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暗道并不长,亦非什么大工程,几日足矣。”青翊想了想,“我幼时住于翊祥宫,那两个房间未曾有人使用,是我这番重返宫中后,谨言和慎行才搬了进去,也就是说,有人知我回宫日子,在此之前布置好暗道,以便谨言、慎行二人出入。”
“说到底,究竟是否二皇子所为?”
青翊不确定地摇摇头:“在未有更多线索之前,尚不能定论。”
上官紫燕轻叹一口气,依偎进青翊怀中,汲取着片刻的温暖。眼前迷雾重重叠叠,有种愈想要挣脱出来看清真相,却愈在这复杂的阴云中徘徊不尽,越陷越深的无力感。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日青翊并未带上官紫燕去往皇上寝宫,而是在翊祥宫等候钱思仁的到来。正午刚过,钱思仁便如约前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兵士打扮之人。那人低着头小心步入殿中,待看清他面貌,上官紫燕不禁欣喜唤道:“白师兄!”
几人打过招呼落座,青翊又重为钱思仁与白清远做过介绍。上官紫燕已端了茶水上来,分别摆放至各人面前。
“白公子乔装至此,二皇兄那边可有怀疑?”青翊转向钱思仁问。
钱思仁不紧不慢端起茶盏,品了口茶,唇边扬起一丝浅笑:“二皇子今日也未出现在皇上寝宫,因此带白公子出来很是容易。”
“那便奇怪了,二皇兄不是每日必紧盯父皇处举动吗?”
“听说正因丢了金锁,在自己宫中大发雷霆,遍地寻找。”
上官紫燕在旁问道:“他会不知金锁遗落在了慎行房中?”
“许是为了避人耳目,假作丢失,弄得人尽皆知,届时即便在别处发现金锁,他也可说是被人偷去,一概不知,推脱得一干二净。”钱思仁接过上官紫燕的话。
“二皇子可是做了何事?”白清远似从他们对话中听出些许端倪,“为什么要寻金锁?”
紫燕将金锁来历及宫中发生之事,从慎行之死,到探得暗道,都与白清远叙述了一番。结尾补充道:“但目前尚不知二皇子是否为真凶。”
白清远点点头:“查案并非我所擅长,可有何处我能帮上忙?”
上官紫燕忽而想到昨晚与青翊的对话,她看了看青翊:“青翊确有一事,需要白师兄你相助。”
白清远亦将目光转向青翊:“尽管开口无妨。”
“白公子可听过铁骑将军之名?”青翊问道。
“铁骑将军谈不屈?”
“不错。”青翊继续说下去,“我眼下需寻到他,请他出面,帮忙说服朝中一些握有重兵的武官,在未有兵符的情况下,得以与二皇子和倭国势力相抗衡。但自谈将军隐居后,便难以找到他的踪迹,不知可否借用名医山庄之人,四下打探一下消息?”
白清远露出颇为疑惑的神情:“用名医山庄之人不成问题,可这寻找谈将军,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询问紫燕不是更为便捷吗?”
众人随着白清远的话语,视线顿时都集中在上官紫燕身上。上官紫燕指着自己,莫名道:“我?师兄可是开玩笑?我怎会知道谈不屈将军下落?”
“是啊,小燕子如知晓,早就说出来了。”青翊亦不解地开口。
“紫燕你比我和师父在一起时日长,会不知他老人家情况?”
“师父?”上官紫燕呆呆反问,“又关师父什么事?”
青翊却仿佛已经了然:“白公子是说,你们的师父,便是谈不屈将军?”
白清远肯定地颔首:“家父与谈将军有些交情,当年谈将军在战场上身负重伤,险些送命,是家父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因此谈将军归隐后,同家父仍偶有书信往来,家父也是因为这般,才送我至谈将军处,习了几年武,但不承想,谈将军还收了紫燕这个徒弟。”
“难怪堂堂名医山庄继承人,会去和一村中老者习武。”青翊有些不相信地看了看上官紫燕,“小燕子,你确定你这身‘半碗水’的功夫,真是和谈将军所学?”
“我习武时总贪玩,未能习得师父真传。”紫燕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再者说,我怎知师父是这般了不起的人物?”
“你同谈将军习武多年,竟不清楚他姓名、身份?”
“我一向只叫他师父,师父也从未说过自己的事情。”上官紫燕回忆道,“当年我去邻村的小溪中摸鱼,师父正巧也在此钓鱼,他说我吓跑了他的鱼,尚年幼的我一时气不过,打翻了他的鱼篓,放掉了所有的鱼。谁料师父不但没有生气,还拿了饼给我吃,说觉得我与他甚为投缘,为了补偿他的鱼,叫我跟他习武。我那时并不明白何谓习武,回家告知爹娘后,他们觉得调皮如我,习武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我便开始在师父那里学习了。”
青翊牵唇而笑,眼前似乎能浮现出幼时古灵精怪的上官紫燕模样:“你还真乃有福之人,误打误撞也能拜了谈将军为师。”
“那谈将军现在何处?我立即派人去寻。”钱思仁沉声道。
“我走时,师父仍住在原来的村子中。”
“我认得师父住处,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回去先差人再查看一下,若师父还在,我走上一趟便是。”白清远主动承担下来。
青翊略一思索:“我也觉白公子去比较好,他毕竟与谈将军相熟,若思仁你的人贸然前往,恐谈将军不会答应帮忙。”
“此言也有道理,我们就等候白公子消息了。”钱思仁应道。
谈不屈一事有了眉目,几人顿觉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再交谈起来,气氛亦轻松了许多。又闲聊片刻,白清远方起身告辞,回去安排寻找谈不屈。钱思仁则如来时一样,送了白清远出宫去。
待二人离开,正欲收拾东西的上官紫燕却对着几个空杯盏出神。青翊见状疑惑问道:“小燕子,在想些什么?”
“青翊,你可是曾说,钱大人惯用左手?”
“确实如此,他自幼便有这习惯。”
上官紫燕盯着钱思仁方才用过的茶盏,喃喃似自语般道:“可是好生奇怪,以前我住在师父那里时,隔壁亦有个人惯用左手,他每次前来做客,茶盏摆放方向皆与用右手之人不同,且他家中诸多物品,为方便使用,也明显不同于常人,为何我上次去钱大人办公之用房内,却未发觉相异之处?”
青翊闻言神色一滞,深邃的眼眸中一抹凝重之色渐渐会聚。良久,他才沉沉开口:“小燕子,我们可能从始至终忽略了一些尤为重要的东西…”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苍凉,恰如这初冬凛凛冷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距京城五里的松林中,虽浸染了冬日的严寒,却也只有少许松树枝叶微微泛黄,大都依然苍翠挺拔,傲然而立。高大且密实的树木,遮去了冬日里本就不甚明亮的日光。从中间穿林而过的官道之上,也因树影斑驳,显得冷清阴郁。
“驾…驾…”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这一片静寂,一名面容俊朗的男子打马而来,尽管匆匆赶路,却仍清爽如一抹旭日。
林中微风骤起,吹得树枝左右摇摆。白清远坐在马上,四下望了望,又将目光复调回到眼前道路上,只是手中扬鞭似乎更急。虽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在周围隐隐浮动,但他未忘记自己此行的任务。于是,他紧了紧身后的包袱,继续前行。
忽然,从官道一旁的密林中无声地伸出一支吹筒,因被松树遮蔽,只露个手指粗的筒尖和一双冰冷麻木的眼睛。那双眼半眯起,凝神注视着白清远的身影,仿佛一只等待捕获猎物的猛兽。他将吹筒缓缓凑至唇边,瞄准浑然未觉的白清远。
噗的闷响,竹箭应声而出,划破凝滞的空气,凌空射向马上的白清远。箭头上镶着的金属,穿过几缕阳光时,闪动刺目的光泽,依稀可见上面暗黑点点。
白清远似乎亦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稍一侧身,但要躲闪已来不及。虽未正中心脏,箭还是没入他侧身。他忙用手一握,衣袍上顿时渗出鲜红的血迹。白清远在马上一摇晃,整个人跌落下来,几个翻滚之后,掉下左侧不远处的山坡,只闻树枝一通乱响,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吹箭之人这才自隐身之处走出,行至白清远落马处,站于山坡旁端详。一排排林立的松树遮住视线,难以看清山坡究竟有多高,可坡上树木丛生,尖石突立,滚下去即便是不死,也定伤得不轻。更何况,白清远还中了涂有剧毒之利箭,想必不见尸首,人亦上了黄泉路。
思及此,他将吹箭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依旧是那幽暗石室,甚至两张相对而坐的面孔都不曾改变。
“上次你送来消息,言及他们已去寻找谈不屈,现今结果如何?”南玄礼问话中流露出些许急切。
另一人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担忧:“去寻谈不屈之人,我已处理,根本不会到达谈不屈处。”
南玄礼闻言,神情才略有松懈:“那便好,你早说有所准备多好,害我虚惊一场。”
“欲成大事者,怎会因这点意外便自乱了阵脚?”对方望着南玄礼的眼中闪过一抹轻蔑,但却被他掩饰得甚好,面上维持着平静自若,“不过,既然三皇子那里已开始伺机而动,我们也该加快些步伐,你进行得如何?”
“朝中群臣依然如故,握有兵权的武将们,没有兵符恐难以调遣。”
“这不用你说,我亦明白,只是太子顽固得很,怎样都不肯说出兵符下落,他如此做,想必是还抱有一丝幻想。不过也无妨,没有了谈不屈这条路,三皇子同样无法用兵,唯今之计,便是动用倭国兵马,围住禁宫,逼群臣归服,使太子认清大势已去,让位于你。”那人想了想又道,“届时三皇子亦无力回天,你便可一举除掉太子与三皇子,以皇上身体不适为由,顺水推舟继位。”
“倭国已差人传了信,他们的人,十日内必可到达京城外。”
“十日。”另一人重复道,“告诉他们,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南玄礼狂妄一笑:“何变之有?我就不信三弟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大局未定前,万事需谨慎。”
“你太多虑了,有我们二人联手,坐拥天下岂非指日可待?十日,至多再需十日,我便是皇上了,哈哈…”
南玄礼愉悦而满足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石室之中。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成功中的他,却并未发觉,坐于他对面之人,始终默然看着他的举动,无意识地以手敲击着石桌,唇边噙着一丝望不出深意的轻浅笑容。
烛火摇曳间,似乎另有一番风雨,在这十日间待机生成。
“我定要去一趟!”
“不可,我不能同意让你去涉险。”
钱思仁还未步入翊祥宫大殿,便听闻里面传出一阵争执之声。他脚下并未停顿,笑着走进殿中,朗声招呼道:“我可是来得不是时候?”
“思仁,此言差矣,你来正好,也帮我劝劝她。”青翊面容中显出几分无奈。
“哦?”钱思仁闻言挑眉,又望了望瞪着双眸一脸不妥协的上官紫燕,“少见你二人有闹僵之时,究竟所为何因?不妨说来听听。”
上官紫燕抢先急道:“白师兄出发去寻师父,人走了四五日,都还未见丝毫消息,我担心他路上出了事,想出宫去探看一番,青翊就是不肯。”
“眼下危机四伏,谨言、慎行已死,尚不知是否会有人对你不利,我又怎放心让你离开我身边?”
“紫燕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白公子许是急于赶路,才没同你们联络。”钱思仁安抚上官紫燕。
“不会。”上官紫燕摇了摇头,“我了解师兄,无论怎样,他皆会传信来报平安,断无可能如现在这般音信全无,肯定是遇到了麻烦,我要去亲眼确认一下才好。”
“不管你如何说,我绝不应允此时让你离宫,唯有留在翊祥宫,于小燕子你来说,才是最安全之处。”
“若我执意要去,你能奈我何?”上官紫燕不服气地看着青翊。
青翊凝视她片刻,缓缓沉声道:“我会不惜动手来阻拦你,小燕子,你理当知道,凭你的功夫,并无半点胜算,我劝你还是莫要尝试为好。”
“你…”上官紫燕为之气结,怒视青翊,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愤然哼了一声,索性别过脸赌气不再开口。
钱思仁打破了上官紫燕与青翊之间的僵局,插话进来道:“紫燕,休怪青翊,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我同他自幼结识,他一贯处事洒脱淡然,还未见他如此在意过何人,足见你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
上官紫燕面色有所缓和,又侧目偷偷扫了青翊一眼:“我当然明白他是为我着想,但我同样不放心白师兄那边,更何况,白师兄此行,身系宫中形势和青翊的成败,我岂能等得下去?”
“原来你二人乃相互关切至深,方会有此争吵,倒让我这孤家寡人心生羡慕。”钱思仁笑道,“其实,紫燕如真要出宫去看看,也并非完全不可。”
上官紫燕面露希冀之色,青翊也关注地忙询问:“思仁你有办法?”
“你所忧虑,无非是紫燕的安全,莫忘了,我可以自由出入宫中,既然这样,何不将保护紫燕的任务交与我?我带她出去,再将她平安送回便是。”
青翊迟疑道:“思仁你愿帮忙自是最好,但你公务繁忙,怎好意思劳烦你?不然你派暗影护送小燕子即可。”
“这…暗影近期不在宫中,被我差往别处做事去了。”钱思仁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紫燕对你而言何等重要,我需亲自保护,方能安心。”
“思仁此言,看似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我就暂将小燕子交给你了。”
“你可是同意了?”上官紫燕扯着青翊衣袖,欣喜而问。
“有思仁在,我便可放心,小燕子,你莫要给思仁多添麻烦。”青翊叮嘱,上官紫燕连连点头应允。
“不知紫燕你打算何时动身?今晚我执勤结束离宫时,带你一同出去可好?”钱思仁问。
“还要等到天黑?”上官紫燕急切道,“不能白天就走吗?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小燕子…”青翊示意她不要强人所难。
“不要紧,紫燕的心情我能理解。”钱思仁接过话来,“白日虽不若夜晚隐蔽,但紫燕稍加乔装,也并非难事,我看这样,我立即回去安排一下手中事务,紫燕你也略作准备,一个时辰后我再来,带你出宫去。”
“好,就如此说定。”
待钱思仁离去,上官紫燕良久望着门口方向,轻声问道:“是否这般做,便可以了?”
青翊上前,从身后拥她入怀,二人用心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与温度,丝毫不见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抚了抚上官紫燕耳边的黑发:“此乃最后一试了,只苦了小燕子你。”
“说这些做什么。”上官紫燕转身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肩头,“你、白师兄,哪个不是以身犯险?你们能做的,我亦不会惧怕。”
“小燕子,你定要平安。”青翊温柔的声音在上官紫燕耳畔响起。
上官紫燕在青翊怀中仰头望他,伸手抚摸他俊朗脸庞,坚定道:“那是自然,我们还要离宫,一起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所以,你也不许有事!”
青翊紧紧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贴在唇边轻吻,如念咒语般轻喃:“我们约定好。”
钱思仁如约返回,并带来一套兵士衣装,让上官紫燕换上。如上次白清远一般,上官紫燕扮作个兵卒,跟在钱思仁身后,在青翊的目送中,离开了翊祥宫。出宫一路行来很顺利,守卫皆认识钱思仁,并未遇到盘查,更无人会注意一个小兵卒。上官紫燕低着头前行,二人很快便离了禁宫,来到城中大街之上。
上官紫燕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感觉外面的轻松与宫中的压抑大相径庭。她朝钱思仁笑道:“我认得去往刑部道路,自己去找哥哥便可。”
“不妥,我答应过青翊保你平安,定会寸步不离跟随于你,直至回宫。”
“那好,我们快些走吧。”上官紫燕也不同钱思仁争执,转身便要往刑部方向快步而去。
“先别忙。”钱思仁拦住她,“近日二皇子不知何故,又在城中部署,加派了许多巡视人手,离宫后你这般打扮走在街上,反更易引来巡城士兵关注,未免节外生枝,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们要怎么做才是?”
钱思仁道:“不走大街,我认得一条小路,亦通往刑部,且还要更近一些。”
上官紫燕双手一摊:“就按你所说,京城道路我不甚熟悉,更遑论小巷。”
“随我来。”
在钱思仁带领下,上官紫燕和他左穿右绕,便离了热闹的街市,越行越发僻静。眼下所处,俨然是掩藏在繁华京城之中被遗忘的一隅,不见人迹。
“我们这是在何处?离刑部尚有多远?”上官紫燕四下望了望,忍不住开口询问。
“就快到了。”走在前面的钱思仁头也未回。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此非前往刑部的方向?”
钱思仁忽然驻足,回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上官紫燕,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你算说对了,因为我们根本不是要去往刑部。”
在钱思仁转身前,上官紫燕自然也看到在他面前路已到了尽头,前面一堵墙壁挡住去路,成为一条死巷。空旷的小巷之中,唯有他二人相对而立。上官紫燕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警惕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无须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钱思仁唇边牵起冷笑,“至少现在还不会,你是我手中重要棋子,只是请你先去个地方做客,暂待上几日罢了。”
“你为何要这样做?”
“等我既成大事之后,你便可知晓,不过,那时也是你上黄泉路之时。”钱思仁略作停顿,又冷冷补充,“放心,你不会寂寞上路,你师兄已在那边等你,届时还有你心爱之人相伴,我定会好心成全你们。”
钱思仁说罢,飞快出手,既狠又准地击在上官紫燕后脑。上官紫燕尚来不及出手反应,便觉眼前一黑,脑后一阵剧痛,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软绵绵向后倒去。钱思仁敏捷地接住她,将她拦腰抱起,飞身跃上一旁的墙,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小巷中依旧安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入夜,京城中繁华依旧,但今日城中,似乎不如面上那般平静。皎洁的明月并未现身,而是躲藏于厚重的浓云之下,满天星辰,更是全然不见踪影。空气中透出潮湿味道,丝丝阴冷穿过衣衫,直入骨缝,看来是在酝酿今冬的第一场雪。
京城的街巷人影晃动,若仔细望去,相比平日路人有增无减,且即便是远离了喧闹的小巷子,亦偶有脚步声隐约传来。只是掩藏在一片灯红酒绿下,无人会详加琢磨。
钱思仁匆匆走入翊祥宫,面色焦急而内疚。大殿中灯火通明,青翊正不安地踱着步,等候上官紫燕归来,见唯有钱思仁入内,不禁眼中眸色一沉。
他向钱思仁身后望了望,确定并无上官紫燕踪影,才急切迎上前问道:“思仁,怎只你一人,小燕子人在何处?”
钱思仁凝重地摇摇头:“我们出宫以后,本是很顺利,不承想在街口处正遇宵小闹事,官兵缉捕,两方人马交手,加之路经的百姓,混乱不已,将我与紫燕冲散开来,我眼见她被挤入一不远处暗巷,有个身着布衣之人随后跟了进去,可待我穿过人群赶至,巷中已空无一人。”
“你是说,小燕子失踪了?”青翊大惊,双眉紧锁。
“恐怕正是如此,我之后又马上赶往刑部询问,紫燕也并未去过。”钱思仁略作停顿,长叹一口气道,“我愧对于你,答应过要帮你保护好紫燕,却未能带她平安而回。”
“这也不能怪思仁你,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小燕子可能会遇到何事。”青翊负着双手,重又在屋内踱起步来,只是这次步伐中,似多了几分沉重与焦虑。
“我所见那人,定是瞄准紫燕跟踪许久,绝非一般劫财小贼,否则他不会连紫燕人都劫走,且紫燕本身会武,能够在我赶至前这样短的时间内,制伏紫燕并轻易将她带走,无上乘功夫,怕是办不到。”
“但紫燕平日与人无仇,又怎会有高手掳了她去?”
钱思仁提醒道:“若此人针对你,便可说得通了,你莫要忘记,宫内亦有不输给江湖人的大内高手。”
“思仁你言下之意,此事乃二皇兄派人所为?”青翊望向钱思仁猜测。
“我虽无法确定,却不能不作此怀疑。”
青翊忽而停了脚步,拂袖定然道:“不行,我得去二皇兄处走上一趟。”
“你夜晚前去,二皇子是否会起疑?”钱思仁拦住他,“况且,即便你去探问,二皇子又岂会说出实情?”
“顾不得那许多了,我无法等到明日,怕拖下去小燕子会更加危险,先去旁敲侧击试探一番虚实再说,思仁你留在这里等我消息,我回来再议。”
青翊说罢,迫不及待快步走出了大殿。这回钱思仁并未再加劝阻,而是不紧不慢走到桌旁坐下,从一旁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悠闲地将茶盏凑至唇边,哪还有半分方才焦急自责的模样?
他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不愧为兄弟二人,同样这般沉不住气,注定早晚要丢了天下。反正他去了南玄礼那边也问不出什么,让他们互相争斗去好了。自己所要做的,仅是耐心等候,收网坐享渔翁之利罢了。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钱思仁渐渐嗅出些许不对劲之处。青翊离开,算来已有一个多时辰,他茶都喝了几盏,怎尚不见返回?按理来说,青翊再冲动,亦不会同南玄礼当面冲突起来,若是未问出端倪,更是早该回来才是。
此时轮到钱思仁感觉坐立不安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又稍显迟疑。一阵纷杂人声,混着脚步声传入耳际,他顿时心生疑惑,推开殿门抬步走了出去,隐约有种不祥预感。
“怎么?终于耐心用尽,肯走出来了?”一道清朗声音传来。钱思仁循声望去,殿前院子中赫然立着三人,正是青翊、紫燕和白清远。
“什么?这,这不可能…”钱思仁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念道。
“有何不可能?钱大人是否觉得,我与白师兄不该出现在这里?”上官紫燕昂首望着钱思仁,“那么,你再看看他们是谁?”
青翊一挥手,上官紫燕话音方落,院中火把攒动,一列列兵卒鱼贯而入,将几人团团围在中心。在他们不远处,几名士兵搀扶着三人,其中一人同青翊面貌有几分相似,乃是太子南玄延,他旁边之人是暗影。至于最后那人,看起来略显憔悴,在闪动的火光之下,竟映出一张与钱思仁一模一样的脸庞…
“你并非钱思仁,真正的钱思仁早已被你暗中关押,你究竟是谁?”青翊喝问。
假钱思仁惊诧过后,此刻却镇定下来,不答反问:“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我不是钱思仁?”
青翊看向身旁的上官紫燕,上官紫燕会意地解释:“我起先怀疑你,皆是因你所用之物的摆设和房内物品陈列,若惯用左手之人,平日生活中便会显出不同,而你却不然,明显是刻意为之。”
“可真正确定你乃假冒之人,却是直至近日。”青翊补充道。
假钱思仁冷然而笑:“没想到我苦练使用左手,还是在细微之处露了马脚。你们这几日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试探于我?”
“不错。”青翊沉声回答,“我们并无证据,因此无法辨别真伪,在紫燕发现疑问之前,我亦从未质疑过身为挚友的你,但种种迹象却使我不得不相信,发生在我们身边诸多事,皆是你所为,于是,我在告知你白公子已上路去寻谈不屈之前,私下秘传书信给白公子,布下了整个局。”
“可我分明亲眼所见,白清远身中我毒箭,何以毫发无伤?”
“如提前有所准备,你那些毒,尚奈何不了我,否则名医山庄还有何颜面可存?”白清远插话进来,“我事先查看过出城路线,料定你要下手,必在城郊,因你不宜远离京城,而松林正是最为合适处。我服下名医山庄所用抗毒防身之药,万一中毒亦无大碍,并在衣衫内穿有软甲,你吹箭其实并未射中我,刺破的只是我藏于怀中血袋罢了。我假作滚落山坡,在你走后,再悄悄返回城中,对一些擦伤稍作处理即可。”
“哼,早知如此,我当日就该亲眼确认你尸首才是。”
青翊缓缓道:“你错只错在太过自负,笃定我们不会怀疑你,方能这般放心地行动。但就是刺杀白公子一举,让我们更加确认,你难脱干系,白公子出京之事,仅有几人知晓,你便是其中之一,因此,紫燕才冒险,最后试一试你。”
“你们故意让我抓走她,借以证实我身份,这不难理解,可她又是怎样逃脱的?”假钱思仁又问。他关押相关人等之处,几年都未曾被人发觉,何以这样简单便让他们寻到?
“因为追踪粉。”上官紫燕之言为他解惑,她边说边摊开手掌,依稀可见点点莹绿,在暗夜中显得夺目而明亮,“我诱你出手掳我去,不仅为确认你乃假扮钱思仁,青翊已料到,你为隐蔽,定不会让太多人知你囚人处,且为方便亲自监督,想必会将我与先前所关之人暂押到一个地方,许能借此探得太子下落,所以在书信中同白师兄约定好计策,故意使你看到我二人争执。我要离了青翊身边,一人出宫,对你而言自是好机会,你欲拿我胁迫青翊,必然会想办法下手,我将追踪粉藏于袖中,你引我走向小路时,已戳破袋子,这样即便昏迷,亦能留下痕迹。白师兄则调派预先准备好的人手,天黑后趁你入宫,在街巷中搜寻,最终沿着追踪粉找到你府邸中的暗室,不过没承想,除太子之外,还救出了暗影与真正的钱大人。”
“追踪粉?”假钱思仁若有所悟,“难怪你坚持要白天出宫,若是夜晚,我不会未曾察觉。”
“我猜测你必定会入宫来找我,告知小燕子被劫一事,因此方才故意拖延住你,让白公子他们有足够时间前去救人。”
上官紫燕扬手指着假钱思仁,怒斥道:“我们都已听说了,你本是钱大人手下一跟随多年的近卫,于一年前趁他不备下药将他迷倒囚禁,自己取而代之,又与二皇子南玄礼合谋,加害皇上,关押太子。暗影乃钱大人一手培养,时日久了便对你生疑,你定是听我上次提到,暗影在你屋外查看,知他在关注于你,索性把他也打伤关了起来,不管你是何人,皆死罪难逃!”
“我潜伏在钱思仁身边,隐姓埋名甘愿做一个兵卒这么多年,仔细观察模仿他的一举一动,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杀掉老皇帝,看你们手足相残,然后借机夺下这江山。”假钱思仁眼中目光冷冽,忽又冷冷补充道,“不,该说是拿回原本就是我皇甫家的东西。”
“皇甫…你是前朝后人?”青翊惊诧地问。
假钱思仁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揭去易容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脸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我名皇甫琦,前朝末世皇帝皇甫律乃是我祖父,是当时身为左将军的你们南家人野心昭昭,逼宫夺权,自己取而代之做了皇帝。我父亲侥幸逃脱,却并无夺回天下之心,一心只想安然度过余生,但我不同,我不仅要报仇,更要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可仅凭你一人之力无法完成,才想到假扮钱思仁,向二皇兄投诚,伺机将杀害谨言、慎行和掳走紫燕之事,嫁祸给二皇兄,挑起我们兄弟互相猜忌相争。”
皇甫琦并不辩驳,坦然点了点头:“没错,那两个婢女是我所杀。”
“你究竟为何非要杀害谨言和慎行?”上官紫燕愤然瞪着皇甫琦,“难道就只为她们监视青翊,险些暴露了身份,你便将她二人灭口?”
“这理由还不足矣?我不能允许有任何人影响我全盘计划,她们只是我布下的两枚棋子,注定要做出牺牲。”皇甫琦答得冷漠而不以为然。他的态度让上官紫燕怒意更甚,欲继续与他理论,却被青翊劝阻。
“小燕子,你同他说再多,他也听不进。”青翊低声安抚道,又转向皇甫琦,“我在查看谨言与慎行房中暗道时,发现两边新旧程度并不一致,有一部分显然为后期修成的,也是你所为?”
“正是,我从暗影处自然随时知晓你归京日期,遂在那之前寻好谨言、慎行,以她二人宫外家人性命相胁,逼她们乖乖帮我做事。原本翊祥宫内就存在的这暗道,乃是我早勘察好的,然后又挖通另一部分,以便她们出入,为我传送消息。你回宫后最为信任之人便是我,自然不疑有他地住进翊祥宫,使用我安排好的人手。”
“你简直卑鄙无耻!不仅辜负了青翊对你的信任,还将谨言、慎行推上绝路!”上官紫燕忍不住指责。想到谨言死的当晚慎行欲言又止的挣扎,此时她方明白,慎行心中何等的煎熬。
皇甫琦闻言,依旧神情自若,挑眉道:“你若也和我一样欲做大事、成大业,便不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语。依我命而行,亦为她们自己的选择。但当你一入宫,南玄翊便将你贴身放于身边,支开了谨言、慎行,我就知晓,他有所怀疑了,于是我生了除去她们之念。那晚谨言说有新消息传予我,我按之前一般,约她在暗道出口不远的老地方相见,她未察觉危险,如约赶来。我在她说完要离开时,从身后掩住口鼻将她闷死,并抛入井中。本想造成意外身亡或投井假象,谁知她为避开你们耳目,与慎行演了那样一出多余戏码,反让你们确信,她是被杀而亡。”
“所以你第二日特意来到翊祥宫,一则探听我寻到的线索和要采取行动的消息是否属实,二则观察我们对谨言之死一事的态度。”青翊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在听闻小燕子叙述前晚谨言、慎行举止,而我又通过验看尸首,确认了谨言真正死因后,你杀慎行也就迫在眉睫了,且还想到要嫁祸给二皇兄。”
“先怀疑南玄礼之人,是你们自己,且他祸从口出,非要说了宫婢之死有一就有二那番话,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从南玄礼处取得那金锁并非难事,我趁夜从暗道潜入,杀了慎行,并故意布置成个拙劣的自杀场面,将南玄礼金锁丢于地上,把你们视线进一步引向他。”
青翊点点头:“不错,带白公子来那日,你专程提到二皇兄未去父皇寝宫,而是为金锁丢失在大发雷霆,想必为的也是加深我们的印象。若没有慎行留下的线索,暗道不被发现,许我们就被你导向了错误的地方。”
“青翊你是说,慎行告诉了我们线索?”上官紫燕奇怪问,“可她那时分明什么都未说。”
“小燕子,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是如何查到暗道入口的?”
上官紫燕低头思索,片刻恍然道:“是花瓶?”
青翊颔首:“谨言被杀后,慎行定是知晓自己早晚亦难逃一死,可她迫于被要挟,又无法直言说出实情,她死前想告诉我们暗道所在。但她同时想到,若直接在开启暗道的那只花瓶上做标记,恐会被皇甫琦察觉,因此她暗动了另一侧花瓶,希望她最后留下的这细微信息能帮我们接近真相,而我也确实正因此进入暗道,发觉里面新旧不一,才怀疑真正隐于幕后之人并非二皇兄,此人定是知我归京行踪,否则不可能掐算好时间,补修暗道。”
“那个自作聪明的丫头,我该早些杀了她!”皇甫琦面容浮现一丝戾气。
“你为一己之私,害了多少无辜生命,怎还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上官紫燕为谨言、慎行之死深感惋惜。
“要成我天下大事,她们能出一份力,应觉荣幸才是。”
青翊沉声道:“你所做一切,无非是想利用二皇兄野心,借他之力除掉我们其他人,再杀了二皇兄,自己称帝。”
“那又怎样?你们现在明白,已为时太晚!倭国部众即将抵达城外,只要他们一行动,就凭你们几只小鱼小虾,能抵挡得了?即便你们此时兵符在手,再调兵也已然来不及了!”皇甫琦仰天长笑。
“若我们毫无防备,又岂会贸然逼你现身?”青翊昂然而立,神色未因他的话而撼动半分,仍是镇定如初,似所有事皆成竹于胸。
皇甫琦止住了笑,仿佛顷刻明白了什么,倏然问道:“你们调了兵?”
“我去寻师父,让你所刺,虽是个局,但并不表示我们无人前去通知师父。”白清远开口答,“在我们商议妥当之时,我早已派了名医山庄之人去找师父,向他告知了京内情形,师父怕他亲自入京被你们发现,写下数封信函,让我们秘密转交给他当年几名亲信。那些收到师父授意的将军,暗中布兵在路上拦截了倭国军队,将他们一举歼灭,你大可不必再等候他们到来了。”
“顺便一提,眼下官兵业已将这翊祥宫和二皇兄处包围,你恐插翅难逃,唯有束手就擒。”青翊直视皇甫琦,目光炯然而坚毅。
“哼,哈哈哈…”皇甫琦忽然张狂大笑,且声音越来越响亮,似是永无休止,在这冷如寒霜的冬夜中,多了几分凄厉,像是要穿透一片阴霾,直沁人心,让人不禁更生些许凉意,“没想到啊,没想到,一招棋错,满盘皆输,自古成王败寇,你们既赢了,我无话可说,但想擒住我,你们办不到!”
说罢,他飞快从袖中握了短剑在手,在所有人还未反应之时,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心口。
阴沉了一日的天气,终于缓缓飘下了雪花。纷扬而落的轻柔白雪,沾在倒地的皇甫琦身上,与他胸前涔涔流出的猩红刺目的血迹,形成了鲜明对照。时间仿若在这一刻静止,唯有众人手中的火把犹自发出微弱噼啪声。在火光映照之下,皇甫琦神态安详,唇边尚带着一丝笑意。
这一幕,映入在场每个人的眼帘,亦深深铭刻在了心里。不会有人忘记,今冬第一场雪落的日子…
半月之后,太子即位,大赦天下。同时,将二皇子南玄礼贬为庶人,流放边疆。封三皇子南玄翊为安国侯,赐城郊府邸,离宫居住,可自由出入宫中。
一片风雨,终拨云见日,恢复了宁静。
尾声
一年半后,京城。
肃肃抽絮晚,菲菲红素轻。嫩蕊细细开,庭树作飞花。
和煦春风驱散了冬日的严寒,京城之中,春色尽染,已是初春好景。冰雪消融,杨柳抽芽,鲜花初绽,鹅黄嫩绿、姹紫娇红,叶儿花儿都充满了生机,处处泛起绿意无限。
“让开,我要出去!”安国侯府内,不期然传出一道清脆的娇叱之声。
“夫人…”守门卫兵苦着一张脸,“侯爷出门前特别交代,在他归来前,不得让您离府。”
“我偏要出门,你们还能拦我不成?”上官紫燕双手叉腰,一脸不服气状。
“恕难从命,还望夫人您莫为难小人,若让您出府,侯爷稍后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卫兵几近哀求,神情愁得简直快要拧出水来。开玩笑,整个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安国侯爱妻如命?如果他们擅自放夫人出门,有任何差池,怕是赔上一条小命尚不够。
上官紫燕依旧面露不甘,扬手摆开架势威胁道:“你们个个都怕他,难道今日非要我硬闯?”
“要和自家卫兵交手,小燕子你恐是第一人了。”随着清朗悦耳的声音渐落,一身白色锦袍的青翊满面含笑从大门迈步而入,宠爱的目光停留在上官紫燕脸上,“我才进宫一趟,这是怎么了?”卫兵如见到了救星一般,忙在青翊的挥手示意下,退到了一旁。
尾声“你还敢说,都是你下的什么鬼命令,为何我不能出门?”上官紫燕瞪着他,嗔怪道。
青翊上前,轻柔地揽住上官紫燕肩头:“你是想去往何处?”
“去找哥哥。”
“又去刑部?”青翊语中难掩笑意,“你忘了是谁昨日在刑部闹得鸡飞狗跳,才被上官大哥亲自送了回来?上官大哥临走时特地叮嘱我,他初任刑部尚书已公务繁忙,叫我看好你,莫再给他乱上加乱。”
上官紫燕撇撇嘴反驳:“我只是想给哥哥帮些忙,之前不也都是我在帮他做事?他升任了刑部尚书,我倒做不得了?”
“并非我们不让你做,但你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哪有人挺着六个月身孕的肚子,还要去缉捕疑犯的?你可把刑部那些捕快们着实吓得不轻,就放过他们吧。”青翊说罢,将手轻轻覆于上官紫燕已明显隆起的肚子上,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上官紫燕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这皆要怨你,我成为京城第一女神捕的志向还未实现,你答应带我走遍名山大川,四处游山玩水,也没兑现,嫁给你就先有了宝宝,整日困在府中,闷都要闷死了。”
“确实是我的错,若不是皇兄身体休养需要时日,又苦求我留下暂时协助于他,我早已能带你远离这里,去过闲云野鹤般悠然自在的日子,也不必当这个安国侯了。”
上官紫燕见他真的自责起来,反倒不忍地安慰:“无妨,我不在意,只要我们在一起,待在哪里都好。再说,哥哥尚在京城为官,我也无可能丢下他一人离京去。”
“或许,很快上官大哥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上官紫燕闻言莞尔一笑:“不错,多亏你建议皇上登基时大赦天下,如琳琅姐姐一般有可怜身世因故犯罪的,皆大减刑罚,相信再过不了多久,琳琅姐姐就能恢复自由。”
“我们能做的,也仅限于此,至于上官大哥与琳琅姑娘能否再续前缘,还要看他们自己。”
上官紫燕点点头,依偎进青翊怀中:“正因他们曾险些错过,想必会更加懂得珍惜。前段时间,看过了太多生离死别,越发感到,唯有惜取眼前所有,才是最宜。”
青翊抚了抚她的脸颊:“小燕子你能这般知足便好。”
“不知足又怎样?难道真要像皇甫琦一样,为了仇恨和权势倾尽所有,甚至抛下真正的自我,最终赔上了性命?如此太不值得。”
“每个人选择道路皆有不同,我所求,仅是与你执手一生,白头偕老,平平安安养育几个孩子罢了。”青翊微笑着吻了吻上官紫燕的额头。
“这也正是我所愿。”
“好了,我陪你回房去休息,待把宝宝生下来,我承诺定带你去好好游玩一番。”青翊拥着上官紫燕,向院内走去。
“真的?”随着他们渐行渐远,上官紫燕惊喜且兴奋的声音犹自传来,“届时我要去白师兄的名医山庄住上几日,还需回村子看看师父他老人家…”
“好,好,一切都依你。”青翊温和之声飘散在初春融融暖意之中。反正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还是珍惜眼前一刻最为重要。
清风絮语,诉说着幸福的味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