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欢苦笑。
可是,温梅不是在外么?凌欢想起那E-MAIL上挺着大肚子照片,凌欢猛吸口香烟,险些呛到自己。烟味久久地,绵长地在他口腔中荡开,秒,恍若百年。
百年,二百年,三百年。
凌欢转身,望着越来越近葛薇,上前,拥住。他知道,那只是个类似影子,然而,旦追上去,就再也失去个实在真人。
时隔两个月,两人再次拥抱在起。
凌欢怀抱紧得让葛薇眩晕,葛薇却没有阻止。
两人走入演奏厅时,音乐会已进行至下半场。
开场便是所有人十分熟悉《入殓师》,之后,则是系列宫崎骏动画音乐,尽管《菊次郎夏天》被老头儿弹错了几个音节,《天空之城》被某乐团演奏离谱,整个场子却沸腾了。凌欢冰凉手先是插兜,再是牵着葛薇手慢慢跟着节奏和声,结束之后,凌欢驱车带葛薇来到个大学附近个小区。小区不新不旧,乘电梯至十楼,开门,葛薇看到了个温馨小窝:沙发上是卡通布垫,地板是泡沫动物图案,连饮水杯子都是红黄橘红,推开卧室门,股灰尘味道铺面而来,双人床上方照片和凌欢海 萍市家乡里大照片是样。
葛薇心下紧,忍不住问:“让来这里做什么?“
凌欢答非所问道:“已经好久没有来了。以前是因为伤心,现在是因为某人。“
葛薇想破脑袋也不理解原因,默默打量着大衣柜,打开,柜中竟然有前人留下衣服:长裙、短裙、连衣裙、外套。
凌欢说:“看好了么?“
葛薇疑惑着:“什么?“
凌欢字顿道:“这里切,将不会第二次看到。“
葛薇依旧不解:“为什么?“
凌欢拉着葛薇手离开这座房子,下电梯,走出楼层,像扔三分球似,将钥匙抛入垃圾桶中,葛薇急忙去捡:“干什么!“
凌欢苦笑。真已经过去了。这是自己大三时候,父亲作为投资在上海买下,凌欢度想作为他和温梅新房,直到他将刚失去自己父亲温梅逼走。温梅家也属海萍富,之前,凌欢父亲是不反对,直到温梅父亲胃癌去世,直到,某海萍官员暗示自己女儿已看上凌欢。
“移民不是很好么?和那边很熟,给们批下来再容易不过,“父亲对温梅说:”爱他,就不要耽误他前途。“
那么坚强温梅眼泪哗哗盈溢:“可是,连孙子也不要了么?“
那老东西竟回答:“孙子可以有很多,儿子。却只有个,小梅,离开吧,不被对方祝福婚姻是不幸福…“
七年感情,付之炬。
从机场归来,凌欢度在这张床上辗转几十天不眠,人亦是胡子拉碴地不像样子,只得搬离这里。东西,却是样也未动,偶尔还进来打扫,拖地,擦桌子上灰尘,洗掉布了灰尘床单,洗衣机嗡嗡作响时,他甚至有回来感觉。总有天会回来。他坚信不疑:走时候没有将钥匙还给他啊!可是,直到刚才那个虚幻影子出现,他才意识到那已是明日黄花。他也终于直到,真爱会辈子忘不掉,却会因时间而褪色,虽然景物依旧,不复当天。
“既然这里是老头子房产,就让他自己管理去吧。“凌欢说完,带葛薇驱车而去,留下几束烟尘,然而,半小时之后,那座八年未变房子之门,却被另人熟练地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岁月是神偷

第十九章岁月是神偷
八年的时间,足以荒废一份最深沉的爱。岁月是神偷,任何东西都能偷走。凌欢和葛薇一次次拒绝被盗,防盗门的钥匙还是不翼而飞了。
正文
做周翎的手下显然比做她的甲方更难一些。
“Cici,你有说过明天早上给我,是吗?”上午刚签合同的案子,周翎会在晚上下班时来个命令式催。结果,葛薇不得不熬一整夜下来完成,经过周翎无数次鸡蛋里挑骨头式鉴定、修改之后,,新一轮任务又派下来:“Cici,你很闲的嘛,G案子你帮忙写文案PR吧,还有W案子你写品牌故事。”
“好的。”葛薇顺从地微笑着。结果就是,她不得不再次忙到晚上十一点。
“Cici,这就是你分享给大家的经典案例?这种上个世纪的东西怎么能拿来现在用?拜托,这里是广告公司,不是敬老院!”每天清晨的头脑风暴时,周翎照旧不客气地当着所有部门成员挑剔葛薇分享的内容。
葛薇一面若有所思地微笑:“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周翎则不客气地训斥着,然后一状告到凌欢那里,凌欢头也不抬:“哦。”
“这里4a,如果有些人是靠花里胡哨的文笔和出卖色相进来,是做不长久的。”周会上,周翎不点名地批评。
葛薇突然觉得Ada原来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葛薇的铁胃在咖啡的腐蚀下,尚且没有出故障,听到这句话之后,她的胃开始颤抖。人,却一直是微笑着。
“Steve早上好啊。”
“HelloCathy,你的靴子好潮啊。”
葛薇努力学着对自己的每个新同事微笑。
“Pola,我想请教下,P公司当年的公关危机和D厂家现在的情况类似吗?”
“Pola,E这个案子适合做网络病毒营销吗?”
“Pola,M案子的受众群体是小资人群,可以以电影和旅游和红酒当宣传主题吗?”
接受上次Ada穿小鞋的教训,为了避免给周翎带来威胁感,葛薇向周翎多请示,多求教,给足了周翎面子。
“Pola,我真的做不动了,明天早上起来教好吗?”这一晚,加班到十一点钟时,葛薇打个呵欠,努力让自己可怜成小猫的样子,瞪着大眼睛望着周翎。其实,她一点都不困,更何况是为她爱的人做事。可是,上一次在雅多,她学会了适当的时候示弱——当上司觉得你的实力远不如她却也十分有用的时候,她的攻击性就少了许多,如果碰到内心深处仍有些许善良成分的上司,或者,她会心生怜惜。
然而,这一招对周翎并不管用——周翎刚从BOSS间出来,凌欢居然一边听音乐一边陪着他们加班!
周翎轻轻抚摸着葛薇的头发:“可怜的宝贝,这个案子真的挺急的,我去买夜宵,咱们加把劲好不好?”
葛薇只得继续查广告网资料,继续找一个又一个创意型微博的视频,继续翻一本又一本纯外广告杂志。趁周翎不注意时,葛薇悄悄在MSN劝凌欢早些回去:“你的胃不好,熬夜的话很难受,快回去吧。”
凌欢迅速回复过两个字:“等你。”
窗外的雪花漫飞着,窗内的空调开却的只消穿一件T恤,葛薇挽起袖子,袖子连着胳膊一起热得汗涔涔的:“不用你等,我自己打车回家!你在这里,我总去想你的胃,今天晚上什么创意都想不出了。”
正说着,葛薇觉得身后香风一片,仰头看身后,周翎的脸色白得像窗外的雪。
“Lisa,Cici,Alice,Amanda,Vita,跟我进第一会议室,大家都没精打采的,看来必须进行一场泡面会议了。”周翎说。
周翎先是让与会人员推荐经典视频,再让策划们总结经典案例,最后,让大家踊跃发表自己的意见,葛薇一直沉默着,反对意见坚决不提,也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周翎便问:“Cici,你的意见呢?看了那么多,你一点启示都没有吗?”
葛薇这才一改刚才的低调:“我认为大家的想法都很精彩。”
“你的呢?”周翎继续质问。
“Z产品本身就出自浪漫的国度,以城市浪漫主题定义这款产品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在上海遇到巴黎,可以作为Z产品的平面广告主题,上海本身就是浪漫的城市,有许多浪漫的街道,像淮海路,甜爱路…”
葛薇还没说完时,已感受到周围人的默许。或许,他们的眼里和动作没有流露,可是,赞许的气氛是骗不了人的。
“你不觉得这个主题已经被用滥了吗?从我们小学时候开始,X产品就…”周翎未等葛薇说完,就打断道。
这场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小时,凌欢也等了三个小时。
会议结束之后,周翎将结果汇报给凌欢时,已是深夜两点半。
众人捶着酸软的胳膊、打着哈欠收拾东西时,凌欢出现在会议室外:“去XX区的都跟我走。”
“我刚搬到…”Amanda话还未说完,脚就被Vita踩了一记,缄口沉默。
“Pola,我们顺路的吧?”
葛薇左顾右盼着身边结伴而行的一个个女伴,连周翎也被邀请和他人结伴时候,会议室就剩下她和凌欢两个人。
“他们早知道了。”凌欢说。
跟着凌欢上车之后,凌欢一舒长臂,从后车座上摸过一个大盒子放进葛薇的手臂。
“是什么呀?”葛薇脸上忽地一烧。
葛薇拆开盒子,一款大而帅气的黑色的迪奥包占据了她整个手臂,皮质柔润,做工精良,纽扣帅气,金色的拉锁在车内的微光映耀下细细闪光。
这一款她一直都喜欢。她喜欢大而帅气的东西:大的包,装东西多,大的表,看上去不会坏,这款表她曾淘宝过一个山寨的,不为品牌,却为它的大而帅气,装几本书上下班在公交车上看十分方便。可是,来到这个公司之后,她却只背过一次,周翎说:“咿?这个包是迪奥的吗?我记得好像皮子不是这样的呀!”之后,她再也没有背过。
她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帅气的包?”
凌欢不动声色地发动起车子,一面腾出手指着自己的面颊。
葛薇犹豫了一下,起身轻吻那肌肤微凉的脸,凌欢不动声色地打开车上的音乐。
这音乐一开场就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先是交响,然后是各种乐器的共鸣,之后是高亢而振奋的小提琴石破天惊飞来。像是走在浪的剑锋,又像是桅杆上飓风都不倒的旗。
不同于久石让的东方侠气,这是西式的豪情。
葛薇就想起海滩上的无数白色的小螃蟹,无数的白色石头化成螃蟹,将巨大的轮船推向了广袤而浩瀚的大洋。冰雪严寒,一幅醉态的杰克船长亢奋的斗志,海啸,翻船,满脸珊瑚的人…
本是疲惫不已的葛薇突然就在小提琴激越的音乐中大叫起来:“加勒比海盗!”
“He’s a pirate。”凌欢说。
周围的景物静静前移,白天是动的,现在却是静的。没有了霓虹,周遭仿佛只有这情绪高涨的小提琴乐在马路上蹦跳。
葛薇打量着那英俊的侧脸,忽然觉得,凌欢是懂这提琴乐的。篮球的道路上,他高亢着走来,却又急转日下终止,进行起下一场高亢而不停歇的事业,他的爱情也是,执著,坚韧,直到最后,休止时,依旧卷起千堆雪。
望着那沉稳驾驶着,手指却欢悦起来的大手,葛薇忍不住问:“你会拉小提琴吗?”
凌欢“哦”了一声:“你想听?”
他的确会拉小提琴。刚读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就强迫他去学琴,他和高云就是在提琴班熟识的。两个小屁孩儿喜欢在高个子的大帅哥屁股后面,打篮球,先是跟着他打,后来发展到逃提琴课打球,两人接触上篮球,差点就是一辈子。凌欢的父亲喜欢小时候的凌欢在人前拉一曲《梁祝》,漂亮干净的男孩子操作着那么高尚的乐器,越发显示他的审美情趣,凌欢却爱不起来,除了那几首经典的曲子,他至今最会拉的曲子,便是这首《加勒比海盗》主题曲《He’s a pirate》。
她竟然问他会不会弹琴,他觉得,两人是心灵相通了。
“想听。”葛薇点头。
“今晚住我家客房。”凌欢说。
葛薇知他是担心自己回家太晚不安全,自尊心微微受创:“其实,我住的地方没那么危险。”
凌欢侧过脸来:“想听吗?过期不候。”
葛薇开始啃自己的手指。一曲歌罢时候,葛薇终于决定:“想听。”凌欢一踩油门,车飞驰出去。
这是葛薇第一次来到凌欢的家。
一进门,依旧是简单干净的米兰风格家具:藕荷色、浅米色、淡蓝色的组合。冷静,简介,茶几是仿水晶的,抬头,生着白色翅膀的飞鸟灯散发着莹莹白光,白光洒在塑胶水晶茶几上,茶几镌刻的璀璨玫瑰花纹路像是光照下的水钻。
凌欢就在这水钻之前轻轻演奏《He’s a pirate》。
茶几上“玛丽莲梦露”捂住白裙造型的瓶起子似乎就跟着舞了起来,微笑的唇也跟着起舞,桌上闪着幽幽蓝光的科幻咖啡杯也流光飞转。刚打开的空调忽忽吹着热风,也在室内旋转。
一曲《He’s a pirate》奏罢,凌欢再演一曲《梁祝》,葛薇就随着曲子跳起来。
舞蹈还是在北京的事业单位学的。中午饭后,单位的所有男人们在茶水间将扑克摔得震天响,女人们就由一个文艺兵出身的老同事领着在地下室的会议室跳舞。有新疆舞、藏舞、蒙古舞、苗舞,还有古典舞《梁祝》。
两个非专业人士就在白莹莹的灯光下上演着最高雅的事。
连弓、分弓、顿弓、跳弓、波弓、击弓、碎弓、双音、和弦…
虚步,拈步,挽花手…忘记动作了。
他放下琴双手托住的她的脸,她愣了一下,轻轻抱住他精瘦的腰,两人就拥吻在水钻和灰色黄格子的地毯中央,他的手不自觉地就游走下去,粘着一处,再一处,长手指先是冰凉,再是温热,热热地游走到葛薇的腰间,就要探下去。
她本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用力,她本能地用双手死死扣住。她无数次梦见两人无间地拥抱在一起,他的臂弯是她的枕头,他的身体是她的云端,只是,她无限渴望的事真的发生了,她却无限地恐惧着。
他有些吃惊地抬头望着那张近乎哀求的脸。那是处子才有的羞涩和恐慌,他犹豫了一下,松手。
凌欢淡淡起身:“还你会跳什么舞?”
葛薇整理好衣服,站起来:“民族舞?恰恰?”
凌欢却带着她开始跳慢三。
葛薇说:“我不会。而且,没有音乐呀。”
凌欢说:“用心去听。”
葛薇就开始用脚踩。
灰色黄色相间的方格地毯,踩凌欢的脚。袜子一次又一次亲密接触。直到她步子也轻灵起来。两人不知跳了多久,筋疲力尽、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毯上,她枕着他的胳膊当枕头,他扯过她的呢外套当被子,葛薇再次醒来时候,身体是腾空的。
他是要把她弄到床上吗?她没有力气睁眼,就任由着他,直到进了一个暖融融的被窝,可是,脸上刚有软绵绵的被子扑面,薄荷味道扑面,被子却被他掀开。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胳膊。她的T恤慢慢地被他卸了下来,连同她的胸衣。
葛薇呼吸一紧,睡意却依旧朦朦。直到感觉上身没有一丝束缚时候,她睡意猛地消了大半。
他不是尊重自己的选择了吗!
可是,进行到这个局面,她睁开眼也不是,装睡也不是。
正在这时候,她感觉身子微微被扶起,似乎是睡裙的东西便将她包裹住,之后是绵软的被子,薄荷的香气,台灯也在下一刻被熄了。
他拥着她的头发,呼吸热热地打在她的前额,她向他靠近了几厘米。两人的呼吸在同一时刻均匀开来。
案子是第二天下午去谈,葛薇睡了几小时就醒来,醒来时,凌欢正在浴室洗澡。葛薇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粉色丝绸低胸睡衣,方才发现睡衣有多合身,再下一刻,她发现:睡衣的腰上胸以下竟然是镂空透视的!吓得她急忙去找自己的衣服,于是又有了一个新发现:宽敞的卧室里,居然有一个血红色的沙发,沙发的形状,竟然是血红色的性感红唇!
葛薇吓得急忙捂着被子准备换衣服,凌欢恰好从浴室出来…
凌欢的冰箱里空得像从来没用过,葛薇难为无米之炊,两人就在附近的粥店草草吃过早餐,吃完之后,凌欢不经意撇一眼窗外,冷峻的丹凤眼霎时变色。
不用看,葛薇也知道他在看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葛薇本来漾满的心就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吸去了大半。
“她的儿子那么大了。“凌欢说着,沉沉地记起,当年要不是父亲逼着她打掉,两人的孩子怕是已有八岁。可是,如今,她和别人的孩子已六七岁了。想着想着,凌欢许久都沉睡着的胃就开始微微痉挛起来。
他紧紧搂住葛薇的腰,葛薇抬头望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想说什么,终究将话咽了回去,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待到两人的车随着一阵烟尘去时,一直在暗处隐藏着的母子俩轻轻走出,男孩子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车子,摊手:“Mum,那真的是我爸?”
女人没有回答,默默地望着那辆她曾在暗处端详过无数次的车子远行。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耀在未化的梧桐雪上,如银梭子般带她回归多年前。
“我要买车就买我女人最喜欢的牌子。”他将她揽在肩头。
“我喜欢宝马,辛弃疾说,宝马雕车香满路!”她将她的长发洒落在他的眼前。其实,她只是想给他一个奋斗的理由。多年之后,他果然固执地用着她喜欢的牌子,宝马满车的香气却已被别人充溢。
“不要恨爸爸。”女人去牵男孩子的手,身量不足的男孩子拒绝着,却轻轻拍着女人的后背,哄小孩似的。
这天上午,周翎一直都戴着墨镜,中午才摘下来,说是昨晚没休息好,黑眼圈很重,傍晚,周翎下班之前亦对葛薇笑说:“我今天状态不好,船长亲自带你去见客户。”葛薇不知道自己是独当一面了还是因为那种关系,只是,周翎的语气像是打碎的醋缸。
葛薇陪同凌欢去见客户,看到了177的个子,防伪商标似的寸头。寸头的优雅男子熟练地与凌欢握手时,葛薇终于知道几个月前在医院门口邂逅的身影并非虚幻。
那一刻,葛薇忘记了呼吸。
葛薇紧盯着那张岁月未留下痕迹的笑脸,便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沧桑感。
她的鼻子阵阵痛的。双目也热起来。
这就是当年自己最爱的男人。那个让自己苦苦等了三年却没有给自己结果的负心汉。
寸头男子也在那一霎间睁大了眼睛。
四年未见,他看她的眼神凄楚依旧,却少了三分炽热,七分痴狂。十二分的歉疚感,却在看到凌欢的那一刻转化成酸溜溜的笑容。
倘若这是演电影或者电视剧,两人怕是要异口同声地说:“是你?”
可是,这不是演电视,葛薇的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在钝痛,她却努力绽出一个微笑,另一边,那人早已笑得优雅得体,一如绅士见到每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淑女:三十度笑容,身体微倾,老练而潇洒地等待葛薇与他握手。
倘若这是在国外,他怕是要吻女孩子的手,却没有任何感情成分了吧。
葛薇笑得越来越冷,果断伸手,双手相握时,葛薇的手迅速濡湿,原来,寸头男子的手心早已湿透。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读书的时候,在一起自习室学习的时候,他的桌上从来都备着一包淡淡散着玫瑰香气的纸巾,因为他的手从来都是湿漉漉的。他用他的纸巾帮葛薇擦过洒在桌面上的茶水,也递给过别的女生,让她们擦干吃完零食的油手…
正回忆着,寸头男子的湿手离开她的手,故意笑问凌欢:“贵公司的人除了才华横溢,还都是以貌人取人招来的么?”
凌欢浅笑:“梁总口才了得。”
葛薇失态地怔了一下,忽然,竟觉得这段回忆美得像风干了的树皮似的。
寸头男子笑得微酸。
电视上演绎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再见面,终究没有发生在两人的身上。葛薇望一眼凌欢宁静冷酷的脸,心情在慢慢放松,寸头男子亦是慢慢恢复了外交家似的姿态。
“让这位美女介绍一下你们的idea呀。”寸头男子双目莹笑。
“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梁总。”葛薇笑说,笑着笑着。竟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当下心情。她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有一天要这样称呼他,正如,他连她的名字都无法自如说出。
再见之后的惊喜,尴尬,岁月的流逝感,物是人非、自卑与自豪…种种情愫交杂,让两人心下波涛暗涌,可是,那种心跳的感觉,却只出现在两人对视的一霎间。
PPT的图像在会议室的屏幕上悠悠绽放,照片上的淮海路花树银花像灿烂得比玉树琼花都精彩几分,葛薇微笑着,她觉得,再次向梁姓男士展示自己的才华, 放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可是,那种无上的虚荣心满足感一如从前,岁月却偷走了她对他的所有情感,他抛弃她,她也不恨了,他一度的追逐,她的新湖更激不起半点涟漪。
“不错啊。”寸头男子在看到第一张PPT的时候,赞叹着。
凌欢不动声色地扫了寸头男子一眼。
整场谈判,梁姓寸头男士炯炯的的双目先是专注着和凌欢交流,注视着PPT的投影,或是盯着葛薇的唇形,始终没有看葛薇一眼,葛薇努力让自己保持语调柔和、语气自然及富于煽动性,末了,梁姓男士一脸惊讶:“奇怪,怎么你们的创意和另一家那么像?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么?”
离开梁姓男士的写字楼之后,凌欢驱车前行,目不斜视:“死心了么?”
葛薇一愣:“你说什么?”
凌欢说:“你们看对方的眼神不一样。”
窗外漫漫落下的雪花片片堆积在梧桐树上,树的记忆就更厚了一层,一阵阵喇叭声震颤着那雪花,,抖落了,撒在地上,沿着时光的隧道,穿越回五年前的夏天。
二十二岁的夏末傍晚,她穿一身蓝格子短袖衬衫、白裙在夕阳中念唐诗。迎面遇见在图书馆外大声朗读带南方口音的英语单词人,白T恤,蓝牛仔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装,却有不俗的轩昂。他抬头,双目中的无惊讶。那眼神,一瞬间将她俘虏了。那时候她刚读大四,他刚毕业,在等雅思成绩单。他和他的死党隔着自习室的好几张桌子递话梅,问她借橡皮、课本甚至她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小说,她自卑梁同学是万人迷,自己配不上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可是,注定他却是要出国的,她的工作,父亲却早已给她在北京安排好,她躲他,躲得他一脸委屈,像个被母亲莫名批评过的孩子,她难受,她知道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越是害怕,却是躲得远远的,像是午夜时分的灰姑娘。她难舍。他也难舍,两个人虽然都每天起大早去自习,却总是效率为零。
“畏首畏尾,活该你是老处女。”凌欢听葛薇讲到这里,冷冷道:“你太在乎结果,根本就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几天,都比一辈子的遗憾好过。”
窗外的雪花依旧簌簌落下。葛薇说:“那时候都二十二三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有机会,当时我都想结婚了。”
凌欢冷冷道:“每一个老处女都怕伤害,敏感得像神经质,结果,就得不到爱。”
“你…”葛薇涨红着脸,想辩解,却发现凌欢的道路如金科玉律一般。
“后来呢?”凌欢问。
许是工作了许多年又来读书,本身他的底子就太薄弱;许是被那份对她的烦恼牵扯着,他从秋天一直在考雅思。直到冬夜大雪纷飞时,他才向她依依而别,他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半夜吐了两次,第二天去图书馆自习时,面色铁青着继续去洗手间吐。隔了几天,他的好朋友告诉她,他年后还回来,直到审批通过为止,那寒假,她几乎夜夜梦见他。有时候,是年后她一进自习室就看到他迎着她的目光,有时候是两人在食堂邂逅,有时候,是相遇在当初的夕阳下…
她二十三岁的那年五月,他飞去南半球之前,她画一副自己的素描肖像送给他,他约好两年半之后他去北京读博,找她。她等了三年。三年之后,他却消失不见。QQ头像是黑的,她留言他不回应,她发短信他不接应,他终于上线,她说要将自己出版的第一本书寄给他,他竟然费了一番周折,将自己家公司的经销商的地址告诉她。他怕她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