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嫣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在提醒自己小心这个女子,她的狐狸直觉向来极准。太不同了,她的档次……与先前出场的妖魔几乎不是一个层次的。
极夜的动作轻柔,那柄巨大的刀在她手上拿着仿佛一根羽毛那么轻。她轻盈地跃上,毫不犹豫,对准炼红一刀劈下——!那是一种接近完美的杀人动作,没有感情,没有烦琐的动作,直截了当。
电光火石,那一刀好快!但却让人觉得安静之极,好象那一个瞬间,时间凝固,只有那新月大刀上的那一片寒光,灼灼刺目。
炼红的半个身子困在戌犬的口中,眼看就要避不开。她忽地将脖子往后用力一仰,张开嘴狂吼了起来,声音凄厉绵长,然后那满嘴的白牙一瞬间全部暴长出来,每根都足有小指那般粗细。
“铿”地一声闷响,她居然张口硬生生咬住了极夜的刀!极夜也不慌,反手一抽,试图再砍,但微微用力,居然拔不出来!她的眼睛一眯,却见自己的刀身早已被那狼妖的利齿咬穿过去,根本不能用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立即丢掉大刀,反手一拳挥上去,正中炼红的左脸。那一拳不算重,却将炼红口角揍出血来,映着她满嘴钢刀似的利齿,分外可怖。炼红哼也不哼一声,任那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来,她只是阴森森地看着镇明,瞳孔深处有绿光幽幽闪烁。
极夜抬手,又是一拳要揍下去,但一见她这付神情,却打不下去了。半晌,她才冷道:“也罢,你早已受伤且身不能动,我终是占了你一些便宜。这次算我输,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斗!我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她将落在地上早已残破的大刀轻轻拣起来,随手一舞,那刀居然立即恢复了原状,一点损伤的痕迹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炼红,她没有说话,身形一闪,瞬间化做一绺白光,钻入镇明的袖子里去。
镇明神色阴冷,却没说话,半晌,他才轻道:“戌犬黎鬼速速归列!”
那只足有百丈高的巨大怪物将炼红远远地抛了开去,然后长啸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足的模样。它回过头来,四只惨白的眼睛狡猾地在非嫣身上转了转,然后吐出血红的舌头,故意对她狂叫两声。见她吓得脸色苍白,它不由开心地在地上狠狠刨了两下,转身便化做一道黑光潜了回去。
“这只死狗……!”非嫣恨恨地骂着,身体却顺应狐狸的本能颤抖,就差没把尾巴露出来晃上两晃。她转过去看着镇明,他的脸色从没那么难看过,简直可以用阴森恐怖来形容。是极夜傲慢的不服从让他恼火,还是炼红固执的曲解让他发怒?她突然发觉这一次,自己完全猜不到他的心思。
炼红半跪在地上,半个身体血流如注,她却硬着气死都不低头,恨恨地看着镇明,恨不能用目光将他贯穿。她的眼底弥漫出血一般的颜色,映着惨绿的眸子,仿佛鬼魅。渐渐地,她的喘息声停了下来。半晌,她忽然站了起来,将方才因为剧烈打斗而松散的头发轻轻地编了起来。
镇明没有说话,也没动,静静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她周身张狂的妖气,突然全部消失。然后,她开始低声地念咒,咒语间隔极短,每一个字却极沉,铿锵有力,好象一字一句地狠狠敲进耳朵里一样。
这种咒文只属于妖族,妖们擅长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炼红现在念的咒文,连镇明这个中高手都从未听过。甚至随着她的念咒声,她的头发又由灰白渐渐恢复成漆黑,绿荧荧的长指甲也缩了回去,她整个人看上去与初见之时没有两样。
非嫣“咦”了一声,奇道:“怪!我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过这种咒!……不好!镇明,快走!她已经不要命了!这咒是……!”她从疑惑中猛地惊醒,脸色惨白,伸手变要去捉镇明!“快离开!你会死的!”
话音一落,炼红骤然睁开了眼睛,已是黑白分明,清澈动人。她一手点额,一手点心,指甲转瞬成了鲜艳的红色。
“……天地幽玄,魑魅魍魉。”
最后一句咒文。然后,她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镇明只见眼前忽地竖起大片的绿墙,来不及反应,胸口便是一阵冰冷。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看到胸口飞溅而出的血,与那片绿色的墙染在一起。耳边听得一声劈空的声响,他下意识地让了一让,胸口又挨了一刀。
完全捕捉不到她的影子,他的身体周围成了刀山,根本躲不开。只那一个瞬间,他中了几十刀,却连挡一下的时机都找不到。在这生死交替的刹那,他竟然想起了临出发时算的那卦:血光之灾,灾处正南,得死劫……得死劫!!
耳边是呼呼作响的刀风,刀风过后便是一冷,他的血跟着飞溅,满身的血污。镇明不顾一切地举高手臂,捏紧手腕上的念珠,手心里粘腻潮湿,全是血。他用尽最后的一点力量,将自己的血带着念珠一起抛了出去!
套住她吧!套住那个鬼影!他再不能够了……一步慢步步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输在过于自信这一点上。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即使他是个神算,也算不到过程!扭转不了结果!炼红最后念的咒文是什么,他已经没有气力去想了。
念珠飞出去,飞了很远,什么都没套住,重重地摔在地上,碎成粉末。他缓缓合上眼,最后的一点希望随之破灭。头顶劈下凌厉的刀风,他咬牙等待最后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镇明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得倒跌出去,狠狠砸在地上。这一跤几乎将他一口气都摔没了,浑身都好似散了架,睁眼一看,却见腰上缠着一截鲜红的袖子,另一端扯在非嫣手里,她的另一手同样扯着一截撕裂的袖子,居然将炼红的刀牢牢裹了住!
她的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狂怒,平时总是弯着的嘴角此刻紧紧地垂着,眼神锐利如刀。
“好厉害,我竟然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三重杀机。你介不介意再给我舞上一招半式?”
非嫣冷冷地说着,手一抖,将镇明轻轻抛去远处。炼红却不说话,刀只微微一转,那些嫣红的袖子顿时全部碎裂开,纷纷扬扬,大蝴蝶一般。非嫣不等她发招,纤手一伸,居然从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
她将那根长发绕在双手上,食指与中指互顶,架了个极古怪的式。
三重杀机,妖族的禁忌之术,可以通过禁忌之咒唤来魑魅魍魉,瞬间提升妖力以及攻击力,属于同归于尽的搏命招式。术者之后极容易全身经脉逆转,喷血而死。如果不是有着血海深仇,一般不会有妖愿意用这种术。
镇明是败在自负上,他以为世事都会按照自己算的那样走么?!他低估了这个女子的仇恨,也高估了极夜的服从!她忽地想起那绿幽幽的龙骨命盘,哪天无论她怎么算,最后都走不下去,永远停在死劫上面。
不,她不要他死!
非嫣轻笑一声,叹道:“我来为你化这死劫吧!没良心的男人……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第十二章
——活了那么多个千年,她第一次有感谢上天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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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光平地而起,仿佛一道不可穿越的高墙,又仿佛起伏不定的波浪。一浪比一浪高,渐渐没上来,旋转着砸下。
非嫣恍若无视,双手高举过头,腕间缠绕着一根长发,“叮”地一声脆响,居然架住了那出神入化的一刀!炼红抽刀回砍,刀光在空中画出一条连绵的绿线。又是“叮”地一声,非嫣的背后好象长了眼睛一般,居然轻松地用腕间的发丝架住她的刀!
炼红大惊,试图抽刀跳开,但非嫣动作更快,双手一绕,腕间的发丝将炼红的刀缠了一圈。那根头发简直比钢丝还要强韧,无论炼红怎么抽怎么拔,她的刀也纹丝不动。
非嫣“嘻嘻”一笑,曼声道:“你的动作太花哨,看着我眼睛痛。只要顺着你的杀气,动作再快对我也没用。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直觉最灵的狐狸精!”
她的双手一使力,“噌”地一声,炼红的刀生生从中间断开!
炼红呆了一呆,忽地反应过来,将刀一丢,趁非嫣松懈的一瞬,狠狠一掌击中她的心口!非嫣“哼”了一下,脸色煞白,张嘴吐出一口血来。她却不恼,轻声一笑,对着炼红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眉眼间满是诡异。
“炼红大人……低头看看自己的脖子吧……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笑吟吟地说着,但由于胸口遭到重创,显得有些断断续续,一句话没说完,眼见炼红又是一掌!这一下打在她腹间,仿佛千斤的巨石砸中,非嫣几乎要晕过去。
炼红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不要以为别人都会着你的道,我身上什么也没有,你以为能骗得了我么?既然是狐仙,就乖乖夹着尾巴去你的无尘山。与我斗,你还差了千年!”
非嫣叹了一声,“炼红大人,方才已经有一个神败在他的过于自信上,你不怕重蹈覆辙么?我的确不是擅长打斗的狐仙,也打不过你这么强悍的狼妖……不过,我总是有对付你的方法。若不小心栽在我手上,你恐怕恼得狠吧?”
炼红不答,高举手掌,立即就要往她头顶拍下!非嫣勾起唇角,手指动了动,整个人忽然窜起,从炼红头上飞跃过去。炼红只觉脖子一凉,竟是有什么极细的线勒了上去!
她大骇,急忙用手去扯,但那线卡得死紧,手指居然插不进去!一时只觉气闷于胸,眼前金星乱蹦。耳边听得非嫣的笑声:“不听我的劝告吧?……咳……你终是……栽在我手上……!”
炼红发疯一般地抓着脖子,绿荧荧的爪子狰狞地暴出,但那根头发却已经陷入皮肤里,死死绞着她的脖子,根本捉不到。她渐渐翻出白眼,舌头也不自觉地伸出,胸口几乎要炸开。手脚一软,她渐渐瘫在地上。
非嫣死死拉着那根头发,手指都被扯得鲜血淋漓,胸口气血翻涌,苦痛难言,她却笑得更欢,腻声道:“你……居然敢伤他……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是惹不得的么?你若惹了他,我……我可是会拼命的……!”她喷出一口血,手上扯得更紧,用上全身的气力,胳膊微微颤抖。
“砰”地一声,炼红终于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再无法动弹。非嫣又扯了许久,终于确定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攻击,这才松开手,掌心全是勒出的血痕。她苦笑一声,转过头去看镇明,见他闭眼躺在不远处,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还好,他没有死。她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活了那么多个千年,她第一次有感谢上天的欲望。
“臭男人……你的死劫,可是我化开的……你若不认帐,我和你没完!”
她呢喃着,甩去血淋淋的头发丝,慢慢走过去,弯腰想去将他拖起来。胸口忽然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张口“哇”地一声吐出来,全部喷在镇明的衣服上,是紫红色的淤血。忽然觉得喘不上气,眼前阵阵发黑,非嫣恍惚着跪下去,胡乱用手去摸他,抓着他的头发,紧紧地,死也不放。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凌乱且焦急,她费力地睁眼,却见两个模糊的人影飞奔而来,口中叫着“炼红大人!”,将倒在不远处的炼红扶了起来。她在心中暗叹一声,逃不过去了……也罢,就这样吧。她累死了,要睡一会,谁也……不许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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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甜一觉,非嫣做了许多梦,到了最后那些斑斓的梦境都褪成灰白,天空却渐渐碧蓝起来。盛夏,万木繁华。初见,他穿着雪白的衣裳,天人一般。他将那只骄傲天真的狐狸抱在怀里,手腕上有淡雅的香气。他说:『小狐狸,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辗转反侧,她恼了。他近在眼前,淡雅的香气是那么熟悉。这一次,如果他再敢说那句话,她就要把他的头发全拔光!她得意地想着,偷偷地笑。
“小狐狸……小狐狸?快醒醒,我的头发快被你扯没了……”
一个无奈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然后她脸上传来被人轻轻拍打的触感。非嫣一惊,本能地跳了起来,一把捉住对面那人的领子,嚷道:“名字!快告诉我名字!我……我……”
那人抚着她的后脖子,柔声道:“马上就告诉你,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的头发?”
非嫣只觉是梦,但那人的脸那么近。她呆呆地低头,发觉两只手都紧紧地抓着他的头发,指甲都泛紫了。她急忙松开,却又不甘心,凑过去捉住他的肩膀,急道:“你……没事了么?真的没事了?那死劫……死劫……”她实是不知该说什么,方才梦中想好的千言万语都成了支吾,尴尬极了。
镇明将她的手轻轻捉下,顺手将她微乱的发理齐,笑道:“自是有人救了我们,你已经睡了四日,若再不醒过来,我恐怕就要被人念死了。”
非嫣恍惚地看着他,忽地想起来什么,急忙望向四周,却见墙壁雪白,窗棂婉转,是一间崭新且简朴的屋子,窗外绿树成荫,日光灿烂,景色美丽,但却是陌生的。她看得傻了,有些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急急说道:“那两个人呢?我……那个时候明明看到炼红的两个手下……!谁救了我们?”
镇明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转过去,静静看了她一会,才轻道:“以后不许那样做了。你的命是最宝贵的,要替我好好保存。”
非嫣眨眨眼睛,奇道:“喂,我帮你化了死劫诶!你怎么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你以为我很喜欢看你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么……?”
话没说完,她的唇被什么封住了,只有一个瞬间,仿佛一阵微风淡淡滑过去,却将她所有的话都吓回去了。
“你……你……呀……”她的眼睛瞪成了铜铃,忽然羞不可抑,整张脸仿佛充了血一般。她用力捂住唇,几乎要晕过去,一边急得跳脚,“你……怎么……?!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登徒子……!”
她语无伦次了。
镇明神色自若,但耳根都红了,他低咳一声,垂下头轻道:“你也将我吓个半死,这算我的报复……”
醒来时突见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躺在身边,那一个瞬间,天都塌了。这种感觉,他再不想尝第二次。
他捉住非嫣的手,轻声道:“以后,你替我保管好自己的命,我便绝对不让你担心。你若再这样不在乎自己的事情,就先将我杀了吧,省得我吊着心过下去。”
非嫣羞了半晌,忽地展颜一笑,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赖在他身上,腻声道:“死人,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拼命救了你……你拿什么来报答我啊?自觉一点哦……”
镇明咳了一声,叹道:“我知道了……告诉你便是了……”他凑过去,低声对她说了几个字。
非嫣的眼睛越瞪越大,颇有眼珠子马上就要滚出来的倾向。她张大嘴巴,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在床上滚来滚去,差点就要滚到地上去。
镇明整张脸都红透了,尴尬之极,扯住她的袖子,“我早该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别笑了。”他连叹息都没力气,将她从床边上拉过来,省得这只兴奋过度的狐狸翻下去。
“哟,很精神么,害我担心了很久呢。你这女人,永远要人家替你操心。”
一个近乎柔媚的声音在门口软绵绵地响了起来,两人急忙回头,却见那人雪衣乌发,妖娆之极,唇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揶揄笑容,欣喜地看着非嫣。
“司徒?”
非嫣又跳了起来,这次连镇明都没拉住她,眼看她重重跌去了地上!
“哎哟!才一些时候没见,你真是越来越笨手笨脚了!”司徒急忙奔过去将她从地上扯起来,一边拍着她身上的尘土,一边抱怨道:“多少年了你还是老样子!才放心就又要担心!能不能像点样子啊?”
非嫣才不管他的唠叨,抓住他的袖子立即笑开了,“死小子!是你救了我们?你不是和你家娘子四海为家么?快让我看看,你活得挺好么!”眼睛里全是喜色,亮晶晶的,这小子和自己一样,一开心眼睛就亮。看样子牡丹对他不错。
司徒微微一笑,“我们到处跑不代表我就不关心你的事情,原是想你与镇明在一起,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那天我随手一算,却算到你有大劫,若不去救你,必死无疑。你这人怎么做姐姐的?老让自己弟弟担心!好容易我赶去了宝钦,见两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妖仙要杀你为他们家大人报仇,吓得我不轻!幸亏我将他们赶走了,不然你就等着被人把狐狸皮剥了做帽子吧!”说着他拍拍心口,一付惊魂未定的娇弱模样。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娇嫩却严厉的声音,“你又给我装女人样!皮痒了吧?!”
说得司徒脸色登时变白了,急忙转身望过去,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双手提着一瓦罐的汤,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雪白的脸上长着一双杏核眼,即使瞪着都好象在笑,不是牡丹是谁?
司徒赶快过去将汤接过来放桌子上,搂着她的肩膀笑道:“人家好久没看姐姐了,难得兴奋,你别那么计较么!老生气的女人可是容易老的哦!”
牡丹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哼道:“骗人!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根本老不了?!还敢拿这个来说我!”早先一发脾气就被司徒拿会老来吓她,结果后来她才知道镇魂玉受到司徒妖气的影响,想老都老不了,于是大发一场脾气,差点把司徒揍半死。
司徒笑吟吟地任她揪,一边替她理着头发,笑道:“你做了什么?大早就看你忙了。”
牡丹这才想起来那罐汤,于是对非嫣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已经昏了四天,你饿吗?我炖了野菌汤,喝一点吧。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那个……”她有些犹豫地望向镇明,她可没忘记这个神曾经是多么恐怖,现在还有些后怕呢!“你……也喝一点么?”她轻声问着。
非嫣笑了起来,将镇明的头发绕上手指,曼声道:“麻烦你啦,牡丹小姑娘。不过……镇明,去替我端过来,人家很累,要你喂。”
司徒挑起眉毛,识相地将牡丹带到门口,回头对她眨眨眼睛,轻道:“慢慢吃哦,我们晚些再过来看你。镇明,记住,你不光欠我姐姐一份情,也欠我一份救命之恩。我很期待你还给我……”
话的结尾又是暧昧地挑起来,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正要关门,却听镇明问道:“等一下!你……在宝钦的时候有见到辰星吗?”他又是一个人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宝钦或许已经没有保住,只好希望辰星没遇到危险。
司徒摇头,“没有,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你们俩躺在地上,还有就是那个叫做炼红的狼妖和她的两个手下。宝钦那里已经被四方攻陷,我去的时候虽然人都没出来,但是能感觉到四周全部是人,满是敌意。为保万一,我没在那里逗留,这里是离宝钦不远的一处荒郊。你们安心养伤,我会替你们调查宝钦的消息。”
非嫣笑道:“你怎么这么积极?莫非是无聊了想找些事情来做?”
司徒给她一个暧昧的笑容,合上门,在外面说道:“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自己的路,我能怎么办?只好选择帮你了。别想那么多,喝了汤赶快休息。晚上我就会有消息,到时再来。”
非嫣舒一口气,笑吟吟地望着镇明,将赤裸的脚搭上他的肩膀,娇声道:“还不快点喂我喝汤,小三子?想把我饿晕过去么?”
镇明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低声道:“你若再敢那样叫我,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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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星一路追赶那人到了宝钦行宫内,眼看那人不急不徐似乎颇有把握的模样,他倒不敢造次了,警戒地慢慢跟着。跑了半日,却来到了行宫的后花园,碧草如荫,小桥流水,左角一个玲珑小亭,景色倒是极好的。
那人一直跑去亭子里,停了下来。辰星一步一步地靠近,见那人背影纤细,腰肢不盈一握,显然是个女子。他暗暗冷笑,白虎倒是会安排,知道自己对女人,尤其是美女一向心软,便指望用美人计么?那他可失算之极了!
他清清喉咙,朗声道:“别再玩追赶游戏了,快把脸转过来吧!既是要引诱我,以为光露一个背影便够了么?”
那人却不回身,仰起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她忽地幽幽叹了一声,辰星只觉全身的血都在那一个刹那冻结住!那个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雾气浓厚了起来,将这小小后花园的景色全部遮掩住,她纤细的身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辰星如同中了什么蛊术,呆呆地望着那人。良久,他忽然迈开步子,极慢极慢地朝她走过去。
雾气扑面,他眨了眨眼,突然发觉那人的头发原来色泽如火,是一种温暖鲜艳的红色。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耳朵里充斥一种风声,让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如梦……不,梦也不敢如此美好……他拒绝一切理智,径自走过去,张口要唤那人——
“辰星……”
那人先开口,回过身来,一双眼温柔如水,幽幽地看着他。
曼佗罗——
他听见世界崩溃的声音。
第十三章
——你若想我,我会幸福并苦痛;你若不想,我也幸福并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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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佗罗,他的心魔,将他领入世间体验一切,然后撒手不管的半妖。他说不出,对这个人是爱还是恨,乍一见她,没有任何准备,只觉痛彻心扉。
其实不过几日没见,他却仿佛过了三生。心口那里的伤隐隐疼了起来,那被她用匕首狠狠扎伤的地方,还没痊愈。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雾气弥漫的水之精华池旁。那天,他是真的急了,使法将她捉回来,只想苦苦哀求,求得半点怜悯。动了情欲的神,苦求不到,方知世人的痛。后来他不停问自己,真的那样爱她,那样想得到?难道只因为他开始想要,有得到的欲望,才如此卑微?
不明白,一度让他鄙夷的欲望到最后却成了伤他最狠的武器。
司水之神,他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那日的苦求不得,到后来便成怒,初次渴望被打做绝望,他如此不甘!拉扯到后来成了侵犯,曼佗罗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凄厉地斥责他:『你若用强,我一定杀了你!』
他颓然,渐渐松手,曼佗罗却从袖子里掏出他曾让她防身的匕首,狠狠划过他的胸口!他竟不觉得痛,眼看鲜血四溅,他的眼睛却胶着在她身上。她慌乱了,似乎有些后悔,但很快就把染了血的匕首抛在他脚下。她说:『我不想再看到你!辰星,你是个混蛋!』
脑海里的那人与此刻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让他忽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