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看人吃包子的?”她发笑,“我以前当叫花的时候,有一回跟一只狗抢包子,被狗咬了一口,你看!”
说完,她果真撸起袖子。
中年人终于瞟了一眼,那伤痕已经浅得看不清了。
少女放下袖子,悄声笑道:“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从大叔在我身上留了仙咒,谁也不敢再欺负我,不然我早就被他们打死了,这些年我跟着师父,不只吃过包子,还吃过很多仙果。”
这中年人与少女,正是变化过的万劫与重紫。
“大叔,你这样是查不到他的。”
……
重紫一直想探得真相,可她用尽办法,也休想从万劫那里套出半句话,此番万劫要出来,她好不容易才求得他带上自己。
她当然不是想趁机逃走,反正回去也要被送往昆仑,与留在万劫之地差不多,何况她真逃了的话,那慕后之人必会向宫可然下手,有负万劫的信任,她的目的,其实是想找机会给师父报信,让他当心,以防那人对他不利而已。
怎么报信?重紫默默吃包子,思量计策。
正在此时,外面走过几名弟子。
“打听清楚了?”
“宫可然的确在青长山。”
“既然她在重华尊者手里,不怕万劫不来,机会难得,还不快报信回去!”冷笑。
“是不是先求见尊者,问过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
“尊者拿住宫可然,必定是想引出万劫,对付万劫,当然人越多越好了,只是尊者他老人家有慈悲之心,怕我们伤了宫可然,但那宫可然与万劫搅在一处,本就是仙门罪徒!”
“那……”
“万劫若不来,我们便拿她处置,快去送信!”
待他们去远,重紫惊道:“大叔,怎么办?”
一旦他们报信,那些与万劫有仇的人就会赶来,宫可然在洛音凡手中无妨,落入他们手里就麻烦了。
“师父不会害宫仙子,他肯定是想救我。”
“我不会放你。”
“我知道,放了我,那人会拿宫仙子下手吧,”重紫摇头,“你想去救她吗?”
万劫道:“先送你回去。”
重紫费尽心思出来就是想给师父报信,哪肯轻易回去:“若是等那些人都赶来,你就很难再救出宫仙子了,放心,我在这儿等你,不会逃的。”
万劫面无表情。
重紫忙道:“不信的话,你给我吃药?”
万劫丢出一粒药丸。
重紫取过药,大眼睛转了转,果然当着他的面吞了。
万劫站起身,冷冷道:“我至多三日便回,你最好不要乱跑,留意九幽魔宫的人。”
重紫有点不安,毕竟面前的人对她有救命之恩,虽然折磨过她,可他肯放了闵素秋与纭英,又是个人情。
她伸手拉住他的袍袖,迟疑:“大叔,他们是故意利用宫仙子引你现身,你……还要去?”
手中一空,万劫已隐去身形。
重紫重新坐下来,伸手取过盘子里的包子,一个个排到面前桌子上,一边喃喃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别以为我不知道,买了十二个包子,我才吃了四个,这里却只剩七个,不会拿别的变么,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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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劫不在,行动就自由多了,周边城内都有仙门弟子镇守,送信出去更容易得很。
然而重紫琢磨一整天,仍没有行动。
那人身为奸细,必会留意这些信件消息,万一此信没送到师父手上,反而落入他手里,岂非弄巧成拙?万劫对当年之事守口如瓶,恐怕是受了他的警告,可见他的本事不小。
到此时,重紫才发现自己计划有误,不由焦急万分,此事还是当面告诉师父更合适,可惜法力被万劫封住,否则就能御杖去青长山找师父了。
黑夜笼罩小镇,偶闻犬吠。
重紫胆子本来就大,方才亲眼见到几个妄图欺负她的人被弹飞之后,她就更加放心了,万劫像当年一样,留了法咒保护她。
她当然不会失信逃走,可是她也很担心师父会遭那人算计,更想见他一面,他对她失望透顶了吧,然而他还是会以身犯险,到虚天来救她。
重紫缩在墙角,抱紧星璨,心头一阵甜一阵酸。
她不甘心,其实她根本没有错,为什么让他以为她错了!她要证实给他看,他没有收错徒弟!只要帮万劫找出那幕后之人,证实她是被陷害,他就一定能原谅她,她也就不用离开他去昆仑了!
许久,怀中星璨躁动,重紫被扰得回过神。
不知何时,头顶竟笼罩了一片阴影。
这是什么!重紫惊得抬脸。
面前站着个……不像人,倒像是个邪恶的幽灵。
他披着一件长长的、过分宽大的黑斗篷,下摆拖垂在地上,由于背对着远处灯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觉他身材有点高,修长匀称。
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重紫隐约感觉到那股邪恶的气息,立即跳起来闪到一旁,离他远远的:“你……是谁!”
他缓缓侧过身。
借着灯光,重紫终于看见他的脸,却只有半张,因为那鼻尖以上的部分都被斗篷帽盖住了,惟有尖尖的下巴和薄薄的唇露在外面,肤色略显苍白。
半晌,他唇角一勾:“重紫。”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古怪,有种奇异的蛊惑力。
这人认识自己?重紫越发警惕,明明本来相貌已经被万劫作法掩饰住了,他竟然还能认出来,可见必非常人。
“你……认识我?”
“认识,而且我知道,你很想你师父,对不对?”
重紫没有回答,视线被他的左手吸引过去。那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紫水精戒指,紫中带黑,晶莹,闪动着魅惑人心的光泽。
可是他很快将手缩回了斗篷里面:“不能看太久,它会摄人心神。”
重紫早已发现那戒指有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承认,反而很意外,半晌道:“有人曾经控制我,让我在梦里去做坏事,是不是你?”
“不是我。”
“那你找我做什么?”
“我能送你去见你师父。”
重紫没有喜悦:“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洛音凡的徒弟,我想讨好你。”
重紫哪里信他的鬼话:“我不知道你是谁,怎么相信你啊。”
他再次勾起半边唇角:“我叫亡月,死亡的亡,月亮的月。”
重紫忍不住一个哆嗦,抬眸望了望月亮,这真是个古怪的人,连名字也透着死气……
他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只听这个名字,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好人?”
不光名字,你这模样也不像好人,重紫看着他那身墓地幽灵般的装束,勉强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他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无语:“其实我是个好人。”
重紫冒汗:“哪有人说自己是好人的。”
“你不信?”
“你不像仙也不像人,你……是魔!”
他没有否认:“我若是害你,现在就能劫你走,又怎会送你回去。”
原本只有点怀疑,想不到他真的是魔,重紫紧张得捏了把汗:“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害我,说不定你就是九幽魔宫派来算计我的!”
“九幽?他为何要算计你。”
“他想祸乱六界,”重紫不假思索,“听说当年他因为野心太大,想要谋逆,被逆轮诛杀,现在逆轮死了,天魔令被封印,他当上魔尊,却不能召唤虚天之魔,所以才会在暗中陷害我,想利用我的血解开天魔令的封印,我若真的回南华,岂不正好中计?”
亡月笑了:“当年逆轮诛杀的是天之邪,不是九幽。”
重紫惊讶:“魔尊九幽不是天之邪吗?他们都说天之邪没有死……”
“天之邪或许真的没死,但九幽是九幽,天之邪是天之邪。”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
“你又怎肯定他们是一个人?”
重紫无言以对,半晌道:“就算九幽不是天之邪,也不代表他不是害我的那个人,难道他就不想利用我唤醒天魔令?”
“不想,”亡月道,“天魔令认主,你若果真能解开封印,就拥有召唤虚天万魔的力量,那时候魔界最强的会是你,他怎么会高兴?”
这话的确有道理,重紫其实也在怀疑,不光仙门想夺回魔剑,九幽魔宫也想,倘若要挟万劫的是魔尊九幽,魔剑又怎会还留在万劫手上。
“害我的那人不是九幽。”
“当然不是。”
“可那人想让我唤醒天魔令,他就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不想对付我?”
“他不担心,因为你不会让那人得逞,是么。”
“你怎么知道这些,”重紫怀疑,“无缘无故来帮我,我又不知道那人的真面目,既然不是大叔,也不是九幽,会不会就是你呢!”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除非……”重紫看着他,转转眼珠,“除非你当着魔神发誓!”
他点头:“我发誓,我没有陷害过你。”
但凡是魔,就绝对不敢欺骗魔神,重紫松了口气,仍不放心:“你帮我,真的没有别的条件?”
“有,你不能跟别人提起我。”
这太容易做到了!重紫暗暗喜悦,当然为了稳妥起见,她没有立即决定:“可我是仙门弟子,你却是魔,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帮我啊……”
亡月道:“我只是个寻常的魔,没想害你,你若不肯让我帮忙,我就走了。”
反复衡量之下,重紫实在想不出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坏处,于是忙道:“那就谢谢你,送我去青长山吧。”
不管什么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见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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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长山北,朦胧月光照着树林,一名弟子隐藏在阴影里,凝神查看外面动静。
忽然身后有人唤:“南华师兄?”
那弟子转身看清来人,顿时笑道:“原来是金灵的师兄。”
金灵派弟子走过来:“不知此番能成否。”
南华弟子道:“尊者亲自坐阵中,东面闵仙尊和慕师叔他们设了九星伏魔阵,西面是青华卓少宫主与成真、还有贵派掌门合设的五灵阵,北面是昆仑教的天罡北斗阵,万劫本事再大,也走不了吧。”
金灵弟子迟疑道:“可我们这南面……”
南华弟子道:“南面虽弱些,但尊者说了,只要我们坚守不攻,这七七四十九浑天阵就足以应付,到时候四面围困,万劫断然逃不了。”
金灵弟子松了口气:“此阵缺不得一人,如此,今夜我们万万不可大意。”
南华弟子道:“正是。”
金灵弟子赧然道:“惭愧,不瞒师兄,我这是头一次对付魔尊,有些着急,叫师兄见笑。”
南华弟子忙笑着宽慰他,二人再说两句,金灵弟子便离开了,南华弟子又转过脸,留神查看外头动静。
须臾,背后又传来脚步声。
此人既是从身后山上方向下来,必然是仙门弟子,无须怀疑,那南华弟子边转身边道:“这边尚无动静……”
话说一半,他忽然停住。
来人浑身雪白,白袍宽袖,白斗篷罩头,白巾蒙面,散发着一种清冷而莹润的气质,在月光下如玉似雪。
由于一身白色的缘故,他的身形轮廓显得很模糊,有种梦幻般的味道。
从头到脚,惟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那是双奇特的眼睛,不辨男女,大约是双睫太长太密的缘故,远远映着月光,深邃无比,如漆黑的宝石,似乎拥有将人带入梦幻的力量。
南华弟子似着了魔,呆呆地望着他,没有出声。
白衣人缓步走过去,伸手取过他腰间的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动作自然得就像走路吃饭一样。
悄无声息,一缕魂魄归去地府。
“七七四十九浑天阵,必须少一个。”
虎口狼窝
月斜星沉,两道人影凭空出现在山坡上。
“前面就是青长山。”
山头有些眼熟,遥见几座殿宇沐浴月光,估计就是海生道长所创的扶生派,重紫当初曾路过这一带,依稀认出没错,不由暗暗高兴,原来他真的说话算话,和万劫一样是个不太坏的魔。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
“你要走吗?”
“我是魔,闵老头见了会生气。”
重紫虽不喜欢闵云中,可因为那是洛音凡的师叔,也不敢有不敬的想法,如今听他直呼“闵老头”,未免幸灾乐祸:“啊,那你走吧。”
亡月略低了下巴:“你天生煞气,必不受仙门看重,倘若入魔道,会很厉害。”
重紫脸一沉:“我不会入魔!”
亡月道:“说的对,天生煞气也未必会入魔。”
这话重紫听得喜欢,对他的好感又增加几分:“谢谢你送我。”
“不必谢我,”黑斗篷帽盖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他用那只戴着紫水精戒指的手拍她的肩,“希望将来我们还会见面。”
重紫点头:“好啊,我会记住你的。”
他抬手,很有风度地示意她快走。
重紫急着见师父,匆匆朝他挥了下手,头也不回朝青长山跑去。
直待她的身影消失,亡月仍站在原地没动。
“她是洛音凡的徒弟,圣君怎的放她回去?”鬼面人欲魔心现身。
“因为她回不去。”
“圣君的意思……”
“仙门消息,她妄图施展血咒唤醒天魔令,”亡月看着那方向,死气沉沉的声音难得透出一丝轻快,“你听见了,她说是遭人陷害,此事并非她自己的意愿。”
“圣君相信她的话?”
“为什么不信?”
“她若回南华,就要遣送昆仑,从昆仑冰牢救人难如登天,那人真想利用她解封印的话,必然会阻止,”欲魔心摇头,“但这丫头与逆轮并无关系,那人又如何肯定她的血能解除封印?”
亡月道:“谁说没有关系?”
欲魔心震惊:“圣君是说……”
“天之邪跟着逆轮多年,对于逆轮的事,知道的只会比我们多。”
“圣君怀疑他是天之邪?”
“除了他,还能有谁,”亡月笑了声,“他想让此女唤醒天魔令,可惜性急算漏了,封印未能解开,反害她被遣送昆仑。”
欲魔心想起什么:“莫非万劫这次半途劫人,也是天之邪的意思,要阻止她去昆仑?但天之邪怎会与万劫有关系?”
“人活着,就能制造出各种关系,”亡月低头拉斗篷右襟,“她说有人利用做梦控制她。”
“天之邪摄魂术闻名,可这分明是梦靥之术,为梦魔所长,”欲魔心惊疑,“当年逆轮手下右护法梦魔很有名,难道……”
话音刚落,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化,树林,山坡,全部消失不见,化作了一片无际的梨林,明月底下,一树树梨花洁白晶莹如雪。
林深处,一朵梨花悠悠飞来。
小小花朵越飞越近,越变越大,到面前时已有一人多高,一位身穿白纱衣的女子自花里走出来,肌肤晶莹,长发竟也白如雪,像极了身旁梨花。
“梦姬参见圣君。”
亡月笑道:“要比梦魔,你还差得远。”
梦姬闻言也不生气,只妩媚一笑,站到他身旁。
欲魔心喃喃道:“如此,那人到底是天之邪,还是梦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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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着青长山南,林木幽幽很是寂静,重紫不怕走夜路,一想马上就要见到师父,更满心欢喜。
树丛阴影里,白影伫立,一双黑眸闪动。
前方数十丈处,宽阔的大道奇异地扭曲……
重紫浑然不觉,快步朝前跑。
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难前进,两旁草木更加茂密,明明走的是上山大路,怎会变成这样?
风吹过,兴奋的头脑开始清醒,重紫渐渐也发现不对,被一根树枝挂住衣角之后,她总算停下脚步,打算好好整理思绪。
抬眸,道路竟消失了,变作一片杂树丛。
怎么回事?重紫大为诧异,当她看清面前情形,立即从头到脚变得冰凉。
树丛下躺着具尸体,当胸插着一柄匕首。
师父和仙门的人都在山上,怎会有死人?重紫忍住恐惧,缓缓后退几步,猛地转身朝着来路往回跑。
脚底不停,两旁草木飞快后退。
感觉距离足够安全,重紫这才停住,扶着块大石头剧烈喘息,来不及多想,她正要擦汗,一抬眼就再次看到了尸体!
那衣裳,那姿势,连同旁边的杂树丛,都与方才一般无二。
冷汗沁出,重紫转身狂奔,然而无论她跑多远,尸体总会出现在前方,跑来跑去竟是在兜圈子。
重紫简直要发疯:“是谁!你是谁!”
没有回应。
万劫?他杀人易如反掌,何必用匕首,而且他匆匆救了宫可然走,哪会这么多事?
亡月?他不会敢欺骗魔神,既然亲口发誓,就一定没有陷害她。
更重要的是,有人故意引她到这儿,他有什么目的?
重紫闭目片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重新睁开眼,一步步朝那尸体走过去。
死的是个仙门弟子,眉清目秀,神情维持在死前那一刻,有点呆滞,手里还握着柄长剑,剑未出鞘。
看清他的面容,重紫心中大痛:“未昕师兄!”
这人正是南华弟子,名唤未昕,论起来算是闵云中的徒孙辈,待重紫很殷勤,当日见她被遣昆仑,还跟着求过情的。
重紫忍不住跪在他身旁哭起来,边哭边骂:“你到底是谁!害我便是,做什么害未昕师兄!”
正在伤心,不远处有了动静。
“快扶这位师兄上山疗伤!”
“闻师叔,那边还有位师兄,已经……”
“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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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紫听那声音熟悉,连忙扒开树枝往外看,果然见闻灵之带了群弟子朝这方向走来,边走边清点伤亡幸存者,倒也十分冷静,颇有南华大弟子风范。
“慕师兄呢?”
“去那边查看了吧。”
闻灵之扶住一名受伤的弟子,疑惑:“尊者他老人家亲自选人设阵,怎会出错?”
那弟子声音虚弱:“尊者并没料错,方才万劫过来,我们原本要组浑天阵困他,谁知事到临头少了个人,阵法未成。”
闻灵之忙道:“原来如此,不知少了哪一个?”
“正是贵派的未昕师兄,他的藏身之处在那边,”那弟子朝重紫方向一指,“事前我还找过他说话,后来不知何故,他竟然未能现身。”
闻灵之让两名弟子送他上山,又吩咐其余弟子:“仔细搜查,看看还有无生还的。”
众弟子答应。
听到这番话,重紫已将事情猜了个大概,杀未昕的必定是那幕后之人,他出手破这浑天阵,为的是让万劫顺利救宫可然出去吧,毕竟他身在仙门,很多事要利用万劫去办,万劫被困对他没好处。
他故意将她引到这里,难道……
重紫猛然醒悟,冷汗直冒,心知此时让他们发现自己,就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的,于是起身欲躲藏。
“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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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灵之这些年修行刻苦,进展极快,周围动静自然瞒不过她,发现有人在偷听,当即出剑凌空斩去。
重紫惊恐,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眼睁睁望着那剑朝自己落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忽然另一柄剑自身后飞来。两剑交击,剑气激荡,但闻轰的一声响,闻灵之的宝剑竟被震了回去,连带她本人也白着脸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
那是柄寻常的精钢剑,与主人一样,平凡得很,却无人敢小觑。
重紫呆呆地望着他。
“原来是慕师兄,”闻灵之率弟子们赶过来,看到慕玉先松了口气,接着又一愣,“重紫?”
相貌已经改变,她怎会认出来!重紫终于意识到这问题,赶紧拿手摸脸,顿时骇然——谁这么厉害,能解万劫的法术!
周围气氛变得僵硬,众弟子看看地上未昕的尸身,又看看她,神色复杂。
闻灵之镇定:“怎么回事?”
“我刚来,就看到未昕师兄……”重紫微微发抖,恐惧与绝望在心底蔓延,被算计过一次,想不到还会有第二次,眼下这情形,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宁可死了,也不想再看到师父失望的样子。
闻灵之紧紧抿了嘴,没说什么。
终于,慕玉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微笑:“没事了,回来就好。”
被那温暖的手握住,重紫几乎要流泪,喃喃道:“慕师叔……”
慕玉道:“尊者在,我带你去。”
“听说护教的徒弟自己回来了,本事果然不小。”
数粒明珠照起,映得四周亮如白昼,空地上凭空多出一群人,说话的正是手执浮屠节的闵云中,旁边站着玉虚子海生等几位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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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他的存在,重紫咬紧唇,不敢看,不忍看,可最终还是看向了中间那人,白衣长发,熟悉的脸不带任何表情,依旧美得淡然。
闻灵之退后:“师父,未昕他……”
闵云中这才留意到地上未昕的尸体,他向来爱护弟子,连带徒孙一辈也颇沾光,看清眼前情形,不由又痛又怒:“好!好得很!连同门师兄也下手了么!音凡,你收的孽徒,我这便代你清理门户!”
浮屠节散发青光,半空中白色罡气化作巨形八卦图,朝重紫当头罩下。
“戮仙印!”
仙门绝杀,屠魔戮仙!
闵云中身为督教,执掌南华刑罚,前番天魔令之事已有不满,此刻加上未昕之死,一时怒极,哪里还会留情,上千年修行,出手之快,根本援救不及,戮仙印下,别说一个重紫,便是十个重紫也要魂飞魄散。
不说众弟子变色,在场几位掌门亦大惊,齐齐看向另一个人。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没有愤怨,没有委屈,只有难过,重紫怔怔地望着他,眼下她简直连叫“冤枉”的资格也没有,无论说什么,别人也是不会相信的,包括他。
是她太卤莽,所以中计,她死不足惜,可是他还不知道,那人混在仙门,随时都可能向他下手!
重紫猛然回神,几乎被“戮仙印”压得喘不过气,费力地想要张口。
未及出声,巨响自耳畔炸开。
秋水长剑几时出鞘的,没有人看清,但见它携着青白赤黑黄五色剑气,斩破“戮仙印”,形成巨大的漩涡,上古极天之术下,被震散的罡气如同白浪碎沫,朝四周飞溅,所有修行尚浅的弟子同时感到喉头一甜。
重紫位于漩涡中心,被余力震倒,喷出一股血箭,头痛欲裂,嗡嗡作响。
逐波盘旋两圈,回归鞘内,执剑的人面无表情。
几位掌门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天下师父无不袒护徒弟的,纵然犯了大错,也不至于狠心看她死在面前。
在所有人眼里,她罪孽深重,可无论如何,他还是出手救了她。
疼痛再不能构成伤害,重紫挣扎着跪好。
闵云中接住浮屠节,后退两步站稳,怒极反笑:“南华教规,在护教眼里当真算不得什么!”
洛音凡恍若未闻。
慕玉松了口气,禀道:“未昕出事已有两个时辰。”
话不多,意思却明白,若真是重紫下的手,她早就逃走了,又何必留在这里?
闵云中愣了下,嘲讽道:“逃什么,有护教在此,只说梦中所为,尽可推得干净。”他看着尸体:“当胸中剑,分明是熟悉的人趁其不备下手,未昕待重紫向来殷勤,自不会提防她。”
慕玉道:“也可能是摄魂术。”
“原来万劫还有会摄魂术的帮手,”闵云中冷冷道,“护教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