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凌霄和姬胥华,正打斗得昏天黑地,众人见场面如此混乱,只得离去。带众人走散之后,姬胥华自觉打得无趣,停手道:“咱们也走吧。”
“是啊,求求你们别打啦!”老鸨也阻止道。
凌霄狠狠剜了他一眼,飞身直到二楼,一把掀开帘子,却见帘后已空,琴身溅出的几滴鲜血,好不刺眼。
“人呢!水萧你出来!我愿一试!”凌霄大声道。
许久之后,小童战战兢兢地出来道:“这位大爷,我们公子说了,从此之后,不再有没琴试。”
凌霄脸色一变:“为什么!”
姬胥华怒道:“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凌霄一拳向姬胥华挥去,姬胥华没来得及反应,鼻子冒出一股血来。
“死鸡蛋黄,跟我走!“凌霄大怒。
“走就走!“姬胥华不服气地大叫:“我就是要看着你,不让你迷恋妖孽…”
“你他妈的还说!”凌霄拽起姬胥华便往楼下拖。

第六十三章

又是一个无眠夜。
药已经服下许久,苏恒却觉得嘴里仍旧是苦的。
夜深,屋内的小童已熟睡。
一声轻悄的推窗声,苏恒急忙问:“什么人!”
来人闻声,呼吸几乎是颤抖的,然却不语。
“啊?公子,怎么了?”
同屋另一侧睡着的小童被苏恒的声音惊醒,刚要说话,便被一颗小石子砸中的睡穴昏睡过去。
“苏,恒。”凌霄喃喃地道,声音已带了些沙哑。
苏恒略微停顿片刻,淡淡地道:“抱歉,你认错人了。”
凌霄慢慢在黑暗中走向前去:“恒,我是凌霄。“
对方却冷笑:“凌霄,是谁?”
凌霄深呼吸一口,飞身到床前,一把搂住床上之人,那熟悉的柠檬百合香气让他激动万分,却又无比心痛。
消瘦单薄的身躯在他怀中轻抖着,凌霄忍不住加大了胳膊上的力度,将怀中人紧拥。感到怀里的人手稍微抬起,又放下,拳头握紧又松开,凌松开臂膀,轻轻吻了下恒的唇,对方犹如雪里的百合,冰凉颤抖,一个很平静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你知道吻我一下需要多少银子吗?“
月光微微照在凌霄的脸上,苏恒看到凌霄那双丹凤眼在一瞬间豁然睁大。
心,痛到五脏六腑都挤在一起,苏恒咬咬牙,挤出一个荒诞的笑,继续道:“如果你想要,明晚请早。”
月色里,苏恒额前的银发如雪。
凌霄一时愣住了。
苏恒一把推开拥紧他的爱人,凌霄站在床边,没有了动作。
苏恒索性闭上眼睛,任自己的全身剧烈颤抖着,忽然,凌霄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打横抱在怀中。
苏恒急忙喝止道:“你做什么!”
凌霄道:“带你离开!”说完,抱着罹受过太多苦难的单薄身躯便往外冲。
苏恒忙装出男|妓的口吻道:“这位大爷,等等,我为什么要离开!”
凌霄气得声音发颤,心痛地道:“恒,你要待在这里吗?这里是妓院!”
苏恒一声轻蔑地笑:“我是男|妓不在妓|院在哪里,麻烦公子把我放回床上!”
凌霄顿觉心中一冷,脚步停止了:“苏恒,你!你怎么这样说自己!”
苏恒道:“这里有什么不好?当不成宰相,当个万人迷恋的花魁,也挺舒服啊…“
“你给我住口!“凌霄喝止道。
苏恒分明听出了他的失望,抬眼望着这少年眼里流露出的痛苦流波,苏恒继续咬牙道:“放我下来!“
凌霄道:“放你下来,好!看来你真的喜欢这里。”
苏恒一听,顿感头晕目眩,他用力的推着凌的肩膀,咬牙道:“是,请成全!”凌霄并未放下怀里的恒,却感到怀里的人儿的手臂猛然间一松,便急忙抱得更紧,鼻子一酸,轻轻探下唇,慢慢吻上恒光洁的额头。
“砰!”“啪!”
忽听一阵声响,呼啦啦啦涌进一帮持刀者,只听为首的大吼一声:“大胆的小子,想带走我们的头牌?门都没有!”
凌霄未等出招,便听窗外一声洪钟般的大嗓门:“你爷爷来也!“
“轰隆“一声,那大嗓门破窗而入,见凌霄怀抱一人,便道:“苏大人,对不住了!我太冲动对不住了,鸡蛋清,这里就交给我吧!”说着,便夺下一个恶棍的大刀,冲着另一恶棍砍去。
“鸡蛋清,交给你啦!”
凌霄抱着重于回到自己怀中的爱人,飞窗而去。
在姬胥华的护送下,三人终于登船南行,不是回黄门山,却是殊曼岛。
一路上,不见那小孩啼哭般的娃娃鱼,初夏刚至,午后的江水更是灼烫而耀眼,完全失去了那份清凉,姬胥华撇撇嘴,对苏恒喃喃地道:“苏大人,我想娃娃鱼了。”
终于到了殊曼岛,殊曼洞,三人在洞里寻了很久,终于没有找到第二只可爱的小灵宠,第五次绕到洞口时,姬胥华放声大哭,鼻涕和着眼泪,将那张麦色皮肤的脸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鸡蛋清,失去的真的不能再回来了么!”姬胥华大吼。
水晗月盛情招待了三人,然却一直是素食,她说,是为红衣婆婆守孝而斋戒。
终于没能找到第二只猫兔子,姬胥华护送凌霄和苏恒道黄门山之后,便回墨城找自己的亲生母亲,循着梅若林曾经给的地址终于找上去,推开家院,老远却见到一个皮肤黝黑、赤膊光膀子的三十出头男子正在屋里低头揉面粉团,一抬头,姬胥华几乎要栽过去。
“啊”姬胥华大叫。
和面的强壮男子听到惊叫声,急忙用粘了一手面粉的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水,擦得那张英俊的脸满是白乎乎的面粉,看上去无比滑稽,那姬胥华忍不住忘记惊悚,竟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和面的男子腰上系着围裙从屋里走出来,莫名地看着来人,不料这姬胥华却笑得更响了,竟蹲在院子里捂着腰,盯着那围裙笑出眼泪来。那和面的男子便不再理他,将围裙紧了紧,继续回屋摆弄那面团,姬胥华忽止住了笑声,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便冲进屋子,冲着那人大喊一声:“轩辕莘!还我茕茕!”
那人没有应答,手中的活计却全然停止了。
“啪!”
一只比往常的弓沉许多的虎胆神弓砸在那人背后,那人被砸得几乎整个人趴在面盆上,却不吭一声。这下,姬胥华倒是吓着了。
这,还是昔日的帝王么?
然心头的那股火却没有消下去,想起那大眼睛的小白肉团靠在自己肩头时的那阵讨人欢喜,姬胥华将弓一扔,一把揪住轩辕莘,拳头冲着他的腹部便狠狠地砸去,那巨大的力道几下便揍得轩辕莘哗哗吐起了酸水,然这昔日的帝王却始终没有还手。
姬胥华也不是个恃强凌弱者,一把将轩辕莘扔在地上,大叫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轩辕莘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惭愧地道:“我欠你们的。”
话说此时,那姬胥华的母亲杨氏正乐呵呵地帮隔壁家做了锅好饭回来,见许久不曾见的儿子和将帮自己蒸馒头的大兄弟打成那样,便道:“儿子,你怎么打好人啊?王兄弟是帮我蒸馒头来的!”
姬胥华指着被自己打得倒在一边儿的轩辕莘,大声道:“他姓王?你自己问问他,他到底是谁!”
那杨氏奇怪地问:“他叫王悔之啊?怎么,你们认识?”
“王悔之?”
姬胥华重复着。
“是啊,他人可好了,第一次见他,他只是路过,就把二十两银子全给老人家拿去看病了,现在没有上路的盘缠,就在老李家打铁,干活可认真啦!老人家生病他一直照顾着那!”
杨氏乐呵呵地赞美道。
姬胥华一愣。
之后,姬胥华便跟着轩辕莘一起打铁,没事时,轩辕莘更是教他识字,两人时间一久,竟称
兄道弟起来,时间一晃,便是一年,这一年里,梅若林终于从宫中逃出,与苏恒他们汇合,轩辕炤的那帮旧时的功臣分封得赏不断,纷争却越来越大,朝中乌烟瘴气,韩珲春竟以死谏之,一头撞倒在大殿的柱子上,再也没起来。
蓝邹更是趁火打劫,长驱直入,绿魁更是不断骚扰,竟将紫魆国打得只剩下一座危城,攻入国都时,轩辕炤自杀,仅剩的那座危城,便是轩辕莘所在的墨城。
守城将早已逃脱,然轩辕莘和姬胥华带一帮壮士奋力反抗,更是接受了杨氏的主意,命城中之人每天将院子里撒两把米,结果每日里周围城内的鸟儿们皆飞到这墨城,黑压压一片,蓝邹兵一时间打之不得。

第六十四章

且说蓝邹国久攻紫魆国不下,孤城里的老百姓也有些支持不住了,然那蓝邹将领却不再出战,也不费一兵一卒,竟打算让这墨城粮尽人乏而破。
眼瞅着墨城内的粮食越来越少,仅仅够维持半月的时候,城内的民心大乱,苦不堪言,这一天,更是抓到一个欲逃出墨城的富户,气得轩辕莘嘴唇气了大泡不说,刮痧更刮得满身发紫,如此黝黑的皮肤都遮不住。
“轩辕莘,不如去找苏大人吧,能保住紫魆不灭国的,怕只有他了!”姬胥华盯着轩辕莘那一脖子的紫淤,大声喊道:“现在不是你没脸见他的时候!”
刚刮完砂,趴在床上、一身紫血的轩辕莘叹一口气:“他为这个国家付出太多了,我怎么还好意思让他继续操劳?更何况,他要肯出山的话,怕是早就来了。”
“你以为我不心疼他么!难道,就眼睁睁等着亡国么!“姬胥华眼睛通红。
轩辕莘平静地道:“没到最后关头,我绝不放弃!“
“不放弃,是不是被俘虏到敌营,灭了国也不放弃!“姬胥华大吼。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个凌厉的声音传来:“你拿什么不放弃!“
姬胥华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他最好的兄弟,凌霄。
“鸡蛋清!“
“鸡蛋黄!“
姬胥华大叫,两人迅速冲上前,狠狠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拍起一阵烟尘。
只见凌霄美目若昨,英锐而俊美,一袭紫衫,腰别长剑,倘若仙人般的苏大人在他身边的话,该是多美的一副画卷!
姬胥华一边赞叹着,忽然想起:“呀?鸡蛋清,苏大人呢?“
凌霄指指外面,姬胥华赶忙跑去处,轩辕莘也急忙披衣往外跑,只见两个少年抬一个竹软轿,周围还有几个男女,轿上的人一袭白衣,通身的仙人气派让人望之动容。
“苏大人!梅大侠!笑笑!仙女也来了!“姬胥华兴奋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紫魆有救了!”
“恒!“轩辕莘开心的挥起大臂,急欲冲上前,却被一把剑拦住:“你干什么!”
轩辕莘一愣,慢慢地收回手臂,对凌霄勉强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记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冒犯。“
凌霄面无表情,不语。
竹轿晃晃悠悠近了,两个少年将软轿子轻轻放下,只见梅若林上前付了银子,将苏恒小心地抱到笑笑置好的轮椅上,凌霄却未有任何行动。
“喂,鸡蛋清,你们?”
姬胥华忍不住问凌霄,凌霄继续面无表情,嘴角却是固执的。
轩辕莘望着苏恒依旧绵软的双腿,眉头一紧,“恒,你的腿?”
苏恒惨淡一笑:“好不了啦。没什么。另外,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话入正题,现在战势如何?”
轩辕莘咬咬嘴唇,将情况说了一遍,苏恒垂下依旧蝶翼般美好的睫毛,思索片刻,笑道:“看来只有将蓝邹的大将调走了。”
轩辕莘便急忙问:“怎么调?”
苏恒淡淡地道:“自然是让他们的王调。”
几天之后,蓝邹的都城满是流言蜚语,都道是大将军华蒙有自立门户之心才迟迟不攻下紫魆的孤城,这事很快就传到蓝邹王的耳朵里,结果,自然是易将。那华蒙怕蓝邹王的治罪,竟跑到绿魁国去了。
换来的大将军换来的大将军马行将兵本事远不如华蒙,然却是个心狠手辣而又自负的角色,来的时候,不仅带着大军来了,更带了一个八岁的瘦小男孩。这男孩子生得皮肤白皙细腻、骨骼纤弱,相貌更是女孩子一般清秀,若不是众人都说他是轩辕莘的儿子,马行是绝对不信。
当然,轩辕莘见到孩子的那一刻,就更让马行深信不疑了。
“马行!何必跟孩子过不去!”
城楼之上,满身黑铠甲的轩辕莘见自己的孩子被绑缚在十字木架上,急得大喊。
“父皇救我啊!呜呜呜!父皇,我好怕啊!”
小王子使劲挣扎着,却又耐绳索不得,见到自己许久没见的父亲,忍不住大哭起来。
“轩辕莘,打开城门,饶你的儿子不死!”
跨一匹黄膘大马的马行双手做喇叭状,高声呼道。
“父皇快开城门,救救儿臣啊!父皇救命啊!呜呜呜,呜呜呜。“ 小王子拖着哭腔大喊着,竟鼻子哽咽住。泣不成声了。
且说此时,城楼上的凌霄正盯着姬胥华的箭筒,姬胥华瞥他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拉弓便射。
“铛铛!”
“啪!”
马行迅速拿剑挡下,那宝剑却被姬胥华的箭干脆地振成了两截,马行一怒,大吼道:“轩辕莘,你若不投降,你的儿子小命就是我挥手的是事儿!“
小王子一听,连哭带嚎:“爹爹!求求你投降吧!!儿臣受不了啦!”
轩辕莘盛怒之下,夺过姬胥华的弓箭便射:“我自己解决!“
箭出时,轩辕莘知道,挂在自己腮上热乎乎的,那不是别的,是泪。
“为小王子报仇啊!“
“为小王子偿命啊!“
轰然间,紫魆的哀兵从城中涌出,一霎那间,杀声张天。
一仗下来,马行方知这座孤城的威力,恨得两顿饭滴水不进,不住的在帐中徘徊者,正为吃了个不大不小的败仗懊恼得抓耳挠腮,却在黄昏之后得报:“报告大将军,抓到一名鬼鬼祟祟逃出墨城的紫魆富商!”
马行眼珠子一转,由怒转喜道:“马上带进来!”
待富商被押进来时,马行二话不说,便命人狠狠地打。
两个侍卫便按住身材肥短的富商,反过长槊来,抄起槊杆就狠狠地冲着屁股打下去,几下便打得富商哭爹喊娘。
“哎呦--别打了,哎哟!!!我的娘啊!”
富商疼得杀猪一般,趴在地上直哼哼:“哎呦!大将军别打了!唉,啊!别打了!”
马行却不喜不怒地端坐着,待富商的声音越来越弱时,终于道:“让我不打了,拿就是让我给你个痛快了?”
富商继续求饶,终于,在马行的危逼下,道出了墨城人的老祖宗坟墓都在城外,如果挖坟,则墨城不攻而破。富商一再承诺,挖谁家的祖坟都不能挖自己家的,并愿为此献出黄金一万。马行的眉头终于郁结开。
却说此时,墨城里,苏恒正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巧手的小姑娘宓宓编一个硕大的一只竹篮子,宓宓的哥哥、他的女儿笑笑,包括刚赶来的水晗月也携着煌月宫的女子们,都一起摆弄含着菜籽油香的竹叶,忙得不亦乐乎。
“爹爹,为什么要在竹叶上抹菜籽油啊?”七岁的小姑娘笑笑十分不解。
苏恒淡笑道:“乖女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笑笑只得嘟着小嘴唇,继续学着宓宓的样子,刚要开始手中的活儿,却见一皮肤黝黑的男子步履稳健刚劲地走来,气得一扭头。
“苏恒,今天天冷,你多穿着点吧。”
笑笑一听轩辕莘很和气憨厚地说话,忍不住转过头来,见之前八面威风的皇帝正十分和气地帮自己的爹爹批外套,却也不以为怪--这些日子以来,轩辕莘的确变了好多,不再大呼小叫之外,更是对爹爹关爱有加,可是,他是害死茕茕和彦生哥哥的坏蛋啊!绝对不原谅他!
笑笑一边想着,气愤地抬头,只见苏恒淡淡地望了一眼蓝外套,挪开道:“我不冷。谢谢了。”
轩辕莘也不恼,呵呵笑道:“那我带回去。你也进去吧,有事情相商。”说罢,便去推苏恒的轮椅椅背。
苏恒却伸手阻拦道:“我自己来。”
轩辕莘一愣,将手一缩,顺从地任昔日自己的爱人摇着竹轮椅,自己在一侧不再说话,默默跟上。
待到晚间将要休息时,轩辕莘双手抱一硕大的大木桶,内乘着热气腾腾的热水,吃力地搬进卧房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
“苏恒,你累了一天,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木桶,好好烫烫脚吧!”轩辕莘吃力地将大桶放下,此时,苏恒正在桌前挥笔书一纸行书,见昨日的帝王抱着庞然大物的笨拙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轩辕莘便也跟着咧嘴一乐。昔日的帝王霸气荡然无存。
苏恒望着那张黑脸上的憨笑,却收起笑容,轻轻瞥一眼笑笑的小手,轻声叹息:“轩辕莘,以前帮我研磨的小孩子,去年已经不在了,万剑穿心而死。“
轩辕莘心下一沉,有如刀绞。
且说两人正僵持着,忽有人来报:“不好了!蓝邹军开始挖城外的祖坟了!“


完结篇

且说苏恒和轩辕莘两人正僵持着,忽有人拖着哭腔匆匆来报:“不好了!蓝邹军开始挖城外的祖坟了!“
苏恒不语,轩辕莘急忙安抚道:“先别着急,咱们好好想想办法…”
“办法!老祖宗的坟都被挖了,还想什么办法!我们宁可投降也要自己家老祖宗安息啊!”来报的小伙子眼圈通红,见轩辕莘如此沉稳,忍不住高声喊起来。
苏恒望着小伙子通红的眼圈,刚要开口,只见轩辕莘按住小伙子道:“蓝邹国摆明了是逼我们投降和亡国!”
那小伙子却一把拽开轩辕莘的肩膀道:“我不管!城里的百姓还不知道这事,等他们知道了,保证比我激动一千倍!”
“那我们就真的中了他们的计了!”轩辕莘也提高的嗓门,怒目瞪着他。
“你自己的祖坟不在城外,是吧!城外的是我们的亲人啊!”小伙子一边说着,挥拳冲着轩辕莘的鼻子就是一记,拳落,一股滚烫的液体从莘的鼻子冒出,莘捂着鼻子不语,慢慢抬起头,两眶间,竟盈满了泪水。
小伙子吓了一跳。
轩辕莘擦一把鼻子,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哀伤,颤着声音道:“亲人,我唯一的儿子刚刚在城外死去,为了这个国家,我亲手射死的他!他连一个小土包都没有,你知道吗!”
大滴的泪顺着轩辕莘英挺的鼻梁流下,流入那正颤抖着的唇里,看得小伙子一时间收了拳头,哑了。
苏恒不忍地望一眼昔日的恋人,将轮椅向前摇了几步,平静地对小伙子说:“你先回去,明天,明天我苏恒想不出办法,拿自己的项上人头祭奠大家的祖先,行么?”
小伙子见状,只得退下,剩下轩辕莘背对着苏恒,肩膀一抽一抽的。
苏恒默默地望着那宽厚而受伤的双肩,正要寻思讲几句宽慰的话,又想起自己死去的侄儿彦生,终不知该如何开口,另一头,轩辕莘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由不出声,直至轻轻呜咽,笑笑吓得钻进苏恒怀里道:“爹爹,我先出去玩会儿啊!”说完,就跑了出去,怕轩辕莘老毛病再犯,再对自己的爹爹动粗,刚要拔开小腿去找凌霄,却又站在门口不敢离开。
屋内,轩辕莘见笑笑离去,依旧背对着苏恒,抽噎着,苏恒摇着轮椅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轻轻道:“别想太多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轩辕莘却猛地转身,一把打横抱起苏恒,放到床上紧紧抱住,闭上眼睛,喃喃顶道:“对不起,就抱一会儿好么?”
苏恒本能地伸手去推,然哪抵得过粗壮的轩辕莘,沉沉地道:“丧子之痛,我又不是没有过,顷刻间所有的希望幻灭的感觉,我懂。”
“你有过儿子么!我唯一的儿子啊!他懦弱、胆小,一点阳刚气也没有,可是,他生前很少给我填乱,那么乖,那么乖…”
“我怎么没有过!他照顾我这全身不能动的废人三年!”苏恒打断道,刚要出拳,却又心软下来,攥住的拳头慢慢松开,松开…
“咣当!”
正在这时候,门被踢开,紫色的下摆映入苏恒的眼帘。
紫衣的主人愣住了,皱着眉头,心痛地望着这派场景。拥着自己爱人的黝黑人影和那苍白的人儿极度不和谐的色差晃得他眼生疼。
苏恒望着紫衣少年突起的眉心,显然心虚了,一把推开黝黑粗糙的那人,轩辕莘一愣,一转头,看到了他生平最嫉恨的一个男人。
不知是什么原因,三人竟皆失了声。
轩辕莘尴尬地望着对望的两人,终于抬腿离去,一转身,高大矫健的背影写满了落寞与哀伤。
这边,凌霄与苏恒继续对望,半年前的场景再涌上两人的心头。
小溪边,木架前。
白衣的轮椅上男子笑容如雪。
紫衣的男子望着他,一脸绝世的温柔。
紫衣男子将白衣男子轻轻抱起,风吹,白色衣袂一闪,倒影水间,将他抱至木架前坐下,冷冷地道:“做五十个引擎,少一个我亲你一下。”
白衣男子便开始卖力地开始复健,一个,两个,三个,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个,再也做不动了,软团般做在地上,紫衣少年说:“惩罚开始。”
紧接着,两人便是绵长绵长的问,吻了那么久。
紫衣男子的手开始悸动,慢慢地褪去白衣男子的外衫,灵巧的唇从脖颈一直到他胸前的两朵茱萸,再也不肯往下。
苏恒一张白皙的脸开始微红,却不知为何,在这时候问起来:“小凌霄,为什么我恢复的这么慢,是不是你和你师伯骗我,我的胸以下再也不可能有知觉了?”
原来当日,老头子带着笑笑和梅若林、苏恒走散,怕笑笑再出事,便将她带回自己的师弟也就是凌霄师弟那边的黄门山,之后一个人出来找苏恒,却打听到苏恒已离开了墨城,又折身回了那隐逸的山谷。
——经过半年的恢复,苏恒总算能大致照顾自己,身子的感觉也从肩膀一直回复到胸前,然而之后,却再也没有新的进展。
凌霄道:“怎么可能。”
苏恒淡笑道:“你已经多久没问我胸以下有没有感觉了?”
凌霄哑然。
之后,温和儒雅的苏恒便时常对凌霄大动肝火,凌霄冷笑:“怕连累我,想把我逼走是么?不可能!”然两人却不再亲近,不冷不热的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
两人默默对望着。凌霄凸起的眉头越来越紧。一直自信苏恒对他的真情,就刚才看来,他竟还想着旧人么!
凌霄想问他,却再也无力开口。
苏恒想解释什么,却无从开口。
窗外,夜色已深。
凌霄终于怕耽误了苏恒休息,只得丢下一句:“放心,为你,别说是一个墨城,一个紫魆,哪怕是天下,我也帮他打,我要你幸福。”
说完,凌霄竟走到苏恒面前,探下头轻轻在苏恒茫然的脸上落下一吻,苏恒没有再躲。
一吻过后,凌霄转去,临到门口时后,回望一眼,冰冷的眼下火热如炙…
第二天一大早,墨城几乎所有民众开始骚动,城门几次险些被冲破,然这整个孤城,
已人心涣散,不攻自破。然那马行却不急着攻城,庆祝起来。
这一天,宓宓等人的两丈高大花篮终于竣工,苏恒吩咐众人用浓重的花香熏去了菜籽油的味道, 装满了鲜花和布匹,并召集城内所有的烟花巷女子和小倌,于当日下午,让轩辕莘和姬胥华携几个前去送降书宣告明日投降,这日,凌霄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吓得宓宓急忙熬了醒酒汤,口对口喂了,直到傍晚才醒来。
入夜时分,马行的夜宴已然开始。
一手拥一美女,一手拥一小倌,小倌是城中的头牌小锦,酒量惊人,一杯杯劝酒,甚至用起了坛子,在座的蓝邹兵亦是怀拥美酒佳人,欣赏着墨城送来的舞妓曼妙的舞姿,那舞姬真张得不赖,几曲下来,身子几欲飞升般轻灵,恍似仙女。
那舞姬跳到兴处,更是围着两丈高的花篮起舞,大有天女撒花的媚态,众人陶醉了,连飞到大花篮上的火绳也以为是绝妙的舞蹈,直到火势迅速从大花篮中蔓延开,方知不妙。
“不好了!中计了!”
座下稍微清醒的将领见那火花大吼。
那男|妓小锦却将一杯上好的女儿红对上马行的嘴:“真是好舞呀!舞妓中的舞妓!”
马行喝得醉醺醺,饮下小锦的杯中酒,忽觉喉咙发紧发痛,口吐鲜血倒地,连同在场的所有舞妓从腰间掏出浸透了菜籽油的绳索向那熊熊燃烧的大花篮上抛去,营帐内遍是火舌,一直烧到营外,烧了无数营帐。
正在此时,墨城的士兵犹如神降,杀喊而来,几乎完全松懈掉的蓝邹兵未等反应过来,毙命无数。
墨城多民兵,持刀的,持棒的,持剑的都有,最为突出的,还是一把在夜空中闪着的大刀和一把长剑,一把弓和那假扮的舞妓——原来,那舞妓竟是水晗月。
大刀上绣着梅花,虎胆神弓有普通弓两个那么粗,假扮的舞妓水晗月迅速击毙了在场的大部分将领,几人率领墨城军兵勇往直前,杀出一条血路。
然蓝邹军队人数太多,怎么杀也杀不完,如蜂,黑压压,如蚁,一堆堆,黑夜中的血光四溅,一时间,血流成河。
杀着杀着,便顺着墨城的城外一直杀到另一座城,从黑夜杀到第二日的下午。
重醉之后的凌霄也逐渐体力不支,倦意上身,长矛开始吻上他黄金的铠甲,长槊开始刺伤他的手臂。
“大丈夫当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多少年前,爹曾如是说过。
凌霄兴奋地挥动长剑,今日,此梦当圆。可是,为什么,爹爹却在轩辕炤即位之后躲起来带家人远走他乡,不问国事了呢?害自己死前都不能见他一面。
凌霄背上又中了一枪。
很疼。
视线开始模糊,手开始发软,背后鸡蛋黄的声音也好像很远。
忽地,一枪直刺过来,凌霄已无还手之力,抬抬脱了力的胳膊,枪头越来越近。
闭眼,苏恒的笑脸已如秋夜的月光。
大片的曼陀罗犹在眼前。
“啊!”一声惨叫。
凌霄睁开,却见眼前一黑影闪过,听声音,不是别人,却是轩辕莘!
惨叫之后,凌霄眼前一黑,亦失去了知觉…
这一战,维持了四天四夜,梅若林带领紫魆民众,竟连一举收复八个城池,休息一下,只待再战,紫魆的势力强大起来。
这一战,凌霄的一场酒一场伤让他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时,迎上好兄弟姬胥华渴睡的眼,一睁眼,凌霄便问:“轩辕莘哪!”
姬胥华眼睛通红,不回答。
凌霄盯着姬胥华痛苦的眼珠,一切已了然。
“他为什么要救我!”凌霄一急,沙哑着声音问。
姬胥华想说什么,动动嘴,却不忍开口。
凌霄便摇晃着姬胥华,抓着他的前襟问:“他临死前有说什么吗!”
姬胥华终于拗不过凌霄,挤出两个字:“成,全。”
“苏恒呢!”凌霄继续问。
姬胥华摇摇头:“走了,只留下一封信给你。”
凌霄迅速爬起来,一把揪起桌上的信,却见那纸上洒脱的小字只有两句:“凌霄:忘记我吧,你再也找不到我。”
凌霄脚下一脱力,跪倒在地上…
一年之后,梅若林带领凌霄姬胥华等人收复了旧山河,紫魆复国。梅若林被黄袍加身,成了新皇,封姬胥华、凌霄为护国大将军,凌霄却在加封当天失踪。
梅若林倒也宽容:“随他去吧。“
从此,凌大将军再也无音信。
后记:
凌霄去轩辕莘的坟前拜祭过之后,怀着满腔的感激,回到黄门山,并没有找到那人,失落之余,便只身去了曼殊岛,可惜的是,依旧没有找到牵挂了整整一年的妙人。
凌霄于是想到那大片的白花曼陀罗,终于在殊死杀掉大群的秃鹫之后来到仙棹山。
白花曼陀罗中间,却依旧不见那人,凌霄暗笑自己傻:是呀,没有腿,只有一个小女孩子跟着他,他又怎么来得了这种地方?可是,苏恒,我真的想你了。
一个人泡在热泉中,凌霄心如刀割。
上了岸,竟头沉脑热,大病了一场,在附近的村子一倒,就是两个月。
这天,凌霄的心情特别好,好到莫名,于是背起薄薄的行囊,再度远行。
温暖的春光下,在邻村,他看到了一个女孩正在扑蝴蝶,小女孩眼睛大大,睫毛长长,虽高了些,却依旧是自己头一次见面冷着脸恐吓她时的模样。
小女孩挥动手臂,虽没捉到蝴蝶,却伴着周围的春光而笑,那一刻,凌霄也笑了。
这是凌霄有生以来的第一笑。
他不知道,那一刻,他的笑让春日的阳光也暗淡无光,那一笑,像他的爱一样,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