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你勾搭了牠,不是牠来勾搭你,方才落下那瞬间没被攻击已是万幸。”
他勾搭?
黎承看着沿着树干离去的蛇身,生生地咽下了怨气,连吭也不敢吭声。
方才朱红的尾巴他可看得清楚不过,的确是咬一口就没完没了的事儿了。
“承哥哥,你可千万别闹什么动静!官道上的人可还在四处搜罗着,我们现在只能等白露姊姊回来。”
天边已经漫了成片的黑纱,这会离开难保能找到路回庄子。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生火,就不知道白露能不能找到他们。
颜娧借着仅剩的微光,看了黎承沾满大片鲜血的上衣,看样子这孩子功夫还行,沾的都不是他的血,只有手臂上几道轻浅的血口子。
“妳不怕我一身血?”黎承不太懂得她眼里的赞赏哪来的。
“都吊树上了,怕能做甚?”颜娧眼睛滴溜的打量着周遭,仰头没希望,只得俯身看看。
虽然高度不至于把人摔没了,目前的黎承想下还是有点难度。
这不是她劫走溪流的末端嘛?
啧啧!都成了羊肠小道了。
原本可以摔在水里,成了会摔在石砾上……
她无奈地摇头叹息,果真想坑别人,到头来都会坑着自己。
“怎么叹气了?”黎承不解问,他耳力可以判断的范围内并无异动,困难地坐起身就磕到铜盆,而铜盆就这么华丽丽地垂直落下。
哐当当当...
堪比铜锣响起啊...
黎承:……
颜娧:……
两人摒住对峙到几乎无法呼吸才松气。
黎承口吻里都是责备轻声的讯问道:“带上铜盆做甚?”
“它刚刚可帮你挨了暗器!”颜娧被责备得可委屈了。
黎承:……
原来是救命恩盆!
两人又静静挨在枝杈上几近一刻钟,确定天色完全暗下,黎承忍着一身疼痛跃下枝杈,险险不稳跌倒也硬撑着张开手臂,无声的暗示颜娧跳下。
颜娧咬着唇思考了三秒,毕竟她身上可有整套重装呢!
这高度应该不至于压断他手臂吧?
还是得下地啊!
虽再三迟疑,她还是一跃而下。
当落下的重量与黎承原先认为的有出入,反应迅捷的收了一手,借力用力将颜娧翻了两圈半给落地扶正。
功夫根本还没到家的颜娧,哪能抵抗这突如其来的两圈半,落地就脚一软的往前栽去,那还有什么落地扶正?

第22章 坑人
颜娧直挺挺地趴在石砾上,脑袋还晕乎乎,勉强翻过身子仰躺,看着斜月缓移,也缓缓胸臆间的闷气。
黎莹这孙俩连坑人的方法都如出一辙,专门让人抹地的绝招?两兄弟还一人让她抹一次啊!
黎承本想去捡不远处的铜盆,弯下腰时才发现手臂无法伸直的怪异悬吊。
“咦?”黎承再抖抖自个左手臂两下,不明究理的看着地上的颜娧,再看看自个的手,来回了三次才肯确信。
手真断了...才不过帮她卸力两圈半怎么就断了?
“丫头,这个年吃重了?”
“……”颜娧本想就他评论发飙一番,起身见着黎承如断线傀儡般的左手,愣得说不出话来,什么话也没了。
见黎承还玩弄断肢摇来晃去,颜娧嘴角抽个不停。
“你的手纸糊的不成?”颜娧张望了四周,实在没什么适合固定的东西。
黎承无奈笑问:“妳腰上的东西不简单才是吧?”
他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呃...”颜娧一时无言,朝着他无辜的浅笑。
她下来的时候还记得,但很快就忘了,看样子,方才好像是在他的手肘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嗯!
这孩子行!手都断了还能帮她卸力两圈半!
但这下可愁坏她了!
这深山野岭怎么帮他把断肢固定了?
看看他的衣服满是山水刺绣的云锦贵着呢!
原本想要撕开他衣服的手又松开了,撕开了自己的三层裙摆。
见她又撕了三条子布,把裙摆整成三角布,就往他靠过来了。
“丫头!想做甚?”黎承不自主的退了两步。
“坐!”颜娧命令的口吻没想让他拒绝的意思。
黎承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先是愣了下,还是坐了下来,莫名的就没想拒绝。
才坐下,颜娧小身子就轻靠了过来,为他搭上三角巾固定手臂,鼻息间都是她身上清雅的女娃奶香。
黎承不发一语看着她包扎固定断肢,黑暗中她的眸子闪着剔透,趁着月色他还是第一次把她看清了。
粉雕似的小脸、软糯嗓音里的荏弱,与眸子里的精悍可完全颠倒了。
虽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小娃娃不简单,可当俩人这么贴近地面对,又完全不是那回事。
从前他不喜黎祈身上的奶香,总会时不时思及母亲,现在黎祈也不需抱了,再嗅到奶香居然是缱绻思怀想再拥一把的冲动。
天!她才七岁!
他这都是想了什么?他竟然对一个黄口小儿有念想?
颜娧没心思去察觉他的遐想,绑好三角巾确定手臂向上的角度,利落的拍拍手,满意的看着完工的杰作。
“我去找找有没有适合的木棍再来固定,别再晃悠手臂了,再年轻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修养。”
黎莹的宝贝孙儿,没照料好来找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可真累了。
一入了夜,乡野寂静,螽斯绳绳。
颜娧看了四周,确定方才的小伙没再回来作伴,慢条斯理的解下腰上的几个锦袋。
她先在石砾子地上洒上石灰粉杜绝小伙到访,再拿出小竹筒密封的磷粉洒在刚撕下的一段布条上,翡色幽幽的淡青火焰燃在两人之间。
“……”黎承看着青绿幽幽,觉着内伤重了几分。
都还没上山掩埋就先来了磷火作伴?
看着磷火青青,黎承也脸色青青,颜娧难掩嘴角上扬。
“难不成承哥哥想捡柴火好好烧上一把?”
见黎承没回应,颜娧抛了抛密封的竹筒。“这可是大晚上保命的好东西呢!”
黎承嘴角抽了抽,面色艰难的点头同意。
是了!若是燃上火光定会引来方才的不速之客,这幽幽磷火的确照明妥妥的。
不只人怕,野兽也怕。
有谁能想到他们用磷火照明?这森幽幽的妖异光影,见着的恐怕都连滚带爬躲起来了。
“妳都带着这些东西出门?”黎承尾音都高了八度。
颜娧大眼扇扇,十足的无辜,这些可是精挑细选的随身物品呢!
“我住山边,成天往山上跑,往田里钻能不带?”
她没理会黎承的小眼色,径自捡回没被暗器打坏的铜盆,把第二条布条一头放进仅剩浅流的山涧,一头放在铜盆里,就跳过浅流往木林里去。
“娧丫头,回来!”黎承见她走远心急的喊着。
颜娧透着磷火本想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可远远的瞧也阴森森了,只得朝他点点头,让他安心等着,继续往内走。
入了林子,她一见杉树就先给刨皮了,靠着磷火薅了几把开着白花的接骨草根与兔槐根,便匆匆的三步做一步的往回跑。
黎承见了她手上抓着东西急忙赶跑,以为有什么野生动物追着,忍着疼痛也起身将她一手捞回来,紧张问:“怎么着?”
“黑啊!林子里阒寂了,不赶紧跑回来,难不成散步?”颜娧挣开了他的手。
“也有妳怕的?”黎承看着这个磷火都不怕的女娃,居然怕黑?
所以怕得...连磷火都好?
颜娧没理会他的询问,径自到水少得可怜的溪边把带回来的草都给过了一遍。
黎承透过幽光中清楚看见她可能被苦着的小脸紧皱。
她将两种草根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吐在两个巴掌长的树皮上,又从锦袋中取出另个竹筒,一掀盖熟悉的竹香肆意浸染,赶忙掺和揉匀。
下一刻颜娧就走来他面前,苦得口齿不轻的道:“把袖子卷了。”
坑啊!这俩闺蜜的孙儿坑人啊!成天给她找麻烦。
她都多久没干过这类苦差事了,苦篸咬进嘴里的苦,能说清吗?
面前的小少年还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这青幽幽的磷光中,他期望能看出个什么?
“帮你敷药!”她尽了最大努力把话讲清楚了。
黎承可完全傻了,一个七岁的女娃帮他采了药?
虽然他还没长全,但堂堂五尺男子给小女孩救命疗伤,传出去他名声何在?
而且,就这么三寸丁的女娃娃,林中草药能相熟几种?用了会临终不?
颜娧:……
读懂了他眼底的不可信,她的嘴角又不自主地抽了抽,难不成年纪小是她的错?
“你还想不想要手?”若不是看在黎莹面上,这生药都想直接扔他脸上了。
难道黎莹都没传授些跑山的技艺给孙儿?
这厮想坑她到何时?
“再不把袖子给卷上,信不信我打得你祖母认不得!”
欺负残障人士虽然不道德,偶尔也得喊喊。
黎承瞅着颜娧奶娃音底下的恐吓不禁笑出声,不过未免恼了她,还是听话的放下三角巾卷起云袖,清冷的嗓音道:
“等回京,伤都好了,祖母会认得的。”
颜娧差点把药给掉地上了。
还能开玩笑?不疼?
颜娧环上树皮的布条加重了五分,只换来他眉宇轻蹙。
她耸耸肩放弃了,走到铜盆旁,水已经虹吸了半盆,连忙端起来洗漱口中苦涩。
黎承再次见识她出色的野外求生本领,这离开的一瞬,已经滤出能喝的水。
“谁教你这些?”黎承也算是半个山野人,就没见过这样的取水法。
“渴了就会想办法。”
这回答就跟天会亮一样地简单。
黎承嘴角抽了抽。
总不能告诉他,你奶奶不比我逊色吧?
她们分工出勤,这些小事都是黎莹一人搞定的,她可是后勤补给的顶梁柱。
倏地,黎承听见杂沓迅速的脚步声渐近,只得忍着疼痛一把将颜娧捞起,越过溪流躲到林子里。
黎承顾疼痛匍匐在地,远远看着幽幽磷火由远而近。
他以为行动够快了,殊不知身后正站着一人看着他们。
黎承:……
心塞的看了颜娧,只见她丝毫不在意开怀笑了。
“抓到了!”
多好的认人方法!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看着磷火寻来的。
若非知晓她的门路,估计这会都瘆得慌了。
这百鬼夜行吶!
……
月色摇曳,星疏恬淡。
一路绿幽浮光。
黎承在还没来得及表达任何意见前,被抬回颜娧半成的宅子。
“姑娘!下次别再一人留在山上了!”白露站在庭院中直跳脚。
“我没一个人吶!”颜娧揣着无辜指着坐在内院石椅上的黎承。
“他是受了伤的废人!”白露没客气的指着正让叶修整骨正位的黎承。
“……”黎承连两次被指点显得无奈。
看着面前正为他正骨的叶修讶异着,除了整治一池子鲤鱼,还能整治人?
叶修摸索了会才将黎承手臂上三角巾挂回颈子上。
“姑娘是找了接骨草、苦蔘、杉树皮?”叶修不禁又高看了颜娧一层。
“哇!叶叔厉害!我都咬烂了还能分辨?”颜娧也端详了叶修好一会,惺惺相惜的神色交流着。
“姑娘处理得很好,明儿个再准备接骨膏换上即可。”
叶修不避讳地夸赞,夸得黎承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手不是被草率了?
再看看一脸憨笑的颜娧,像是在等着表扬。
白露看不惯颜娧一身邋遢,拉了破损的襦裙劝问着:“姑娘不觉着该先去更衣?”
“呃...”她都忘了里衣没了,大片都在黎承肩头上,难怪入了夜裙底凉飕得很。
白露抿了唇也没管颜娧意见,直接把她给打包带走,留下叶修与黎承。

第23章 人祸
“姑娘!你可知今天差点命都没了。”白露没好气地帮忙梳洗干净的颜娧整装。“若非寄乐山暗卫接应,怎么可能那么快找到姑娘。”
到山崖底下找人有那么容易?
这聪明的黎承,先把黎祈给扔到树上,就这么刚好扔在寄乐山暗卫藏身的树上,接着亲自驾车引走所有刺客,本来暗卫们打着观望心态,那知道先接了黎祈再撞了颜娧,不出手都不行。
颜娧今日出门也黄历没看好,刚好挑了最偏远的庄子移栽,回程就这么撞上。
一众追到最后看着最后一个刺客朝着他们俩丢暗器时,肠子可都悔青了!
世上难买早知道啊!
也只能赶紧的收拾掉最后的刺客,发了搜索讯息给在归武山的周遭的人来寻。
所幸,颜娧也个聪明的,这青幽幽的磷火成了归武山众找人的最佳辅助了。
原先还觉着不伦不类的暗卫们,在溪涧旁找到颜娧时的欣慰,早冲破了所有有关磷火的阴森恐怖的说词。
“怎么知道就倒霉了呢!”颜娧被换上湖水绿的齐胸襦裙,见着白露又想梳发髻连忙制止。“晚了就别梳了,该说的说完,也该安置了。”
看着白露临时找来的被褥,她多想直接瘫了,在山上晃悠大半晚上,说不怕、不累都是骗人的。
宅子起好至今,白日虽多数在这,夜宿倒是第一次。
回来的路上听白露说黎祈也在暗卫的看管中,立秋带着其他人清扫战后轨迹,还带着浅笑说:“也有磷粉自己送上门的!”
白露传达时也明显有着嘴角抽搐的不自然。
是了!十几个人来,连痕迹都不会给留下,这是寄乐山一贯作风。
既然姑娘喜欢磷粉,那么有送上门来的,怎么着也会好好处理。
何况,若非颜娧顺走铜盆挡掉暗器,这会儿他们几个都不知该怎么回山认罪了。
颜娧想着黎家兄弟算是她的客人了,没理由叨扰叶修,加上黎祈那个性,要是又拿金璨璨鲤鱼来玩笑,光想到她都不安了。
虽然宅子还没起完整,先拿来待客也不为过,只是没想到叶修还是来照顾兄弟俩。
颜娧半干长发简单束上发带披散着,看着悠然月夜啊!
她捂住了小嘴巴,打了个哈欠。
黎家兄弟两明显已经洗漱完毕,正在院子里等候。
一进入半月门,黎祈就泪流满面地冲了过来。
“呜呜!娧丫头!没有你这些剽悍的家丁,我可不知道死哪去了啊!连三哥都断了手,我不就得断头了。”
“好好!不嫌人家凶狠了?”
颜娧与黎承俩人遥遥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被她的护甲敲断了手,能说得出口吗?
“娧丫头!我好可怜啊!”黎祈继续没完的哭着。
被黎承埋山里了也没这样哭,这不是假哭吧?
黎承苦笑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清醒的厮杀。”
“言下之意是,承哥哥捱过的更多?”颜娧嘴角抽了抽。
宫廷斗争,果真都是祸延子孙。
“离京城有多远来决定。”
黎祈都哭成那样了,面子什么的还需要顾及?
跟着黎祈,这脸注定要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