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凛闻言一怔,忙定睛看去,果然如上官紫燕所言。他面上一红,窘然把书调整过来,轻咳几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是被堵得一句辩解的话皆说不出。见上官凛狼狈的模样,上官紫燕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开始动手收拾桌案上的东西。这时,有小丫鬟来通报,说是琳琅姑娘来了。
“琳琅姐姐真是能掐会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怎知我们刚说到她,她便来了。”上官紫燕笑道。
上官凛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叮嘱:“一会儿见了琳琅姑娘,你莫要乱说。”
“明白,哥哥你不如先梳洗打扮,我到门口去迎琳琅姐姐。”上官紫燕说罢,人已快步跑出了门。
不多时,上官紫燕便亲昵地挽着琳琅的手臂,二人一同返了回来,琳琅另一只手中还提了一只竹篮。她跨进门,将竹篮放于桌上,含笑询问:“上官公子身体可好些了?”
“托琳琅姑娘的福,病已痊愈。”
上官紫燕插话道:“多亏琳琅姐姐帮忙,哥哥的病才能好得如此快。”
“我也没做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琳琅说着,自竹篮中取出一只盘子,上面盛着几块精致的糕点,“昨日我与几个姐妹去城郊的百花园采了一些花,其中不乏有清肺去热功效的,我取花瓣制成一些小点心,拿来给你们尝尝看。”
“琳琅姐姐真是温柔贤淑,若哪个男人能娶到你,当真是有福之人。”上官紫燕说着,瞥了自己哥哥一眼。
“妹妹说笑了,以琳琅之身份,对嫁人早已不做打算。”
“琳琅姐姐不必心灰意冷,那陈万良对你好,难道其他男人就不能?说不定很快便会有好男人出现,哥哥,你说是不是?”
上官凛无奈地摇头,不知该如何接上官紫燕的话,只得歉然向琳琅道:“紫燕就喜欢开玩笑,琳琅姑娘你莫在意。”
“不妨事,既提到陈老板,眼下上官公子你身体已好,可要去钱家看看?”
“我正有此意,待我稍作准备,我们便出发。”上官凛转向上官紫燕,“紫燕,去叫上何捕头,与我们一同前往。”
去钱家的路途上,何捕头向上官凛汇报了这几日查到的与钱梁相关之事。原来这钱梁,本也是出身官宦人家,但他自小不学无术,长大后更是游手好闲,整日与一帮狐朋狗友厮混。钱老爷去世后,钱家没有了庇佑,身无功名的钱梁依旧没任何收敛,常混迹于赌坊、青楼之中,很快便将家业悉数败尽。最后他变卖了府邸,搬至现在的住处,一群酒肉朋友亦离他而去。可不知何故,几年前他又故态复萌,且出手阔绰,纵情声色,未见他有何正经营生赚钱。
很快几人便在琳琅的带领下来到钱梁家门前。其实他的居所尚算不得偏僻,只是被几道弯曲迂回的小巷和巷中低矮的民居遮掩,有些不好找罢了。
“如此说来,这钱梁根本就是个无赖。”上官紫燕嗤之以鼻。
上官凛打量着眼前的院落,比起周围其他简陋的草房,钱梁的住所算得奢侈许多,但亦无法想象他从官宅搬至这里的落差,可见之前他曾有怎样落魄的景况。
“先去会会他再说,何捕头,上前去叫门。”
随着一阵脚步声,院门被打开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一张尖削而略显苍白的脸,一双小眼睛戒备地打量着众人,见到站在不远处的琳琅,这才露出一抹调笑的神情,将门又敞开了些。
“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风月楼的琳琅姑娘吗,自己来找我私会就罢了,还带这许多不相干之人干什么?”
钱梁话中显出的猥琐口气,让几人听了皆有不快。上官紫燕刚欲开口,立于门边的何捕头已一脚踢开了大门,直撞得身材瘦小的钱梁后退了几步,险些坐在地上。他怒目道:“我们是衙门的人,大人有话要问你,才找来这里,若再放肆,就直接拿下你,关到牢里去!”
钱梁愣愣地看了何捕头片刻,忽而跺着脚鬼哭狼嚎:“官差不讲理啦!要杀人啦!没有王法啦!”
上官紫燕被他杀猪般的声音扰得皱起眉,飞身闪到他背后,抬脚向他膝后用力一踹,还没来得及收声的钱梁,便整个人往前倾去,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了地上,成功住了口。
“紫燕,不得无礼。”上官凛话虽这样说,人却是不紧不慢地踱到钱梁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缓缓开口道,“何捕头,将钱公子扶起来。”
何捕头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捞,便有如提小鸡一般拽起钱梁,让他站稳。但钱梁此时浑身已沾满了尘土,脸上也不能幸免,再配上他一副呆愣的表情,甚是狼狈不已。
“钱公子,你无须紧张,在下上官凛,乃刑部主事,今日前来,是因米商陈万良一案有事询问,还望钱公子你能配合。”
“瞧瞧,还是官老爷说话中听,有什么话进来说好了。”钱梁回过神,拍了拍身上的土,重又恢复了无赖的模样,“不过我也很忙,你们问完赶紧离开,可别耽误我太多时间。”他说罢,也不招呼其他人,自行转身向屋内走去。
出人意料的,屋子里并非杂乱不已,反倒像是刚收拾过,处处透着整洁。钱梁一进屋,便一屁股坐于椅上,将双脚跷到面前的桌子边缘,斜睨着眼,一派悠闲。上官紫燕摇摇头,怎么也无法相信他会有打扫屋子的行为。与其说眼前的钱梁是家道中落的纨绔子弟,不如说他更像个混迹于市井的地痞混混。
“大人随便坐,我这儿庙小,容不得大和尚,可别说怠慢了衙门里的人。”钱梁随意一挥手,毫无诚意道。
上官凛在一旁坐下,方开口询问:“钱公子,你可认得陈万良?”
“就是前些日子护城河里捞上来的那个死人?不认识。”钱梁想也未想便回答。
上官凛取出扇佩放在桌上:“那么,你又是否认得此物?”
“这不是我的东西吗?难怪我找了多日都未见,原来是被官府的人捡去了,此乃我传家之宝,丢不得,多谢大人给我送还回来。”
钱梁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扇佩。可还未触到,便被上官紫燕从旁一拍,先他一步拿在手中斥道:“这是命案关键证物,岂是你说拿回就能拿回的?”
钱梁被她拍得身形一晃,忙收回桌上交叠的双腿支撑。他微微皱起眉,手竟不经意地抚着胸口,本就并不红润的脸色,看起来越发苍白。上官紫燕不屑地一撇嘴,他装这般模样给谁看?一个大男人,何至于如此羸弱?更何况,自己只是轻打了一下他的手罢了。
有了方才院子里一幕闹剧,其他人对钱梁的夸张表现也不以为意。上官凛继续追问:“钱公子,何以解释我们在护城河中发现了你的扇佩?”
“我…”钱梁长喘了一口气才答,“我想起来了,前…前几日,我曾去过河边,许是…许是那时候掉进水里…未发现…”
“钱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见钱梁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额间也隐约渗出细密的汗珠,琳琅忍不住走上前询问,并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帕子,为钱梁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我…我…”钱梁此时气喘得更急,仿佛每一口气都要用尽全力,他一手顺势紧抓住琳琅的皓腕,浑身颤抖不已。
上官凛等人这才觉察出钱梁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确有不对劲。他们忙围拢到钱梁身边,钱梁已是满面涨得通红泛紫,眼中翻白,神志渐渐模糊,喉咙中随着他一口紧似一口的倒气,发出闷雷一般的声响。
“钱公子,你怎么了?”上官凛轻拍钱梁的脸颊问道。
钱梁已无法再答话,周身瘫在椅子上开始抽搐。他空着的一只手扭着胸口处的衣衫,另一只手仍死死拉着琳琅,一双狂乱的小眼睛牢牢盯住琳琅,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药…药…”
琳琅追问:“钱公子你生了何病,可是有药,放于何处?”
钱梁瞪着琳琅,视线终于慢慢黯淡下去。他又挣扎了几下,口中溢出一道白沫,双眼一翻,倒在椅子上不再动弹,握着琳琅的手也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钱公子?钱公子?”琳琅吓得六神无主,只得望向上官凛。
上官凛探了探他的鼻息,面色凝重道:“已无气息。”
“死了?”上官紫燕惊疑道,“怎会好端端的,说着一半话就突然死了?”
上官凛轻叹一声,安排着:“何捕头,你尽速回衙门去找些人手,将钱梁的尸首抬到常仵作处检验,再将这屋内仔细察看一番,找找有无可疑之处。紫燕你暂且看守在此,勿让其他闲杂人等入内。我先送琳琅回风月楼,稍后便赶回来。”
上官紫燕有些担忧地看看似是受了惊吓兀自愣怔的琳琅,又扫了一眼钱梁的尸首,点了点头。
未入夜的风月楼,不仅门窗紧闭,连门前车马都少了许多,在午后阳光的笼罩下,显得安静而清冷。上官凛与琳琅下了马车,琳琅在大门前驻足,垂首轻声道:“上官公子,送到这里便可。”
“既已到门外,我索性送你上去休息。”
“我没事,不必麻烦上官公子。”
“琳琅你此言可是不把我看做朋友?”上官凛坚持道,“当日我染了风寒,全靠你热心相助,如今我只是多送几步路程而已。”
琳琅眸光一闪,迟疑片刻道:“既然如此,就请上官公子上来喝杯茶。”
不知是否尚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全然缓过神,琳琅上楼的脚步行得略显缓慢。上官凛也体贴地不催促她,二人一前一后,踏上二楼比平时多用去了些时间。
琳琅停在房门前,伸手推门的动作顿了顿,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着布衣丫鬟模样的少女走过,见琳琅向她笑笑道:“琳琅姐姐回来了?对了,方才我打扫时丢杂物,顺手将你房中火盆里的灰烬给倒掉了。”
琳琅点点头,柔声回应:“谢谢小环。”
“这秋虽冷,但还不至冬寒,琳琅姑娘已开始点火盆了?”待小环走远,上官凛随口问。
“只是拿出来烧些废弃之物罢了。”琳琅随口答道,推门闪开身,“上官公子请进。”
琳琅房中依旧如上官凛前次所来一般,无太大变化。屋子之内,依稀飘荡几缕花香,丝丝扑鼻。上官凛深吸口气,奇道:“琳琅姑娘所用何种熏香?味道怎如此独特?”
“并未燃香,许是昨日取鲜花花瓣做糕点时,余留在房中的香气。”琳琅说着,倒上两杯茶,与上官凛隔桌相对而坐。
上官凛望了望她的神色,小心询问:“你可还好?毕竟你一个柔弱女子,不比我们见惯了生死之事,是否还会觉得惊怕?”
琳琅轻摇了摇头,娇美的脸上闪过一抹黯然:“陈老板对我好些,便死于非命。眼下我才带你们去寻钱公子,他竟也突发疾病而亡。琳琅只在想,我果真是不祥之人,上官公子也离琳琅远些为好。”
“此话怎能这样说?”见琳琅面露哀伤与落寞,上官凛情不自禁握住她放于桌上的手道,“琳琅你是个良善的好女人,不该将一切归罪于自己头上。”
“上官公子…”
琳琅盈盈的眼眸凝视着上官凛,片刻才动了动,面颊嫣红地欲抽回手。上官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慌忙放开琳琅站起身。
“失礼了。还有事待我回去处理,琳琅姑娘你既已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
说罢,他急匆匆告辞,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上官凛回到钱家,钱梁的尸首已被抬走,何捕头正指挥几名官差四处翻动查找,上官紫燕亦在旁帮忙。
“可有发现?”上官凛踏进门问。
“才刚开始,见到的都只是些寻常之物,并无太多发现。”何捕头答道。
“大人,找到些财物,请您过目。”
官差恭敬行礼,递过一个布包,上官紫燕走过来接手,放置在桌案上打开。里面金银满目,在阳光照耀下,明晃晃只觉刺目。上官紫燕随手翻着一旁的银票,不时碰到金银元宝,发出叮咚的声响,不禁令人咂舌。
“不是说钱梁家中财物皆已散尽吗?怎家当如此丰厚?看这数额,普通人家过上大半辈子绰绰有余。”
上官凛向何捕头吩咐:“带回去清点数目。”
上官紫燕疑惑道:“钱梁既无业,这许多钱财从何而来?”
“恐也并非什么正路所得。”何捕头不屑地摇头。
“大人,这里也有发现!”几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官差趴于床边的地上,正往床榻下张望。上官凛等人忙快步走了过去。
“有何异状?”
“床下面好像有东西。”
何捕头亦弯身道:“取出来。”
那名官差在何捕头的帮助之下,手脚并用爬向前,从床下取出一个沾了些许灰尘的包袱,在众人面前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瓷枕,枕的右端一角,一块已干涸的血迹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
“收藏于床下,我看定是心里有鬼。”何捕头道。
上官紫燕扯了扯上官凛衣袖:“哥哥,常仵作不是言道,陈万良致命伤乃是头部遭到重击所致?你们是否尚未找到凶器?”
上官凛点了点头:“何捕头,将此物送到常仵作处,让他与陈万良伤口比对,看有几分吻合。”
何捕头领了命,带着几名官差先行拿着证物离去。唯有上官紫燕依旧留在屋中,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上官凛见状,转头问道:“紫燕,还在想些什么?”
“总感到有些疑惑罢了。”
“说来听听。”
“若说那瓷枕便是打死陈万良之物,就可说是凶器,钱梁因何不尽早销毁掉,反而藏匿于家中?被发现的危险岂不更大?”
上官凛抚了抚下巴道:“你这样一说,倒也不无道理,现在紫燕你打算怎样做?”
“我也不清楚。”上官紫燕略一思索,“方才只搜了这屋内,哥哥,我们去院中再看看可好?”
兄妹二人走出屋,在院子里踱着步,四下仔细打量一番,上官紫燕最终在一株植物前停下脚步。上官凛走到近前,端详片刻问:“这树未见异常,紫燕你可是觉得有何不对之处?”
“哥哥,你看那是什么?”上官紫燕指着树下一些褐色粉末状物。
上官凛蹲下身,取了少许在手心,凑于鼻下闻了闻,又交给上官紫燕:“好像是药渣。”
“这里仅有钱梁一人居住,也就是说,他平日里就在服药?”
“眼下尚不清楚是何种药物,还是拿些回去,一并交给常仵作查验,方能得出结论。”
“许能对常仵作确定钱梁死因有所助。”上官紫燕应道,“也希望使得案情早有进展。”
上官凛赞许地凝视上官紫燕:“紫燕你比从前稳当了很多,亦学会细心观察了。”
“青翊曾说,查案要处处细留心,才能…”
上官紫燕说到此忽然收住话尾,沉默下来。上官凛轻叹一口气:“紫燕,有些事,并非逃避便可以忘记。”
“我不懂哥哥何意,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上官紫燕微微一笑,先向门口跑去。
上官凛露出无奈的神情,他知道上官紫燕一直在竭力避开青翊不谈,仿佛这般便可抹去他曾存在过的事实。但在上官紫燕心中,感情既已生根萌芽,是否真能就此消除?住进了一个人的心,怎还能恢复如初?
常仵作忙碌了一天,至第二日,才带着所有查验结果赶到上官凛处。与常仵作一同踏进门的,还有一位令人意想不到之客。上官紫燕见那身着麻色衣衫的俊朗男子,展露一抹开怀的笑颜,忙快步迎上前去。
“白师兄,你怎么来了?”此人正是有段时日未见的白清远。
常仵作从旁解释道:“我在来此的路上,正遇这位白公子去往刑部打探上官大人住所,一问之下,原来是紫燕姑娘的师兄,便带他前来了。”
白清远清朗一笑,多日前留下的阴霾,似乎在他脸上淡去了许多,眼角眉梢的哀戚之色,随着时间亦慢慢融化。他答道:“疫病最近已得到控制,不再横行,庄内事务略清闲下来,我安顿好一切,自然是先来看你们在京中过得可好。”
“无非是整日忙碌查案罢了。”上官紫燕拉白清远在桌边坐下。
“京城之大,怕是案子多得查不完。”
“可不是,哥哥前些天还染风寒病了一场,那时若是师兄你在便好了。”
白清远闻言,转向上官凛关切地问道:“上官大哥病了?现下身体可还好?”
“皆已痊愈。”上官凛点点头,“清远你又如何?”
白清远敛了笑意,神情中依旧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苦涩:“虽然身边少了些人,寂寞不少,但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总要去习惯,时间一久,便渐渐不再去想了。”一旁的上官紫燕闻言,沉默着似是若有所感。
“你能放得下甚好。”上官凛看看一直站在原地的常仵作,又向白清远道,“今日我们还有些案情需要商谈,清远你且稍坐片刻,一会儿办完公务,我定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你一番。”
“上官大哥先忙正事要紧。”
“常仵作,将查验结果呈上来。”
闻听上官凛唤到自己,常仵作上前几步,把记录交与上官凛问:“不知大人打算从何处先听起?”
“就从钱梁之死说明便是。”
“经属下对钱梁尸首查验,此人应是死于哮喘之症。”
“哮喘?”上官紫燕疑惑道,“这病症会死得那般突然?”
“哮喘又称喘鸣,喘以气息言,哮以声响名。哮喘一症,大多病在肺,以邪实为主,久病及肾,正气不足,反复发作,病程较长,常出现肺、脾、肾三脏俱虚之现象,新病多邪实,宿疾多正虚,属下见死者脾肺之状,恐患病久矣。”
“紫燕,你们所说之人,可知死时是何症状?”问话的人乃白清远。
上官紫燕想了想才答:“当日我们皆在场,那钱梁死前好似甚为痛苦,气息紊乱粗重,紧抓胸口不放,面色胀紫,发病不多时便断了气。”
白清远追问:“可有听到他喉咙中发出闷响?”
紫燕点头道:“确实如此,师兄如何得知?”
“那便是了,《金匮要略》所载,咳而上气,喉中水鸣声。”白清远进而解释,“哮病之因,痰饮留伏,结成窠臼,潜伏于内,偶有七情之犯,饮食之伤,或外有时令之风寒,束其肌表,七情之气,伤于五脏,亦能为喘。如你所说,综合方才常仵作结论,此人定死于哮喘之症,不会错。”
“这位白公子所言甚是,听公子姓氏,又熟读医书,加之曾提及山庄,敢问可是出自名医山庄?”常仵作忙问。
不待白清远回答,上官紫燕已迫不及待道:“白师兄正是名医山庄的当家人白清远,常仵作,你也听闻过名医山庄?”
常仵作当下向白清远深深一礼,恭敬道:“失敬了,名医山庄名满天下,行医者更是无人不知,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不过都是大家看得起白家,所给的赞誉罢了,不足挂齿。”白清远谦逊地摆手,“倒是我贸然插话,打断了常仵作,还请继续。”
常仵作的话题重又回到钱梁一事:“哮喘一症,多成宿疾,天阴欲雨缠绵,前几天京城连日阴雨连绵,若不按时服药,表出行痰,很容易聚而成疾,致使脾失健运,痰浊内生,上干于肺,壅塞气道,诱发哮喘。”
“常仵作你的意思是说,钱梁并未服药?”上官凛询问。
“不然。”常仵作摇摇头,“大人您带回的药渣,经属下查验,内含砒石等物,正是医治哮喘之药方,可剖开死者胃部,却未见用药痕迹,只有些滋补汤剂,至少死亡前三天左右不曾服过此药。”
上官凛沉声道:“也就是说,钱梁明知自己有哮喘宿疾,亦一直用药,唯有我们去前三日偏停了药。”
“那应是有何原因才是。”上官紫燕也显得疑惑重重,“可只停药三日,便会如此致命?怎偏巧就死于我们去时?”
白清远缓缓补充:“诱发哮喘,除常仵作所提阴雨之故,还可能因惊暴触心肺,惊则气乱,气虚急喘,加之未服药,几种病因交融,突发病而亡也不足为奇。紫燕你们前去,定是为问案,他一时心中惊怕紧张,恐也是原因其一。”
“当日我们正询问扇佩之事,看来这钱梁果然有问题。”
“另外,大人你们取回瓷枕,上面血迹可确定乃是陈万良所有,右下角大小亦与陈万良尸首头部伤口相吻合。”
上官凛颔首:“如此说来,在钱梁家中发现的瓷枕,便是打死陈万良之凶器。”
“是钱梁杀了陈万良?他为何要这样做?若说求财,钱梁家中搜出金银甚多,且陈万良随身又能带多少钱财?钱梁是在何处杀了陈万良?”上官紫燕质疑,“而且,我始终觉得,钱梁之死,未免有些巧合。”
上官凛沉吟道:“紫燕你所言有理,在诸多疑点尚未完全查清前,我们不可就此草率结案,我已差何捕头再去调查与钱梁相关之人,看能否有所收获。”
案情的分析暂且搁置下来。常仵作离开后,几人商议让白清远先行安顿在客房歇息,待到用膳时,一起上街逛上一逛。
说是带白清远上街,其实常入京城的白清远,远比上官凛兄妹更熟悉京中的一切。三人转出住所,在白清远的引领下,决定前往酒楼用午膳。在一家香烛店门口,眼尖的上官紫燕见到个熟悉的身影。
“琳琅姐姐!”
琳琅闻声一怔停下脚步,展露出娇美的笑颜。她缓步走出香烛店门,手中还挽着一个竹篮,篮上覆着一层黑色麻布。走至几人面前,微微一礼道:“紫燕妹妹。”
“真巧。”上官紫燕上前亲热地拉着琳琅,指了指身旁的白清远道,“这位是我师兄,白清远,白师兄,这是琳琅姐姐,我们初来京城时,受了她诸多照顾。”
琳琅与白清远互行了礼,目光又转向上官凛。二人对视间,似皆忆及上次在风月楼中上官凛离开前那盈盈一握,不禁赶忙别开视线。
“上官公子。”
“嗯。”
简短问好之后,琳琅和上官凛便都沉默下来,两人间涌动起一丝莫名的微妙气氛。
上官紫燕在他们之间巡视片刻,仿佛嗅出些许异样,继而意味深长一笑,向琳琅道:“琳琅姐姐,我们现下要前往酒楼用午膳,你也同来吧。”
琳琅面带难色推辞:“我今日尚要去办些要事,怕是不能答应妹妹之邀了。”
上官紫燕虽有些遗憾,却也不勉强琳琅,只得不舍地放开她:“好可惜,那琳琅姐姐你先去忙,改日我再去找你玩。”
琳琅含笑点了点头,同几人道别后,快步离开了。
紫燕三人又行了不远,便来到京城热闹的酒楼之一——食香楼。不同于京中只款待富贵之人的大酒楼,食香楼将菜色分门别类,价钱亦不一,且颇具特色,自然也就吸引了不同阶层的人前来光顾。此时虽还未至正午,酒楼大堂里的位子却已坐了八九成,天南地北的谈论声交织成一片,显得甚为热闹。
他们并未去往二层专设的单独厢房,而是随意在大堂一角择一张空桌坐下来。能边吃边聆听京中趣闻八卦,了解新近发生之事,倒也不失惬意。
“我方才进城,见城门口关卡都已撤销了。”在上官紫燕他们身旁,两名衣着体面的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人言道。
同桌之人将一口酒送下肚:“你这几天没在京城,所以不知道,撤了已有许多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