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母一直沉默的看着他,眼里的光泽逐渐变暗,慢慢低下头,半晌,才重重的点了点:“是啊,他是不会接受,他这孩子,把自尊看的比什么都重…看来,也许如果没有我这个妈,他现在完全可以按照他的计划,继续办他的公司,没有任何包袱,也不用想着赚更多的钱来让我早点享福…”
“这和您没关系,很多道路是他自己选的,相反正是因为您一直支持他,他才能坚持挺过来。”萧子矜想尽力去安慰蒋母,其实对于他来说,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在他的印象中,很少有和母亲长期相处的概念,以至于他觉得蒋忠诚唯一比他更幸福的地方,就是有一个真正愿意用全身心去疼爱他的母亲。
蒋母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算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今天真的是耽误你了。”
萧子矜没有站起来,停了停对蒋母说:“阿姨,我送您回去。”
蒋母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轻轻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想再呆会儿,你走吧。”
萧子矜本想继续陪蒋母坐一会,可想到沈一婷让他早点回家,犹豫了一下,才终于站起来。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依然坐在沙发上的蒋母,心中有一丝不忍:“阿姨,您是个好妈妈,真的…万一蒋忠诚出了什么事,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养您…”
蒋母慢慢将视线从昏暗的角落里转移过来,看着一脸认真的萧子矜,半晌才从嘴角慢慢漾起一丝笑容,象一朵淡淡的菊花,没有张扬却多了几分慈祥和善,衬着白色的衣领和梳的一丝不乱的头发,只是鬓角的斑白掩饰不住岁月的沧桑。萧子矜觉得很多年来很少有长辈再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那种记忆中,似乎只有已经过逝的奶奶拥有过。
一路开着车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渐渐降临的夜幕,华灯初上时分,一切都显得繁华和耀眼。萧子矜想了很多,思绪随着记忆翻飞,从他看到蒋母提着空空的菜筐蹒跚走来的时候,从第一次到蒋家,当时蒋母说家里没有茶叶,帮他倒了一杯白开水的时候,从他把自己的名片交给蒋母的那时候…
他觉得一切就象万花筒一样,看到蒋母花白的鬓角和已经稍有弯曲的背,还有沧桑的面容,他感觉这些都让他震撼…
把车停了下来,点了支烟,静静的呆在路边思考着,一分钟,两分钟…时间慢慢流逝,直到第三根只抽到半支的时候,他慌忙掐灭了火光,将烟仍进垃圾桶,调转车头朝着刚才和蒋母见面的茶馆奔去。
当他急匆匆的赶到茶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的位置已经空了,桌上的杯碟也被收拾干净。他朝四下张望,已经不见蒋母的人。连忙拉住旁边的服务员询问:“刚才坐在那边的一位中年女士什么时候走的?”
服务员怔了一下,回答说:“好象有十来分钟了吧,店里客人多,我也没在意。”
萧子矜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心里莫名一阵慌乱。也许自己刚才的表达刺伤了她。那样一个母亲,早已经把青春年华和毕生精力都给了儿子,儿子就是她用所有心血打造的杰作,儿子的失败,就注定是她的失败,她还能坦然面对将来的生活吗,还能接受别人的同情和关心吗?更何况,她同样是一位病人…
萧子矜愣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车里,打着方向盘再次调头朝回家的路上走。刚出了茶馆门前的停车场,绕到中心医院门前的大路上时,才恍然发现前面堵了很多车,行人也驻足围观,车灯,街灯,人群,警察…中心医院还出动了担架。一辆货车斜停在马路中间,看来是发生了车祸…
他开着车顺着旁边的小道想绕过的时候,脑中强烈的电波让他觉得浑身一颤。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种驱动力促使他停了车奔到前面车祸处理现场。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交错响起,离的老远就听到肇事的货车司机在跟记录口供的警察交涉,连声抱怨说:“真的是这位大嫂忽然冲到马路上来的…让我刹车不及…是她自己往我车上撞的,你们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萧子矜往前一步就觉得心里的恐惧更就增添一层,浑身象被抽了筋,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风度和得体都忘记了,最后几步觉得腿也在颤抖,直到拨开人群,看到货车前面的一滩血,接着是护工抬着的担架,上面盖了一层白色的布,边沿处露出了熟悉的衣脚,还有蒋母那个朴素的布包,上面斑斑点点的渗满了血,而擦破了布包边沿,那方手绢包裹的东西还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
萧子矜觉得身体象被人死死的定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这场面,几乎不敢相信,鼻子里酸楚迅速翻滚,席卷全身,胳膊和额角青筋暴出:“…阿姨…阿姨!!”
第五十九章
萧子矜站在抢救室门前,看着医生慢慢走出来,额头上渗满了汗珠,无奈的朝他摇了摇头。他知道没希望了,可能从蒋母让他走的那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慢慢走进抢救室,看着白布掩盖的病床,心里无比懊恼伤心,握紧手掌直到骨节咯咯直响。他想,也许当时他先答应下来,或者说承诺尽量帮忙,即使最后帮不成,那起码也给了蒋母希望,至少让她心里舒服一些,也许她就不会这样。
他想起曾经读研的时候,有一次在食堂里看到了蒋忠诚和他母亲,大概是那回蒋忠诚忙着做一个课题,隔了好些天也没有回家,于是蒋母炒了几个菜,还炖了汤送到学校里。用老式的饭盒装着,外面裹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另外提了一个保温桶。当时萧子矜离他们坐的位置并不远,看到饭盒里的菜还冒着热气,白瓷碗里倒上粘稠的汤粥,蒋忠诚低头大口大口的吃饭,蒋母就坐在对面看着,从眼角到嘴角,显露着慈祥和欣慰的笑容,不时的交代着儿子什么,蒋忠诚边吃边赞同的点头。
那时候萧子矜忽然觉得自己餐盒里的菜特别没味道,慢慢用筷子捣着盘里的鸡丁和米饭,恍然间有一阵失落,其实自己的母亲比蒋母漂亮,比蒋母显得年轻,更比蒋母出手阔绰。从小到大,自己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不过每次见到她,她总会提前准备礼物,并且会征求他的意见去哪家餐馆吃饭,帮他购物和安排旅游地点等等。可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见过母亲亲自下厨,他猜想母亲是厌恶油烟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可从那一天见到蒋忠诚母子以后,他忽然希望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也能象这样,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菜来,高兴的对他说:“子矜,来尝尝妈妈的手艺!”
不过他明白,这个愿望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实现。不过从那时候起,他有些羡慕蒋忠诚了。直到后来他又发现这个几乎只会埋头读书的蒋书呆不只有一个关心爱护儿子的好母亲,更有一个对他相当好的女朋友。
那段时间萧子矜曾经很迷茫挫败,尤其是在喜欢上沈一婷以后。原来对自己意气风发的认知忽然打破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条件比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竟然轻易的得到了这么多自己苦心追求也不曾获得的东西…他承认那段时间自己是嫉妒蒋忠诚的,于是时常找麻烦使绊子,每次看到蒋书呆灰头土脸的不敢吭声,甚至有时候见到自己就躲开的样子,他那挫伤的自信心才总算平衡了些。
他讨厌蒋书呆偷偷的到垃圾桶里收集易拉灌空壳,讨厌他为了得到奖学金总在图书馆,通宵教室里一学习就是一整夜,更讨厌他争取到助学金名额的样子,就象一个领受扶贫款的老农…
可现在,这个从来都被自己瞧不起的蒋书呆,竟然有个甘愿为儿子牺牲的母亲…他站在病床前,紧咬牙关也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直到逼着自己仰起头来,鼻子里的酸意蔓延,连喉咙也哽咽了。
“…对不起,阿姨。”萧子矜轻轻的对掩盖在白布下的蒋母说,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转过头猛的一拳头打在墙壁上,强烈的疼痛随着骨头的震感扩散…
他听到走廊上有人急跑,步履凌乱而急燥,直到撞在抢救室的房门边。萧子矜转过身去,看见蒋忠诚提着两个旅行包,喘着粗气望着里面,倚在门边仿佛整个身体无法承受这个世界的重压,怔怔的盯着病床上,那眼神是萧子矜从未见过的空洞,迷蒙的一片,混乱和空白交杂。
“妈…”蒋忠诚扔掉手中的旅行包扑到床前,拽掉原本平铺的白布,蒋母的头上已经缠满了纱布,青灰的脸已经没有一丝生气,表情却安详从容,就象从前一样。蒋忠诚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几乎忘了哭,可浑身的僵硬和颤抖显示着他这次真的害怕绝望了…
萧子矜赶忙转过头,不忍心再看到这样的场面,重重的叹了口气,抹了一把眼睛,早已经湿湿的一片。
“…妈,我买了您喜欢吃的咸味的桃酥…您吃一口吧…这一家的桃酥下个月就不做了,店主说要回家养老,所以我一次买了许多…”
“还有火车票,晚上十点的…我们可以走了,钱我都拿到了…妈,您说您年轻的时候就想到处跟我爸一起游游转转,可惜最后都破灭了,但是妈,我想帮您实现这个愿望…真的,我想让您知道,没有我爸了,还有我来孝敬您…”
萧子矜别着头,不敢看蒋忠诚,手死死的抓住门框,觉得心里拧住的痛。
“妈…您一天的福都没享,我本来让您等我五年,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可医生说您时间不多了,可即使这样,您也还有一段日子的,我已经打算什么都放弃了,就带着您过完最后的时光,为什么您连这点时间都不留给我了?!从我进了戒毒所以后,所有人都离开我了,他们躲我象躲瘟疫一样,就只有您一直鼓励我支持我…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求拿着钱带您把您想去的地方都逛一遍,只要您开开心心的,就算回来就让我进监狱我也愿意!”
蒋忠诚已经控制不住情绪,越说越激动,疯了一样爬在床前,声音也嘶哑了:“妈!您儿子没本事没出息…我原来以为只要我好好学习,什么都会有,所有人都会尊重我羡慕我…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他们会排挤我,欺负我,笑话我…这些我都不敢让您知道,因为我觉得很丢脸,更不想让您伤心…为什么有些人根本未曾努力就拥有一切,而我奋斗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到头来连妈也保不住?!”
萧子矜不忍再听下去,就在一瞬间,他忽然深刻的觉得自己从前的行为确乎过分了,他从来没想过象蒋忠诚那样处境的人,内心状态该是怎样的,或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路,谁也无法理解。可他终究在蒋忠诚堕落的道路上,成了重要的助推器…
萧子矜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背后蒋忠诚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你站住!”
他怔了一下,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一个重重的拳头未及反应就猛打过来,疼的他一个踉跄撞到旁边的墙上,接着蒋忠诚扑过来使劲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眼睛已经血红一片,吓人的狂燥。直到把萧子矜按到墙上:“为什么害我妈?!为什么?!”
“我没有!我不知道会…”
蒋忠诚没等他解释,狠狠一拳封到他另一边脸上,见他疼的弯下腰,却没有还手,上去疯了一样抓住他,纠缠之间又将萧子矜按到地上,死死的将他压住:“你喜欢侮辱人欺负人尽管冲着我来!你这乌龟王八蛋把我妈还给我!!”
“蒋忠诚你冷静点!”萧子矜觉得,若是在从前,蒋忠诚敢这样,早已经被他修理教训过了,可现在,一种说不出的东西,竟让自己拳头也软了下来。浑身酸疼,眼冒金星,连嘴角也泛起一阵血腥的气息。
直到有人跑了过来,两名穿警服的人员将蒋忠诚拽了起来,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拧到身后,另外一名公安干警掏出证件来冲他一亮说:“你是蒋忠诚先生吧?你涉嫌诈骗,现在警方依法将你逮捕查审。”
蒋忠诚似乎根本未听到警察的话,盯着慢慢扶着墙想从地上爬起来的萧子矜,依旧歇斯底里的吼着:“姓萧的!你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你欺负我,打我,抢我女朋友,害我妈!你不得好死!”他一边挣扎一边对旁边的警察喊着,“你们应该抓他!他是凶手!他是真凶…”
萧子矜抹了一把唇边渗出的血,茫然的看着蒋忠诚被带走的方向,呆立了很久,呼吸间都是血腥的气息,慢慢靠着墙,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直到深夜,萧子矜始终没能睡着,脸上身上已经被沈一婷敷好了药,可仍旧很疼。仰面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很多事情涌到脑间,挤的他不能思维。直到沈一婷转过身来抱住他,动作轻柔却透着安抚。
“你怎么没睡?”萧子矜慢慢回应着搂住她问。
“你不是也没睡吗。”沈一婷像一只乖乖的猫,依附在身旁的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平时睡着的很快也很沉,而今天是真的有心事了。
“一婷,我很坏吧?”他这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种自嘲。
沈一婷怔了一下,若在平常,他这样问起来,她一定会开玩笑的回答说“对”。可今天她舍不得让他再难过,伸手将他抱的更紧,埋头听着他的心跳,赶忙摇了摇头。
“我从前是很讨厌蒋忠诚,是想让你放弃他跟我在一起,可我没想毁他一辈子,更没想过伤害他母亲…”萧子矜说到这里,觉得鼻子一酸,艰难的咽了口水,抚着沈一婷的头发,“我从前大概不曾顾及到不同境遇的人的内心想法,总觉得他那种人太怪异,太不可理喻,可我现在明白,蒋忠诚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他的无奈和辛酸可能更多。他和他的母亲能一路走过来,吃了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苦。如果我今天先答应了蒋阿姨,也许她不会这么快就…”
他说不下去了,哽咽的停了片刻,“…我想给蒋忠诚争取到取保候审,一来他卷来的钱还没有动,如果请到好的律师,应该可以争取从轻或减轻处罚,二来蒋阿姨的葬礼,他不能缺席…”
第六十章
那以后的第二天,萧子矜将蒋忠诚从公安局里保释出来,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红红的布满血丝。蒋母的葬礼上,蒋忠诚一直默然的跪着,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任谁去劝说他也不肯起来,象一尊塑像一样跪着,僵硬而倔强。不说话也不吃东西,连晚上也一直呆着守灵。
直到在殡仪馆火化的那天,在灵堂里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的时候,蒋忠诚象疯了一样扑到玻璃棺材旁,痛不欲生的号哭,跪在棺材前不住的磕头,直到额头青紫出血…他知道世界上唯一会一直疼爱他,关心他,鼓励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再陪在他身边了,曾经辛苦努力想要换得的东西,此刻已经毫无价值…
蒋忠诚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一贫如洗。他象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和母亲的小家里,对着空空的房间和母亲的遗像。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了。他昏昏沉沉的想睡,可眼前却画面交叠,其实自己曾经也是个富足的人,虽然家里穷了些,学习成绩却一直很好,有个爱他的母亲,和善的邻里,还有一个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能拥有的女朋友。那段时间,自己是对生活充满信心的。那时候他们三个人时常做在他家的院子里,围着小小的圆桌一起吃母亲煮的甜玉米羹。生活平淡却幸福,可他不甘心那样的生活,他总想更好,也相信有一天能更好…他觉得头晕,思路时断时续,象中断信号的电视,一片雪花和虫影…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的生活开始变化了?一切都不再象从前一样,开始混乱,开始痛苦,开始目标偏离?眼前是萧子矜的影子,深邃的颜色渐渐将他淹没,他至今仍记得萧子矜当初的话:“离开沈一婷吧,我保证你有更好的前途。”
似乎就从那时候开始,他整个人都混乱了,生活也不同了,原本单纯幸福的日子,开始渐渐走向另一端…是的,就从那时候起…
沈一婷慢慢收拾着旅行袋,将萧子矜和小虎的两件衣服和必须品连同自己的都放新箱子里,想到回父母家过中秋,并且是将萧子矜以未来女婿的身份带回家去还是头一次。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小虎却显得很兴奋,坐在床上不停的晃动着两条小腿,好奇的问:“干妈,外婆家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外婆和外公会喜欢小虎吗?”
沈一婷停下手边的工作,宠溺的摸了摸小虎刺刺的小平头,笑着回答他:“外婆家好玩的东西不多,但好吃的有不少,有一条街上许多卖小吃的,到时候干妈和干爹会带你去尝尝。而且小虎这么可爱,外婆和外公都会喜欢你的。”
小虎高兴的在一旁雀跃欢呼,沈一婷也喜滋滋的。可萧子矜却一直躺在床上没说话,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一婷安排小虎去睡觉后回到卧室里来,迎面被萧子矜抱住,她怔了一下,没有躲,伸手同样环住他:“怎么了?”
“陪我。”萧子矜依恋的搂着她,将她按进自己怀里,用下巴抵住她的头。
沈一婷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烟也抽的凶,连续几天失眠,连黑眼圈也加重了。在她的印象里,萧子矜很少这样。她觉得心疼,下班就从超市买回一只鸡来煲汤,还放了些枸杞和花旗参,可到最后小虎高兴的一连喝了好多,萧子矜却没动几口。
“我不是天天都陪着你的吗?”
萧子矜深吸一口气,将她搂的更紧:“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明白,两人在一起久了,很多事情即使不说,也有着不同一般的默契。整个身体被他抱在怀里,心跳的声音愈发清晰,呼吸间灼热的气息让本来安静而温馨的气氛逐渐升温。
“我例假刚过去,你轻一点…”沈一婷低着头轻声提醒他,可脸上的红晕却更加明显。她知道萧子矜做那种事的方式向来狂野而大胆,每次不把她逼的和他一起疯狂迷乱誓不罢休。
其实两人从前开始尝试着做的那几次,既不顺利也不开心,沈一婷脸皮薄,坚持关着灯做,萧子矜经验不足,加个黑灯瞎火看不清,总也不得要领,连续五六天失败后,到了第七天,也是他第一次破门而入的那一晚,沈一婷觉得自己的象被撕裂了一般,疼的惨叫连连,甚至怀疑他搞错了地方。那一夜在印象中简直糟糕透了,沈一婷的哭叫和萧子矜的道歉贯穿始终。
那回她觉得羞极了,也气极了,曾经决定再也不理他了。于是第二天开始,她想方设法躲开他,偷偷拿了自己的东西搬回原来的宿舍,还留了张要和他一刀两断的字条。接连的几天,无论他怎么打她电话,怎样找她,她也决计不理睬。
直到第二个星期,已经无比挫败郁闷的萧子矜迎面将她堵在了实验大楼一角的走道上,见她还要躲,加大力道把她捞了过来,接下来的话几乎没勇气说出口。在他看来,沈一婷要和他分手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他“不行”,这点认知严重伤害了他作为男人自尊心,他象是犯了罪在等待宣判的罪犯一样,扳着她的肩膀说:“…是不是你真的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你别看我平时好象很开放,我那只是嘴上开放,但是事实上…事实上…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沈一婷发现他的脸同样也通红一片,尴尬的面对面站着,象两个羞怯的孩子。其实她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他,虽然自己这些天连走路都觉得疼,一想到和萧子矜之间发生的事,脸就烫的象火烧。可真的搬回原来的宿舍后,她才发现睡的更不踏实,脑中总在惦念他的情况,想见他,想听到他的声音。其实她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转变,无法接受自己连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条也抛开了。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很久以前就已经把他装在心底了,直到生根发芽,牢牢的盘踞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挖不去。
第二天三人象过年一样,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打车到了火车站,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不同的兴奋和担忧。萧子矜生怕未来岳父岳母不能接受自己,精心准备了一批礼物以及应对沈家父母各种问题和态度的策略,他想,在适当的时候,也许他应该说点实在而感人的,让长辈放心将女儿交给他。他还想,如果自己什么都做了,而沈家还是不能接受自己,那他依然要把沈一婷带回来,依然要她做他的妻子,加倍对她好,让她明白她选对了人。
“干妈!抱!”小虎跟着他俩走了长长一段路以后撒娇的冲沈一婷说。
“老婆!抱!”萧子矜学着小虎的声音跟着喊道。
沈一婷看着他俩的样子,乐的朝他们每人头上拍了一下,还没等她伸手,萧子矜已经把她和小虎都搂了过来:“你们俩想喝点什么?我去买。”
“营养快线!”小虎反应倒是超快,“要菠萝味的。”
萧子矜伸手捏了捏小虎的脸蛋,转头问沈一婷:“你呢?”
她向来对饮料没什么挑剔,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随便吧,别买碳酸饮料就好。”
萧子矜点了点头,将他们安顿在侯车大厅,自己到厅外的超市去。
“等一下!”沈一婷见过转身走,赶忙追过来,低头帮他把胸前误敞开的扣子扣好,又帮他翻正领口,“猪头,衣衫不整,还到处跑。”
萧子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侧过脸看到小虎兀自照看着行李,根本未注意到他们,大胆伸手揽住沈一婷的腰,凑过来轻吻了她一下,见她要挣扎,忙抓住她一只手腕:“叫我什么?”
“猪…啊!”她感觉腰间猛然收紧,一边想推开他,一边回头想看看小虎是不是看到了他们这样,“放开放开!”
“你不说点好听的,我就放手了,我岂不太亏了?”
“帅哥,放手。”
“不是这句!”
“大帅哥,放手!”
“看来你不想让我放手。”萧子矜不满的用胳膊把她搂的更紧。
沈一婷见他耍起无赖,又没办法挣脱,转头想看看小虎,却被他用力将身子扳了回来。她凑近了抓住他的前襟轻声说:“你再不去,等下误了火车就耽误大事了,快松手吧,…老公。”
萧子矜听到她轻声细气的喊出了那个称呼,高兴的咧开嘴就乐了,凑上来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这还差不多,我去了,等我一会。”
沈一婷点头目送朝超市的方向跑去,才甜滋滋的回到小虎身边来。小虎玩弄着提包上挂件,见她坐到自己身边,才冷不丁的插上一句:“干妈,你的脸好红啊。”
“…”沈一婷这才知道刚才的场面都被小虎看到了,又窘又气,直在心里把萧子矜骂了十八遍。
萧子矜买了两瓶营养快线和一瓶果粒橙,心情愉悦轻松,哼着流行歌曲从超市出来。突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将三瓶饮料抱在怀里,赶忙抽出手来接了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车站里人声吵杂,他大声的“喂”的半天也听不清里面的声音。
穿过人群走到一个偏僻静谧的角落,刚想询问到底是谁的时候。忽的感觉到脖颈后有个凉凉的东西抵住了他。放松的心情猛的一收缩,刚想开口的片刻,他意识到后脑勺被猛的一击,眼前的景物模糊后陷入一片黑暗…
沈一婷和小虎坐了好长时间也不见萧子矜回来,慢慢开始疑惑和担忧,赶忙拨打他的手机,竟然是关机状态。她觉得嗓子里开始干涩,继续打了几次,都是同样的提示。
他们这趟列车的侯车人员越聚越多,排成长龙大队。她不住的向周围张望,仍然看不到萧子矜的影子。直到开始检票,她觉得不能再等了,拽起行李,拉着小虎出了检票队伍。
超市里,走道里,电梯上,卫生间门前,打听了好几家店主均说没看到。又打了家里的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开始慌了,开始小虎问的时候,她还不住的安慰孩子,可现在,她已经彻底没底了,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一个石子都能激起一声脆响。
头上什么时候开始冒起了冷汗,悬着的心飘忽而不知所措,她知道这种感觉,几年前他俩分手后,她听说他出国了,于是盲目的在街上逛了一天,觉得到处都空空的,那感觉是一样的…
小虎哭了,拉着沈一婷的衣角问“干爹去了哪?”,她茫然的看着小虎,却怎么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检票结束了,她颓然的站在侯车室外,看着满脸懵懂的小虎:“干爹不跟我们一起去看外婆外公了吗?那我们还去不去?”
沈一婷觉得脸上凉凉的,心里揪成了一团,她才知道,原来少了他,这世界象少了一个能让她平衡的支撑点。强忍着害怕,用略微发抖的手翻找着手机里的电话簿,按到标有“萧子晨”的那一行,直接播了过去。
那边很快被接起,沈一婷觉得喉咙里一阵哽咽,觉得委屈和害怕终于有了倾诉的人:“姐姐!我,我找不到子矜了…”
第六十一
萧子矜模模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被一条粗绳子绑在前面,平躺在地上,脚没有绑住。周围昏暗的一片,只有从窄小的窗口透来的光线,才照亮了地上一隅。他看出这里是一间仓库,四面都堆着东西,满满的只留下很小的空隙。隔着不到两米的地方,蒋忠诚蓬头垢面的坐着,手上端着一个酒瓶,不时仰脖灌上一气。
萧子矜并没有感到意外,蒋忠诚心里会不平,他早就知道了,可看了看手上的绳子,才终于觉得眼前这个人绑票的水准看来并不高明。
“蒋忠诚,你适合搞学术,不适合当绑匪。”萧子矜躺在地上,口气竟有些揶揄。
看着蒋忠诚转过头来,满眼红红的血丝,象是长期熬夜以后加上痛哭所致:“学术?呵,我曾经想毕业以后,有份稳定收入的工作,攒钱买一栋房子,把我妈和沈一婷都接进去,一家人快快乐乐的,那时候这就是我的理想,我时常想,也许我这个目标也不算高吧?”
“公费出国的名额,本来是我应得的,我在我们整个院里年年都是优秀,我在学业上花的心思比任何人都多!可后来一个科研成果比我差了好多的同学,竟然顶了我的名额,据说他老爸是省里的干部,帮他四处托关系争取来的。连那样的人都能得到名额,为什么我要遭到这样的待遇?!在你那年来找我之前,我确实已经痛苦了很长时间了…我没有爸爸,没有靠山,没有后台,但是我也想出人投地!”
萧子矜明白他的心理,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才抓住了他一心想向上爬的弱点,让他离开沈一婷,因为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
蒋忠诚又灌了几口酒,悻悻的抹了一把嘴边:“你当时说一定帮我争取到名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时候看一婷的眼神都不一样,这些我并不意外,可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会喜欢你。说实话,当初我会答应你的条件,和沈一婷分手,也是料定了你这种人得不到她的心,可我还是失算了…当我再去找她的时候,她竟然跟我说她不想离开你…”
萧子矜听到这些觉得心里甜甜的,手上绑着的感觉似乎也并不那么痛了。想到现在沈一婷一定在替他担心,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他必须要想办法逃脱,蒋忠诚受过刺激,一直对他怨恨,现在这种情况,很可能不打算放过他。
“我刚进大学的那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原来在高中的时候,只要学习好,别人都会羡慕我尊重我!我的奖状能贴的一整面墙都是!高考的时候我是全校第一,我高中的母校张贴了大红榜,我的名字放在第一个,那时候我觉得真光荣…”蒋忠诚说着这些过往,加上酒精热辣辣的效应,禁不住泪水也激了出来,“可是到了大学里,一切都不一样了,即使我考试成绩每次还是第一,可因为怕和那些有钱的同学攀比,去不起高档的饭店,请不起女朋友去旅游,甚至看电影,连到食堂打饭也是最后一个才敢去,因为怕惹别人笑话!别人把我看成异类,渐渐的谁也不肯理我…”
“直到大二的时候认识了一婷,她竟然没有嫌我穷,她说她看到我得的那些奖,看到我的专业成果竟然这么多,她总是欣赏我的长处,鼓励我,夸奖我!我那时候觉得大学生活才有了一点转机,原来还有人不是那样势利的。我们在一起四年,因为你的介入才分手了!这是你从我身上夺走的第一样东西!”
萧子矜盯着他,依旧没开口,看着蒋忠诚激动的往下说:“可你后来出尔反尔,因为你觉得一婷不喜欢你。说实话我看到你那抓狂气红了眼的样子,心里特别舒坦。可最后出国出不成了,一婷也不愿意再回到我身边来了,我妈整天埋怨我做了错事,加上周围同学的冷眼,我觉得前途灰暗极了,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开始吸毒的…你毁了我的前途,这是你从我身上夺走的第二样东西!”
“我染上毒瘾,直到退学以后,几乎所有人都不再管我了,只有我妈,只有我妈一个人还关心还鼓励我,不管多难多苦,在我人生当中最灰暗的日子中,是她陪我走过来的!我知道她长年累月的生病,为了省钱从来没有去过医院,我知道她日子不多了,而我所求的不过是弄到些钱,带她把她从前想去的地方去逛一次!仅此而已,我什么都不要了,也不想要什么重新开始的机会,只想让她开心一回,这也错了吗?!为什么她去见了你一面就萌生自杀的念头!?你这混蛋把我最后的心愿也打破了!你从别人身上剥夺了这么多,不觉得你也应该付出点什么了吗?”
萧子矜被蒋忠诚扯着领子拽了起来,猛的按到墙上,手上的捆绑让他无法挣扎,他看到仓库的地上到处是砖头,绳子和铁管。旁边集中堆放的纸箱里包裹的严严实实,箱子上有易燃易爆的标志,靠窗的墙壁边有一个歪斜的铁牌,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尘,可仍然能看到油漆的字迹——“吉祥烟花爆竹厂”
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心里微微一凉,可嘴里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蒋忠诚,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如果我是你,我首先不会答应离开沈一婷的要求。她这种女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也许你感觉不到什么,可一旦离开她,你就会明白,其实很难再遇到象她一样认真的女人,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爱过你,一旦她决定跟你在一起了,她都会一心一意。你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你了解她多少?她可能不喜欢从花店里买来一捧包装好的鲜花,却喜欢有人用心的帮她种上一盆哪怕不会开花的青草。她可能不喜欢饭店里的高档情侣套餐,却喜欢有人能亲自下厨做一盘哪怕毫无滋味的小菜。她不喜欢商场里的豪华办公桌,却喜欢有人能给她做一张连抽屉都打不开的小木桌!如果你不放弃,我永远也不可能真正追到她!但是同样的,只要她心里确定要跟我在一起,别人也抢不走。不过同样可惜的是,我也是到后来才明白…所以这是你做的第一件傻事。”
他看到蒋忠诚的眼睛越瞪越大,红红的眼睛聚集着浓深的颜色:“你觉得出国很光荣吗,你以为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能高人一等了?你到了国外也不过是个二等公民,可能你会更抑郁。即使不能出去,只要你安心读书,毕业后仍然能有好的工作。即使没有沈一婷,只要你认真发现,好好对人,还会有张一婷,王一婷出现。你难道就以为到了世界末日了?你根本是自甘堕落,自毁前途!这是你做的第二件傻事。”
“你母亲这么年不容易都是为了你,再苦再累她不在乎!她来找我,连你们家祖传的东西也拿了出来,就是希望你平安!她最后的心愿只是希望你能走上正途!不是让你通过诈骗弄到钱带她去旅游!你了解你母亲吗?她真正想要什么你清楚吗?!再说远一点,你了解你身边的人吗?你总觉得别人对不起你,别人伤害你侮辱你孤立你!你检讨过你自己吗?!”
蒋忠诚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都在沸腾,扬起拳头狠狠的打了过去:“你他妈给我闭嘴!”萧子矜的颧骨又酸又疼,踉跄着倒在地上,周围的杂草和灰尘激扬起来,呛的人直咳嗽,却仍然继续说:“蒋忠诚!你太自私了,以你家里的条件,你完全应该在本科毕业的时候就出去工作!就是因为你好面子,假自尊,说什么也要撑这个场面,这么大人了还要靠你母亲来养!你母亲相信了你的什么所谓理想,所谓前途,节衣缩食的供你继续读书!可你怕丢人,有时候连家都不想回。还拈轻怕重的不愿意在额外打一份工来缓解你母亲的压力!从头到尾你都不想面对现实!还把自己堕落的责任推给别人!别人可能原本没有刻意疏远你的意思,却因为你太过敏感自卑,总是认为别人在针对你,久而久之,你就真的成了受到孤立的!”
蒋忠诚保持着抬起拳头的动作,可浑身都在颤抖,血红的眼睛直盯着萧子矜,他的每句话都直刺胸口,将他这么多年隐匿在心里的东西都挖出来,每一寸心思在阳光下都那么刺眼和难堪。蒋忠诚僵硬的站着,看着窗口透来的光线渐渐缩成一团,一切都暗淡无光,他忽然想哭,大声的哭,原来自己把一切都推向万劫不复了。
“你滚吧…”蒋忠诚在呆立良久以后,忽然对一脸青肿的萧子矜说,“仓库大门的钥匙在第三个窗户的窗台上,你赶快滚吧!沈一婷那个笨女人,大概是对你认真了,如果你现在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在她心里就无人能超越了…原来我在戒毒所的时候,有时候痛苦的想自杀,是本着出来以后混出个人样来,能把你踩在脚底下的愿望,才撑到最后的。说起来你倒是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可现在想想,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你滚吧,滚!”
萧子矜看着蒋忠诚用刀将绳子割开,让出一条路来让他走,可眼睛却深遂的一片,死灰般的颜色。蒋忠诚这些天来瘦的快脱了形,象浓深的暮色勾勒出的一位长年劳动的老农,眼圈也深深的凹陷下去。
他没再继续纠缠,拿起窗台上的钥匙出了门,厚重的铁门打开来的片刻,他听到蒋忠诚说:“你比我幸运…”
可那话终于掩盖在铁门的背后,他眼前忽然闪过曾经的画面,一个老实又朴素的男孩,眼里有不甘,有彷徨,有希望…
外面的空气确乎比里面新鲜许多。萧子矜张望了周围,才发现这是城郊的一片废弃仓库聚集地,周围都是杂草和歪歪斜斜的树木。已经是傍晚,远处的楼房有的已经亮起了灯。
他掏出手机来想和沈一婷通个电话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刚刚出来的仓库里,渐渐飘来轻微的汽油味。蒋忠诚依然呆在里面。他站住了片刻,回头看着刚才走过的路。犹豫了几秒,连忙折了回去。
仓库的顶端窗子已经开始冒起了黑色的浓烟,让整个天际都染上一抹黑暗。烟雾越积越多,浓深的幻化出一个妖异的神型,飘散到灰黑的天幕里。
“蒋忠诚!”他拔腿朝仓库的方向跑,在距离仓库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一道红光从仓库里炸“轰!”的一声。
萧子矜抱着头前倾着倒在地上,一声巨响仿佛直刺他的耳膜。一瞬间所有声音都停止了。他疼的捂住耳朵,过了很久,才渐渐有模糊的声音传来。睁开眼睛,整个仓库都燃烧起来,慢慢焚毁倒塌…
他躺在地上很久,耳朵里火辣辣的疼,意识也震的仿佛迟钝了,浓浓的焦味弥漫了整个空气…
第六十二章
当他被救护人员搀扶着上车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和沈一婷站在一起,他停下脚步。沈一婷连忙跑过来扑到他怀里抱紧他。萧子矜怔了一下,伸手回应着搂住她,感觉她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象受到惊吓和极度紧张所致。他想到蒋忠诚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你比我幸运…”
他相信这个“幸运”的含义中也包括沈一婷。
两人似乎都对着那漫天的火光看出了神,若有所思的站着,面无表情,瞳孔里映出红红的颜色,象燃烧在秋天的枫叶。仿佛那火光就是另一个蒋忠诚…
“猪头,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你出了事,今后我和小虎怎么办。”沈一婷窝在他怀里,眼睛红红的。
“那你预备怎么办?守节还是殉情?”萧子矜轻轻安抚着她,忽然调侃着问。
“都不是,我打算带小虎去傍个大款。”
“…那你好象没机会了。”
“是啊,真可惜。”
沈一婷抬起头来,发现萧子矜的眼睛闪现出一抹危险的神色。还不等她重新开口。他直接将她横抱起朝萧子晨的那辆车走去。
萧子晨开了一辆白色的敞蓬跑车,带着酒红的太阳镜,一脸抑制不住的笑容,帮他们把车门打开。
沈一婷窘的不住挣扎的要下来,在别人面前做这样的动作,让她有种羞赧,可手臂仍然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
“现在去哪?”萧子晨握着方向盘要调头。
“姐,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先去医院吧。”沈一婷提议。
“不,姐,现在直奔婚姻登记处。”萧子矜赶忙纠正道。
萧子晨听了呵呵直笑,点头表示明白。只有沈一婷尴尬的直骂他胡说。
“我刚才算想明白了,有必要在去看老丈人之前先把手续办了,这样只要我活着,你那个带着小虎傍大款的诡计就别想得逞,万一我命途不顺而挂掉,也能落个沈一婷的亡夫的称号。而且我‘在位’一天还能享受一天丈夫的权利。所以多方权衡,现在就登记是最合适的!”萧子矜坐在后座搂住沈一婷盘算着,刚才不快逐渐被喜色所取代。
直到萧子晨真的依言把他们放在婚姻登记处的门口,下车后从包里拿出一叠支票来写上一张,撕下来递给萧子矜:“姐姐给你们的贺礼,先拿着这些,爸爸妈妈知道了也会汇钱过来的,你们先置办着,有要帮忙直接打电话给我,姐姐是过来人,需要买什么,需要添什么我有数。”
沈一婷被说的漾起一阵羞意,萧子矜却乐呵呵的搂住她:“谢谢姐姐!”
萧子晨笑着收起笔放进包里,干练的职业套装和白色的车型也相当搭配,坐上车朝他们挥了挥手,发动起车子朝前驶去。
天已经渐渐黑了,两人牵着手站在婚姻登记处的门口,而办理人员早已经下班。可即使就这样站着,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两人坐在登记处的台阶上,萧子矜非要一直等到第二天开门后直接登记。沈一婷索性依了他,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互相依靠着。厅里渐渐暗了下来,只有月光透进来的银辉,静谧而安宁。
“去你家之前就嫁给我吧,这样我才放心…蒋忠诚说我比他幸运,可我想比宋宁远也幸运。今天一天我都在想,如果我活着出去的话,第一件事就是和你结婚…”
沈一婷悬着一整天的心,此刻才慢慢落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漂泊了太长时间,徘徊着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心灵的彼岸。原来认为是对的,到头来验证是错的。原来认为错的,却如何也无法割舍。
她曾经以为萧子矜是一座桥,一座通往彼岸的桥,仿佛过了河,这桥就毫无意义了。可兜转了这么多年,不停的在桥上走,不停的看两岸风景,才终于发现,其实自己的心不是属于此岸,也不属于彼岸,自己眷恋的仅仅是那座桥…
萧子矜太累了,和她说着话,逐渐进入梦乡。而沈一婷精神却出奇的好,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双手十指相扣。
她听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轻轻的掏出来,发现是自己父母家打来的。本来已经说好了回家,因为意外而耽误了,一天时间她竟然忘记了打电话给家里说一声,此刻才想起来,连忙按下接听键,是父亲的声音。沈一婷赶忙把发生状况的事情说了出来。电话那头却传来叹气的声音。
“婷婷,你妈妈虽然嘴硬,可她很想你,从你走以后,我就很少看到她笑过,最近天气潮湿,她的关节炎犯了,总是喊疼。你哥和你妈的关系现在改善了许多,都是你嫂子的功劳。过节了,你妈虽然不说,可我也知道她希望你能回来,能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从前是你哥总缺席,现在又变成你缺席,咱们一家什么时候能真正聚齐呢?”
沈一婷沉默了,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孝,一走就是这么久,家里的感觉她并不是不想念,她也经常偷偷打电话回去,可每次都是父亲接,母亲倔强的怎么也不愿再理她。
“爸爸同意了,同意你跟他在一起。你妈妈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你开口跟她妥协,一切都能商量,最重要的是你能回来,能回来就好。把萧子矜带回来吧…”
沈一婷笑了,对着手机笑了起来,鼻子里却酸酸的,挂了电话,侧头见萧子矜依然沉沉的睡着,象个孩子一般,慢慢伸过胳膊半搂住他,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萧子矜睡梦中皱了皱眉头,继续朝她怀里靠了靠,手臂环过来搂住她,依恋而舒服的姿势。
“猪头,天亮以后,咱们就谁也甩不开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