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呆坐在床上,目光游离,那场风波到底要波及到多少人才肯平息?
如今连她和宁安都不能幸免,一场悲剧接着一场,似乎黑洞越来越深,套住的人越来越多…
宁安已经超出她的控制范围了,生怕他一个失去理智做了险事,如果连宁安都未能保住,她才是彻底的失败到底,任谁都对不起…
靖乾对于清平提供的东西和诚意并没有思考太久,只是隔天的功夫就让裴总管去请清平过府小叙.
清平从兰陵府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兰凝和颜倾正在花园里谈话,兰凝巧笑明眸,温顺至极,颜倾还是万年不变的雍容高贵的姿态,说不清楚是拒绝还是迎接,狡猾的很.
一个人怎样才能打动另一个人?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抓住那人的缺点,懂得趁虚而入或者对症下药,只要是找对了地方,想赢,很简单。
颜倾便是这样的人,他的心思藏的极深,如果他并不愿你看见,那么你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些许破绽来抓住那些缺点的.
他知道宁安是清平的弱点,竟然也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不知是巧合还是心有灵犀,总之,那些都曾经让清平的心有了松动的一角…
不肯妥协不代表不曾动摇,这就是人的顽固和执著。
对于宁安,清平更多的是依赖,一种近似于生死相随的依赖似乎更像是亲情的升华.他们在最需要温情的时间里都失去彼此的依靠,强烈的需要有个可以信赖的人相陪,于是两个孤苦伶仃的人相互取暖相互依赖,在九天神教里度过了那些日子。
那不是青梅竹马的暧昧,因为近似于亲人的相伴更纯粹更深刻.
也不是男女之间的深情厚爱,因为即便是爱情也未必能衍生出这般血一样浓的坚韧牢固.
终是离开也不过是因为矛盾渐久渐深的折磨,想让你过的快乐,如此,只能让你退出我痛苦不堪的世界,只为你能好…
清平的脑子有些混乱,望着颜倾的眼睛少了笑意,转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所以,我想请颜公子陪我前去…”兰凝笑得可人.
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点和优势去网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宫里的皇族多的是,可她唯独只看中颜倾一人,不是她不懂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而是她认为,越是危险的人,就越容易站在最顶尖的位置,这个颜倾就是个不可估量的人物,他日定成气候,又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良人是个站在顶尖高处的人呢?
如果遇见了,又怎么能轻易放手呢?
“一曲凤求凰还望公子能陪我弹下去…”女子羞涩,姿态胜万千娇花盛放.
颜倾是何等人物,这样的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
他淡淡一笑,倾国,绝色.
“郡主是可与文君相媲的才色佳人,可本宫却不是相如那般的才子…”语毕,兰凝的笑僵在脸上,满眼惊诧,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老规矩,裴总管立在门口等待清平的到来,只是这次身边多了另一个人,靖乾…
“清平,你来了…”
“哪劳得七皇子亲自出来迎接我,我跟着裴总管进去就是了…”清平一身白衣,淡雅飘逸.
“贵客自然要我亲自来接才是…”说笑着三个人进到院子里去.
想来也是精心准备的一桌饭菜,各个是精致美味的,可桌子上用餐的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待坐下来后,靖乾微笑着开口“清平,那件事 ,我应了…”
清平抬眼,笑意盎然“七皇子是识时务者,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既然这事情皇帝心里都有了算盘,你依了他也能得到更多,况且,这普天之下,太子一倒,还能找到谁去继大任呢…”
“若是翻当年的案,恐怕会惹怒父皇,兰妃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忌讳,不能提。
而当年的兰妃灭门一事似乎还有隐情在里面,父皇也未必就愿意再提及,而陆家的事,怕也只是个幌子罢了,想翻?太难…”靖乾边说着边给清平的碗里夹了菜.
清平也不客气,拿了筷子径自慢慢享用起来…
“而若从太子那面下手,恐怕也会给底下的人留了话口,将来也不好收拾…”
清平笑呵呵,好个老奸巨滑的男人,这一步步都是精心策划好的,滴水不漏,一点机会都不给对方留下.
“又不是只有太子一人…”
“清平的意思是,陈立藩?”靖乾没有奇怪,似乎已经猜得一清二楚了.
“只要最后找个合适理由让皇帝废黜太子便是了,而太子的把柄,你那不是多得很嘛,又有何愁…”
靖乾笑了“清平的心思可谓是玲珑剔透之极啊…”
清平举杯“多谢皇子夸奖,清平先干为净了…”仰头,一口饮尽…
“皇子…”裴总管从外面慌慌然跑进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皇帝受到刺客的袭击,整个宫里情况混乱异常 …”清平举杯的手一顿.
靖乾起身忙不迭往外走“刺客多少人?父皇可有受伤…?”
“只一人而已,而且武功高强,暂时无人能战,皇上因为护驾及时并未受伤。只是…”
“啪”的一声,他们身后传来清脆的陶瓷碎裂的声音.靖乾回头一看,竟是清平失手打碎了手里的酒杯…
“裴伯,你先送清平回兰陵府,我先进宫去看看状况…”说完人已经出了房间.
“裴总管,这次你要帮我…”清平有些气息不稳…
裴总管顿时领悟她的意思,急忙说“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正如清平所猜,行刺皇帝的正是失踪多日的宁安,这些日子他一直冒充了御林军在宫里勘查地形,了解清楚景德帝日常的规律和去处,好在适当的时候能一狙成功 .
今天当静德帝从坤和宫往大殿上来的路上时身边人手最少,最容易袭击,所以他才出手,没料想这皇帝手下竟然有隐卫士,一道剑锋穿过去,竟让对方慌乱中躲了过去,再抽剑复送的时候,隐卫士已经出手,形势似乎有些困难…
倒不是因为隐卫士的武功有多么高超,而是身边的人多了,很难找准目标.
宁安虽然非常想刺杀皇帝,却也不愿意乱杀无辜,皇帝在左拥右簇下东躲西藏,十分不好瞄准,而且身边又有十几个隐卫士缠住他,所以迟迟不能出手倒是让皇帝被护着跑了些距离.
宁安很清楚,这次袭击如果不成功,往后便再难有机会行刺,所以穷追不舍,势必要杀了这皇帝才能了了这二十多年的深仇大恨.
可他越是追,前面迎过来的人便越多,就算都不是高手,可以数量取胜也是一种积极迎战的方式,他即便武功再高强也不抵几百人的围战,体力越发不济,已经气喘吁吁,而眼前的御林军还在一批批地涌上来,似乎还有一些弓箭手正在登顶,放眼看去就是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宁安自然是不甘心,十几年前陆家百余人已经死在这个皇帝的手里,如果自己也要无故死在他手里,怎能甘心,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好好清算那笔血账才是,而不是被他平白里的剿死在这…
奋力,拼命,宁安在拼最后,就算死也一定要杀了那皇帝在死…
“嗖嗖”登顶的弓箭手拉弓放箭,唯恐伤到皇帝所以并没有大规模细密的攻击,因此宁安还可以逃的过去.
而此时,他的眼里只有不远的前方的那身明黄色,再无其他…
只伤皮肉不伤性命,一排排御林军在他的面前倒下,然后,后面再补充上新的一批,砍不完,刺不断,宁安体力有些要透支.
心下里一狠,提身飞跃向离景德帝最近的地方,准备一剑刺下去同归于尽,不料当口上的一箭正中他肩膀,手一歪,剑偏了方向…
那只箭穿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以至于箭身已经全部没到底.一针刺痛从肩膀上传来,温热的血从肩膀留下,洇湿了他的黑衣,虽看不真切颜色却能看到那墨色衣服上泛着的血光.
右手不能再用,他换左手持剑,俊美冷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是尊立在悬崖上的石像.
躲过身后可能受到伏击的方位,宁安深吸一口气,又飞身进入那个密织般的包围圈里,拼了命的往前冲,完全杀红了眼睛.他满心满念都是扯了这个皇帝的命让他陪自己走这一遭阴曹地府…
还好天色已进晚,再加上自己的一身黑衣,那些弓箭手再想击中也是有些难度的.
不停涌来的御林军,宁死无畏的隐卫士,还有景德帝那一脸的惊慌,交织成一种死亡般的乐曲,宁安只觉得快慰无比,出手却渐慢,体力是一个阻碍,另一方面身上大小无数的伤口,和肩膀上那道很重的剑伤让他留了太多的血,他已经有些眼花…
清平赶到时院子里亮了许多火把,御林军,隐卫士,弓箭手还有太监侍卫的乱作一团.
皇帝已经安然无恙,只是刺客此时尚未被捉到,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剿灭刺客,正到处寻找.顾不得太多,清平提身跃上房顶,放眼望去,一片火色攒动,气氛紧张.
“在哪,到底在哪?”清平有些慌乱,她一定要在别人之前找到宁安,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宁安的忌日…
清平不敢不想,飞身去找.天色已黑,更看不真切,除了到处去翻并无他法.她和裴总管分头去找,可找了半会却什么也没找见…
平生里清平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失去往日的平静和镇定,满脸的焦急.一眼望过去,是死一般寂静的楼宇院落,清平的心,沉到不能在沉,来自胃部揪紧尖锐的疼痛感泛了出来…
她蹙眉,一刻不敢停,提身飞去…
庭院,楼阁,回廊,假山,不知道找了多少处,兜转了大半个皇宫,为了比别人更先找到宁安,清平只得在他们前面快速的搜查一遍…
又是相同的景致,清平几近绝望…
刚转了半个身子绕过假山,一把明晃晃的剑从她身边刺过来,有些虚浮无力,她利落侧避,假山的另一端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宁安…”
“姑娘…”
宁安已无力,身上伤口无数,惨不忍睹,一时间清平竟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一把扶起宁安“我带你出去…”
刚被提起的人肩膀上赫然一只长箭,贯穿了他的肩膀.清平手一颤,抬手掩住了顺着宁安肩膀上留下的血,鲜红的血漫了她一手…
宁安脸色苍白,体力不支,伤得很重根本不能自行走动,清平只好架起他的身子,费力的往旁边挪.
“姑娘,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在那面?继续搜,直到和另一队的碰了面才能停,决不能让他跑了…”已经不算远的远处传来了御林军的声音.
清平算是明白宁安的意思,原来,这是两面同时展开的搜捕,最终的结果就是把刺客围在当中然后就地剿灭.
宁安全身都在流血,流到清平的手上,衣服上,像火一样灼得她生疼…
清平冷静想了想,突然想起颜倾之前交给她的雪砂,脑筋一转,连忙拿出来吹响,吹不断,生怕他会听不见…
“姑娘,快走…”宁安快撑到极限,脸色白的惊人,大口喘息…
“会有人来的,宁安你撑着点,你等我…”
前不能走,后不能退,如果飞身上房怕是更容易被发现,这一刻,除了等待,她已经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了…
所谓绝望也就不过如此,做了你能做的事,却什么都不顶用,只能等待,因为,这一刻,除了等待再无其他法…
“在那面,那面还没有搜过…”
清平拖着宁安,艰难的往廊子另一边挪“挺住,宁安…”
正往里面挪着,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刺客在那…”
待清平转身,已经来不及了,弓箭手更快一步.
“小心…”
宁安正对着弓箭手的那面,用尽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一个翻身死死抱住清平,回转身.
身后的声音很混乱,可清平却清清楚楚地听见那种锐器没进身体的沉闷声,想挣,却被死死束住,动弹不得…
“快走…走…”宁安极痛苦的从口中溢出这句话,下巴搭在清平的肩膀上,用身子把她围了个严实.
一句话尽,口中不停涌出鲜血,染红了清平的白衣…
“若有…来世…定…不负…清…平…”耳边人的声音已微弱不可辩,渐弱渐细,仿佛要飘远了…
清平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哽咽的发不出一个声音,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是泪还是绝望,她不清楚…
宁安耳边全然没有任何声音,仿佛世界都已经慢慢静止下来,只有清平那滴水落碧盘的声音在他耳边吟唱经文…
听见清平说“宁安,宁安,我宁你才安…”
听见清平说“宁安,这个世间,我也只有你而已…”
听见清平说“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宁安找一处靠山望水的地方,天天看着满天的流彩…”
听见那些越来越远的“宁安,我愿意…我愿意…”
远了,真的远了,有些爱只能给到这里,有些人只能走到这里,定格,然后云烟般消散…
两个人翻然倒地,宁安身上的箭不下五只,最狠的一只贯穿了他的胸…
血,泉涌一样的血液翻滚,在箭被宁安摔在地上折断的同时,汩汩涌出…
“宁安…”一声穿越千古万载的呼唤,深透,痛苦,绝望…
静了,院子里终还是静了…
颜倾终于赶到,却还是迟了一步,白衣胜雪,飘然出尘,他站在前面,他身后在场的士兵无一生还,血流成河.
他全都看不见那一切,他只看见廊子旁边的石板路上,一身浑身赤红的女子,不停的用沾满血污的手掩住她怀里那具几近没气的身体上的伤口,慌乱无措,颤抖不已…
“宁安,你醒醒,再撑一下…”不管她念些什么,怀里的人已经再没声音了,血流了一地,染红了那素白的女子,和她的一片天地…
“宁安,求你…”除了静寂还是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黛晏和黑一人赶紧上前麻利抬走宁安,清平一个人坐在地上,呆望着身下,眼前血红血红的一片,眼里一片干涩,木然,眼神空洞…
那张脸完全的是静止的,不是伤不是痛,仿佛无知无觉,抽走了灵魂一般。
那双原本绝色无伦,绰约天姿的眼,完完全全的虚无,空然,毫无一丝生气.
“清平…”颜倾轻唤她,她无应.
半晌,清平勉强从地上踉跄站起身来,视线毫无焦点,眼神动也不动的往前走,那一身的血红,怵目惊心…
才几步路,定在颜倾面前,直直对着他却不是在看他,而是木然茫茫的完全放空.
颜倾心窝乍然疼的厉害,他蹙眉,伸手去覆上那双绝望而空然的眼,缓缓一句“清平,我在…”
手刚触到那冰冷的肤,面前的人便颓然而落,颜倾快速伸手去接,胸口那阵疼汹涌,直逼心脉,猛然,一口血喷出,落在怀里女子的脸上,洇成一朵朵娇艳的红梅花…
那场刺客袭击最终以刺客无故失踪而不了了之,生不见人死不见鬼,突兀的开始再突兀的结束.
围剿中,兰陵府的清平郡主被刺客挟持,以至负了重伤.
御林军,隐卫士和弓箭手共死伤两百余人,损失惨烈.至此,皇宫内外成了一口戒备森严牢笼,因为失守和放走刺客失职之事,皇帝震怒,相关看守的人斩了不少.
清平一连躺了三天,无声无息,不说话,不睁眼.颜倾也不声响,坐在床边按时给她换药,喂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清平并没有像传闻伤得那么重,那只穿透宁安胸的长箭也刺进了她的身体,好在箭入不深,没有伤及内脏,只是出了不少的血却还不至于危及到生命…
可她却给人一种已近死亡般的寂静感,连呼吸都是微弱难辨的,想在抑制住什么,唯恐倾泻出来…
无论谁来,她都是一个状态,静静的,容貌精致,那双闭上了的眼睛把那些光辉灼目的光全部掩藏起来.没有生气的精美,宛如绝灭般的死亡…
从日出到晨昏,颜倾从没有一次这样,站在窗前凝望过昼夜更替,月伏日出,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沉淀了十年之久.
死亡,就是一个人永远的离开,只能想只能念,你却再见他不着,这个人就从此消失世上,成了一把泪,一副白骨,一捧黄土,而已…
死亡能给活下来的人带来什么?痛苦,思念,而对于清平,宁安的死是场只有开始没有结尾的绝望.
十年,他们用十年的时间来记忆彼此,却需要用无数个十年的时间来忘却,或许,此生都没办法忘记,生不带来,却可以带到死去…
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抵死的深情,我不为你生,却为你死,连死都情愿,还有什么是不能为你做的…
宁安的卓绝,清平的绝望,自己也在未有任何办法能把两个人分来,宁安的死,就是一道深彻的伤,刻在清平的心里,疼到极致,深到极致,不管他们之间的情分是情爱还是血亲…
“我十二岁那年,我的母亲去世,她是那种跟你很像的女子,淡泊,与世无争,好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但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我.
娘本是 神谷丁家丁维山的女儿,如果她那年没有在谷外遇见我的父亲,那么便不会有这场悲剧.”颜倾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声音不高不低,平缓的好似在讲一出别人的事一般.
“相爱本就是那么一回事,跟戏上唱的一样,丁维山不可能让唯一的一个女儿跟一个魔教头子走,所以死也不肯同意,关系闹的很僵。
最后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服下一品红从此和丁家断绝关系,或者跟父亲断绝来往.最终,母亲选择了前者…
母亲只有缓解药却不得解药的方子,就这样,靠着缓解药在炎行宫里住了十二年,直到她死…”床上的清平连睫毛都不肯动,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只剩呼吸,颜倾站在窗口,望着月光,丝毫也不在意床上的人有没有反应,他只是想把那些说出来…
“从我生下来开始就从没有见到她脸色正常过,总是苍白无力,虚弱,咳血,很多时候都需要静养.
父亲一直在给母亲求解药,但丁家宁死都不肯给,甚至不惜毁了那本药谱.
母亲死前对我说过两件事,一是要我在她死后不要为难丁家,不能伤害丁家的人,二是要好好活下去,把身体里的毒解了…
因为懂得解一品红的人并非只有丁家,还有个行踪诡异的圣僧,只要我找到他或者丁家把解药我,再或者我能找到生引,任何一个方式都可以解毒.
直到她闭上眼睛咽气的那一瞬才让我真正懂得什么叫死亡,每个人都会死,可为何那些人一定要走在我前面,让我承受那些,而等到我即将死去的时候,会有人如同我那么伤心般的为我伤心吗?
另一件让我懂得的事却不是父亲对母亲的深情,而是宁安的死…”
清平的眼皮微动一下,似乎在颤抖…
“我终于懂得所谓的深情,所谓的血肉般相连,这世上果真是却有其事…
你们能为彼此做这么多,却不能化解彼此心里那道沟,忘不掉那些恩怨,宁愿赴死去忘记,也不能坦诚以对.
叶清平,就这一点,我比宁安想得更开。就算你到死都忘不掉他,我依然会等…”
接下来,房间里一片寂静…
清平的眼缓缓睁开,深深的,黝黝黑洞般没有尽头.上腹部的伤口有灼热的疼痛感,她蹙了眉,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颜倾猛地转了头,见清平挣扎了要起来,赶紧过去扶她…
“后面的事你都处理好了?”原本清脆的声音如今暗哑不已.她一咳,扯到伤口处,又是一阵疼痛…
“你别动,我来…”刚被颜倾扶着倚起来,身上顿时一凉,丝被下滑,露到她的肩膀,刚好掩在她胸口处.
饶是在淡定的人也会感到尴尬,虽然清平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救命时候的不得已而已却还是下意识的红了脸.
“这几天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而已…”颜倾见她的样子,倒是很坦荡的答了这么一句,顺手把被子往上掖了掖.
清平脸色苍白的很,几日里瘦了很多,她不愿意再提及宁安的那些细节,颜倾也不打算去问,或者安慰,因为这是没有办法安慰的情绪,她已经把他深藏在心底,允许那些悲伤在心底肆虐那是她的权利,他要表达的意思早在清平晕倒前就已经表达的清清楚楚,再多说,无意…
“颜倾,你带我来到上陵不仅仅是要让宁安的身份暴露,这只不过是你的一个额外的步骤而已,其背后应该有你自己的想法,我想知道,你这想法是不是和改朝换代有关,或者,有你更大的野心…”清平话音很轻,表情平静.那些慌乱,绝望,空洞,无措,全然不见,她藏得更深了,多疼,多伤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呵呵,瞒不过你…”
“又何须瞒,剩下的日子,必要你我相连,你不说,我终会知道…”清平淡色.
“每代必有龙脉,龙脉自成传奇,而龙脉的意义不仅是在于庇佑皇室后裔的山水之脉,也可能是个宝藏,这个传说怕是你不知道的吧…”颜倾微笑,意义深明…
清平扯了嘴角,算是一抹勉强的嘲讽“还真是野心不小,皇帝你不希罕做,却看上皇帝的墓园子了,是听风就是风还是已经让你摸个清清楚楚了,你这人,说半句,藏了十句百句在心里,也不怕憋死…”
“其实,我本打算让你自己来完成你的愿望,假以我手,怕是你也不会心安…
我只希望,我没有太晚,清平,你懂得我的意思吧…”
晚了,是颜倾赶来杀绝那些士兵时的乍然所想,如果晚救了宁安,是不是也迟了那份情,错过了她?
颜倾不敢多想,清平不说他不能放下心来,即便是再多理智告诉他不要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迟了?迟的是我,不是你…”幽幽的,清平吐了这句话,又陷入沉寂…
“你了曾记得我当时的话?”颜倾再问.
“你说:你在…”言过,清平仰过头去,一只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
“颜倾,我不会信命,只要有一口气,我就不信…”
颜倾知道她并非是说说而已,清平这个人是最不容易动心,却一旦动心去做必尽全力的人,宁安已不在,她再不会有顾虑,是好事,或许,是坏事…
“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而你,也要记得你之前的话,事成便收手 ,再不入这江湖一步…”
清平卧床的三天里,靖乾来过几次,听闻清平未醒无功而返,脸色并不好看.这其中的计较旁人自然心知肚明的.
北陵王站在清平的门前试了几次终还是没有伸手敲那扇门,如今清平和颜倾的关系已经到了不点自破的地步,靖乾不喜,兰凝自然也不肯消停.
清平刚被颜倾送回来那天兰凝就跟自己谈过,自己的女儿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去,可颜倾并不是个好人选,自少在兰泽自己的打算来看,他是不会让兰凝嫁给颜倾的.
清平和兰凝,是他的这些子女中最出色的两个,可说来到底是自己眼前长大的更是心疼些的,颜倾虽是合作者可江湖上炎行宫的声名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摸个清楚,莫说兰凝她没那个本事能套住那个眼过于头顶的狂傲男子,就算她有这个本事,自己也万不能拿她去试.
原本他也是打算把清平配给靖乾的,靖乾喜欢,清平也够聪明,这一路走来,就再好不过,如果到时候翻了脸,相信清平也定能够给自己留条路出来,况且,夫妻恩爱之情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可如今却是这般光景,三天了,颜倾都未曾出过她的房间,就算没有什么,也难免会坏了女子的名声.
现下里,颜倾不能得罪,靖乾也不能交恶,这两个女儿着实让他感到头疼不已…
觉得自己身体状况尚可,清平就开始下地走走,屋子里太闷,怕是会闷出病来.
皇上几道谕旨下来,还送了不少东西,几日来补得还好.
昨夜她又梦见宁安浑身浴血的垂死模样,在她耳边反反复复的说着那句断断续续的话让她从头顶凉到脚底,梦总是真实的很,那种翻江倒海的疼痛又全部真实上演一遍,疼到气竭,终于醒了过来.
眼睛干涩,酸疼,却不管多么的难过都始终没有一滴泪流下来,她哭不出,依旧保持一种云淡风轻的的姿态,只是随身而带的疏离感更突出了…
颜倾不在,又吩咐黛晏在清平身旁照看,黛晏本就对她有些抵触感的,这两两单独相处更是尴尬的很.
清平坐在廊子上晒太阳,黛晏在另一边倚着柱子发呆…
清平料到她回来,早晚不差来得刚刚好.
兰凝一身白缎衣,高簪发,婀娜有姿,娉婷有态.
“比我料想的早了许多,你恢复得还好?”
“还好,命硬了点,没死掉…”清平淡然扭头对黛晏吩咐“给郡主上些好茶来…”黛晏应了,转身进去了.
“你和颜公子的事…”兰凝的半句话含在嘴里,欲言又休…
“比我料想的也早了些,我以为你会再忍忍的…”
“如果事情够简单,几句话就完了…”兰凝有些沉不住气.
“我之前跟你说过,北陵王都可以成全你,你不找他反来找我,岂不舍近求远?而我又能帮得到你什么?”
“叶清平,如果你是有心搅和,那未免也太小孩子气了,如果你喜欢他为何当初那般劝我,如果你不喜欢她,现在共处一室又是为何?你的心思也太无常了些…”说到这里兰凝自然是气极,为何她的娘要抢走父亲的心,而现下里她又来和自己抢颜倾.
那日和父亲之间的谈话非常的不顺,父亲是极力的反对她的提议,闹得不欢而散,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同父亲发生这么大的分歧.
可她不想放弃,想要的东西自然要全力以赴,于是她提出了靖乾和清平之间的婚事和利益冲突,父亲皱眉,半声不响…
用手扶上伤口处,刺灼的疼感依旧,清平微蹙眉,清淡的道“兰凝,北陵王自然会给你造个完满出来,定会是后世无忧.
你承了,那便大家都痛快;你不承,只管你们父女去商量,与我,可是半点关系也无.
而另一个道理,也不需我教你,如若不甘,应是自己给自己博个满意,或从你的父亲,或从颜倾,却不是从我这里,如果你觉得是我搅了你,那我尽管原地不动,你去争取,若你胜,那恭喜了,若你败,便不要再来扰我,可好?”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真是看走了眼…”兰凝出口应道 .
清平觉得坐了太久已有不适,扶柱而起“你须看我看对有何用,问题在于,你是看错了颜倾而已…”
.
黛晏立在一边,看兰凝拂袖而去,心里感叹不已.
依他看来,宫主也不会喜欢兰凝这样的女子,聪明的女人总是持稳,本就是对峙的关系,先动的一方就注定的落败,而叶清平本就没有兰凝所下的心思多,这心态上的一失衡,再向云淡风轻可难了…
似乎,叶清平的心里也就只有宁安一个人吧…可惜了…
“黛晏,我有话问你…”黛晏正在神游,待他反应过来,女子已到了她眼前,明眸濯濯.
“我知道了…”提身跟在清平的身后…
.
“黛晏,颜倾之前要找的生引,你知道要作何用?”
“解毒…”
“知道要如何解?”
“用血引制丸药…”
清平笑,淡色对黛晏道“你放心,你们宫主的毒有的解…”
黛晏一愣,不知所云.
这世道本就是难猜难测,人祸天下,还是天下祸人?我心佛道,他人却不以佛道为行,失之我心,痛之我心,久难矣。
还未有时尽,沾了情便再难还清…
颜倾如此,宁安如此,自己也如此…
“宁安…”发出声音的是她心,溢出口中的却是一记悠远而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