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笑:“那就暂时不变。”
李颐听又道:“这样一来,后宫岂不是都空置了?”
魏登年道:“我不需要什么后宫,那里以后给咱们的孩子住不就行了?”
李颐听道:“那么多宫殿?”
魏登年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会努力的。”
李颐听的脸顿时憋成了熟虾。
他又拉着她四处瞎转了一会儿,把这几年他不满意而翻修的一些宫殿指给她看,走过去碰到的宫女太监皆是一愣,跪倒一路。
等到魏登年和李颐听回到成疾殿叫周昆准备晚膳的时候,皇宫上下全部都知道了不近女色的陛下身边有了位新人。
周昆早就眼观六路地准备妥当,等李颐听用完膳,立刻有一列宫女鱼贯而入,左右架着她就要走。
魏登年呵道:“这是做什么?”
周昆一愣,道:“小的带姑娘下去,让嬷嬷交代规矩沐浴焚香,然后抬过来侍寝。”
李颐听立刻挣脱了她们,跑去拽住魏登年,红着脸道:“我不要!”
“你你你,你怎么能不用敬语!一点规矩都不知道吗!女官没有教你吗!”周昆痛心疾首,语重心长,“姑娘,这就是你不识好歹了,能被陛下看上,是无上的

尊荣!这些年朝辗司送来的所有姑娘里唯有你一个得陛下青眼,能伴驾半日……”
魏登年憋着笑,佯装冷脸:“是你这个御前总管不识好歹,做到头了吧!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小听。”
周昆躬身,连连应道:“是是是,奴才知道这位姑娘跟陛下的未婚妻娘娘十分相像,不,就是未婚妻娘娘。”
魏登年懒得和他啰唆:“滚蛋。”
周昆“哎”了一声挥挥手,宫女们又徐徐退下,他跟着一块儿撤走,忽然被魏登年叫住。
“吩咐下去,以后,都尊她为皇后。”
周昆和李颐听皆是一愣。
她道:“魏登年,太快了。”
魏登年笑笑:“无碍,总归你是要嫁给我的。立后之事繁琐冗长,我要好好替你操办,就先让他们叫着,当是提前适应了。”
李颐听还未说话,周昆已经反应过来,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扑倒在李颐听脚边,大声道:“娘娘!都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难怪适才见到皇后娘娘就觉得您和蔼

亲切端方贵气典雅脱俗,可是娘娘又似仙子一般夺目耀眼,奴才不敢随意亲近,是以方才竟然失了礼数!奴才能得知娘娘的喜讯,真是祖上积德,福泽深厚……


李颐听求助般看了魏登年一眼。
魏登年:“好了,滚。”
周昆:“是!”
嘴巴一闭,利落退下。
李颐听松了口气,终于重新在魏登年身边坐下。
“没想到,你竟也喜欢油嘴滑舌的做你贴身宦官。”
魏登年饮了口清酒,道:“会拍马屁而不拍到马蹄上也算个好本事,这些年留着他在身边伺候着,有时也能让我高兴些。你若是不喜欢,我就——”瞥到她微变

的神色,魏登年立刻改口,“我就放他出宫。”
李颐听道:“就算放他出宫他怕是也谋不到好出路了,既然能让你高兴便留着吧,说起来我还该谢谢他让你开怀。
“不过,”她顿了顿,忽然开始算旧账,“神扶殿里那些女子都是怎么回事?朝辗司又是什么官职机构,怎么我从前从未听说过?”
魏登年呛了一下,立即以手指天发誓道:“那是我为了找你建立的机构。我在各城各地建立了朝辗司的分司,命他们四处搜寻你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找到你,却

找了许多跟你相像的人,有的眉眼和你像,有的唇鼻和你像,有的笑起来和你像。自愿留下来的人我也不忍赶她们走,我太想你了……我让她们陪我吃饭陪我说

话,幻想陪我吃饭说话的人是你,我只是想你……但是我跟你保证,我从未碰过她们!”
李颐听心尖一疼,眼眶红热道:“对不起,魏登年。”
“不,我不是要你的道歉,我的本意不是想让你难过的。”魏登年手忙脚乱地给她拭泪,温声道,“如今你既然回来了,那些女子我自然要遣散出宫的。我会赏

给她们丰厚的财物,还有朝辗司自然也没必要存在了。”
他的朝思暮想、辗转反侧已在跟前,这世间任何女子再入不了眼。


第18章
那个皇帝并非凡人,而是魔君的小儿子伏扬
-1-
皇宫里最近热闹得很。
原本以为朝辗司会因为陛下头一遭接受的这位美人鸡犬升天,一跃成为国朝第一官衙,勾搭攀附的人提着礼物络绎不绝,连门槛都踩塌几寸的时候,当今天子忽

然嘴巴一张,大手一挥,解散了魏国所有的朝辗司。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便是如此了。
继朝辗司飞来横祸以后,神扶殿的所有女子也全部被放出宫,随即大批伺候妆发的女官面临失业,更不要说朝中那些眼巴巴盼望着魏登年开始纳妃后就立刻把自

家女儿塞进来的臣子们。
凭栏向下俯瞰,背着包袱的女子们犹如一盆手抖倒出去的豆子,四散着朝宫门外慢吞吞地滚去。
这里面十之八九都是自愿留下来的,有靠妆发手艺混饭吃的女官,也有抱有入后宫的美好幻想的女子。
她们每月都能领不少的例银,且被人舒舒服服地伺候,魏登年虽性情不好,待她们却是难得的和善,是以离宫时一个个都垂头丧气,极其不愿。
其中不乏容貌倾城者,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见过魏登年短短几面后深陷其中,趁着人多混乱时偷跑离队,去到御书房梨花带雨地求魏登年开恩。
魏登年被堂下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吵得头疼,想要发火,看到那些和李颐听有一两分相像的脸后又偃旗息鼓。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耐着性子道:“尔等可知孤为何要取年号为成疾,又为何要劳民伤财地建一座整个皇宫最光耀的宫殿给皇后做寝宫,亦用同名?”
女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因为孤思念她,每一个日夜都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魏登年道,“如今,孤每一个日夜都思念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枕畔酣睡的也唯有她一人。若是尔等觉

得自己也有同皇后一样大的魅力,能让孤也如此为你们大费周章的就站出来,不若便识趣地自行散去吧。”
堂下一时寂静无声。未几,有过半的女子犹犹豫豫地行礼告退。
她们只是爱慕帝王好看的皮囊和无上的权力,想在后宫众多女子中得一份清闲富贵,可在魏登年说出这话后又清明了过来,这样得天独厚的恩宠,她们今生今世

也得不到。
魏登年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渐渐地,那些滞留徘徊的也都一个个起身离开。
李颐听才跟身边的太监吩咐,留下她进宫那日给她梳妆的女官,从前面看完热闹回来,便见御书房鱼贯而出许多人来。
小太监回来禀她,那名女官想当面跪谢皇后恩德,李颐听觉得那画面定然十分有趣,但更好奇御书房那边的情形,便推辞了走过去,迎着无数打量的视线。
这两日来,她已经被宫里数不清的人明里暗里地窥伺打量过,脸皮快要练得和城墙一般厚实,目不斜视就到了殿前。
正巧听见迟迟不肯离去的那名女子对魏登年道:“陛下,妾不服气!陛下您说过这许多女子中,妾最像皇后娘娘,也对妾另眼相看。如今一道旨意,陛下便随便

打发了妾,这样的落差妾如何甘心!妾确实和皇后有几分神似,可妾自认为比皇后更加貌美,求陛下疼惜,将妾留下来吧!”
魏登年揉了揉太阳穴,被堂下那女子一番妾啊妾的吵得眼冒金星。分明他就召了她不过三回,跟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就是“宫中诸女你最像她”,怎么就是另眼

相看了?
眼珠子忽然瞥到殿外一角鹅黄罗裙,李颐听似笑非笑地倚在门边抱臂瞧他。
魏登年陡然一个激灵坐正了,暗道坏事:“放、放肆,竟然敢长得比皇后好看,给孤……快快拖出宫去!”说完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又十分没出息地补了一句

,“永不复见!”
李颐听轻笑一声。
算他识相。
皇宫里的少许旧人都晓得,当今陛下有一未过门的妻子,成婚当日离奇失踪,惦念多年,而今这位女子不过和她相像,当日召见就晋为了皇后,还未行封便尊礼

,第二日皇帝就肃清了整个后宫,除了宫女,几乎放走了九成半的女子。
朝野震荡,一时间谏书如雪花一般朝魏登年的书案飞去。
魏登年一本未看,全给御膳房当柴火烧了,气病了半朝臣子。
李颐听为此忧心,同榻而眠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劝他:“不如先缓一缓吧,我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
“可是我在意。”方才还对着她言笑晏晏的男子忽然便正色了,“只有让你当上皇后,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才觉得将你牢牢地拴在了我身边。”
李颐听道:“可是那些大臣……”
“随他们去吧,要是他们知道你还是前朝郡主宋炽,还有的闹。”魏登年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况且我已经连夜将他们的家母妻妾都请来了宫里。”
李颐听拔高声音:“魏登年!”
“你紧张什么,就是办个家宴,给你认认脸。”他捏捏她的脸,“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会做,你放心。”
李颐听松了口气。
魏登年却不爽地蹙起眉:“你怎的总是如此生分地叫我的名字,你就不能像我一样亲热些吗?旁人听着,总觉得我待你如娘子,你待我如陌路人。”
李颐听觉得这些年魏登年变了不少:“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向我撒娇的。”
魏登年顿了顿,轻声道:“那你会觉得烦吗?”
他望着她,模样有些小心。
李颐听心中一涩,钻进他的怀里:“我不会。”
半晌,李颐听迷迷糊糊都要睡着的时候,头顶有声音忽然传来:“那你想好叫我什么了吗?”
李颐听:“……小年?”
“我比你大。”
“阿登。”
“听着难听。”
“那就小魏吧!”李颐听斩钉截铁,“就如此了,不准有异。”
说完抬了抬下巴,堵上他的唇。
魏登年嘴角乱颤着很受用地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小魏就小魏吧!
家宴办得仓促,排场却极大。
隆冬之中,炭火充足,竟催得殿内的花种提前绽放,靡靡香甜,钟鸣鼎食。
众臣子的妻眷早早入了席,过了一刻皇帝也到了,翘首盼了许久的皇后却迟迟不见人影。皇后不到魏登年便不让开席,也不说缘由,大中午的,所有人都饿着肚

子陪等。
饿着肚子就算了,偌大的皇宫连个舞姬都没有,宴会的气氛一度尴尬,臣子家眷焦灼不知所措,然而坐在皇位之上的魏登年却似毫无察觉,不仅没有一丝皇后迟

来的恼怒,甚至看起了折子。
好不容易皇后姗姗来迟,却是淡妆素裹,一身淡蓝的云锦短袄俏丽,脖子周圈毛茸茸的团领衬得她活泼明亮,乌发只是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绾住,作未出嫁的少

女妆发打扮便来了。
后宫妇人们一心想着攀比,为了多被皇帝看一眼,无不费尽心思地往身上头上捯饬。李颐听这样的容貌举止,作为殿选的秀女倒也入眼,可若是一国皇后,未免

太失端庄仪态,况且她手里还抱着个小木盒子,实在没有规矩。
众人甚觉荒唐,又碍于当今陛下的雷霆手段不敢出声,只有一位夫家是最爱弹劾上奏的言官之妇胆子大,出席跪下,直言皇后不妥。
众人心中舒畅,李颐听也因此踌躇原地,魏登年却似没有听见一般招手让她到了近前,周昆立即有眼力地将后位挪到了旁边。
李颐听刚要坐下,却被魏登年拽过去,按在了自己身边。
命妇们:“?”
有失体统,有失体统!
“离我近些,看着高兴。”他嘴角微扬。
头一次见到陛下有冷脸以外的神色,众人又是一阵窒息。
他温声道:“昨夜睡得还好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李颐听颇不乐意道:“你怎么也不叫我?弄得我都没有时间打扮。”
竟然敢责怪陛下?
堂下一片抽气声。
谁也没有见过这么急着送死的人。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叫她们等着就是了,我想让你睡到自然醒。”
从她进殿起,魏登年的目光便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此刻更是当着一众苦等开席的命妇们的面,旁若无人地和她聊了起来。
“我前日送你的那根簪子怎么没戴?”
李颐听蹙眉:“那东西丑死了,金灿灿的又雕了那么多花,你爱戴你戴。”
荒唐!理当重罚!
魏登年道:“不爱戴便不戴,我下次再做个给你。”
“那你做好看点。”李颐听点点头,把手里的木盒端上桌,又从里面捧出来一个青藤忍冬白玉冠子,“你头上这个也丑,前面这一大片珠子摇摇晃晃的甚是累赘

,今日你戴这个,我们的发饰便正好配成一对。”
冬天真热啊,头上的汗擦也擦不完。
周昆只在旁边站了这么一会儿,一颗心脏已经在胸腔里激烈乱跳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生怕等会儿李颐听的血溅到他,还悄无声息地往旁边挪了挪。
还没等到他心梗吓死,“咚”的一声,他心脏直接骤停了。
他看见,李颐听伸出手,摘掉了魏登年的冕旒,把手里的玉冠戴在魏登年头上。
周昆呆若木鸡地跪了下去。
接着满殿命妇太监宫婢扑通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个个额头贴地,大气不敢出。
李颐听被他们吓了一跳。
魏登年伸手摸了摸冠子,眼中的笑意更甚:“我亦觉得,十分相配。”
有失体……算了!都失完了!
命妇们闭了闭眼,这几个字都说倦了!
殿中的众人窒息数次之后,战战兢兢被免了礼,只剩原先声讨皇后的妇人还跪在原地,心虚地不敢抬头。
魏登年终于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道:“夫人方才说什么?”
“妾身,妾身……”那妇人急赤白脸地支吾几声,竟然身子一翻,昏死过去。
李颐听用力捏捏魏登年的手,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魏登年面色不变,让人抬走了昏倒的命妇去休息,不再乱吓唬人,终于开席。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抱着庆幸想着,幸好,幸好当今皇后并不真的是陛下失踪多年的未婚妻子,否则天子还会给出多少更令人震撼的恩宠纵容啊。
纵然魏登年对外称她就是,可她看上去如此年轻,帝后对外又从无郑重解释,李颐听更把前朝郡主的身份瞒得死死的。
她们替夫君父辈们担忧的同时,亦只能抱着一丝侥幸,天子性情阴晴不定,立后如此草率速度,废后或许也是如此吧。
只有隔得最近的周昆面如土色、腿脚发颤,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皇后叫皇帝……
小魏?
他想要一颗速效救心丸!
-2-
宴席结束,天色已晚,李颐听回到成疾殿就寝。
她这天睡得格外安稳。回到皇宫的第一日魏登年便与她同榻而眠,李颐听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忍不住紧张忐忑,可是魏登年却规规矩矩,连被子都铺了两床。
从前是三媒六证娶她过门,如今是祭天册封尊为皇后,然而在真正成婚之前,患得患失如魏登年却始终没有半点越矩的意思。
他珍视她。
因为珍视,所以从未轻动,他只是想睡觉也离她很近。如果可以,余生所有时光,每一刻都想离她很近。
殿中熏着沉檀柑柚香,浅浅淡淡的花果味宁神舒心。
李颐听很快便如前几日一般睡去,半夜半掀开眼皮,迷迷瞪瞪地翻身,却猛地被头顶一双聚精会神看着她的清亮眸子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轻呼一声,往后缩了缩,那人立刻出声:“是我,别怕。”
“魏登年?”李颐听揉揉眼睛,睡意蒙眬道,“你怎么还不睡?”
“我……我想多看看你。”魏登年半撑的身子缩回被子躺下,语气讪讪,神色在昏暗的寝殿中看不清晰。
李颐听打了个哈欠,嘲笑他:“怎么,你难道怕我凭空消失吗?睡吧,好困。”
魏登年手指微微蜷缩,抓着枕边一角,没有答话。
“你还真的怕我凭空消失啊……”她笑着嘟囔,“真会消失,你盯着也没用啊,你还能每一晚都不睡觉守着我吗?”
房中有片刻沉静。
李颐听缓缓睁眼,侧头看向旁边背过去的人,眸中已是一片清醒:“魏登年,你……这几日都没有片刻睡着过,是吗?你每一夜都在盯着我,是吗?”
他拿后脑勺对着她,屹然不动,像是已经熟睡,身子却绷紧得僵硬笔直。
李颐听坐起身,伸手用力把他扳过来,庙堂之上指点江山的帝王却在她面前露出被抓包后的紧张拘束。
他神色哀恸,像奋力去攀救命稻草一样攥住她的袖口,幽冷的眸子似惶恐似恳求:“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别再离开我,你别害怕我,好吗?”
李颐听的喉咙好似被噎住了,反复深呼吸说不出话来。
她眼角滚出一颗泪落入他的鬓发间:“魏登年,你是皇帝,万人之上,你不要爱得这么小心翼翼。”
魏登年垂下眼眸。
李颐听倾身吻了下去,唇舌交缠,气息交融,含混不清道:“我是你的,我永远是你的。”
魏登年猛然抬眸,睫翼重颤。
她忽然道:“魏登年,我们睡吧。”
魏登年还懵然不能回神:“不……”
李颐听却已起身跨坐上到他身上,牵制住他双手,握起一只按到了自己腰侧。魏登年屏息一震,想缩回来,却被她压住不放。
“我再问最后一遍。”
李颐听腰际那只手陡然一紧,另一只手反钳她的手腕,一个滚身反客为主。
他呼吸粗重地贴了下来,咬牙切齿:“这是你说的,我永远不会放你走了。”
“求之不得。”
李颐听攀上他的脖颈,视线里房梁轻晃……
这十年来,魏登年从期待到烦躁到失望,又到生气惊怒甚至害怕企盼,最后是强行压下心绪,劝说自己等待。
可这些复杂的情绪早就刻进骨子里,即使失而复得,魏登年的睡姿仍然像只虾般极没有安全感地蜷缩成一团,半夜常常惊醒。这些事,熟睡如李颐听,是完全不

知道的,只是每一日早晨醒来,她的手都是被他牢牢牵着,或是被他严实地圈在怀里。
自她回宫,众人才惊觉,他们的陛下竟然还有这么宠人的时候。
别人挑拨,魏登年不信;皇后把玩凤印,把章给磕缺了个口子,魏登年只问她砸到手没有。宫里人每一次觉得这个目无皇权的女人快死了,可又每一次都被天子

的恩宠刷新下限。
李颐听俨然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经成了勾魂摄魄的误国祸水,可就是这么位误国祸水,在他们聒噪啰唆、吵得皇帝心生杀意,周昆又小心翼翼在旁提出从前

一了百了的解决法子时,让魏登年立马否决:“不行,皇后不喜欢。”
周昆看着面前的帝王,他好像比以前更加昏庸,又比从前更加仁慈。
世上之事或许多是如此,相互弥补亦相互制衡。
自古帝后成婚,都要依六礼程序执行,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但李颐听不愿意多生事端,没有用前朝郡主宋炽的身份,而是以民女颐听之名嫁入皇家。
魏登年登基以后,虽然清理了前朝皇室宋氏旁支,但濮阳王夫妇没有被牵连在内,而是被他削爵贬为庶民,隐秘送去了宋炽外祖母所在的郸城颐养天年,宋炽那

一系旁支,俸禄待遇仍是照旧。
这次大婚,既然李颐听已经不再是前朝郡主,她的母家自然也没有被召入都城。李颐听给他们修书一封聊以宽心,连红豆也没有召回,只是让她留在郸城继续伺

候长辈。
天子没有亲迎之礼,但魏登年不顾旧制亲迎,众臣对于皇帝这种荒唐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一个个都假装没有看见。
魏家早已倾覆,不存在什么太后、太上皇的拜见。
于是完婚后,帝后便接受百官、亲王、内命妇、外命妇的庆贺,最后行盥馈礼,至此婚礼结束,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大典几乎耗费了整整一日,李颐听回到成疾殿,立刻捧着脑袋上十几斤重的凤冠往床上一躺,不肯动了:“我终于知道世上的女子为何多不二嫁,因为出嫁实在

是太累了!”
“你惯会歪理。”魏登年笑得宠溺,屏退左右,趴到床上亲自帮她拆卸首饰,动作轻柔,一根头发丝都没绷断。很快,床幔堆了一片步摇珠翠,还有一顶隆盛的

凤冠。
她的乌发就这样铺散开来,有浅浅馨香。
魏登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她的乌发里,贴上头皮有规律地由下至上缓缓揉按:“娘子,为夫手法可还行?可有奖励?”
李颐听享受地眯起眼,嘴硬:“一般般吧,没有奖励只有惩罚,就罚你为我按一辈子。”
魏登年笑得心猿意马。
此时周昆却忽然进殿,禀道:“陛下,娘娘,尚仪局苏司仪求见娘娘。”
李颐听奇怪道:“求见我?我不认得什么司仪啊。”
周昆道:“禀娘娘,是前朝太后的堂弟,外姓郡王宣徽之女苏觅。”
李颐听惊坐起身。
魏登年蹙眉道:“她怎么又来了,轰走。”
苏觅深受前朝太后喜爱,自幼养在宫中,魏登年没有动她,完全是因为她与宋炽有自小玩到大的情谊。
经过主君易位这么一遭,宋氏皇族旁支都唯恐殃及自己,这个女人却固执地要留在宫里,魏登年便随便把她丢在尚仪局不管了。
她倒是有些手腕,不过几个春秋便爬到了司仪的位置,在李颐听进宫后,又三番四次求见。
魏登年虽然不在意李颐听前朝郡主的身份被捅出去,但严重怀疑这女人不安好心,便都给拦了回去,这一次,她竟然在帝后大婚之日找来了。
周昆一脸为难:“小人也跟苏司仪说了,陛下大婚,宫里众人都可轮番放假,百官都已散去,苏司仪却死活不肯走,还扬言,扬言今日见不到娘娘,便长跪殿外

不走了。”
魏登年冷眉道:“她想跪便成全她。”
李颐听连忙道:“何至于此。”沉吟片刻,又转头对周昆道,“我换身常服去见见她。”
魏登年道:“我也去。”
周昆讪讪道:“苏司仪说,只想见娘娘一人。”
魏登年咬牙:“她想死。”
李颐听“扑哧”一声笑出来,拍了拍魏登年的手,道:“让她去宣安殿偏阁等我。”
又哄了魏登年几句,被索了两个吻,她才终于更衣出门。
李颐听从宣安殿偏阁入内,远远地支开了下人。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屑,偏阁烛灯忽然无风而动,火苗微晃,微凉的触感落在她眉心,司白的身形显现出来。
青袍箭袖,银铠胜雪,望向她的眸子如湖中新荷清润透亮,又在李颐听迅速退出到“安全距离”后沉寂下来。
他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短戟塞到了她手里:“上面已经发现了傀儡,鹤夭大怒,要下凡来捉你和伏扬,我拦了下来。这是‘岁去’,即墨神君新做的神器,能够

验证魔族,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李颐听道:“什么意思?长黎也提过这个人,伏扬是谁?”
“原来你还不知道,你心心念念要嫁的那个皇帝并非凡人,而是魔君荒归和天界开战之前封印了、藏到人间的小儿子伏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