其实东霖、秦渭何偿不严肃自持,只不过东霖多了一分戏谑,秦渭多了一分冷傲,明珠一见这两人,却立即把笑容堆在脸上。
坐定上茶,寒暄了两句,明珠单刀直入,“季老师,听说你母亲病了?”
千方百计地相瞒还是被她一语道破,彩虹暗自叫苦:妈妈打探的功夫实在了得。
季篁怔了怔,点头“是的。”
“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大约也听出了火药味,季篁迟疑了一下,说“…是肾衰竭,需要手术。”
明珠放下茶杯,问道:“手术费你凑齐了?”
这口气明显不善,几乎是诘问的,季篁的脸色有点儿发硬,远是礼貌地回答:“凑得差不多了。”
“你向彩虹借了钱?”
“妈,他没向我借,是我主动借给他的!”彩虹急忙插话。
“我和季老师说话,你少插嘴。”
季篁点点头,“是的,彩虹的确借给我一些钱。”
“你打借条了吗?”
“…没有。”季篁说,“我这就补上。”
“季老师,借钱不打借条,你的诚意在哪里?看着我家彩虹面软心慈觉得很好欺负,是不是?”明珠冷笑,开始出击,“你一个名校大博士,前程似锦的大教授,这么明目张胆的利用我家彩虹,请问你的人品在哪里?师德又在哪里?”
“对不起伯母,关于借钱的事,我不知道彩虹没征求您的意见。既然如此,我明天就把钱还过来。”
“还?”李明珠眉头一挑,“季老师,你拿什么还啊?知道吗?彩虹为了借钱给你,把我们家祖传的翡翠三文不值两文地贱卖了。就是把借给你的乘以十,也不够赎的。季老师,你家的情况我打听了,你妈有严重肾病常年住院,听说还有轻度的神经病,你该不会指望我家彩虹照顾她一辈子吧?
还有,听说你是出名的大孝子,打算将自己的肾捐给她。你们母子情深我很感动,你的精神也很高尚,不过我家彩虹还没有困窘到要把自己的后半生奉献给一个不健康的人。对不起,今儿我这恶人做定了,你和彩虹的事,我和她爸坚决反对!请你今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季篁一下子呆住了,腮帮子硬了硬,让语气尽量保持镇定,“伯母,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和我的兄弟,他们的人品没有任何一丝玷污彩虹的地方。
我父亲是一名优秀的矿工,为了救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的母亲虽没读什么书,丈夫去世后含辛茹苦地打工养育了三个孩子。我的两个弟弟是他们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我为我们全家感到骄傲。”
" 骄傲?”李明珠忍不住笑了,“你父亲叫季康对吧?那可是中碧的大英雄啊,他的英雄事迹我查报纸拜读了。对不起,季老师,你没逼我到这份上我也不揭你的伤疤。那天煤矿爆炸,你父亲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可他听说还有二十几个人在井下迷路又冲了回去,从此再没上来。请问,有哪个负责的男人会不顾怀孕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儿子那么发狂地要当英雄?这是被洗脑还是想作秀?告诉你季篁,我李明珠最讨厌这样的人!因为他不配做妻手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英雄不英雄的我不稀罕,我可不想我的女儿嫁给这种人的后代,有其父必有其子!”
“妈,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彩虹愤怒地站起来,“请您停止侮辱季老师的父亲!”
“侮辱?”明珠道,“我还没说完呢!你的妈妈,她也不是无私的母素,自己病成这样,知道没救了,还要先天哮喘的儿子给她捐献器官。季篁,像以为我会接受这种人微我的素冢?你以为我会让我的女儿去饲馕一个身体不健康的男人?请你允掉这分.\,别打我闺女的主怠,彩虹才钛识你几天啊,你就哄得她把家里最贵的东西偷出来献给你。难道天下只有你有亲人?我——何彩虹的母素—一关节炎这么严重,膝关节病得要动手术都舍不得卖掉那块玉。彩虹爸白内障这么多年也不舍得开刀。我们一家三口在这又闷又窄的大板房住了快二十年也没钱换房子,我们也很困难,我们也很需要钱!
告诉你,这就是你们乡下人的毛病,自己认识一个人,和她好上了,她家的东西镜会成了你们的了!季篁,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把话讲清楚:第一,借我们的钱,请立即归还:第二,请你以后别再纠缠彩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找我们的女婿,你找你的对象,除了彩虹,你爱谁是谁!实在找不着,伯母我负责介绍。若让我知道你跟她纠缠不清,别怪我跟你没完!我李明珠可是在斗争中长大的,与天斗与地斗不如与人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夸篁忽然站起来,彩虹噌地一下也站了起来,抢着说:”妈,今天是您无理取闹了,玉坠当年是外婆亲手系到我的颈子上的,那是我的东西,我可以自行处置。钱暂时用来救急,明年肯定归还。季篁,我是喜欢他才跟他谈恋爱的,恋爱成熟了就会结婚,这您管不了,这是宪法规定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