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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不是对这两个光开头的成语有什么误解啊!
查查字典啊混蛋们!
淦。
陈四“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手中一直捏的那那个东西宛骨碌碌滚了一路,最后停留在了虞绒绒脚边,静静地躺着。
是一枚白色的棋子。
目睹了陈四临死前所有精彩表情的虞绒绒:“……”
她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傅大师兄已经生动地演绎了自己之前对她说的话。
脸皮够厚,死不承认,能奈我何。
这十二字真言,怎么说呢?
确实……天下无敌。
第15章
陈四死得很透,且死不瞑目。
傅时画在他面前驻足片刻,俯身合上了他的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将他扔进了火里。
虞绒绒有些唏嘘,但陈四到底是咎由自取,她的目光很快落到了自己脚边的白色棋子上,心道所谓的魔祟物竟然看起来如此普通。
一只鸟爪倏而踩在了上面。
二狗落在棋子上,仰头看向傅时画,然后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意思很明显。
傅时画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双鲛缎金丝手套,却径直递向虞绒绒:“你应该知道的,不要直接接触魔祟物,否则很容易被吞噬,控制,或是迷了心智。当然,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可以保持清醒,我也并不否认有些魔祟物确实毫无用处,但显然,这枚棋子有点意思,你可以看看。”
鲛缎入手的质感让虞绒绒很是愣了一下,她顿了顿,才将那双精致的蓝色手套戴在了手上。
浅蓝顷刻间融入了她的肌肤,只剩下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金线浮在表面,手背右下角有极小的一行字样。
【三百七十六】
看到虞绒绒的目光停留在上面,傅时画解释道:“是这双手套触碰过的魔祟物的数量。”
既然这是他的手套,很显然,这也极有可能便是这些年来傅时画收编清扫过的魔祟物的数量。
……是可以被称之为劳模的程度了。
虞绒绒边想,边小心翼翼地将白棋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也不知这鲛缎手套做了什么特殊处理,她能够细致地感受到棋子入手微沉,且极圆润细腻的质感。
她将棋子举到眼前,想要仔细观察一番的时候,眼前突然有错乱棋盘与现实交叠,再倏而消失。
虞绒绒一愣。
棋盘的线复又一条接一条地纵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的目光移到哪里,线就随之蔓延到哪里,好似只要她一旦念动,目之所及都会变成她的棋盘,而她便会成为那个执棋之人。
她突然明白了之前为何陈四手握这枚棋子的时候,会那么笃定自信。
因为这是真正的领域之力。
几可比拟元婴甚至化神期的领域之力。
“看完了吗?”傅时画的声音响了起来:“看完了就喂给二狗吧,它也饿了有一阵子了,再不吃点,这傻鸟恐怕一会儿就不乖了。”
吃?
给二狗吃……魔祟物?!
魔祟物还能吃……??
虞绒绒很是震惊地看向了落在一旁礁石上,头上只有一根孤零零红色头毛的鹦鹉。
二狗的头毛骤然炸开。
臭嘴小鹦鹉显然对“乖”这种字眼很是不满,但很显然,食物面前,多吃少言。
它麻木地张开了嘴。
鹦鹉的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特别小。
但二狗张开嘴的时候,虞绒绒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看到了一个深渊巨口。
她手中的棋子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被黑洞吸了进去,湮入了那片深渊之中。
虞绒绒瞠目结舌地举着空空如也的手,整个人都看呆了。
她猜到了二狗虽然嘴臭了点,但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鸟,否则也不会被傅大师兄带在身边。
可她绝没有想到,它的作用居然在这里。
傅时画之前所说的“它一会儿要去吃别的东西”里的“东西”,指的竟是魔祟物。
怎么说呢,真是胃口好刁钻一鹦鹉。
半晌,二狗终于合上了它的漩涡大嘴,有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旋即,它张开了自己稀疏的双翅。
翠绿的背部绒毛肉眼可见地长了出来,殷红头毛整齐包围了脑壳,幽蓝飞羽一根根整齐排列,颈部到小胸脯连成明黄的一片。
恢复了正常模样的二狗长长舒出一口气,第一件事就是火急火燎地扬起自己的火红头毛,欲与虞绒绒头上五颜六色的宝石珠翠试比俏。
然后,就看到虞绒绒眼神发直地看着它:“嘶,鹦鹉身上居然有毛毛的吗?”
二狗还没反应过来,虞绒绒就已经凑近它,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它胸脯的明黄色毛毛,再撸了一把它的脑壳。
发现二狗没有什么明显反抗,虞绒绒的动作变得更放肆了一些。
等二狗恍恍惚惚回过神的时候,它的全身都已经被摸了个遍,两只小手正试图把它翻个面,再入侵它的肚子。
二狗:!!!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它拼命给傅时画递眼神,岂料对方竟然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轻巧避开了它的眼神。
二狗决定自救。
“绒绒师妹。”它躲躲闪闪道:“荒郊野外,无遮无挡,这样、这样不好吧?”
虞绒绒顿了顿,很是困惑道:“你不喜欢被摸吗?”
二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说不喜欢对不起自己良心,也很难豁出去一张老脸在傅时画面前说喜欢。
它吞吞吐吐了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虞绒绒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见好就收,到底没忘了自己依然身处弃世域。
鹦鹉可以以后再撸,当务之急,是将这个弃世域清扫干净,以免更多的散修闯入其中,惹出更大的祸端。
她直起身来,将数字变成了【三百七十七】的鲛缎金丝手套摘下来,还给了傅时画:“弃世域没有消失,是不是说明,这里还有别的魔祟物没有被收编?”
傅时画却没有接,只笑吟吟道:“是的,所以还要劳烦小虞师妹稍后继续投喂这只傻鸟。”
虞绒绒想了想,颇为福至心灵地悟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二狗:“吃一口,摸一下,成交吗?”
二狗晴天霹雳:???
现在混口饭吃,还要卖身的吗?
念及之前她一符炸到它开花的水平,二狗敢怒不敢言,只能展翅而起。
——谁也不知道,小鹦鹉心里有个坏女人排名,拔毛狂魔叶红诗一度高居榜首,而现在绒绒师妹飞速飙升,暂且稳压了拔毛狂魔一头。
它想离虞绒绒远一点,却又被傅时画一个眼神定住,乖巧地飞回了虞绒绒肩头,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好不容易竞争到的上岗机会,可不能给搞糟了。
下岗再就业的鹦鹉不容易。
一个二狗倒下去,可能还会有猫三狗四的站起来。
它绝不能给傅时画这个养其他野狗的机会!
二狗忍辱负重,目光坚定,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绒绒对二狗激烈的心理斗争和自我说服毫无所觉,她在看傅时画做“清扫”。
火会吞噬一些尸体,再诞生出火鸦。
刚出生的火鸦聚集在一起,与火焰抢食腐肉,有些火鸦才出生就重新被火吞噬,但能在这样的撕扯中活下来的,生来便已经学会了掠夺与残忍。
而傅时画在向火上面扔符。
那绝不是虞绒绒见过的任何一种符。
他的青衣道服上有无数繁密的刺绣,刺绣的线束中穿金缝银,在光线之下很是流光溢彩,花里胡哨到有些荒唐。
而此时此刻,所有这些细线竟然都好似从他的身上悄然浮凸了出来,再流转成了某种精巧的符阵。
符文如星光璀然,再连接到他只见看起来分明空白的符纸上。
符线自然而然地出现在符纸上,傅时画扬起两根手指,轻巧地将一张张这样的符纸挥了出去。
符纸落在火焰之上,便有繁密的符法之力倾泻而出,将冲天的火焰硬生生地压下去,再熄灭。
虞绒绒悄悄盯着符纸上那些符线的同时,还莫名觉得傅时画挥洒符箓的姿态有些眼熟。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傅时画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停了停动作,侧头看向她:“想试试做清扫吗?”
虞绒绒微微一愣:“当然,但……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傅时画笑了笑,又沉吟片刻:“只不过方法和我的有些不太一样,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二狗到底见识多广,闻言小小倒吸了一口冷气,颇为不可置信地看向傅时画:“老傅,你不会……”
这么狗吧。
下一刻,虞绒绒就看到傅时画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来了……一个锅盖。
一个浑圆、漆黑、还带着一个完整的提把的锅盖。
“总有些小火苗我顾及不到,星星之火,容易燎原。”他将锅盖郑重其事地递给虞绒绒,声音轻巧带笑:“带好手套,天干物燥,还请小虞师妹小心火烛。”
二狗:“……”果然是这个。
虞绒绒:“……”
她有些呆滞地接过了锅盖。
锅盖入手便知也不是凡物,显然并非傅时画儿戏,而是这东西确实真的可以灭火。
只是……
怎么说呢,就感觉刚才还有些潇洒流畅的灭火清扫画面,被她一己之力变得有些滑稽了起来。
傅时画一路走过,身后确实是有些死灰复燃的小火苗。
所谓小火苗。
是指大概小到半个巴掌那么大的“小”。
虞绒绒有些僵硬地俯身将黑色锅盖扣在一个个火苗上,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成扣锅盖熟练工,偏偏傅时画在这种场景下,像是怕她无聊一样,还有闲心和她聊天。
“一直都忘了问小虞师妹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傅时画飘然扔出一张符箓,长发在背后微摆:“是接了什么任务吗?”
“算是吧。”虞绒绒含糊道:“要采三株珠帘草。只是还没来得及,就……”
后面的发生了什么,她不必说,傅时画已经懂了。
持符的少年顿了顿,似是也觉得有些太过有趣且不可思议,想要回头再和她说句什么,脸色却骤变,急呼道:“虞绒绒!躲开——!”
蹲在地上虞绒绒却只来得及抬起头。
稍远一点的地方,不知何时有了一截没有被烧干净的断臂。
那断臂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倏而扬起,再将手心一直扣着的一枚棋子向着虞绒绒急射而来!
二狗甚至只来得及看清那是一枚黑色的棋子,那棋子便已经倏而没入了她的心口。
虞绒绒眼前骤然漆黑。
她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耳边似乎有二狗扑闪翅膀的声音,傅时画似乎接住了她,又似乎没有。
而坠地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有白子,确实理应,本就该,还有一枚黑子。
第16章
依然是弃世域,依然是火烧荒原。
但再睁眼时,虞绒绒只剩下了孑然一人。
傅时画不见了,聒噪的二狗也不见了。
带在手上的鲛缎手套消失了,大黑锅盖也不在手里。
火鸦尖叫盘桓,仿佛下一秒就要向她俯冲而来,再将她撕扯成碎肉再吞咽下去。
“有人吗?”她清了清嗓子,试着开口问道。
没有人回应她,但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虞绒绒沉默了片刻,再环顾四周,确定此时此刻此景之中,目之所及,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枚棋子,不言而喻,毫无疑问,就是冲她而来的。
又或者说,那棋子或许正是方才没入她心口的那枚棋子。
她不想理睬,转身背对棋子想要离开此处,然而无论她换向哪个方向,那枚棋子都会不屈不挠地绕过来,执着地悬在她面前。
虞绒绒:“……”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有些慌乱的情绪竟然被这枚棋子安抚了。
她竟然会从一个棋子身上看出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以及某种毫不掩饰的邀请。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正常,还是那枚棋子不对劲。
……你们魔祟物都是这么活泼的吗?
虞绒绒很是恍惚了一瞬。
就算她没有读过藏书楼的那些书,就如同傅时画刚才所说,御素阁外阁的第一节 课上,就有教习面色严峻地反复强调过。
决不可赤手去碰魔祟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魔族违背道法自然,修行魔功,一身功法不容于天地之间,所以死后才会自成领域,再溢出这些动辄便惹生灵涂炭的魔祟物,诱人入魔,乱人心智,祸乱人间,其心当诛。
道理都懂。
但她现在连心都莫名其妙地被一枚棋子给打没了,还到了这个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难道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所以虞绒绒抬手捏住了那枚黑子。
棋子与她的指尖接触的同时,她的面前倏而出现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石桌。
石桌上刻着棋盘,已经有黑白子错落置于其中。
黑白子焦灼厮杀,站至半酣,黑子稍落下风,白子杀机初现,斩龙之势汹汹似不可挡。
虞绒绒持黑。
如果她有一罐黑子,她大可一步一步与白子交错厮杀,伺机而行,在棋局上的瞬息万变中寻找生机。
可她只有一枚棋子。
所以她必须和刚才一样,想到白子所有可能的走势,黑子任何可能的应对,再在全部这些可能性中,找到那个唯一的重叠。
是为生门。
棋士执棋,大多以食指中指夹之再落。
但虞绒绒拿棋子,就像是从未接触过棋之一道的懵懂之人,拿得十分随意,好似手中的棋子与路边的石块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棋子,目光在棋盘上短暂停留,复而闭上了双眼。
无数黑白棋子在她脑中交错而落,再起,最后勾勒出了一整片棋面与落子的层叠交织。
下一刻,所有这些棋面落在了一起,再浮凸出了唯一一个在所有棋面上都落了黑子的位置。
虞绒绒睁开眼,垂腕落子。
“咔哒。”
玉石棋子与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棋本就是一件畅快的事情。
做自己的擅长并且喜欢的事情,更是快意。
落子的瞬间,虞绒绒的眼眸极亮,颊侧珠翠微晃,好似有星辰闪烁其中。
棋局骤顿。
石桌与黑子之间绝对静止,分明都是死物,却竟然好似有畅快与欢欣从虞绒绒的手下流转出来,再传入她的心底。
好似她与那枚棋子竟然惺惺相惜,在这样诡谲奇特的地方,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短暂的停顿后,石桌上的棋局再换,再成残局。
虞绒绒再次闭眼。
黑子落,再起,棋局出,复又被破。
闭眼的少女额头有了细密的汗珠,太过大量的脑力消耗让她有些站立不稳,她一手撑着石桌,执棋的手却极稳,每一次落子都清亮干脆。
……
就算被如此大量且毫无停顿的棋局充斥,虞绒绒依然在计数。
她已经下了足足十八场残局。
她的脑中早就被这些黑白充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再落多少次子,这枚行径过分奇特的黑子才能放过自己。
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自己每一次重新触碰到那枚黑色棋子的时候,其中都有一些丝丝缕缕的东西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而上。
但畅快是真的。
就像是独弈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拨云见日,棋逢对手。
十八场后再三局,接连不断出现的棋局终于出现了一点停顿。
虞绒绒的身下有了一张石凳。
她早就站不住了,几乎是跌坐在了石凳上,再抬头的时候,却见自己对面的空气好似有些模糊粘稠,下一瞬,一位须发皆白的满是皱纹的枯槁老人坐在了自己对面。
虞绒绒的精神早已十分疲惫了,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疲态,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老人。
老人也在看她。
他一身华服微脏,须发早已粘结成胡乱模样,眼珠浑浊,眼神却足够锋利,如此看她良久,他突然怪笑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谁能想到满身铜臭的臭棋篓子居然有了个会下棋的后代,这让他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妙啊,妙啊!气啊,气啊!”
虞绒绒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显然,之前与她对弈的,便是面前这一位了。
形容枯槁的华服老人说得乱七八糟,神色更是有些疯癫,他显然并不在乎她能不能听懂,甚至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只径直道:“世风不古,人心日下,拿了老头我的棋子,就只知道杀人,杀人,呸!杀人有什么好玩的,这么多年了,就只有你这个小丫头和老夫过了几招,痛快——!”
他仰天哑声大笑起来,须发飞扬,袖袍无风自动,有火鸦被他这样的笑声惊动,漫天遍野地飞了出来,连成一整片的尖叫。
华服老人笑声渐缓,毫无形象地指天怒骂道:“一天天的就他妈知道叫,叫魂呢?”
于是下一刻,几乎遮盖了大半天空的火鸦竟然齐齐噤声,再倏而从天而落,跌入燎原的火色之中,瞬间便被火舌吞噬。
虞绒绒心底剧震。
她想到了刚入弃世域时,傅时画对这里也会出现火鸦的疑惑。
于是她进而隐约猜到了对面的老人或许才是形成这枚拥有领域之力的棋子、以及这张棋盘的真正主人。
又或者说,这棋子也许其实是这位老人死后溢出的魔祟物,所以其中还有他的一缕残魂。
却未曾想到,这样一位好似只痴迷于下棋的老人,竟然有如此修为。
火鸦这种东西,合道以下的真人若是正面对之,恐怕甚至不是一合之敌。这样遮天蔽日的数量,却竟然不是老人的一声之敌。
那是她无法揣测的可怖力量。
元婴?化神?甚至……已经是见长生中的某一境界?
白发白须的华服老头解决完火鸦后,四野终于恢复了寂静,对方的目光也重新落到了虞绒绒脸上。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啊。脸圆有福气,小丫头片子就应该打扮得五光十色点儿。”老头子越看她越是满意:“要不是老夫就剩这一缕残魂,定要与你再战三百局。”
虞绒绒心道再来三百局,您老可能还生龙活虎,她恐怕可真的是要油枯灯尽,力竭而亡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头子我杀孽无数,满身鲜血,最后临走前还有个顺眼的小丫头陪我,真是妙啊。”他笑吟吟看向她:“再来一局,你赢了,我传你我的衣钵可好?”
虞绒绒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根本没法说话。
对方显然用什么办法封住了她的口舌。
而且,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魔祟物中一声杀遍火鸦,自称杀孽无数的老头子,突如其来提出这个要求。
她本能当然是要拒绝的。
但此情此景,拒绝可能会丧命,同意可能会入魔。
很难选。
虞绒绒心神急转,心道不然故意输给他一局,也不是不可以。
华服老头看了她半晌,倏而长叹一声:“看得出来,你不是很想赢。真是好笑,有人三叩九拜想要我的衣钵,我不愿意给,我想要给你,你却不想要。”
“可惜啊,老夫这一生,最喜欢强人所难。你不想要,我就越是偏想要给你。啧啧,万一要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故意输给我,人生这最后一局,岂不是扫兴至极。不行,这样可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虞绒绒心头莫名一沉。
下一刻,老头一双浑浊的眼中突然露出了得意之光,他猛地一拍手,笑眯眯看过来:“哎呀,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言罢,他再一挥袖,棋盘上黑白纵横的格线之下,竟然浮现了一面影像。
火海尸山,火鸦乱飞,好似白发老头刚才那一声震碎的火鸦都去往了傅时画的那一边,连成了几乎遮天蔽日的绯色。
黑发少年眉目恹恹,青衣染血,周身杀意弥漫,正俯身单手将一具魔族尸身提起。
近乎暴烈的剑气从他的五指之间倾泻而出,顷刻间便将那具尸体碾碎。
有什么向着地上坠落而去,于是五彩斑斓的鹦鹉展翅而下,在溢散魔元真正形成魔祟物之前,就已经一口咬住再吞下。
虞绒绒眼瞳微缩。
“你可知你已经与我对弈了多久?”老头看着她的神色,笑容更深,再慢条斯理地竖起了五根手指:“五天。你与我下了五天棋,他也找了你五天,终于把弃世域里所有的魔族尸体都捏碎了,本来已经可以走了,可惜——”
随着他的声音,傅时画周遭本来已经在稍微溃散的域墙倏而重铸,那些翻飞的火鸦褪去火色,再变成黑白双色,整个弃世域,竟然就这样在老头的翻腕之力中,变成了一面天地棋盘。
“啧啧,你看呀,他还怪努力的呢。不过,明明看起来是个剑修,但怎么年纪轻轻脑子就坏了呢?剑修不用剑,用手砍,哎呦,那手,看起来血淋淋的,可真是惨啊。”
“小丫头,这局棋,你赢,他就活。你输,你们一起死。”老头子嘻嘻笑道,再一弹指,石桌棋盘之上的画面倏而消失:“妙哉,妙哉!”
虞绒绒手边,多了一个装满黑子的棋笥。
华服老头抬手翻腕,笑意盎然,恶劣至极,又好似全无恶意。
“黑先白后,请。”
第17章
足足五天,二一十局棋。
两人已经下遍了天下最有名的二十一局残局。
而这一次,才是他们真正在完全空白的棋盘上的,第一次交锋。
虞绒绒深吸一口气。
这一刻,她其实想了很多。
有傅时画满是鲜血的手,有二狗焦急的红色头毛,有自己之前与老头所有的交手,也有前世那些日日夜夜里,自己与自己的孤独对弈。
但所有一切,最终都化作了此时此刻,面前横竖十九条纵横线相互交错的黑白棋盘。
她微微闭眼,抛开心中所有杂念,抬手捻子再悬空。
她当然可以选择更稳妥的方式,但她停顿片刻,还是走了最险的一招。
落子天元。
棋声不断,荒野有风,火色斑驳,黑棋白子落石盘。
纵横十九条线好似逐渐成了某种天地之初便已经亘古存在的符意与符线,她每落一字,都像是在解一道符意。
一道符是符。
无数符意连接再交织,形成一片连绵的符意,便是阵。
十九条横线,再并十九条纵线,自然不可能是一道符。
所以虞绒绒每一次落子,都是在这样的无数变幻与计算中寻找那一处阵眼。
天地黑白,犬牙交错,千沟万壑,绵延起伏。
圆脸少女的指间有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符意流淌而出。
那是她描绘了无数遍再拆解开来的御素阁大阵,是她在藏书阁中垂眸抄书数年后再落笔时自然而然的流畅快意,是执子了这二十一局残局后,再自然而然带上的流畅符气。
火色摇风,暮烟千嶂,虞绒绒落子越来越快,如果去掉棋盘上所有的白子,仅仅只看那些交错蜿蜒的黑子,竟然能从走势中看出无数道不同的符意纵横!
虞绒绒眼底有此前倏而出现过一瞬的碧色乍现,再飞快敛去。
华服老头却尽收眼底。
他轻轻“咦”了一声,却见棋盘之上,天地之间,黑白子厮杀成一片,黑子眼看已经占了上风。
他眼珠骨碌碌一转,突然古怪笑道:“你知道那小子为什么找到这里吗?因为这棋盘便是困住他的阵法,你让我悔一步棋,我便撤掉一道阵法,你意下如何?”
虞绒绒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落子的手果然一顿。
虞绒绒:“……”
这个臭老头子怎么竟然还是个悔棋篓子!
她面无表情,再落一子,终于可以开口,嗓音却已经微哑:“不必,若棋盘为阵,我以棋破阵,也是一样。该你了。”
这一子落得比之前更奇险,竟是逼得华服老头倒吸一口冷气。
老头噎了片刻,一拍大腿:“好你个小丫头片子!我若偏要悔棋呢!”
虞绒绒终于抬头看他:“你要悔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