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斜眸看他,有点意外:“你不是只想六界入魔吗,那时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天之邪不答,过去抱起她,淡淡道:“睡吧。”
重紫抚摸他的心口,半开玩笑:“你后悔吗?”
天之邪看着她半晌,长睫扇了下:“不。”
重紫“哦”了声,缩在他怀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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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亡月出魔宫见前来朝拜的妖龙王,重紫身为皇后,如今名声远扬,自然也要跟着他一道去,无非是受些礼物,听些奉承话,回来时,亡月带着她停在水月城外山坡上。
熟悉的地方,曾经甜蜜的回忆,如今变得那样的不堪,提醒着她给他带去了多么大的耻辱,他现在有多么厌恶她。
旁边亡月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带着奇怪的压迫感,不像天之邪那样安心,尤其是那双隐藏在斗篷帽下的眼睛,令重紫更加紧张,她总觉得,那双眼睛正透过斗篷帽,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带她来这儿,是无意,还是故意的?重紫不禁打个冷战,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
“我的皇后,你在害怕?”
“没有。”
“你和洛音凡上次就是在这里见面的。”
重紫不语。
亡月转移了话题:“此番立功,我还没赏赐你,你想要什么?”
重紫想起天之邪的话,谨慎答道:“替圣君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不敢领赏。”
“皇后待我如此忠诚,我也送皇后一件礼物。”亡月说完抬手,面前地上立即出现一人,反剪双手,面色惨白,形容狼狈。
司马妙元?重紫愣住。
司马妙元也看见她,心虚:“重紫,你想做什么!”
重紫意外:“你怎么把她抓来了?”
亡月道:“是她教唆月乔害你,你不想复仇?”
现在报这个仇有必要么,那么多人想杀自己,难道也都是她教唆的?重紫苦笑,低头看司马妙元。
司马妙元倒也沉得住气,冷哼:“要杀便杀!”
重紫淡淡道:“我有很多办法可以折磨你,为何要杀。”
“说的不错,”亡月沉声笑,声音充满蛊惑,“仙门本已决定放过你,若非她唆使月乔去仙狱,妄图侮辱你,你的煞气就不会泄露,更不会被打入冰牢,你会好好的留在南华,跟着洛音凡修行,你有今日全是因为她,你当真不恨?”
明知道这事司马妙元只是个导火线,可经他这么一说,重紫竟不由自主生出许多怒意,没错,所有的事,被逼入魔,与师父决裂……好象全都是因为她引起的!
亡月道:“你从无害人之心,还救过她的命,却被仙门所不容,她身为仙门弟子,心怀嫉妒,恩将仇报,这公平么?”
公平?当然不公平!天生煞气就是错?被人陷害就是错?
她从未害过谁,到头来人人都想她死,被打入冰牢受尽折磨,害她的人反而活得好好的,这不公平!
煞气弥漫,重紫冷冷盯着司马妙元,凤目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面前的人突然变得陌生,司马妙元开始惊恐:“胡说!他胡说!”
亡月道:“这种人不配做仙门弟子,杀了她没有错。”
杀了她?重紫略清醒了点。
不对,她不能随便杀人,她说过要守护师父,守护苍生,怎能杀人?
亡月道:“她到现在全无悔改之心,是知道你下不了手,对付这样的人当用魔的手段,你应该让她明白,你不再是当初的仙门弟子,魔,无须顾忌。”
无须顾忌?也是,反正她已经入魔,师父也不要她了,有什么好顾忌的。
重紫果然抬掌,手心有光。
司马妙元浑身颤抖,绝望地往后缩。
是了,这不是那个规规矩矩耍小心计的重紫,满身杀气,这是紫魔!不会放过她!
“重紫,你……你敢动我!尊者他老人家不会放过你!”
师父?重紫完全清醒了。
恐惧的阴影迅速浮上来,笼罩心头,让她从头到脚凉透。
她惊怕万分,踉跄后退。
这是做什么!居然被人几句话就引发魔性,想要杀人!
知道师父厌恶她,可还是不想看他失望的样子,真的杀人,就再也挽回不了。
亡月没有继续说什么,略抬了下手,紫水晶戒指幽幽闪烁,司马妙元立即昏倒,失去意识。
重紫轻喘:“你想操纵我?”
“魔不需要太多感情,”亡月难得带了训斥的口吻,“你要的地位,我已经给了,但你若还舍不得仙门,现在就可以回去。”
再回去面对他?重紫低头:“我……对不起。”
亡月伸出右手将她揽至面前,斗篷半敞,隐约可见里面黑纹腰带上也嵌着数粒紫水精,神秘贵气。
他用戴着戒指的那只左手抬起她的下巴。
重紫全身僵硬:“你做什么?”
她的反应令亡月笑起来:“我需要一位堪当重任的皇后,魔族的皇后。”
暂时需要,等目的达成再除去的皇后,重紫暗暗苦笑:“你放心,我在这个位置一日,就决不会背叛魔宫。”
“是么。”亡月笑道。
话音刚落,四周气氛陡然变得阴冷,重紫察觉不对连忙转脸,看清来人之后更是吓得呆了。
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怒意,还有,杀机。
他怎么来了,他在生气!重紫有点慌乱,根本忘记亡月的手还在腰间:“师……师父。”
刚喊出声,恐怖的仙力已然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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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前日赤焰山分别,洛音凡始终放心不下,还是赶来魔宫附近,打算再劝她,谁知一来便看到这样一幕场景,司马妙元倒在地上,他心爱的小徒弟正顺从地被九幽揽着腰,姿态亲昵,顿时气得他浑身哆嗦,一时竟接受不了。
对于她的新身份,他从未真正在意过,更不会相信,然而眼前二人这亲密的情形,将他的自信击得粉碎,险些让他失去理智。
刻意的冷漠瞬间崩塌,怒火蔓延。
什么叫“决不背叛魔宫”?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她果真做了名副其实的九幽皇后,就因为被他拒绝?
不可能,必是九幽趁机蛊惑她,什么皇后,明显是在笼络,几句好话就被骗了,这个混帐东西!
逐波在手,出剑便是杀招。
亡月带重紫急速后退,尚未落脚,下一招又袭到,看来这回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亡月笑道:“他要杀我,皇后会帮谁?”
他是不想看到她的,还是先避开他再说吧,重紫不敢看那眼睛,咬牙,抬掌与亡月同时拍出。
此刻她只顾着想要逃避,却哪里料到今时不同往日,她的魔力其实早已不在当年万劫之下,由于身边天之邪太厉害,被反衬得弱了而已,这一掌像往常那样用了七成力,已经了不得,加上亡月本身不弱,两人联手对抗仙力,只听得巨响声震耳,魔气仙气激荡,朝四周扩散,草木尽折。
洛音凡后退几步。
平白得来的魔力,重紫根本不清楚厉害到何种程度,见状吓得发呆,看看双手,又看他,失措——她居然跟他动手?她怎么能对付他!那是师父!她始终那么爱他,尽管这份爱被他厌弃,可是他仍然找来了,尽力以师父的身份劝她回头,没有放手不管,她这样做会伤到他。
黑眸锁住她,有震惊,有怀疑,到最后终于燃起熊熊怒火。
她敢动手?她竟然帮九幽对付他!
欲毒如坚韧的藤蔓紧紧勒上心头,胸口奇痛,洛音凡喉头一甜,身形摇晃了下,察觉失态,他立即收心敛神,重新站稳。
看他好象受了伤,重紫惊恐,连忙赶上前去扶:“师父!”
洛音凡抬手挥开她,冷冷道:“不要再叫我师父!”
重紫愣了下,迅速缩回手,后退。
看着那惨白的小脸,洛音凡立即明白自己失言了,做什么,他又想做什么!交手之际,已经发现地上司马妙元安然无事,这令他更加后悔,他的徒弟,怎么会随便杀人,身在魔宫还能不伤性命,她做得很够了,他到底在气什么!为何非要说这些话!
“这里没有师父,只有丈夫。”半空现旋涡,亡月拉起她就走。
“重儿!”
重紫僵了下,回头。
洛音凡顾不得什么,软了语气:“不要这样,随为师回去,为师绝不会让人伤你。”
回去吗?重紫垂眸。
看吧,尽管厌恶你做的事,他还是认了你这个徒弟,护你性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害得他声名扫地?维护入魔的徒弟,如何向仙门交代?难道果真要让他放弃仙盟首座的位置?你是心有妄念之人,罔顾伦常,本就有罪,既然已入魔,那就让你一个人来承受吧,又何必带累他?
重紫再飞快望他一眼,咬唇,与亡月一同消失在旋涡之中。
遗忘的决定
南华六合殿内,洛音凡令所有弟子退下,缓缓说了决定,虞度三人都震惊不已,几乎怀疑听错。
“音凡,你这是……”
“她有今日,皆因我而起,是我之过,本已无颜再任仙盟首座。”
当他内疚,闵云中安慰:“天生煞气,注定入魔,那是她的命,我辈安能逆天而行,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行玄亦点头:“师叔所言甚是,她入魔乃是天意,仙门并没有谁怪你,你这是何必。”
洛音凡没有回答,暗暗苦笑。
什么天意,一切都是他的错,身为师父,如果他早一步抛弃天生煞气的忌惮,真正信她,站出来维护她,她断不会有今日,此一大错;其二,明知她有执念,却自负看透一切,无视欲毒,以至弄成现在师不师徒不徒的关系,叫他如何说出口?可无论如何,他断不能丢她在魔宫不管。
那样的孩子,本就不该成魔,既是逆轮之女,天之邪必定为她续了魔血,只有她能解除天魔令封印,召唤虚天万魔,如今迟迟无动静,想是天魔之身未成,煞气不足的缘故,九幽此人心机深沉,不排除利用她的可能,有梦姬得宠,给她皇后的地位,分明是在笼络她,一旦达到目的,她的下场就很难说了。
九幽皇后,想到这词,洛音凡不自主握紧袖中手,克制隐隐怒气。
这个不知深浅的孽障,她还真以为九幽待她有多好,又怎知事情凶险?她居然背离他这个师父,去信九幽!
决不能让她继续留在魔宫!纵然不能接受她的爱,但是他可以阻止她,救她回头,这点信心他是有的,因为她要的原本就不多,只是他虽不在意别人眼光,这样的感情毕竟还是错了,传开有损南华声誉不说,让师兄他们知道他为此而走,更麻烦。
“我意已决,”他背转身,“今后紫竹峰空闲,可命弟子居住。”
听这话的意思,他竟是不打算留在南华了,虞度三人面面相觑。
虞度沉吟:“师弟执意要走,我也不好拦你,但师父临去时传你仙盟首座之位,就是将仙门托付于你,你这一走,谁来料理?”
短短数十年,从封印神凤,斩三尸王,修补真君炉,到如今成功封堵天山海底通道,放眼仙界,论功绩,术法,威信,又有谁能接替他的位置?
洛音凡道:“我已有安排,仙盟首座之位,由师兄暂代。”
闵云中气得拍桌子站起来:“你这是什么话!不过一个孽障而已,值得你这般自弃!仙盟首座,说不当就不当,你师父的遗训是什么,你都忘了?”
虞度使眼色制止闵云中,这位师弟向来认定什么就是什么,搬出师父对他未必有用。
想了想,他试探道:“师弟莫不是有别的打算?”
“闭关。”
“去何处闭关?”
洛音凡似不愿回答。
虞度道:“师弟此时引退,怕不是时候。魔宫壮大,仙门正值多事之秋,那孩子已入魔,待她修成天魔那日,必是苍生大劫,你这一走,要我们如何应付?仙界数你法力最高,况且你又做过她的师父,留下来我们也多了几分胜算,怎能丢开就走?”这位师弟平生什么都看得淡,唯一可能留住他的,就是责任了。
洛音凡果然沉默,半晌道:“她不会成天魔。”
三人更疑惑。
洛音凡不再多说,出门离去。
闵云中摇头坐下,烦躁:“这是什么道理,好好的说走就走,连个理由都没有,容得他胡来!简直是……”
“师叔!”虞度抬手制止他继续说,眼睛看着门口,“妙元?”
司马妙元走进门朝三人作礼,解释道:“妙元方才路过殿外,听到……”停住。
见她言辞闪烁,虞度心内一动,柔声问:“尊者的事,莫非你知道内情?”
原来司马妙元看守毒岛三年满,回到南华,师父慕玉竟变成大名鼎鼎的魔宫护法,将她吓得不轻,不过慕玉平日待重紫好,师徒二人本就感情不深,他这一去,司马妙元自然要重新拜师,见洛音凡座下无人,更有心献好,那日遇青华宫弟子,忙忙地赶过去,谁知正巧撞见他与重紫那场景,来不及听清,就被洛音凡封住了神识,心里未免起疑,后来被亡月掳去,以为难逃重紫报复,谁知醒来竟见到洛音凡,如今听到他要辞去仙盟首座,再将几件事情前后一联系,似有蹊跷,于是将经过细细说了遍。
虞度皱眉,闵云中脸色差到极点。
司马妙元悄悄看三人神色,道:“当时尊者封了妙元神识,不过妙元妄自揣测,尊者要走,大约……与此事有关吧?他老人家向来护着重紫,会不会……”
虞度含笑点头:“师徒情深,也难怪尊者灰心,既然连你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此事最好不要传扬出去,以免惹人议论,尊者平生不喜多话之人,做弟子的该谨慎才是。”
司马妙元暗惊,忙道:“掌教教训的是,妙元不敢多言。”
虞度安慰两句,示意她下去,见他们神色古怪,司马妙元也暗暗纳罕,退下。
等她出门,闵云中哼道:“说什么不当仙盟首座,我看他是借此要挟我们,想护那孽障!”
行玄道:“师徒一场,他心软不奇怪。”
虞度抬手设置结界,然后才摇头道:“师弟平生行事,何须要挟他人,我看此事不简单,他恐怕是要带那孩子一起走。”
闵云中立即道:“不可能!他明知那孽障……目无尊长,罔顾伦常,顾及师徒情分不想伤她也罢了,他断不至于这么糊涂!”
虞度道:“兴许他是想带那孩子离开魔宫,去找个清静之所修炼镜心术,不过照他的性子,连生死都看得轻,如今竟肯为那孩子做到这地步,要说内疚也太过。”
闵云中与行玄都听得愣住。
“他真要护到底,谁能奈何?顶多叫人说护短罢了,”虞度道,“师弟平生行事无不以仙界为重,眼下却突然要为那孩子隐退,我只奇怪,何事让他内疚至此?”
闵云中回神:“你这话什么意思?”
虞度斟酌了下,含蓄道:“师弟最近很少回来,妙元证实,他们的确见过面,那孩子有不伦之心,莫不是出了什么……”
闵云中脸一沉:“胡说!音凡岂是那不知分寸之人!”
“师叔何必动气,我也是担心而已,”虞度苦笑,“师弟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可这些日子他无故追杀梦姬,已有几分蹊跷,梦姬所长乃梦靥之术,与他有何相干?要走总该有理由,若无内情,何至难以启齿?”
闵云中无言反驳,想南华可能出这等丑事,一张老脸顿时铁青,半晌才道:“果真如此,他也是被算计!”
“我也是这意思,毕竟师徒一场,那孩子做什么,他未必会防备,此事错不在他,闹出来也不至怎样,”虞度想了想,道,“怕只怕他将那孩子看得太重,尚不自知,师叔细想,就是为师父,他又几时做过这么多?”
闵云中咬牙叹气:“我早说那孽障会带累他!”
行玄想了想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打消他离开的念头,至于这种事,师兄不过揣测罢了,未必就是真……”
虞度寻思片刻,忽然道:“是真是假,我有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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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的夜来得格外快,重紫躺在天之邪怀里略作小憩,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依稀可听见远处靡靡乐声,应是魔众在饮酒取乐,天之邪见她醒来,立即放开她,起身出去处理事务。
空旷大殿只剩下一个人,重紫望着殿顶发呆。
榻前不知何时多出道黑影,悄无声息站在那儿,好似一缕幽灵。
重紫一惊,坐起身:“圣君怎的过来了?”
“皇后的寝殿,我不能来么。”
看不清他如何出手,下巴似被两根冰凉的手指捏了下,重紫竟没反应过来,再看时,他依旧裹着斗篷立于榻前,似乎并没有动过,只是那半边唇角已经勾起来了。
好快的身手,此人着实深不可测!重紫又惊又恼:“圣君这是做什么?”
亡月显然忽略了她的问题:“在为今日出手的事后悔?还是,怪我冷落我的皇后?”
重紫尽量平静:“夜深了,圣君若无事吩咐,就请回殿。”
亡月笑道:“你认为你有能力请我走么?”
重紫心惊,不由自主往后缩。
“你不相信,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能力,”亡月抬起优雅的尖下巴,尽显贵族气质,“我的皇后,你让我失望。”
话音刚落,眼前人影忽然消失,鬼魂般出现在她身后。
“我给了你想要的地位和权力,你拿什么回报我?”
他并没动一根手指,可是重紫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鼻息吹在脸上,这是个极危险的距离。她立即移到另一个角落,离他远远的,厉声道:“当初你故意让人给我指错路,教我晚到南华,遇上师父,这些你都算计好了,知道师父会舍弃我,知道他们会逼我,然后你当救星引我入魔,让我恨他们,好利用我解天魔令封印,你处处都在设计,我还要感激你不成!”
被她揭穿,亡月没有恼怒,反而颔首:“如今只有我能庇护你。”
将来也会除去我,重紫没有说出来。
亡月又笑了:“你怕我将来害你性命?”
这人好象会读心术,重紫意外:“那时你难道还愿意留着我?”
“我向魔神发誓。”
“你每次发誓都容易得很。”
“因为你是我的皇后,你迟早会把自己献给我,”亡月无声至她身旁,再次伸手抚摸她的脸,很慢地,“没有人敢欺骗魔神,你可以放心。”
手冷冰冰的,紫水精戒指更像只魅惑的眼睛,重紫下意识往后躲,幸亏他很快就缩回去了。
“阴水仙来求长生草。”
“她为那凡人求,我没答应,圣君是为这事来问罪?”
“你会给。”
“当然会给,我不过提醒她,为一个替身不值得屡次坏大事。”
“你又怎知那是替身?”
重紫闻言大为震惊,失声:“你的意思……雪陵已经散了仙魄,难道还能转世不成?”
亡月道:“你以为,阴水仙为何会入魔,又为何肯忠诚于我?”
重紫不可置信:“你有那样的能力?”
“我没有那样的能力,却知道那样的办法,”亡月想了想道,“雪陵是仙界天山教有史以来第一个得意人物,当年已修得不坏之身,算是半个金仙,虽说散了仙魄,可仍有一片残魂被肉体缚住,阴水仙将它盗了回来。”
“雪陵肉体不见,天山派难道就没人察觉?”惊疑。
“阴水仙恋上师父已是人人尽知,蓝掌教只觉颜面无光,见雪陵肉身被盗走,便以为她要做什么不雅之事,自然不好声张。”
重紫不说话了。
虽然复活,却不记前世,阴水仙怎会趁这种时候对他做什么?那些高尚的仙门中人,总是将别人想得那么不堪。
“雪陵肉身原是不坏的,可惜在修复魂魄时受损,因而成了凡胎肉体,阴水仙以自己的修为炼成灵珠为他延寿,损耗极大,所以才找你求长生草。”
人还是那个人,可惜已将她忘得干净,费尽心力阻止他转世,只是不想让他再忘记吧?
重紫默然。
亡月道:“皇后言出必行,让她立功再赏赐并没有错,所以下个月东海百眼魔窟开,有劳你亲自去一趟,你若愿意,当然也可以带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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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水浸泡,天海沙磨洗,加以金仙之力护持,强摄天地日月灵气,小小短杖终于褪去晦暗,重现淡淡光泽,弱得可怜,肉眼看与先前几乎没多大区别,可是握在手里,能感受到那一丝生气,如同新出世的婴儿。
长发披垂,额上隐隐有汗,洛音凡立于四海水畔,看着手中星璨,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有欣慰,也有苦涩。
杖灵被毁,他费尽心力,到头来也只能修补成这样,正如师徒二人,无论如何,都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可是至少还能补救,还有希望,她……会喜欢吧?
星璨隐没在广袖底,平静的四海水上现出画面,一名弟子御剑站在紫竹峰前,恭敬地作礼。
洛音凡没觉得意外。
等了这几天,总算来了,师兄向来细致,所以自己才放心将仙盟首座之位传他,此番突然决定离开,他若真无半点怀疑的意思,反而不正常。
让那弟子退下,洛音凡走进殿,将星璨装入一只小盒内,放到架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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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虞度一个人坐在桌旁,房间里的灯座设了粒明珠,桌上有只酒壶,两只夜光杯,还有几碟仙果。
数百年的交情,二人本就比别的师兄弟不同,见他来,虞度也不起身,微笑着抬手示意他坐。
洛音凡看着酒壶,皱眉:“师兄还不清楚我么。”
“你决定的事,师兄纵不赞同,也自知是勉强不了的,”虞度笑着点破,“修成镜心术之前,你是不能安心留在仙界了,明日我要动身前往昆仑,下个月才回来,恐怕不能与你饯行,是以趁今夜有空,先请你。”
“师兄费心。”
“仙界的事,务必料理好再走。”
“我明白。”洛音凡略点了下头,用意念移动两只夜光杯至跟前,那壶也移过来,自行往杯中斟满酒。
“所有事务,我会在信中交代清楚,”他随手将其中一杯酒推至虞度面前,淡淡道,“你我师兄弟无须见外,有这份心,多饮无益,一杯就够了。”
虞度莞尔,没有见怪,毫不迟疑举杯饮尽:“同在师父门下修行,当初十几个师弟,到头来只剩了你与行玄,你向来令人放心,所以我做师兄的极少关照,那孩子的事……是我们过分了些,你带她走可以,不过将来煞气除尽,定要记得回来。”
洛音凡看着空杯,不语。
师兄弟之间原本亲厚,如此生疑,反显得小人之心,但此事实在出不得差错,他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他伸手取过另一杯酒:“师兄能这么想就好。”
虞度点头。
洛音凡没有再说,饮干,搁下酒杯,出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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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亡月说,百眼魔窟开,天地魔气入世,于魔族修行极为有益,这是魔族数百年才有的头等大事,关于其中细节,重紫并不十分清楚,只是依令而行,时候一到便亲率三千魔兵直奔东海。
东海距魔宫不远,御风而行,只消半日就能抵达,此番任务重大,看样子魔宫早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做准备了,除天之邪外,亡月还另派了魔僧法华灭与阴水仙跟随前往。
海鸟声声凄厉,阴云密布,空气湿湿的,带着海水的咸味,令人生出一种沉闷窒息的感觉。
重紫望天:“怕是要下雨了。”
天之邪道:“这是魔窟即将打开的前兆,魔气入世,于我族类有益,且有天地所孕魔兽现世。”
重紫惊讶:“魔兽?”
天之邪轻描淡写道:“少君无须担忧,只须动用本族圣物魔神之眼便能降它,让它供你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