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班大巴刚走没多久,等了十几分钟车还没来。班车点人不多,同学们等皮了,松懈下来各自聚堆开始聊天,谁也没想到光天化日大街上居然还有人抢劫。

黄芪站着跟小英说话,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转过去就见一个小个儿的年轻男子从自己身边蹿过去,肩膀上的挎包就被他顺走了。他身手非常灵活,一愣神就跑出去好几米,要往人群里钻。

黄芪二话没说,拔腿就追上去,身后的同学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叫:“抢劫啦!”

劫匪显然是熟手,在行人中钻来钻去还跑到飞快。但黄城主1500米6分半的成绩也不是吃干饭的,紧追在后面不放。

挎包里是小英坐了两天火车给她从老家拿来的枇杷,绝不容许被人抢走!

劫匪在前面跑,黄芪在后面追,刚开始还听到身后有同班男生的喊声,渐渐就听不见了,只剩她一个人在追。追出去足足五条街,跑了两三公里,劫匪先跑不动了,停下来抱住路边一棵行道树喘气,指着黄芪说:“姑娘,我怕了你了。不就是抢了你一个包,我还给你还不行吗,你别追我了行不?”

黄芪上去劈手把包夺回来。劫匪看她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像要吃人,吓得往后连退了几步,恨恨道:“妈的,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彪悍,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看她没再跟上来,急忙转身跑了。

黄芪摸了摸挎包的拉链搭扣都完好没打开过,里面的枇杷也在,才放下心来。一口气疾跑了几公里,她这时也觉得腿酸嗓子疼了,抱着包在路边坐下休息。

歇了五分钟,田羽佳她们才坐了一辆出租车赶过来,一起下车的还有云蕾和体育委员。田羽佳看黄芪手里拿着挎包,问她:“你居然把包追回来啦?”

黄芪说:“那个劫匪跑不动了,就把包还给我了。”

云蕾咋舌道:“你一直追他到这儿?打车都超过起步价了!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吗?你这么拼命。”

黄芪抱紧了挎包。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非常重要。

四人打车回班车点,班长在看行李,沙周胤不能跑也在原地等着。听云蕾说了经过,班长啧啧惊叹,说的话跟劫匪一个口气:“黄女侠,你真够彪悍的,以后能嫁得出去吗?”

云蕾啐他:“胡说八道,黄芪男朋友在呢。”

班长看了两眼沙周胤:“哥们儿,你真有勇气。”

黄芪默默地抱着挎包走到沙周胤身边。他拿出纸巾来给她擦汗,玩笑地说:“黄城主,退隐江湖多年你还是这么厉害,这样我不在你身边也不用担心了。”

看,小英就是和其他男生不一样。其他人只会说:黄芪,你这么彪悍,小心嫁不出去!但小英会说:小芪,你还是这么彪悍,我就放心了。

小英一直是最特别、最好的。

过了一会儿机场大巴来了,同学们送她到机场,换了登机牌进候机大厅,还要过两个小时飞机才起飞。其他人纷纷告辞先回去了,只留下沙周胤陪着她。

想和小英多呆一会儿,黄芪迟迟没有安检过海关。两人一起坐在大厅里,机场向外的一面是整幅透明玻璃幕墙,能看到停机坪上各种客机来来往往此起彼落。

黄芪坐的是波音747的大型客机,停机坪上只有一辆,印着澳航Qantas的袋鼠logo。黄芪指着它说:“看到了吗?我就上那辆飞机。”

沙周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又说:“别忘了,一会儿起飞了你要追着我跑。”

他看着她说:“小芪,我会一直追着你跑。”

她忍住眼泪,拿出手机来给爸妈发短信。“小英,这次我不能给你发短信报告行踪了,飞机上手机要关机。”

“没事,”他也把手机拿出来,“上次你发的我都存着呢,我要是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也一样的。”

两只同款的情侣手机并排放在一起,虽然很廉价,虽然旧了,但他们想在一起的心情和其他情侣并无分别,也许更迫切、更强烈。

“对了小英,你回兰陵之后是不是要换手机号?”黄芪突然想起来,问道。

“应该会换吧,以后就一直在那边了。”

“那你这个手机号呢?”

他低头看手机:“这个号码有特殊意义,留着做纪念吧。”

黄芪说:“反正你用不到了,不如送给我,我回来之后还可以用。我这个号码太老了,一直想换个有短信套餐的新号。”

其实要短信套餐也是为了给小英发短信,以后不经常联系不发了,还要套餐干什么。

她把手机SIM卡拆下来跟他互换:“这几天你就用我的,里面还有一点钱。”

插上SIM卡重新开机,屏幕上显示:本机号码13810190327。

飞机起飞关机前,她又看了一遍那个号码。他的生日,和她的生日,就像他们两个人,并排而列,紧紧依偎。

分别是为了日后的重聚,总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站在一起。

飞机缓缓滑上跑道,黄芪回头看去,候机大厅的玻璃幕墙反光强烈,只看到蓝天白云的倒影,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

看不到也好,她怕看见小英孤单地站在玻璃那边,看见他真的追着飞机跑,那种滋味她尝过很多次,一点都不好。汽车火车还能追一追,飞机飞到天上去了,怎么追?

机身抬起加速,渐渐升空。机场、跑道、高速公路、郊外的田野,都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俯视图里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多边形,又被层层云彩遮挡围绕。

那是她的故土,那里有她的爱人,他们都逐渐离她远去。

飞机升上了平流层,匀速平稳飞行,空姐开始给乘客发放纯净水和饮料。黄芪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袋枇杷,昨天摘下来的不能久放,不如现在吃掉。

她把挎包打开拿出枇杷,一层层揭开爷爷为她细心包裹的牛皮纸。

英明神武坚忍不拔的黄城主又哭了,在去往异国的飞机上,离地一万米的高空。她放声大哭,哭得整个飞机上的人都诧异地盯着她看。

世事往往如此,我们越是在意越是悉心呵护的东西,却越是留不住。

爷爷特意为她留的枇杷,小英坐了两夜火车赶回去为她摘来的枇杷,被劫匪拎着跑了一路,一颗都没剩,全撞烂了。

Part2小小的离分——完——

VIP章节 61P3 第1章

黄芪的研究生一共读了六年。

前两年她在澳洲做交流,项目做得很顺利,跟着方教授以第二作者名义在EI收录的期刊上发了一篇论文。环境系的规定是博士要发4篇核心期刊论文,其中至少1篇SCI或者2篇EI,这也是博士毕业的瓶颈所在。黄芪硕士期间就达标了一半,方教授免不了又忽悠她硕转博接着做研究。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她自己也摸出点门道来,兴趣正浓,就同意了,硕士第三年转了博。

其实还有一个小插曲促成了这件事。黄芪从小就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皮肤偏黄,身材太瘦,五官有点男相粗气,不符合大众通行的美女标准。谁知到了国外,也不知道老外的审美观怎么长的,居然有人觉得她有东方美,冒出个爱尔兰意大利混血帅哥追求她。

黄城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东方美说古典一点,参见民国电影老上海画报;现代一点,参见吕燕刘玉玲等受西方欢迎的华裔女星。黄城主觉得自己哪种都搭不上边,至少胸大这点她就完全不符合啊!而且在对男人的审美上,黄城主是绝对拥护东方美的,老外再英俊也只能远观欣赏一下而已,消受不起。

拒绝了瞎眼的混血帅哥,黄芪跟家里视频时把这件事当八卦趣闻告诉妈妈。丁老师说:“小芪,你别妄自菲薄。我看你寄回来的照片,也觉得你这两年越变越好看了。女孩子只要长相端正,好好打扮一下都会漂亮的。再说你内在美也不缺,有优秀的男孩子追求不是很正常吗。”

黄芪玩笑说:“我要是真给你找个金发碧眼的女婿,你不怕被咱们镇上的人唾沫星子淹死?爷爷奶奶能接受得了吗?”

丁老师说:“这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找个老外多时髦,唾沫星子那也是羡慕嫉妒的唾沫星子。来跟妈说说,那个男生什么样的?”

黄芪笑着说:“不行,我还是觉得太夸张了,至少能看上我就说明他脑子不太正常。”

丁老师埋怨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自信?你哪点比别人差?要学历有学历,要本事有本事,要人品有人品,外表也越来越美,怎么就不能有男孩子追?你别因为以前喜欢你的人不怎么样,就觉得自己不值得优秀的男生喜欢。”

黄芪明白她指的是谁,这话就不爱听了。丁老师这两年旁敲侧击打擦边球地在她面前埋汰沙周胤、撺掇她移情别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黄芪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说什么没有本科学历、没有婚房不许来往,那都是缓兵之计,其实就是想把他们俩拆开,等时间长了感情淡了自然分手。

“妈,你别这么说,喜欢我的男生一直都挺优秀的,比这个老外强多了。”

丁老师大概小动作做了两年没见成效,也有点泄气:“小芪,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你现在条件比大学里更好,又是T大硕士,又出过国,人相也漂亮,他到现在还是个包工头,你还真指望你们俩能有什么结果啊?”

黄芪垂眼看着键盘不说话。

丁老师又说:“你现在也二十四五了,谈对象得考虑以后结婚生活的现实问题。就不说他的外在条件、经济能力吧,单说你们俩生活环境差异这么大,在一起能合得来吗?你想想他成天接触的都是什么人什么事,你接触的又是什么人,你们的思想境界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小芪,你从小就挺给我和你爸爸长脸的,怎么这件事就非让我们丢脸呢?”

说来说去还是要面子。找个老外就觉得时髦有面子,不说生活环境思想差异的问题;找个建筑工就丢脸没面子,什么问题都来了。

黄芪又跟妈妈闹得不欢而散。她心里憋着气,正好方教授跟她说硕转博的事,她就一口答应了。丁老师知道还有点错愕:“小芪,你真的要读博?毕业出来年龄可就不小了,你考虑清楚啊。”

黄芪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希望我给你们长脸吗,读个博士还不够长脸?”

丁老师被她气得没话说。

黄芪在澳洲一共呆了三年半,才把合作项目彻底完结。之后跟进后续、发表论文、参加各种国际会议,经常满世界飞来飞去。环境问题特别严重的区域都是发展中国家,她还去过南美洲的原始森林和非洲鸟不拉屎的沙漠。

第六年她终于闲了下来,论文也发够了,回到学校安心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

博士生宿舍是单人间,相邻两间合用一个小厅和阳台。黄芪和阮静合住,阮静属狗,有收集小狗玩具的癖好,屋里堆满了各种玩偶。黄芪不在国内的时候,屋子空着正好给她放东西。

黄芪回来之后阮静那些小零碎就得收起来了,床上桌上堆满了她读博这些年的收藏品,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有个读硕士的师妹来她宿舍玩,帮她收拾东西。

师妹长得娇小玲珑娃娃脸,看着像本科生。黄芪觉得她很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阮静把能收起来的小狗玩具全塞到箱子里,其中有一只毛绒绒眯着眼的哈巴狗,被师妹宝贝似的抱走了。

黄芪问阮静:“狗狗是你的命根子,我问你要一个抱着睡觉你都不肯,怎么师妹要你就给她啦?不公平!”

阮静笑笑说:“那只狗对她有特殊意义。”

几年不见,黄芪感觉阮静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不再每天宅在宿舍里争分夺秒埋头苦读,业余生活丰富了很多,不但养成些小癖好收集点东西,有一天黄芪去她屋里,居然发现她在玩网络游戏。

黄芪出国几年和时代脱节了,还觉得网游是毒害青少年的毒草,只有堕落不上进的年轻人才会玩,所以有点惊讶:“你还玩这个?”

阮静说:“被协会认识的师弟带着玩的,玩了之后觉得还挺有意思,就当放松了。我可没你的运气,在国外逍遥乐不思蜀,博士这么苦闷,都被人叫灭绝师太了,再不找点乐子排解排解还不真憋成变态?”

黄芪在旁边看她玩了一会儿,屏幕上全是各种图标,看得她眼花缭乱:“好复杂的样子。我以前以为你这种好学生都不玩游戏的。”

阮静笑道:“什么叫我这种好学生,说得好像你不是好学生一样,黄博士!你最近不是也挺闲的吗,要不要来一起玩?”

黄芪摇摇头:“算了,玩不明白。我连扫雷高级都没玩通过。”

阮静说:“其实我也是手残党,特别水,随便一个人都能虐我,只能挖挖草做做药当生活玩家,野外还经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黄芪脑补了一下阮静跟人打架鼻青脸肿的样子,意外地觉得有种奇特的萌感。好像牛逼的人有点这种特殊的小爱好、小缺点还蛮萌的,比如《名侦探柯南》里的柯南,头脑那么聪明,玩电子游戏也手残,唱卡拉OK五音不全,一点都不损害他的光辉形象,反而更可爱呢。

阮静也喜欢看日本动画片,同时追好多个,不时介绍各种新番给黄芪看。黄芪对她说:“你还真时髦,年轻人的玩意儿一个不拉。这么多动画片看得过来吗?”

阮静说:“哪有,我也是师弟介绍我看的,他推荐的片子一般都不错。”

黄芪问:“那你出去旅游、玩摄影什么的,是不是也是被师弟带的?”

“是啊。”

黄芪半开玩笑地说:“看来这个师弟对你影响很大嘛。”

师弟师弟的听多了,黄芪不禁留意起来。阮静说的师弟是一名经管学院的男生,比她俩低两届,本科毕业就去银行工作了,和阮静还一直有联系,经常来学校找她。

对师姐这么上心的师弟,说没有居心谁信啊。黄芪后来见过那名师弟,一看他盯着阮静那眼神就明白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阮静那么聪明通透的人不可能不明白,但是她一直没有接受师弟。黄芪问她:“我看师弟挺好的,英俊多金痴心长情人也成熟,金龟婿啊,你还不赶紧上?”

阮静诧异地瞪她:“他比我小三岁呢!”

黄芪也诧异地回瞪:“小三岁算个屁啊!”

没事的时候两人闲聊感情问题,黄芪把自己的经历告诉阮静。她听完叹了口气:“确实,小三岁算个屁啊。”

“就是,”黄城主趁热打铁,“男人的平均寿命本来就比女人短,找个比自己小的不是正好,将来守寡的概率还低呢。”

阮静五年半毕的业,比黄芪早半年。黄芪回来得晚没赶上冬季那波,索性等夏季再答辩,时间也充裕。黄芪毕业离开学校时,阮静已经和师弟领证办酒了,也请了黄芪去参加婚礼。

酒席上新郎官喝高了,一个劲给黄芪敬酒:“我刚知道原来是师姐牺牲自己帮我说了好话,我家阮静才改变主意接受我的。师姐是我的大恩人!今天一定要多敬几杯!”

伴娘在一边嚷嚷:“还有我呢还有我呢!你表白那天我拿自己当反例使劲帮你吹风,阮静师姐才同意的!我牺牲也很大!”嚷到一半被伴郎拉到一边去了。

伴娘就是从阮静那里拿走狗狗玩偶的师妹。让黄芪更吃惊的是伴郎,因为外貌比较特别,她一见面就想起来了,居然是那个食堂吃一斤饭、让小英一直吃醋、女生节失恋在路边喝二锅头的大块头男生。

看到他黄芪终于想起师妹为什么眼熟了,就是在食堂见过的娇小女孩,当时她还脑补假如这两人凑一对要垫几个台阶,没想到被她一语成谶,最后真的走到一起了。算不算她也有点功劳?

阮静一早就定好了工作去向,毕业后留校任教。博士留校是个挺好的出路,方教授也问过黄芪的意思,但她一直没定。

和小英约定的三年已经超期了,但是她并没有忘记。

家里零零散散听来的消息,彪叔在兰陵市混得不错,已经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了。小英一直在他手下,应该也不差。他们的根基在兰陵,如果她留校,隔着一千多公里,爸妈阻挠他们的理由岂不是又多了一条。

下半年她一边慢条斯理地写着毕业论文,一边留意各种招聘信息。博士的就业出路确实很窄,兰陵市又是小地方,机会并不多。

但也许真的是老天垂怜,某天她从实验室出来,看到橱窗里贴了个招聘启事,有几名即将毕业的博士同学也很感兴趣地在围观。过去一看,是一些新兴二三线城市的人才发展计划,吸引博士去地方上就业,条件非常优渥,有的直接就是副处级,有的给车给房给大笔安家费,薪水也很高。

黄芪定睛一看,其中就有兰陵市环保局。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手一滑,六年过去了~

VIP章节 62P3 第2章

初夏时黄芪因为面试回了一趟家,正好赶上枇杷成熟的季节。她回乡下爷爷家呆了两天,抱着枇杷树狠狠吃了个饱。

爷爷已经七十多岁了,但身体保养得好,仍然精神矍铄,开着中医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枇杷树长得枝繁叶茂,爷爷每年都撒很多种子养出小苗来送给邻居们栽种,院子里另外几棵小的也长得很高了。

这几年夏天黄芪都没回过家,上一次吃家里的枇杷还是出国前,说起来爷爷就长叹:“要是知道你一出去就出这么多年,大学那会儿我就应该年年给你寄过去。最后还是小胤那孩子坐火车回来拿的,唉……”

这件事大概让爷爷触动很深,他年纪大了愈发念旧重感情,家里也只有他一直支持黄芪。黄芪默默地啃着枇杷,爷爷又说:“你在国外那几年,小胤隔几个月来找我,一会儿说他干活伤了筋骨,一会儿说阴雨天手术伤口疼,让我给他看。大小伙子身体哪有什么毛病啊,有病也是相思病。反正我老人家也挺寂寞的,就跟他唠叨唠叨你往家里打电话说的那些事儿……最近一两年好像他们那个公司做大了很忙,好久没见他了。”

黄芪不留神被枇杷核硌了一下牙:“爷爷,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去年过年吧,他还给我买了两瓶酒……不对,送酒好像是前年过年。那就是前年秋天?或者去年春天?”爷爷记性也不太好了,“反正很久了。上个月他回来弄房子的事,我正好被你爸接城里去了,也没碰上。”

黄芪心里冒出一个不详的念头:说好的三年之约,结果她没跟小英说一声就读博了,还一读就读了六年,小英不会等不及变心了吧?不然为什么前几年还经常来找爷爷,后来就整年不见人了呢?小英今年也二十八了,虚岁就是二十九,在家乡这边真的算很大龄了呢……

呸呸呸乌鸦嘴,小英才不是那样的人,少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黄芪揣了几颗枇杷出门,看到河对岸小英家的旧房子已经拆掉了,工人们正在搭脚手架造新房,爷爷说的房子的事就是指这个。

黄芪走过去看了两圈,走过来一个工长模样的中年人,她上去搭讪:“师傅,这是给谁家造房子呢?”

工长是本地人,知道镇上的旧事:“就是这家原来的人喽,姓沙的老板。”

“沙老板?哪个沙老板?”

工长回答:“当然是他家儿子,小沙老板,不然还能是吃枪子的那个吗?”

黄芪听到“沙老板”这三个字被冠在小英头上还有点不适应:“这把旧房子拆了造新的,他们家的人还回来住吗?”

工长说:“我哪知道,反正人家有钱,也不差这二三十万造个新的。现在乡下的宅基地管得严了,城里的有钱人精刮着呢,都回乡下翻新老房子把地占住。”

世事变化太快,黄芪印象里小英还是那个被妈妈嫌弃在市区买不起二三十万婚房的建筑工,一转眼就变成别人口中的老板,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些钱造个楼。这几年城市发展迅速,房地产业大行其道,彪叔的公司赚了很多钱,小英应该过得不差。但到底到什么程度,黄芪也没数。

她问工长:“现在乡下造个房子也要二三十万这么贵了?”

工长说:“有贵的有便宜的,像河那边那种老式的砖混结构,给我七八万也能给你造出来。这家是钢筋混凝土浇的,能抗七级地震,用他们自己的设计图纸,造型还挺特别,就要贵一点。”

黄芪心里一动,想起以前小英跟她开玩笑说要自己动手把家里造成城堡造型,就好奇地问:“什么特别的造型?能给我看看不?”

工长掏出一叠纸,给她看电脑模拟的效果图:“就是这样,漂亮不?跟城里的别墅一样吧?”

其实就是个西式别墅造型,在乡下自建楼里显得比较特别罢了,放到市区这都算很普通很低调没什么亮点的别墅。黄芪有点失望,暗暗吐槽自己脑洞又开太大想太多了。谁会真把自己家建成城堡,只会被当成极品围观吧。

她把图纸还给工长:“什么时候能造好?”

工长说:“主人家叮嘱七月份要完工,我们人手多,肯定能按时交付。”

黄芪心想:造房子怎么说也是件大事,主人总得回来;七月份她正好毕业了,不管工作在哪儿一定回来过个假期,到时候……应该能见到小英吧?

环保局的面试也很顺利,初面之后很快通知她去二面,直接局长副局长面试,对她都比较满意,当场签了三方合同,定好毕业离校后两周入职。

爷爷听说她要去机关单位当公务员,还有点担忧:“小芪啊,你这是要去从政当官吗?你干不干得来?”

黄芪说:“现在公务员也不全是当官,我去的是技术部门,还得做研究呢。”

爷爷展开眉头说:“回家乡工作也好。你出国那会儿,我们还真担心你以后就留在外面不回来了。我跟你奶奶还好,还有孙子和外孙女;你爸妈就你一个女儿,老了你不在身边,他们可就孤单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上待遇确实也不错,丁老师和黄老师对她的工作都很满意。只有一直游说她留校做博后的方教授觉得有点遗憾,但也表示理解。

黄芪顺利地通过了毕业答辩,七月初收拾行李回到久别十年的故乡。她在这里成长了十八年,以后也要在这里扎根。这里有她的童年,有她的朋友同学,有她的亲人,还有她最在乎的小英。

可惜一直没能见到小英。她回老家发现小英家的新房已经提前竣工了,闲置晾着散味,而小英没有出现。

中间他回过镇上吗?会有人把她的消息当八卦传递给他吗?他知道她回来了吗?如果知道的话,他会不会联系她呢?

她换了手机,但号码还是原来那个,13810190327,他应该记得的。

兰陵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百多万人口,想不经意间偶遇一个人并不容易。

黄芪入职了一周,觉得不应该这么干等下去。凭什么小英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动向,凭什么一定要他来找她,万一他很忙没空呢,万一他正好没听说呢。明明是她掌握的信息更多,她可以主动去找他。以前的同学,镇上的老乡,总能打听到。再不济她可以先去找给他造房子的工长,肯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

周五下班时黄芪这么想着,决定周末先找几个在兰陵市工作的初中同学打听一下。

在电梯里遇到人事的华科长。华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工作不温不火不功不过,熬了很多年退休前升到科长。黄芪入职就是她接待的,待人和气又热情。就一点不好,像很多机关单位的中年阿姨一样,热情过头爱管闲事,尤其爱管年轻人的闲事。

黄芪刚来时华科长就把她的底摸清了:“周岁二十八是不小了,光顾着读书把终身大事耽误了吧?大城市里二十八岁觉得还年轻,但是在我们这小地方,就有点大了,要抓紧喽!不过你别担心,我手里有的是青年才俊的资源,这事包在我身上!现在名校硕士博士海归回家乡做贡献的多了,保准给你找一个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