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雏鹰
“沈叔叔……呜呜呜……”阿念搂着陈翎后颈,鼻尖一直红红的。
方才的一幕,阿念再小也知晓打起来了。对方那么多人,但沈叔叔只有一个人。沈叔叔让他们坐马车走了,马车跑得那么快,沈叔叔怎么撵得上?
沈叔叔要撵不上怎么办?
“沈叔叔撵不上来怎么办……呜呜呜……”阿念哭得停不下来。
陈翎揽紧怀中的阿念,眼眶微微红着,强压着心底一轮轮起伏,尽量平和在阿念耳旁道,“不怕,他会没事的。”
沈自安,会没事的……
他会没事的。
只是,她鼻尖倏然一红。
——你同傅叔先去,我没事,如果等到今日半夜我还没回来,你同傅叔第一时间走,按照路线去鱼跃,小五只迟我们一日,不用半日就会撵上,让小五带你出阜阳,记住了?
——陈翎,我有话问你……(沈自安,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不是你让方嬷嬷同我说,此去立城路远,日后无事,就不必回京了……不是问我在边关如何吗?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春风不度的地方,也不会放觊觎之人进来……
陈翎没有说话,指尖死死攥紧掌心。
沈辞……
——上马车,现在。
她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脑海中莫名都是在结城时,她惊慌却只有一瞬,熟悉的气息让她僵住,忘了动弹,“别出声,屈光同是谭进的人。”
别出声……
别出声,她咬住下唇,眼睛拼命睁大,不眨眼,眼泪就不会顺着眼角滑下,只会一点点溢出眼眶。
“爹!”阿念唤她。
陈翎拥紧他,沉声道,“别说话,阿念……别说话……”
她指尖越扣越紧。
阿念微怔,没有出声,耳边却分明听到一阵轻到不能再轻的哭声。
他从来没过的哭声。
“爹……”阿念愣住。
陈翎揽紧他,也只能揽紧他,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泪眼朦胧着,看不清的眼前,是许多年前泛舟荷塘上,沈辞睡着了,用荷叶遮住头,折腾住阳光,在小舟上小寐,她轻轻取开,露出一张少年阳光又俊逸的脸,温文如玉,翩翩少年郎……
周遭没有旁人,他又睡着了。
小舟误入藕花深处。
她心中微动,用手中荷叶微微晃了晃,在他脸上投上深浅不一的阴影,他也没醒……
她笑了笑,渐渐更低了些,用荷叶遮住的光晕就更多了些,他还是没醒。
她又继续着,只是荷叶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低,便离他也越来越近……
等离到跟前的时候,她微微怔住。
荷塘中的清风拂过,带着夏日初荷的清新,小舟也跟随着水波轻轻晃了晃。
似她眸间潋滟。
又似当下砰砰跳着的一颗心。
鬼使神差,她缓缓再俯身些——小舟上,临水照影处,映出她和他的身影。
她用荷叶遮挡下这处临水照影。
荷叶那头,她轻轻阖眸,悄悄吻上他唇间。
沈自安,我偷偷亲你了……
官道上,再次冲上两人,将沈辞按倒。
沈辞躲开了第三人的佩刀,佩刀再次挥来,他抓起一侧摁住他的人,挡了这一刀,鲜血溅了一身……
沈辞喘着气,动作已明显不如早前。
但再次有人从身后偷袭,没给他喘息的余地,他躲过,却被另一个冲上前的人扑倒在地。
□□无暇处,肩膀上又挨了一刀。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刀……
沈辞闷哼一声,吃痛中,额头都是汗水,许是脱力,许是失血,脑海中隐约也有些恍惚。
有人冲上来的时候,还能凭借经验,反馈和下意识反应。
但脑海中莫名都是当初在泛舟荷塘时,荷叶取开,他忽然醒了。
他迷迷糊糊以为方才是陈翎亲了他,但却见是陈翎在用荷叶好玩似的刮着他的嘴角。
他微楞,心底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旁的……
陈翎就坐在小舟一侧。
一面看着手中的书册,一面拿荷叶像逗着他好玩。
他心中唏嘘。
但陈翎玩归玩,书还是在看。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看书?
陈翎轻声道,“书里有岁月静好啊,采荷池塘中,自在观书,观自在。”
言罢,清眸浅笑。
他亦低头轻笑。
那他就替他守住这份宁静……
——那他就替他守住这份岁月静好。
娄驰接近时,他眸间忽然一丝清明,既而目光凛冽。
没有躲开娄驰朝他砍来的一刀,而是顺势迎上这一刀,娄驰错愕,全然没想到这一刀竟然正好刺入沈辞肩膀,刺入血肉中。
娄驰意外,但也因为这一刀刺中沈辞,沈辞顺势将娄驰拽倒在地。
娄驰根本不躲不开,整个背心都在瞬间凉透,心中惶恐道,怎么会!
方才……方才沈辞是为了够到他,特意迎上的他那一刀的?!
怎么会?!
娄驰震惊,遭了!
两人厮杀在一处,这么近的距离娄驰根本避不开,眼见着沈辞从一侧拔出佩刀,佩刀的寒光从眼前划过,若不是身后朝沈辞扑上来的人,他眼下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太可怕!
但即便身后的人扑上来,还是没有拉开沈辞,娄驰忽然意到,沈辞不会放过他!
沈辞要他死!
因为连翻的车轮战,沈辞已经坚持不住了,沈辞孤注一掷要杀他,杀了他,旁的驻军就是一团散沙。
那是天子!
马车中的是天子!
娄驰眼中从未有过的恐惧,沈辞是要拉他垫背!因为沈辞连死都不怕,所以一个人都未让过去。
娄驰握住沈辞手中的佩刀,沈辞死死地按住他,佩刀刺向他胸膛,他撑住,沈辞继续向下,两人争夺着这把佩刀的控制权。
看着死死压着他的沈辞,也听到沈辞身后是佩刀刺入背后的声音。
但他竟然没松手。
娄驰怔忪中,手中一松,沈辞手中那把佩刀插到自己胸口上,已经插进胸膛,难以置信……
不可能!
沈辞怎么还不松手,他……他不怕被身后乱刀砍死吗?
娄驰还在挣扎,但胸口的鲜血涌出,娄驰惊恐睁大了眼睛。
沈辞听到身后起码还有六七人一涌而上,沈辞咬牙,没有躲开,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贯穿这把佩刀,娄驰眼中一紧,而后眼中渐渐失了聚焦,“沈将军……”
身后的佩刀砍下,沈辞再无一分力气。
“将军!”
马蹄疾驰下,“嗖嗖嗖”的几声短弩连弩声,沈辞身后是倒地声。
沈辞缓缓抬头,见是马背上连滚带爬摔下来的小五,“将军!”
沈辞眼皮越来越沉,似是只想闭眼,“小五……”
小五红了眼,“将军!”
周围全是驻军尸体,但只有将军一人,周围还剩四五个驻军,小五眼底猩红,拔刀暴起,“艹你娘的!”
沈辞拄刀,意识一点点的模糊。
看向小五时,只觉天地都在打转。
很快,小五上前,扔掉了所有的弓箭和佩刀,从死人堆里单肩半扛起他,口中哭声道,“将军,小五来了!你撑住啊!将军!”
忽得,小五听到耳旁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去……去清关……”
小五回神,哽咽道,“去清关!去清关!现在就去!我们现在就去!将军你别睡,我们现在就去清关!小五现在就带你去!”
小五扛着他,耳边一直是小五的哭声,“将军你别睡……呜呜,将军你别睡。”
沈辞浑浑噩噩想起很早……
陈翎闹腾,“沈自安,你别睡!”
他奈何,“我困了,殿下让我睡会……”
“自安哥哥,你别睡,你睡了我怎么办?”
他笑,“阿翎,我真困了!”
陈翎伸手挠他痒痒。
他实在奈何,“殿下……”
她朝他笑。
阿翎……
他意识逐渐混乱。
阿翎,不要再做雏鹰了,他们会吃了你,做鲲鹏,做凤凰……
阿翎?小五听到他口中唤的名字,是……是陛下的名讳?!!
小五忽然道,“将军别睡!我们去见陛下!我们现在就去见陛下!”
小五大哭,“你别睡,我们去清关城见陛下!”
***
清关城东的苑落里,陈翎一直从从黄昏等到半夜。
阿念又怕又惊,最后趴在她怀中睡着,她抱着他,目光看着案几上那枚呲呲作响的灯盏出神。
眼前如浮光掠影,都是沈辞的身影。
“草编的蚱蜢,你会吗?”彼时她为难他。
他如实,“不会。”
她笑道,“这个都不会,我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沈自安。”
等到翌日,他拿了一只草编的蚱蜢给她。
她意外,“不是,昨日都还不会吗?”
他握拳轻咳,“今日会了,收着。”
她接过,吹毛求疵,“翅膀太软了,怎么能飞得高呢?”
他拿回来,很快在翅膀上又绕了几圈,又递给她,“这回呢?”
她捏了捏,感叹道,“这回翅膀是真硬了。”
她笑眸看他,他也看她,“羽翼丰满,翅膀硬了,才能飞得更高。”
她怔住。
“阿翎,”他凝眸看她,“不要再做雏鹰了,他们会吃了你,做鲲鹏,做凤凰。”
……
灯盏前,陈翎眼前再次朦胧。
无论是睁眼也好,闭眼也好,还是伸手捂住鼻尖,还是有数不清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泪如泉涌,滴落在手背,又渗入心底……
屋外,傅叔的脚步声响起,沉重的声音道,“主家,子时了……”
陈翎懵懵抬眸看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声。
傅叔眼底也倏然红了,“主家,该走了。”
陈翎看向怀中睡熟的阿念,干涸嘶哑的声音道,“傅叔,再等等,等到天亮……”
第024章 乱臣贼子
傅叔看着她,眼底也倏然一红,“知晓了,主家,我这去准备。”
陈翎木讷点头。
傅叔离开,陈翎的脑海中再度掏空,又似再度被浮光掠影般的回忆填满……
时间过得很慢,慢得仿佛每一瞬间都被无限拉长,等待的滋味难以言喻;时间又过得很快,似是一眨眼,就至天边将要泛起鱼肚白。
拂晓在即,傅叔再度来催,“主家。”
陈翎一宿未眠,却似浑然未觉。
陈翎正欲开口,却听到有砸门声。
傅叔和陈翎都愣住,砸门声再次传来。
陈翎激动,眸间轻轻颤着,说不清是庆幸还是警觉,傅叔先开口道,“主家先别动,我去看看,若是有不对劲儿,主家从后门走!”
时常跑商的人,这些警觉是有的。
陈翎更是。
这里还有阿念在,是沈辞豁出性命让他们离开……
傅叔怀中揣有匕首,陈翎也在小榻上放下阿念,踱步至窗户住,手中也握住那把袖珍匕首,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拂晓这个时间很敏感。
眼看砸门声再次响起,陈翎屏住呼吸,祈祷是沈辞。
而傅叔也备好匕首,站在苑门后轻声问道,“大清早的,谁大呼小叫?”
忽得,苑外仿佛也有庆幸的声音响起,“傅叔,是我,小五!”
小五?!
傅叔自然记得小五,当下唤了声,“主家,是小五!”
傅叔连忙开门。
小五?
陈翎也连忙推门出屋。
虽然沈辞是同她说,小五会晚上他们一日,小五机警途中若是见势不对会提前到,要她边走边等小五,让小五带她离开阜阳郡。
但她期许不是这个。
她期许的是小五同沈辞一处;就算不同沈辞一处,她也可以让小五去寻沈辞……
苑门打开,傅叔果真见小五的身影,只是背上还背着人,小五整个人被压完了腰,这么浓郁的血腥,傅叔惊呼,“二爷?”
傅叔吓倒。
他要是没记错,今日同二爷分开的时候,二爷是一身青鸾色的衣衫,眼下,近乎被染成了暗红色。
小五止不住得哭,“将军,我们到了。”
小五抬头,刚好看见气喘吁吁从屋中跑出来的陈翎,小五愣住一刻,很快反应过来,陛下是换的那身女装还是他早前准备的,小五哽咽道,“陛下。”
陈翎一颗心似沉入深渊冰窖,“沈辞!”
小五也忍不住朝着背上的人哭道,“将军,我们到了,陛下在这里!”
陈翎也上前,声音中都是打颤,“沈辞……”
许是听到小五的话,又许是听到陈翎的声音,他微微睁眼。
陈翎伸手抚上他脸颊,他确认是她,“阿翎……”
陈翎眼泪夺眶而出,“去叫大夫!”
陈翎是朝着傅叔说的。
傅叔方才也是吓倒了,眼下也回过神来。
沈辞出声,“别去……”
他声音很细,但傅叔驻足。
沈辞道,“小五,要马上走……”
小五泣不成声,“将军,你的伤会……”
沈辞气若游丝,“必须马上走。”
傅叔僵持住,不知道应当怎么做,目光看向陈翎,陈翎沉声道,“傅叔,去叫大夫,马车上一面走一面看。”
傅叔恍然大悟,“省得了!”
小五也连忙点头,“是是是!陛下周全!”
傅叔已经出门。
为了安全起见,早前的马车是停在苑中的,陈翎道,“先扶他上马车。”
小五仿佛忽然有了主心骨,连连应好。
小五背他至马车跟前,然后同陈翎两人一道将沈辞安置在马车中,衣裳上都是血迹,血迹又干涸粘着衣裳,得多少伤口,得多痛?
陈翎剜心蚀骨,唇齿间也在打着颤。
“陛下照看下将军,我要做路上准备。”小五哽咽着说道,“不要动将军伤口,让大夫来看。”
陈翎应好。
小五年纪尚小,一面擦着眼泪,一面下马车,他知道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马车中只剩了陈翎同沈辞两人。
沈辞半昏半醒中,陈翎就坐在他身侧,伸手握住他的手,连掌心都有伤口……
他没见过这幅模样的沈辞。
陈翎方才一直想在他面前忍住的眼泪,再忍不住,似早前时候一般,在他跟前,难过到极致会哭,“沈自安,你是不是傻……让你去边关,你回来做什么?”
她明知他意识是模糊的。
他刚才睁眼看她,又同傅叔说的那几个字已经是极限。
她只是想同他说话,却没想到他轻声应道,“我回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声音明明轻如鸿羽,却还是飘进她耳旁,心底。
“沈辞!”她再出声唤他,他便再没应声。
她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那声,应当也是他半睡半醒里,浑浑噩噩应的,许是根本不考虑旁的了,又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她不知道是哪一种,但握紧他的手没有松开,只是泪眼朦胧还是停不下,“你傻不傻,沈自安?父皇当年是让你来做我伴读,但也是留你下来做沈家的质子……我让你去边关,你回来做什么……”
陈翎轻声颤抖着,“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回来做什么!”
陈翎泣不成声,恼道,“沈自安,你混蛋!”
沈辞指尖微滞。
——沈自安,你混蛋!
没过过了多久,傅叔领了大夫前来,上马车的时候,大夫就懵住。
陈翎已经敛了先前的泪痕,沉声道,“大夫,就在马车上给他治伤,治好就下马车,给你足够银两,但他要是出事,你等着好看。”
大夫吓得点头。
苑中,小五也抱了阿念出来。
马车中大夫要给沈辞上药,伤口,鲜血和衣服黏在一处,马车中有血腥味儿,而且沈辞伤得极重,怕阿念吓倒。于是小五抱着阿念暂时坐在马车外,傅叔驾了马车离开苑中。陈翎则留在马车里给大夫打下手。
大夫也皱紧眉头,一面慢慢处理衣裳,一面叹道,“就这个天,这么重的伤怕是会发炎,得先将伤口清洗干净了再上药,但这衣服上的血渍都干涸了,需要时间,清洗和上药都会痛,他现在是昏迷着,到时候伤口深的地方,可能要帮我一道压住他。”
陈翎愣愣点头,“好。”
拂晓时分,马车正好从清关城的这处苑落中离开。
……
约莫一个时辰后,苑门被撞开。
越是这样无主的苑落越容易藏污纳垢,谭光思的人入内搜查了一遍,同苑外骑着骏马的谭光思道,“小将军,没搜到什么。”
但很快,又有着驻军快步从苑中出来,“小将军,您看!”
谭光思从这人手中接过一个草编的蚱蜢。
谭光思微微皱眉,这个草编的蚱蜢很特别,他在哪里见到过……
忽得,谭光思眸间滞住。
沈辞……
他同娄驰在立城边关的时候,他见过沈辞编草编蚱蜢。
他就坐在沈辞旁边,看着他编。
沈辞的草编蚱蜢和别人不一样,他只见过沈辞一人会编这样翅膀的蚱蜢,因为沈辞说以前有人喜欢翅膀硬的,所以他只会编这种。
他当时还笑过。
是沈辞编的,一样一样,所以要么沈辞来过这里,要么,沈辞编过蚱蜢送给孩子。
祖父是说沈辞带了天子和太子北上逃窜。
那沈辞编的蚱蜢应当是哄太子的。
这里有蚱蜢在,至少说明,沈辞和太子,至少曾经有一个人在这个苑中出现过,而且就是方才,因为灯才熄灭不久……
谭光思想起黄昏前后在小路上见到娄驰和一干驻军的尸体。
当时他和娄驰兵分两路,他带兵去临近村庄搜查,娄驰带兵先行往北去搜索。他们搜得细致,所以来得迟,但没想到竟然在途中见到娄驰等人的尸体,极其惨烈,他查看伤口看得仔细,当时一侧的副将还曾起疑,“楼将军带了四五十人都覆没了,会不会有援军?”
谭光思想了想,摇头,“是,能杀娄驰的人不多,是个狠角色。但你看,既然是想逃走,若是有能力,一定会将此处清理干净,去掉所有痕迹。但这分明才殊死搏斗过,没人清理,说明对方的人手不多,而且,极有可能都受了重伤,所以才任由这些留在这里。”
谭光思慢慢起身,“受了重伤走不快……地形图!”
副将递给他。
谭光思看着的地图上的一条线,廖镇-清关-鱼跃-聘陶,他们应当要去清关落脚。
谭光思阖上地图,“去清关城!”
于是有了拂晓后的一个时辰,谭光思搜查到清关城。
既然弃了苑子走了,应当是担心路上同娄驰遭遇的事情爆发,泄露踪迹,所以,他们应当是去鱼跃的。
谭光思收起地图,“追,去鱼跃!”
他们有人受伤,走不快!
而且,如果是以少胜多,还能杀了娄驰,那一定有沈辞。
沈辞在这里多人的围攻下一定会重伤,重伤的是沈辞,那旁的就不在话下。
天子,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谭光思嘴角微微勾勒起。
二三百余骑跟着谭光思浩浩荡荡出了清关城,往鱼跃飞驰而去,一路扬尘四起。对方离开一个时辰左右,而且走得慢,再不济,他们也应当一个半时辰就撵上了!
除非对方改道。
但沈辞若是身受重伤,他们应当越快离开越稳妥。
不会有错,是鱼跃。
谭光思嘱咐一声,“行快些,以免夜长梦多。”
只是话音刚落,队首的马匹停了下来,后续的马匹跟着停了下来。
谭光思是带兵打仗的将领,很少坐马车,都骑马,知晓驻军训练有素,不会无缘无故停下。
停下,一定是遇到了什么!
谭光思将注意力放在队伍前,也打马上前,“怎么了?”
但仿佛,也不需要旁人回答了。
对面一排排的驻军跟前,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帘栊撩起,露出陈修远一幅清朗俊逸的面容,精致的五官犹若镌刻,薄唇微抿笑道,“原来是谭王府的大公子啊~”
谭光思皱眉,陈修远怎么在这里?
不应当这么快才是!
谭光思摸不清楚他是不是同天子在一处,但眼前,陈修远绝对不是只身前来。
谭光思正欲开口,陈修远又啧啧叹道,“不对,我忘了,谭王谋逆了,那就不能叫谭王府的大公子了,应当是……乱臣贼子?”
谭光思重重拢眉,不由看向四周,陈修远来者不善。
在陈修远的意图弄清楚之前,他要先弄清楚虚实看陈修远带了多少人马来——来得越快,应当人马越少。
陈修远悠悠开口,声音却不止提高了一倍,“都没听见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谭光思目光陡然看向陈修远,脸色突变。
陈修远眸间缓缓浮起笑意,声音淡了下去,“那还等什么?”
第025章 救驾来迟
马车在路上疾驰着。
天色刚明,道路也不平顺,傅叔驾着马车,分毫不敢大意。
小五一手抱紧怀中的太子,一手扶好马车,双腿也勾住安全处,避免意外。
马车外,风有些大,小五用披风替太子挡着。
太子很懂事,除却心中很担心的时候,会忽然问一句沈叔叔好了吗,旁的时间太子都很安静。
小五应他一声,会好的,有大夫在照看了。
太子不慌张,也不哭,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乖巧,听话又隐忍。
小五一个人便能照看好他。
小五见过不少边关的熊孩子,平日里一个比一个熊,但真要闯出祸来的时候,却一个比一个哭得厉害。但太子不同,小五有时候甚至会隐约觉得……太子同将军有些像……
就是神态,动作,反正说不好,兴许还要有长相什么的。
许是他同将军在一处久了,总觉得旁人有些特点与将军沾边的时候,便觉得旁人同将军像,也可能是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强,这一段时间同谁亲近,就会模仿谁。这一段,太子一直跟着将军,所以神态,动作都慢慢像将军了……至于长相,许是因为神态动作都像的缘故?
小五哪里敢往别处想。
晨间的风还是带着寒意,小五问怀中的小太子,“冷吗?”
阿念摇头应了声,“不冷。”
小五便也跟着缄声了,他知晓,他们都在担心将军……
***
马车内也摇晃得厉害。
大夫要一面保持平衡,一面用剪子剪开沈辞身上凝血的衣裳,还要注意不要伤了马车中本就重伤昏迷的沈辞。
伤口的时间有些长了,衣服和血块同伤口粘在一处,清理起来很麻烦。
陈翎一直在帮大夫打下手。
前面的步骤简单,但还留了些同皮肉粘在一起的部分,轻易取不下来,又怕动到伤口加重,大夫留到最后专心处理。
“夫人,这处开始要夫人帮忙按着公子了。”大夫口中忽然唤了声“夫人”。
陈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马车中除却昏迷的沈辞,就只有大夫和她两人。
陈翎怔忪,却还是轻嗯一声。
大夫继续道,“夫人您按住这里,这一块衣服同伤口粘在一处了,剪掉的时候怕是会剜掉些许皮肉,不能让公子动弹,不动弹,扯开的伤口会少些。公子昏过去了,会控制不了挣扎,届时夫人帮忙按紧了,这样公子少遭些罪。”
陈翎点头,“好。”
大夫又有些担心得看向她,“夫人,稍后若是害怕,您就闭眼,使劲按住就行。”
方才虽然已经见过这一身血衣,也将衣裳一点点剪开,露出身上的伤口,但刚才最后留下的几处,才是伤得最厉害,也是最狰狞的伤口,大夫见她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