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你个脑袋瓜!
郑郎中恶狠狠的想, 老子免费请你吃好几百回蜜糖糕了!可担心他这话一出口,姓许的又要聒噪, 郑郎中按捺住急脾气, 压低声音与许郎中道, “你知道三殿下府上什么最有名不?”
“什么?”
“吃食。”郑郎中哄这吃货, “你不常羡慕杜长史华长史的食盒么?三殿下那里的餐食可是出名的好。”
“这倒是。”许郎中立刻不闹着去买蜜糖糕了, 他乖乖的让自己的小毛驴跟在郑郎中身边,搭拉着两条大长腿, 脑袋望天开始回忆杜长史华长史的中午食盒。
各部都有自己的厨子厨房, 在部当差诸人中午都是在部里吃,当然,根据官阶不同,饭菜丰盛程度也不一样。可就是刑部尚书大人,也只是两荤两素一个汤的份例, 如许郑二位郎中,官居五品, 中午也就一荤一素一汤。
当然, 大家都不能与三殿下比。可就是三殿下身边的杜华二位长史, 他二人是三殿下长史司的头,跟在三殿下身边辅佐,每天一同出入刑部。不过,三殿下从来不在刑部用饭,杜华二位长史因不是刑部官员,也不在刑部用餐。
他俩沾三殿下的光,三殿下当差的头一天,食盒是慈恩宫打发人送来的,那丰盛度就甭提了。后来便是王府送,莫说三殿下的饮食,就是杜华二位长史都是六菜两汤两样糕点。这并不是奢侈浪费,相对于刑部一人一碗的大锅饭,人家俩人的饭菜都是放在巴掌大的瓷碗里送来的,更让许郎中嫉妒的是,两人的饭菜汤点都不相同,两人要是合一起吃,那就是十二道菜。
俄了个神哪。
真是人比人该死,以往许郎中觉着自己而立之年五品官也不错了,没想到同样五品官,他部堂当差,待遇竟比不上皇子府的长史。
看人家这饮食之精致,再看看自己每天中午的两大碗焖菜,糙的许郎中好几天心里不平衡,改换门庭的心都有了。
如今郑郎中提及三皇子府的饭食,许郎中还真有几分期待。
皇子府离皇城很近,也就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
三皇子府门外便有两位身着软甲的卫士守卫,一见二人要往府里来,立刻□□向前一挑,打出个止步的手势,问,“来者何人?”
二人虽在刑部当差,倒还是第一次来皇子府,郑郎中肃容道,“我二人是刑部郎中,来三皇子府给三殿下请安,有公务要回禀。”
那守卫还问清楚姓名,做了记录,方令他二人到门房稍侯。门房又有下人去府内通禀,二人官职不高,好在来三皇子府的多是些无爵宗室,他二人乃刑部正经官员,门房待他二人也很客气,让了座,还一人一盏香茶。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进去传话的小子出来,请二人进府说话。
.
迎出来的是梅典簿,梅典簿常跟在华长史身边打杂,郑许二人都认得。
许郎中反是与梅典簿更熟些,二人都属于半个帝都城的事都知道的人,爱打听。许郎中道,“老梅,你怎么还在王府,没回家?”
梅典簿不好意思的笑笑,“要是我回了府,哪儿还能服侍二位大人?里面请,殿下刚回府,估计得一会儿才能召见。长史大人说别令你们在门房空等,先来吃饭,你们吃没?”
“没有哪。”许郎中随和的拍梅典簿胳膊一记,眨眼偷笑,“不会是特意留在王府吃过晚饭才回家吧?”
梅典簿呵呵笑几声,开始几天府里的饭食也寻常,后来皇子妃娘娘做了整顿,也并没有多用银钱,饭食做的可口,菜蔬荤素都有,长史司事务不忙,其实晚上就可以回家,不过,因府中饭菜好,大家多是吃过饭再回各家。
郑郎中对吃饭不急,道,“还是正事要紧。”
梅典簿笑着引郑许二人到两位长史那里,华长史笑呵呵地,“我们刚到府里,你们就追来了,定是有要紧事。先不急,殿下稍侯就会宣召的。”
杜长史年轻心急,“我不问到底是什么事,就问一句,是否与案情相关?”
郑郎中矜持颌首。许郎中在旁仿佛个点头机一般热切的点起头来,杜长史心说,这姓许的听说在刑部管比都部司之事,跟咱们的案子无关,你这么热切做什么。
果然,穆安之听到说郑郎中许郎中求见,许郎中他有印象,只是印象不深,记得跟杜长史他们混着一起吃过午饭,好像与郑郎中交情不错的样子。
两人第一次来皇子府倒不至于紧张,只是没想到殿下在后宅召见他二人,这里显然是皇子殿下的寝居所在,着红着绿举止有度的侍女随处可见,正屋七间,内侍引二人到最西面一间,二人宁神秉息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小内侍在外打起红毡做的帘栊,进去是间被博古架隔出的一个外间,摆设着桌椅等物,但显然并不常用。再往里间去,只见沿墙皆是顶天立地的博大书架,上面垒着整整齐齐的书籍,有些书脊半旧,可见是经常翻阅的。
临窗一条小炕,穆安之坐在小炕上召见二人,“你们也坐,什么事这么急?”
二人坐在炕畔的圆凳上,刚一沾屁股听到穆安之有问,郑郎中就要站起来回话,穆安之道,“坐着说,哪儿这么多规矩。”
郑郎中说了许郎中如何凑巧见到那两副字迹的事,许郎中接过话头继续道,“孙员外郎检查两张字笺的时候下官顺带瞟了一眼,下官绝不会看错,两张字笺,一张旧些,一张新些,那张旧的有些泛黄,瞧着得封存了十来年的样子。其实那是并不是旧字笺,那是一张新字笺。”
原本倚着隐囊的穆安之眼睛陡然一眯,撑着隐囊坐直了身子问,“可看真了?”
“虽是一瞥,但我自信绝不会看错。”许郎中道,“我已见过那两张字笺,明天我就做两张一样的给殿下赏鉴。”
所有不通的思绪如同拨开的迷雾,瞬间明郎起来。
是啊,梁君子有记录的偷盗犯案都是偷取金银,且以梁君子劫富济贫,多偷不义之家的习惯,他没有理由去偷朱景的遗嘱。可两张字笺两次鉴定都是真本,开始穆安之以为是帝都府鉴定出了问题,可在刑部鉴定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他始终觉着哪里不对——
原来症结在这里!
两张字笺的确是一人所书,因为,比对梁君子的那张十年前留下的字笺被人替换,后来这张是替换之人所备,自然是怎么验怎么真!
穆安之的指尖迅速的敲击了小炕桌几下,与二人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说出去。许郎中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许郎中笑,“案子能尽快破了,下官虽只帮到一点小忙,心里也很高兴。”
“无怪以郑郎中之眼界,独对许郎中你另眼相待。”穆安之心情畅快,看这位眉眼含笑的许郎中也格外顺眼。
许郎中得穆安之一赞,立刻笑眯眯的望向郑郎中,郑郎中心说,我可没对你有什么另眼相待!
穆安之很欣赏的说了一句,“朋友便当如此。”直把向来端方的郑郎中麻的不轻,郑郎中心说,殿下你随品一夸,这白痴可是会当真的好不好!
穆安之殿下终于问出那句,“这会儿过来没吃饭吧?”
郑郎中说,“我们回去用是一样的,只是想着这事要紧,先来回禀殿下一声。”
穆安之笑道,“老杜他们应该还在府里,今天晚上螃蟹面,你们留下来尝尝,我府中饭食还不错。”
不待郑郎中说话,许郎中抢先道,“谢殿下赐饭,我们一定多吃几碗。”
穆安之哈哈大笑,郑郎中实在没忍住,白眼瞪许郎中一记。
穆安之还要与李玉华用晚饭,便打发他二人去了。
.
穆安之心情大畅,晚上还吃了两杯黄酒。李玉华也陪着吃了几盅,晚上啥菜都没吃,就用脆生生的泡菜配着三皇子府新做的螃蟹面,足吃了两碗。
李玉华还赏了做面的厨子十两银子,夸这面做的好。李玉华一向不喜欢剥螃蟹,她觉着剥这东西琐碎,若是清蒸,都是穆安之剥给她吃。厨子专门剔出蟹黄蟹肉炒来打卤,做螃蟹面,这道面食立刻成了李玉华的新宠。
不过,因螃蟹性寒,孙嬷嬷劝李玉华少吃,李玉华便隔一天吃一次,反正螃蟹也就俩月时令。
今天郑郎中许郎中赶上了,当鲜香扑备的蟹卤浇在面上时,郑郎中也蟹卤里奢侈的不得了的大块的蟹黄震惊住了,闷头吃三碗。许郎中这细麻竿一般的家伙,竟然要吃第四碗,郑郎中怕他撑死,坚持拉着他走了。结果,被许郎中多敲诈半个月的蜜糖糕,算是弥补那没吃到嘴的第四碗螃蟹面的损失。
.
晚上,穆安之给李玉华讲《官制》都讲的眉飞色舞,尤其讲到刑部衙门各阶官员,“刑部底下有四司,分别是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郑郎中就是刑部司的郎中,管审理断案之事。许郎中则是比部司郎中,比部司管的是俸禄赃赎、仓库出纳、丁匠工程、和籴收支、军资器械等事。”
“三哥你特欣赏这俩人吧?”
“凡能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的,总有自己的本事,就是这人没自己的本事,家里也必然是有本事的。有本事的人很多,我高兴的是如今看来我倒还值得人为我效力。”
“看这丧气话,你一心为公,像你这么公正严明断案的天下能有几个?”李玉华认真的说,“正直的人就像是黑夜里的火把,只要看见的人,哪怕离得远都会心向往之。”
官司大有进展,还有如许郎中这样的滑头用实际行动示好,无疑给官场上尚且稚嫩的穆安之给了巨大的信心。李玉华倒是比穆安之更有信心,她知道想要有成就必然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踏实实的落在地上,穆安之是个好人,也有这样的意志,只要认真走下去,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
穆安之笑,“希望能不负你这话。”

☆、六十九章

第二天一大早, 许郎中拿出两份与存证处的证物一模一样的梁上君子的字笺,穆安之令人取来存证处的证物, 两相对比,便是纸张大小也无甚二致。
穆安之纵有心理准备也颇是赞叹,“许郎中真是好手段。”
许郎中谦虚, “不值一提, 下官对书画有些心得, 以往买书画常被骗,苦心研究,对它们这种做假之道略知一二。”
杜长史也多看许郎中一眼,心说,这家伙倒有些本事。华长史拈须道, “难得做得这般别无二致, 笔触神韵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独郑郎中不以为然,暗道, 这小子小时候就常在家乡书院收钱替同窗写作业做文章, 他写出的字, 先生都分不出真假。以前为筹路费这厚脸皮的家伙还倒腾过假字画, 自是非常人能及。
杜长史道, “此事还得请许大人暂且保密。”
“这是自然,我明白的。”许郎中亦是刑部中人。
穆安之道,“老郑老杜, 你俩一人去刘司吏家, 一人去李胥吏家, 亲自到他们两家看看。也不必搜查,只看他们两家家境如何?”
想了想,穆安之继续吩咐,“老华老段,你们俩一个到朱家一个到朱家粮铺,走访一二。就说这案子已有眉目,让他们放心。”
四人皆领了差使各去忙碌,许郎中也辞了穆安之到自己屋当差,比部司有自己的院子,他刚进院就看到左侍郎程大人身边的孙员外郎在他屋外侯着,许郎中自己的心腹周员外郎也站在屋外,他便知道是程侍郎在他屋里。
许郎中举步过去,笑眯眯的跟孙员外郎打声招呼,说周员外郎,“不叫你孙哥去你屋喝茶,大冷的天,冻着你没事,冻着你孙哥岂不让我心疼。”
孙员外郎轻声笑道,“大人莫打趣我了。我们大人等您这会儿功夫了。”推开门请许郎中进去。
许郎中惯常一张笑脸,进屋给程侍郎行一礼,笑道,“大人有事,着人来传唤一声就是,怎敢劳大人亲临?”
“我正有事要出门,想你这里也近,顺带脚就过来了。你一向准时的,今儿怎么这会儿才到?”
“下官原也是准时来的,早上遇着三殿下,我不是跟老郑同乡么,他如今在在殿下那边效力,我过去行了个礼,顺带瞻仰一下三殿下的风采,替大人打听打听。”
许郎中一副油滑模样,难得他相貌清爽,即便油嘴滑舌,倒也不惹人讨厌。程侍郎轻斥,“放肆,我叫你去三殿下那里打听了?”
“没有没有,下官自愿去的。”许郎中道,“我看三殿下今天神采飞扬,想来案情大有进展。”
“你注意着些,三殿下身份尊贵,你别不当回事,倘哪天叫他不痛快,咱们部里可救不了你。”
许郎中连声应是,程侍郎道,“你这里要来个新员外郎,估计这两天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每司设员外郎两人,下官这里人员齐备的呀。”
“陛下亲自吩咐的,多一个也无妨,不是更能替你分担些。”
许郎中不信这话,笑问,“一个员外郎怎么还要大人亲自交待,是大人的亲戚?”
“要我家亲戚,我管他哪。”
“到底什么人哪?大人提点下官一句,下官感激不尽。”
“这不用我提点,你到时也能知道。只是还得先跟你说一句,是长公主家的二公子,这不到了当差的年纪,陛下钦点的安排在了咱们刑部。”程侍郎说。
“唉哟喂,这么位金贵小爷,我可得供着些。”许郎中叫苦,“怎么不安排在三殿下那边儿,他们皇亲国戚的在一起才好。”
“越发不着调。三殿下那么个性子,这唐小爷是长公主的心肝儿,陛下嫡亲外甥,定也是个娇娇贵公子,俩人在一起,万一干起架来,咱们都不用活了。”程侍郎道,“你是咱们衙门最机伶的,反正来了你就供着,这都不懂了?你要得了唐小爷的青眼,说不得以后我也得倚仗你啊。”
“我真求您了,大人。要不这美差您自己干吧。”
程侍郎笑几声,“没功夫与你闲扯皮,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瞧着安排,别叫唐小爷受委屈。”
许郎中送程侍郎出门,一直送到院门口,才回自己屋,周员外郎捧上许郎中爱喝的碧螺春,许郎中呷一口,“这样,你去安排,叫书令史挤一挤,把挨着宋员外郎的那间屋子腾出来。然后叫几个打扫的细细的给我打扫上十遍,青砖地要光可鉴人,屋舍要整洁如新。再到库里领些崭新的桌椅书架,对了,上回抄家抄来的那一盒子沉香寻出来,不卖了,找个上等香炉,妥妥的给我熏上三天三夜,把屋子熏的里外透香。”
周员外郎道,“那以后唐小爷那里的饭食按什么例?”
“傻。唐小爷这等身份,哪里会吃咱们这里的大锅饭,肯定是府里送饭过来的。”许郎中交待一番,方开始处理今日公务。
.
杜长史郑郎中索性同行,这次既不抄捡,主要就是看看刘司吏李胥吏家中有无反常,这二人的典籍他们都读过,无非就是寻常人家,家在中低阶官吏与富户混居的安乐坊那边,两家离的还不远。
直待到了安乐坊,二人方分道而行。
杜长史出身富贵之家,长兄为吏部尚书,虽然他跟杜尚书简直是生死对头,这并不妨碍杜长史的眼界见识。可即便杜长史之见识,从踏进刘司吏家的第一步起,都觉着这小院收拾的不错。明三暗五的四方院落,院里一水整齐干净的水磨青砖地,院角植一丛紫竹,几许花草,雅致的恰到好处。
刘司吏的长子刘胥吏在家里,吏员里子承父业是常见的事。就是说,老子做小吏,儿子也到衙门做小吏。小吏一般没有品阶,可如帝都府刑房司吏,着紧的差使,油水很是不少的。
刘胥吏客客气气的请杜长史屋里奉茶,杜长史四下环顾,门上挂的是深色棉帘,屋里四壁刷白,收拾的很整齐,正堂墙上挂着幅松鹤延年的丹青,桌子也擦的干净透亮,有小丫环端来茶果,刘胥吏恭恭敬敬的让茶让果。杜长史道,“今天过来主要是过来你家看看,也顺道跟你家里说一声,刘司吏如今在刑部配合调查,如果你家里有什么要禀报的,提早到刑部交待,对刘司吏有好处。”
“大人,家父实在冤枉!”刘胥吏嗷嗷喊冤。
杜长史露出一个千年冰封的冷笑,“冤不冤枉,你们心里有数。你们原以为这不过是桩经帝都府的小案子,没想到会闹这么大吧,更没想到朱家打状子告到刑部,连帝都府陈府尹都成了被告。这其中利害,你家既是世代在衙门口当差,想来不必我多言。”
“可我爹真的是冤枉的大人。”
杜长史冷冷起身,忽然问,“令慈不在家?”
“母亲心焦父亲之事,身上不大好,在屋内养病。”
杜长史走到院中时,意味深长的向刘家那两间门窗紧闭的西屋看了一眼,刘胥吏半身冷汗,好在杜长史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
郑郎中形容有些狼狈,杜长史在他皱巴巴还挂有不明洇湿状的前襟瞥一眼,郑郎中轻描淡写,“遇着个泼妇。”
杜长史表示理解,“所以我说不能轻易成亲,这种妇人,偶尔遇着算咱们倒霉,倘娶这么个货回家,还不得死她们手里。”
郑郎中心有戚戚,“确实,不贤的妇人再不能娶的。”
以往杜长史嫌郑郎中刻板,郑郎中不喜杜长史穷讲究,此时此刻,却忽然有一种灵犀相通之感,说来也是奇妙。
.
华长史段主事一个到朱家听朱太太嘤嘤嘤了半日,一个到朱家铺子眼见晋国公府的人死活把朱晚拉上车,好在装朱晚的是一辆空车,段主事很担心朱晚的安全,特意跟晋国公府的人说,“倘朱举人有个好歹,我就是证人。”
段主事说起这事犹是唏嘘,“晋国公府那场面,简直是活抢人。我看朱举人也给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吓的不轻。”
“这不必担心,晋国公原是心疼他。”穆安之略一琢磨就知道怕是李玉华把朱举人写那财产转让文书的事告诉了晋国公夫人,晋国公府沉不住气了。“朱太太现在如何?”
华长史道,“我瞧着气色不错,只是说起官司就没了主意,要哭的。”
段主事道,“我到朱家粮铺时,朱举人与朱姑娘都在那里,瞧着柜上井井有条,在里头说话也整整齐齐。倘不是晋国公府突然来人,生意兴旺的一家铺子。”
郑郎中问,“朱举人常跟朱姑娘一起到粮铺去么?”
“我问过铺子里的伙计,以往朱老爷在世时去的少些,自打朱老爷去了,朱举人三不五时的就会与朱姑娘一起过去,他也并不管铺子里的事,无非就是坐着读书。”段主事这样的老刑名,打听的也很清楚。“朱家族老去过几次,与朱姑娘闹过,还是朱举人做中人说和的,后来朱家族人就没去过。”
穆安之道,“这事先放一放,外松内紧,三天后再说。”

☆、七十章

李玉华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有人缘儿了, 非但如穆安之所言,晋国公夫人继续来她这里打听朱家官司的事。李玉华“好心”的把朱晚写财产转让文书的事告诉了晋国公夫人, 晋国公夫人当时顾不得多坐,匆匆说两句寒暄话就带着女儿告辞而去。
如今,李玉华发现凤阳长公主待她也很亲近了, 这主要是凤阳长公主家的小儿子要到刑部当差的原因。凤阳长公主二子一女, 长女定了永安侯府的世子, 长公子在吏部当差,如今这个是小儿子,用长公主的话说,“自小因他身子弱,他又是最小的, 兄姐让着他, 我跟驸马了格外心疼他,就养的娇纵了。要我说, 跟着驸马在内务司多好, 给他爹打个下手, 轻省也随意。他非要去刑部, 我还没跟皇弟说, 他就背着我跟驸马求了他舅舅,真叫人操不完的心。”
蓝太后一向是惯孩子的长辈,“愿意去就去吧, 我看阿宝挺稳重。阿慎也在刑部, 让阿慎照顾着阿宝些。”
李玉华这位慈恩宫的钉子户是成天在慈恩宫, 她立刻道,“这不必祖母说,三哥一定会照顾表弟的。宝表弟在刑部任几品官,担什么职司。”
“他刚当差,哪里敢说几品,暂做个员外郎,跟着学习罢了。”凤阳长公主说。
看凤阳长公主的模样,似乎也是完全不将六品主事放在眼里,李玉华心中感慨,当年她们县的县太爷头发花白还只是七品县令,如今长公主之子,十几岁的孩子,初入官场便是从五品员外郎。
当然,李玉华也不能这样想,那她家三哥还直接审案理官司哪!
李玉华精神伶俐的说,“刑部挺好的,每天都是审案的事。我觉着比旁的衙门好,那吏部,就是成天升官贬官。户部,成天算账收支银子。工部就是盖房子盖地。兵部张罗打仗的事。礼部更啰嗦。算起来我就觉着刑部最好,阿墨表弟有眼光。”
凤阳长公主笑,“我看你是安之在哪里,哪里就好。”
“叫姑妈说中了,我就是这样。”李玉华笑眯眯地,“就是刑部的伙食挺一般的,姑妈你可得打发人每天给表弟送饭,别委屈了表弟。”
“这个我晓得,他们爷儿几个都一样,到时无非多送一份。”凤阳长公主跟李玉华打听,“你们府上安宅酒准备如何了?”
“都齐备了,就等着皇祖母、父皇、姑妈大驾光临。”
.
李玉华回家还特意跟穆安之提及凤阳长公主家的老三阿宝公子到刑部当差的事,穆安之道,“糖包啊,他到刑部当差。他今年才十五,这么着急当差做什么?”
“你也就比人家大三岁而已。”李玉华回家就不出门了,索性拔了钗环散开头发,她头发既厚又多,拢在胸前松松的编了根麻花辫,瞧着更小了。“我看皇祖母、姑妈说起来都心疼的不得,这个表弟是不是小时候身子不大好。”
“他是继如玉之后第二个帝都有名的药罐子,不过那都小时候的事了,早调理好了。祖母跟姑妈就那样,看他看的心疼的不得了,仿佛还跟小时候似的。他现在一整年连个喷嚏都不打,比我身子骨都好。”穆安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皇亲国戚又不用科举,像唐家孩子,因是长公主之子,生下来就有五品爵,如今年长到衙门当差,从五品员外郎也正常。
李玉华脱了鞋,脚上套双棉袜子,盘腿坐窗前榻上。穆安之瞥她脚一眼,心说女孩子脚可真小,估计还没他手掌大。李玉华翻起账簿看,穆安之瞅两眼,“咱们才开府没多少日子,有什么账可看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开府日子少,却是处处要钱。每天这些人的吃喝就好几十两,后儿个就是咱家的安宅酒,一天摆下来就是百八十两的银钱。虽说过了九月节后没大节了,可也该预备年节的孝敬,又是一笔开销。年节孝敬得提前置备,倘赶到年根子底下,什么东西都要涨价,又得多用银子。”
李玉华虚虚一算,穆安之就觉着头疼。李玉华笑,“你也不用头疼,一出一进,咱们摆安宅酒也得收礼哪。”
“要是钱不够用就跟我讲。”
“够的。明年春就发春俸,再说,我想找点赚钱的营生,把咱们府的钱投进去,钱生钱,不愁没钱花。”李玉华也只是看看近来的账,转而问,“那官司怎么样了?昨天我可是都告诉晋国公夫人了,她们府上有没有什么行动?”
“这怎么能没有?今天就把朱举人抢他们府里不知做什么去了。”
“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让朱举人争家业。”
“伪造字笺的人查清楚没有?”
“这种事没有确凿证据是不会招的。”
“没查一查那个司吏胥吏家,这种小吏油水不知捞多少。”
穆安之道,“你对这些事知道的还真不少。”
“那是。我以前可没少跟他们打交道。我们老家那么个小地方,吏员都能丰衣足食,何况帝都府这地界儿,他们要不成天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我白说。”李玉华好奇,“查出什么了,三哥你也跟我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