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乎是踩到江氏的痛处,一直不吭声的江氏反唇相讥。
“他都狠得下心,我怎么就狠不下心了。”江氏神情愤恨,“我只要一想到那天找不着他的情形,这心啊,就像被刀刮一样,生疼生疼的。”
“不冷着他,他怎么知道错误。”
“好啦好啦,这次是延年的错,我也打过骂过了,他也认错了。你啊,就不要和他犟着。”
“孩子都要去学堂了,别让他不安心。”
江氏在宋四丰的劝说下,半推半就的一起去了老江氏那边,将宋延年接了回来。
看亲娘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宋延年满心欢喜,前前后后绕着她说一些逗趣的话,一会儿一口娘,亲昵粘人的紧。
江氏心中最后一点郁气也消散了。
蹲下身,替儿子整了整跑乱的衣襟。
声音还是有些崩,“去了学堂里,要听老师的话,可不敢再捣蛋了。”
宋延年连连点头。
宋四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道,这气氛总算是正常了,这两天夹在中间的他,容易么。
“船来了,船来了,快走吧。”旁边的老江氏连声催促,转过头对着河岸的船只用力的挥舞手。
船老大慢慢的将船驶向河边,将船停泊在一个大石头旁。
宋四丰搭了一把手,将一个约莫四寸宽的木板架在木船和石头之间。
一手提着行李,一手夹着宋延年,跨步走上了窄木板,船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水中晃了晃。
“都回去吧。”宋四丰摆摆手。
坐在乌篷船上,宋延年兴奋的趴在船沿边,听着船行的哗哗水声。
溪陵江很是广阔,小源村却很小,很快,疾行的船就将小源村抛在后面,消失在视线中。
“娘他们还没有走。”
宋延年扒着船沿,情绪渐渐低落,不舍的看着小源村的方向,抬头看向他爹。
“没事,看不见我们,她们自己也就回去了。”
待真的看不到江氏她们后,宋延年才怏怏的将视线停留在湖面上。
湖面宽广,细碎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就像是撒了一层碎银。
只是再美丽的河景,看多了也失去了兴致,更遑论此时的宋延年,因为离家,平添了两份愁意。
时间随着船儿的前行,缓缓的流逝。
一开始是只有宋延年所在的这艘乌篷船,进入宽阔水域后,周边的船只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大部分是和他们这一样的乌篷船,但也有一些装饰华丽的船只穿插在其中。
宋延年这才提起精神,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不同的景色,一双眼好奇的四处张望打量。
宋四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入眼是一搜扎着粉的紫的各色绸带的花船。
在一众或黑或青的乌篷船中,分外的光彩夺目。
船上有几个穿着艳丽神情慵懒的花娘,手里拨弄着琵琶,唱着一些靡靡之音。
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对着湖光水色,诗兴大发。
这样的花船渐渐多了起来,有两艘船上的人甚至正在斗着曲,周遭路过的船只的人都走出船舱,大声的叫好喝彩。
宋延年凑热闹的拍着手。
琵琶铮铮,歌声阵阵,女子的声音似哀似怨,似喜似悲,婉转勾人心魂。
宋四丰饶有兴致的看了自个儿的儿子一眼,“是不是很漂亮?”
“你好好读书,将来也能像他们一样,而不是像爹一样,只能在这船上巴巴的看着,羡慕不得,羡慕不得。”
宋四丰摇头晃脑,艳羡之意溢于言表,指了指羽扇纶巾的书生,继续说道。
“你看,别人看到好看的景,漂亮的人,好听的曲儿,都能做一首诗,听说有的还能流传千古,你爹这大老粗就不行了,看啥都只能说一句好,棒极了!”
宋延年偷笑,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只怪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可见,这人吶,古今都是相通的。
两人都被这河面上热热闹闹的场景吸引住了。
船老大笑眯眯的撑着篙,说道,“热闹吧,这才到哪啊!”
“过几日就是中秋时节了,到时溪陵江的灯节就在这一片水域举办。”
“今年的彩头不错,听说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一副。”
“各家的教坊和花楼可是憋足了劲儿的想要表现。”
“到时,可别看花了眼喽。”
宋延年听得一阵心动,这什么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一听就很贵。
宋四丰一听,倒是摆手道,“不好不好,这什么又是教坊又是花楼的,我们小老百姓的可无福消受。”
船老大听得哈哈大笑,打趣,“是家有母老虎吧。”
“无妨,那天平头百姓的哥儿姐儿的也来会包上一艘船,不单单只是三教九流之辈。”
“我可是听说了,今年的彩头是知府大人亲自授予。”
宋四丰听得也是心动连连,追问,“真的是知府大人?”不求能够认识这么个大老官爷,远远的认个样子也是好的。
“可不是,这镇上都传遍了。你要包我这船吗?要得话,咱们也是老熟人了,算你便宜一点。”
谈话间也不耽误船老大的生意经,宋四丰只道再考虑考虑。
今儿顺风又顺水,船行很快,只见堤岸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应该是一个赶集的闹市。
倒退的景色一派的安乐平和。
意外就发生在一刹那间。
随着几声惊呼,伴着扑咚的落水声。
“怎么了?怎么了?”周围的船只上的人惊慌不已,纷纷跑出船舱。
宋延年也扒着船沿往外看。
只见河岸面上那两艘最大的花船正摇摇摆摆,船工拼命的控制着船,而船上乱像连连。
不远的的地方,早有小船翻扑在河面上。
“船要翻了。”宋延年抬头和他爹说道。
指了指水波涟漪的地方,“有人掉水里了。”
“嗯。”宋四丰神情严肃的点头,指挥着船老大靠近,撑着篙准备救人。
“水下面有东西。”
宋延年抬头看去,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颤着手指着水底,两股战战,惊恐的看着河面。
旁边的花娘各个是吓得花容失色,缩成一团抱在一起。
宋延年急忙探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水下有个巨大的阴影,在水底急速的游走,搅得那片水域都起了旋涡。
“不行!这水太急了,再过去我们也要翻船了。”
船老大扯着嗓子对宋四丰喊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宋四丰拽上一个落水的人后,听得这话,拿过一个长篙,和船老大一起,拼命的朝着反方向划去,以期能够离开这片水域。
周围不断传来惊呼声,哭声喊声求救声,一片水域就像是炼狱一般。
不断有人在落水。


第16章
宋延年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抓紧了船沿边系岸的那条粗麻绳。
被他爹宋四丰救上船板的是一个花娘,整个人从水下捞上来,湿漉漉着头发。
衣裳不整,形容狼狈。
此时正趴坐在船板上,死命的咳着吐着水。
眼见着一口气上不来,脸色瞬间发绀,双目凸出。
两条细伶伶的腿不自觉的蹬着,一双手拼了似的挠着自己脖子。
染了凤仙花的指甲盖都给挠翻了,血淋漓的看过去就让人觉得生疼生疼。
宋延年忍不住一只手拽着绳子,一边上前几步,握拳,重重的往她的上腹部处向上出击,如此重复了几次。
见她在重力的作用下,终于呕出什么,呼吸一下就通畅了。
宋延年吁了一口气,这才有功夫往船板上一看。
原来卡在她喉咙里的是一条手指长的小鱼。
鱼儿被咳出来时,还坚韧的在船板上跳跃了两下尾巴。
一旁花娘奄奄一息。
宋延年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什么运气啊,掉个河都能呛一条鱼上来。
又见她衣裳狼狈,顺手就拉过旁边船老大遮雨用的粗布棚子,往她身上一盖。
“多谢小恩公。”
月娘侧躺着身子柔柔作揖,目有泪光,风情万种。
宋四丰看的一阵急。
这死孩子,都啥时候了,还敢操心别人的事情。
果然还是打得太少。
“延年,不要分心,抓紧绳子了。”宋四丰一声怒吼。
伴随这一声吼叫,船老大随后就是一声惊呼。
“不好!那东西游过来了!”
下一秒,宋延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们这只船也翻了。
只见他爹面色大失,迅速的扔了手中的长篙,猛地朝着他的方向扑过来。
可人的速度哪里赶得上坠落的速度,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落水的一刹那,宋延年有一瞬间迷茫和惊慌失措。
鼻腔,眼里,耳朵里,到处都灌满了水。
四肢不受大脑控制的挥动,徒劳的想要抓住点什么。
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了?
经过一瞬间的慌乱,平静下来的宋延年憋着一口气,手脚不断刨着,想要浮出水面。
奈何这水里沉船过多,再加上有一个不明的水中生物绕着河域急速游走着,造成水底里旋涡是一个又一个。
一不留神,就被卷进了一个旋涡中。
宋延年只能放松了身体,憋着那口气让身子随着旋涡往下。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他终于沉到溪陵江底。
水底光线微弱,宋延年睁开眼,只觉得自己身体发着柔柔的白光。
定睛一看,原来光源来自的他的左手。
抬手只见上面缠绕着的是一圈又一圈的白银鱼珠子。
此时,珠子轻微漂浮水中,发着莹莹光芒。
之前他觉得这白银鱼神奇,尤其是鱼头的那颗珠子。
硬是磨着他娘将攒的那小碗珠子打磨成一个个带孔的小珠子,再用坚韧的鱼筋串了一条长链。
这次出门就盘在他上手。
宋延年面带惊奇的抬手晃了晃带着珠串的左手,柔柔的光源,照亮了他眼前的一小片水域。
将手往前伸着,宋延年觉得自己就像是提了一盏绢灯,行走在幽暗的水域里,除了脚下一点点光,耳畔都是流水哗哗的声响。
周遭一片静谧。
不考虑此时的情境,还是有几分浪漫的。
猛地,一个巨大的水浪拍击声粉碎了这一刻静谧的假象。
一只巨龟在水底急速游弋。
宋延年骇得倒蹬了几脚,倒抽一口凉水,连自己在水底能够微弱的呼吸都顾不上察觉。
只见这龟生得十分巨大,似两三辆马车般大小,整个龟壳呈现一种水滴状,前宽后窄。
鳍状的四肢轻轻一挥,就在水中游出了数寻之远。
不过几息,巨龟就已在他面前的不远处。
借着手上的白银鱼珠串,宋延年看到了巨龟头部上那五六菱形的的纹路,皮肉无时无刻不在收缩,衬得那纹路诡谲不已。
还在水底的宋延年生生感受了一把汗毛倒竖的感觉。
从龟类冷血无情双眼中,宋延年看出了它智慧的嘲讽。
巨龟张着它的大嘴,里面是密密麻麻尖利的牙,牙缝边缘,隐约可见几片残留的破布。
倒退了两步,宋延年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秉着呼吸静静的看着前面的庞然巨物,脑袋已经一片空白。
面对这样的水中巨怪,他也不知道该做如何表情。
巨龟如往常进食一般,张开大嘴,猛地一个吞吸。
周围的水流形成一个旋涡,席卷着这片水域中的生物,往它的嘴中涌去。
宋延年被水流带动,毫无抵抗的往那张大的大嘴旋转而去。
一口腥臭,就在鼻尖处。
蓦地的,宋延年心里涌起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
他可以想象的到,如果真的葬身在这龟腹中,他这辈子的父母经历这场丧子,该如何悲痛。
难道他真的就如那张婆所说一般,是讨债鬼投生,无半点益处,生来就为了惹父母亲缘一场伤痛?
我才不是什么讨债的恶鬼!
宋延年愤恨!
似有什么难以言说的力量自他的眉心一闪而过,同手中的白银鱼珠串遥遥呼应。
似一场烟花在脑海中炸开,难以言说的,一种似玄非玄的感觉,光芒过后,宋延年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了一本闪着微微银光的书。
书无风自动,刷刷刷的翻卷着书页,猛地停在了其中一页。
而上面,一道似符箓般的图画,正放着微弱的光。
鬼使神差一般,又好似做过千万遍,宋延年以手为笔,以水为墨,在水中凭空的描绘着那图画上的一笔一划。
横竖撇捺,一股灵韵之气似缠丝一般,在周身无处不缠,连绵不绝的灵韵之气又如游龙戏水般一气呵成。
最后,随着宋延年的一个拍击动作,连同他一起被巨龟吞入口中。
都说世人枉费朱与墨,一点灵光即是符。
刹那间,符成,水下巨变。
巨龟痛苦的扭动着身体,冲天的火光自它口中符箓处喷薄而出。
然而,那燃着白光的火焰,虽然一眼看过去温度就不容小觑,但奇异的,水中的温度并没有升高。
受影响的只有那巨龟。
宋延年被剧痛之下的巨龟吐了出来,痛苦的巨龟搅动着水流,眼见就要在水下形成巨大灾难。
就只见那白光似的火焰猛的高涨,只两三个呼吸间,巨龟就被燃为灰烬,留下一个巨大的龟壳。
龟壳随着白光,似火炼一般,不断的缩小,最后成为巴掌大,散发着氤氲的光芒,缓缓下沉。
宋延年蹬着腿,凑近了将那龟壳托在手心。
一瞬间,巨龟的无数的记忆,似走马观花一般的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原来这只是一只拥有稀薄的海鳌血脉的寻常乌龟,身子也仅仅如碗口一般大小。
从出生破壳之日起就一直生活在溪陵江水域,每日吃着河中的小虾米,躲着渔人的捕猎,偶尔再爬上一块石头翻晒着龟壳,龟生过得有滋有味。
变化发生在近期。
近来,它寻着一股本能,游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海眼旁边。
巨大的海眼直通海底,常年呼啸着凌冽的海风,又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卷入其中的任何生物。
而这只乌龟,刚一靠近海眼,就被卷入了这神秘海眼中。
受海眼疯煞之气影响,成功的激发了血脉中的海鳌气息,又在吞噬了无数的气血后,变成了现在这庞然巨大之物。
传说中,成年海鳌四肢如擎天柱,曾在天地浩劫中被人圣采摘四肢以补天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从海眼里出来后的巨龟,继承了血脉中的海鳌记忆,分外的仇视人类。
再加上处在幼年期的它,是需要更多的血肉之气来蕴养自身的。
才有了今日的沉船之事。
宋延年攥紧了手中的龟壳,看着它一言难尽。
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手串,经过刚才那一通折腾,光芒已经几不可见了。
而一直在水中能够畅通呼吸的他,也感觉到了肺部憋闷的生疼感。
他反应过来,原来先前落水这么久而没有昏迷,是这白银鱼手串的功劳。
只是这手串经过方才画符,为了引动天地灵韵,已经崩溃在即了。
想到这,肺内窘迫的的他连忙拼了命的踩水往上。
透过水面上的阳光,和多个漂浮的人擦肩而过。
那些人多是无知无觉的漂浮在水中,不知生死。
宋延年尝试像方才一样,引动水中无数的灵韵之气,让它们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气泡,包裹着他们,隔开水流,缓缓的浮上了水面。
手腕上的珠串,经受这一遭,灵光飘忽的闪动了一番,彻底碎成细碎的光芒,融入了水中。
宋延年摸了摸光秃秃的左腕,还来不及惆怅,就听到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呼喊。
“延年,你在哪里。”
只见他爹宋四丰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深吸一口气再一个猛子的扎入水中,不停寻找着他,脸上是他从没有见过的焦急慌乱。
“爹。”宋延年吐了一口水,冲他爹大喊了一声。
“延年!”宋四丰顺着声音看去,大吼一声,虎目含泪。
手臂挥动,迅速的游了过去,托起水中宋延年的小身子,激动哽咽不成句。
“好好好,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第17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事故来得突然,岸边的人群离水面远,谁都说不清这场变故是如何而来。
不知是谁最先注意到,又在市集里颤着嗓子,语无伦次的喊,“快看快看!河面上船全都翻了。”
慢慢的,所有人都被河面上的情形吸引住了,每个人都停住手中的事,视线不约而同的齐刷刷扫向河面。
河上无风无浪,却莫名的接连有船只翻塌。
人人面面相觑,原先人声鼎沸的市集,瞬间变得安静到可怕的地步。
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大家眼睁睁的看着河面上最后一艘船,在拼命往岸边划来时,突兀的侧翻。
转眼没入水中。
水里扑棱的人在减少,求救声若隐若现听得不是太真切。
岸上的人都慌了。
“快快快,要出大事了!你去县衙知会知县大人一声,再拿着我的印信将府衙里的皂役调来。”
一个身着藏青色绸衣的老者,从怀里掏出一枚墨玉质地的印章,递给身边的随从。
这明摆着要出多条人命的事,他又刚好在现场,于情于理的,都要知会知县大人一声。
他又暗地里替知县叹息。
这辖地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到时只怕三年一期的考核都不好过了。
等了小片刻,不见有人接过他手中的印章。
老者定睛一看,恍然,他惯常带在身边的随从小桐家中有事,他给放了一天假。临出门时随便喊了府上的一个仆从,只见此人面生,估计是刚来他府上,还一脸不机灵的模样。
是叫小安还是小喜来着?
只见他自顾自的盯着河面,一脸看热闹的惊讶,对他的吩咐是半点没反应。。
“还愣着干嘛,难不成要我老头子跑腿啊。”
老者也是气笑了,将手中的印章又往前一推,顺脚踢了随从一脚。
吃痛感让随从小安回过了神,懵懂的转头看了老者一眼,“老爷,怎么了?”
还敢问怎么了?老者忍着怒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心想着回去要将人交给老太婆重新调教一番。
“哦哦,我知道了。”小安憨笑道。
“知道了还不快去!”老者摇头,一句话一个动作,简直不堪重用。
“跑起来啊!腿脚快起来,这儿还等着救命!”
老者看着随从小安在他的催促下才跑动起来的背影,有一丝忧虑,该不会这点事也办不好吧。
好在,年轻人就算是脑袋不大好使,腿脚还是利索的。看着一溜烟消失在街尾的小安,老人心中稍许安慰。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老者来回踱步,焦急的等待。
却不想人群中又出幺蛾子了。
只听不知哪个大汉大喊了一声,“是水神发怒了!是水神发怒了!大家快跑!”
声音虽然像是挤在嗓子眼里,那中气却是半点不落。
人群一片哗然,惊恐就像是瘟疫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原先定在原地看事的人,听了话以后,下意识的都想往家中方向跑去。
清晨的市集,商贩多,人也多。这样一跑动逃窜起来,整个集市都乱了,踩踏事件不时发生。
装着果子的筐子翻了,里面的果子滚得满地都是,鸡蛋干货等也洒了一地的狼藉。
“娘,我要娘。”孩童尖利的哭声夹在一片混乱中,眼看和父母冲散摔在地上就要被人给踩踏。
这要是踩上了,可了不得了!
老者低声咒骂刚才喊话的人,真是搅屎棍一条。
左右看了看,捡起地上不知是哪个人落下的一个铁盆子,又拎起一根短木棍。
一脚踩上旁边用来陈列货物的一个长板,动作麻利的和满头白发一点也不匹配。
梆梆梆的就是一顿狂敲。
“冷静!大家伙儿冷静一点!”
“前面有人摔倒了,大家不要再相互推搡,会发生踩踏流血事件。”
“停在原地不要挤,官府的人马上就来了,再有喧哗,按暴徒处置。”
如此重复了两三遍。
这时有一个年轻汉子认出了老者的身份,冲着左右的人喊,“是褚大人!大家快停下。”
“是府衙里的县丞大人,褚大人啊!”
年轻汉子晒着古铜色的肤色,一身腱子肉,看过去就不大好惹。
他不断的朝旁边的人喊出这话,手里配合着拉住身边的人。
人群中还有他的伙伴和他相应和,很快,大家伙都知道了那个站的高高的,敲着铁盆子的老者是乐亭县的县丞大人。
这年头,官府的威信度还是很强的,老百姓对官府都是心存畏惧。
对于县丞大人,印象就一个,那就是个大老官爷!
还喧哗推搡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老者,也就是县丞禇怀京褚大人,目露赞许的看了最先出声,帮忙维护秩序的那个年轻汉子。
手指点了点他的方向,“你不错,随我一起安排百姓吧。”
被点名的年轻汉子,古铜色脸上难掩喜色,在抱拳示意后,手脚麻利的出列,将倒地的人一一扶了起来。
那孩童的母亲终于挤过人群,一把搂住自家孩子,上下摸索查看,还好孩童身上只是一些轻微的青紫,遂低头小声哄着哭泣的孩童。
年轻汉子又在人群中点了几个方才应和相熟的人,两人一组,一起疏散着人群。
市集的人渐渐少了,只有一些商贩选择留下来,正一脸痛惜的捡着掉落满地的货物,想要挽回一点损失。
禇大人背着手踱步到那年轻汉子身边,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名叫张铭,乃是乐亭县,小源村人士,平日里在这安同镇码头上卖把力气,讨点生活。”
张铭按捺住心中的兴奋,怪道他今日出家门,门口喜鹊在枝头一直叫唤,原来源头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很好,张铭,此事结束后,你要是愿意到我府上谋一差事,就去街东褚宅找褚管家。”
“我会交代好他。”
张铭闻言一喜,双手抱拳,拽了一句文化语,“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哈哈哈!”禇大人闻言,发出畅快的笑声,“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只是明显的,此时并不是聊天的好时候,岸上的人群虽然已经疏散,可是水里的翻船还没有个结果。
气氛又严肃下来。
张铭带着那几个相熟的汉子,都留了下来,同褚大人一起看向河面。
其他几个汉子刚刚可是亲眼才见到张铭谋了个县丞府上的好差事,此时人人俱是摩拳擦掌的想要好好表现一番。
个个精神亢奋。
河中情况未明,就是褚大人一时也不敢安排船只出动救援,就怕到时人没救到,还得再赔上自己几条船。
这时,街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禇大人和张铭几个闻声转过头望去。
几见二十来个头戴红帽,身着皂衣的衙役,步履匆忙的向着河岸这方向奔走而来。
“县丞大人。”其中一个身挂锦绶的壮班都头拱手向褚大人致意。
“事发突然,小的们来迟了,还请大人万万见谅。”
褚怀京眯眼,“杨都头,客气话就不多说了,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吗?”
杨都头点头示意,将身后的一个小个子拽了出来,“大致的都清楚了,方才这小兄弟在来的路上都说了。”
褚怀京一看,他家随从小安正冲他憨笑。
他瞪了小安一眼,去了这么久,还敢对他笑。要是靠他,黄花菜都得凉了。
小安委屈,他也不想的啊,想他这一路马不停蹄的,鞋都跑丢了一只,才在短短时间就到了知县府上。
谁知道县令家宅的门槛这么高,他求了门房老半天,那老门房又老耳又背,硬是说不通。
最后,他还是没见到人,只得先去府衙里找衙役。
偏偏今日里快班的兄弟们都出城去监巡了,无奈之下,他只得请了壮班的兄弟。
小安小声对褚怀京道,“知县大人昨晚在五姨娘那里喝多了,现在正睡着呢。”
褚怀京怒视小安,听听!这是能在这种场合,由他的随从口中说出的话吗?
自古以来,这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矛盾,表面和谐暗地里互不买账的情况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