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峥觉着心里凉了半截,即便真中了哭笑虫毒又能如何?
搬空黄金也就罢了,若是丢了外高祖的遗骨,那该如何是好?
父王特意请示了世外高人,得知亡国皇帝愧对先祖,无法葬入神国皇陵,需供养于贵气之地,吸收日月精气,方能护佑后代子孙重返帝位。
得知庐县盛产金矿,父王特地转移外高祖遗骨,又请了高人再次堪舆,起了大院供奉遗骨,高人还特地说明,外高祖愧对了百姓,需以民生环伺,方才选定三家处所贩卖民生物资。
为此父王还大批人马出海寻来龙涎长明灯来供奉外高祖,这些年父亲的复兴大业亦是做得顺顺当当搅动四国风云,连祖父都听了西尧太皇太后建议,自愿关进戏秘盒,朝中大权旁落于梁王与父亲之手。
辛苦铺垫数年为的就是能一统四国,父亲年事已高,虽姬妾无数也仅有他一个儿子,这一切将来都尽归他所有。
等单珩抓着敬安伯府嫡女作为筹码,颜氏女也能归他所有啊!
就差几步路了!
遵循高祖遗命,特意寻来的天谕定不会有错!
厉峥揪起侍卫衣领,沉声愤怒质问道:“靖王究竟进密室没?”
“属下...属下在秦家的确听清了机关开动之声,属下...知晓密室对世子有重要,立即快马加鞭赶回郜县,特请世子示下。”侍卫紧张得口齿不清,这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回答。
忍下满腹怒气,厉峥试图寻回冷静,冷眼睇了侍卫,凝声问道:“你确定靖王开启了机关?”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假。”捡回一条命的侍卫,再次磕头示意。
“量你也不敢。”整了整凌乱半敞直缀,厉峥眸子里尽是算计看向江师爷,冷笑道,“备上两份哭笑虫解药,过两日我去会会靖王,如若他真中了毒,先让他吃足苦头再去。”
哭笑虫之毒可不好受,已经期待靖王跪下求他了。
“两份?”江师爷愣了愣。
“一份给我,一份给靖王,另一份该加些什么东西,想必你比我清楚。”厉峥拇指画过唇际笑得邪肆。
在靖王手上吃了几次亏,不趁此次讨讨怎么能行?
江师爷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了,不忘恭谨揖礼说道,“属下明白。”
......
庐县
府衙正堂内,几人数次讨论无果,在室内焦急来回踱步,不时蹙眉凝望斜倚在罗汉榻上,额际泌着阵阵冷汗,唇际泛着青紫,正闭目歇息的承昀。
“你怎么腿短得让爷中得哭笑虫了?说什么城里交给你?交给你玩命?你怎么跟小师妹交待?”
什么仙风道骨,清心寡欲舒赫全扔一旁了,原先找着坑夫余下粮草的快意,在回城见着躺在踏上的承昀什么都没了。
瞧他试图以内力控制毒性,致使虫毒得越发严重深入五脏六腑,如今昏睡了大半夜也不见醒来,唇间不停喃喃呓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爷身手如此绝顶,我还没到机关已经开了,这怎能怪我?”吴昕被骂得只差没跳脚,亏得也是当代名伶受得都是称赞褒扬,哪曾被指着鼻子责问?
“不怪你难道怪我?”舒赫气得心头发闷,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能指望的徒儿,虽然他不怎么愿意,也是将他放进心坎的在乎啊!
承昀意识恍惚,听得几人漫骂声而悠悠转醒,睁眼瞬间一时无法适应身在何处,习武数年还是第一次完全失去意识。
不得不说厉峥的怪东西还真有些能耐。
“我没事。”承昀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试图给众人安心浅笑。
“刚度过哭就想着没事?在笑时用了多少内息,进到哭的阶段便会加倍反扑,看你还有多少内息能傻撑!”舒赫忧心忡忡全写在脸上。

第376章 祖坟
毒气入腑又能如何?
有他们几人在,安危绝对不成问题。
中哭笑虫都几天了,这次厉峥竟然能耐住性子至今不来?
难不成仍算计着什么?
庆幸承昀内息深厚,几日下来已将哭虫发作的时间调整到夜里,夜日里有几人轮流陪着,笑虫也不至于能有什么事儿。
受伤再重也从未陷入昏迷的承昀,此次真栽在哭笑虫手里,一入夜便反复低热,昏迷不醒,不敢宣扬病情,只能每日见他夜夜冷汗淋漓。
沐浴更衣后,承昀精神饱满的自在坐于罗汉榻,看似恢复了心神也仍难掩唇际那抹青灰,勾着轻浅笑意,推估说道:“消息来回也要时间,已有专人前去告知祖坟被挖,估摸着差不多也该到了。”
给厉峥预留了发怒时间,再给些设计陷害思维空间,算上郜县到此处的脚程,没算错大约今日能见着。
清冷眸光抬眼回望吴昕,承昀泰然自若地轻倚手臂,冷然问道:“军师瞧着我的面色如何?”
看过铜镜上的淡淡青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等模样想哄过厉峥不容易,因而心里有了些决断。
吴昕轻蹙了剑眉,思忖了半晌,纳闷着为何什么人不问只问他?
“将死之人能有什么好面相?”话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
光是唇线那抹青灰也知道病入膏肓,如今的他还能蹦跶多久?
“那么师爷这几日教我唱旦角吧!旦角的粉面、朱唇、凤眼、娥眉,一个都不能少。”
承昀宛如说着天气晴朗出游去般的活络轻松,全然没将堂上几人下巴接不上的诧异瞧进眼里。
“你...你...你不跟我修道要唱戏?”亏他这些日子悉心照料,居然不陪着修道要转为戏子?
吴昕没好气地睨了师兄一眼,这是脑子给驴踢了?
甭想也知道承昀要借旦角扮相掩去中毒迹象啊!
的确是个好法子,只是身段难练啊!
没个几年基本功,如何练得了旦角妖娆姿态?
“要不来唱段玉堂春?”师妹婿那张俊逸脸庞,扮上了指不定比他更迷人。
“军师是想气死谁?”
承昀勾出了抹清雅媚笑,举手投足间风华并茂,勾得众人失神了会儿,几个大老爷们惊觉不对心魄早已被勾去了三分。
众人:......
怎就没发现承昀有此等天份?
天生的旦角媚相啊!
“你这脑子里转得都是什么吶?能不能停停脚,我们追上再往下?”舒赫没好气地以拂尘指着坐上男人。
方才哪还像个男人?
能够将身边人事物妥善安排至此也没谁了。
除了服也无他法啊!
“皇祖母喜欢听戏,同梨园偷了两招。”承昀恢复正色,扬着不失优雅的浅笑,似乎真是梨园惊梦。
怎么说都是摄政王世子,伤春悲秋之事多少都得懂些皮毛,否则怎么安排陪同皇祖母听戏?
“就不怕担心我没把行当带来?”话虽这样说,吴昕也已示下请人去偏院搬来他专属行头。
“即便没有,相信军师也能弄来。”承昀不由得笑了笑。
“你这跟本丢别人的脸不用上心。”舒赫思及那媚相不禁颤抖了下。
“那是自然。”承昀说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费尽心思为厉耿重整封地,丢他点脸面怎么着?
天高皇帝远,厉耿远在归武山能怎么着?
即便他脱光衣物在庐县奔跑,丢的脸也是厉耿的。
加上已决定隐瞒中毒之相,自然得用最好的方式。
有什么比开了旦脸藏得好?
何况身边还有专门之人。
倏地,门外暗卫前来门外跪禀道:“爷,厉峥人马已在城外不到五里。”
轻轻颔首,挥去来人,承昀半点没扭捏,大方笑道:“才说着解药已送上门来,就等着军师为我扮相着装了。”
无奈地失笑摇头,吴昕不得不上前为他净面准备开脸,底下人不敢马虎地将行当迅速送来,拍底涂腮,敷粉定妆半点不敢草率,尤其不敢疏忽地涂上大红油彩唇彩掩去青灰色泽。
接着勒头、吊眼角、贴小弯大柳上水纱,头面里的泡条顶花、纂围腰箍、横竖联后兜、偏凤耳挖子一个也没落下,簪上绒花遮去耳际,穿帔整装,还逗趣地抛了个水袖惹人侧目。
没多久两个绝色名伶,身着青红双披,双双立足于正院里,胡琴锣鼓声声不绝,在吴昕引领下步出嫚妙舞姿。
看着庭院中两人举手投足间默契十足,舒赫不停抹着脸,担忧说道:“完了!完了!居然唱戏唱得这般好,日后怎可能同我入道?”
莫绍抱拳垂手正欣赏得眉开眼笑,不得不对舒赫所言蹙眉,纳闷说道:“爷不是拒绝无数次了?道长还没放弃啊?”
“你看看!”舒赫指着甩袖已有七分相像的承昀,夸赞道,“这等学什么像什么的好苗子,能随意放弃?自然得巴着等待机会啊!”
莫绍搔搔头尴尬笑着,没有回应。
他家姑爷怎可能随意入道修行?这么一来姑娘如何是好?
几年来两人虽平淡如水,看似没有交集,一趟美其名的巡察之旅,也瞧出要断舍离已是不可能之事。
若是负了姑娘深情,他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为姑娘求个公道!
风尘仆仆赶来,笃定不通传,想抓个现形的厉峥,满脑子想的都是厉耿正被哭笑虫折腾的痛苦模样,怎知进到宅院便见著名伶双姝于庭院中翩然起舞,一时间也不认得谁是谁。
僵直身躯瞧着院中双姝,厉峥心里颇不是滋味啊!
待他看清其中一人的扮相,不禁心塞得快喘不上气。
吴昕啊!
父王的六十大寿将近,想尽办法邀请未果之人,为何会在靖王身边手把手教导戏曲?
难道又被他捷足先登?
怒火在不知不绝中又充塞胸臆,熟可忍熟不可忍......
见着靖王有七分相似的身段,必然学习已有段时日。
这个王八羔子,还真掘了他家祖坟,专跟他过不去吶!
什么事儿都一定要抢在他前头摆弄一番?
原先满腔幸灾乐祸的小心思,全淹没在满腔怒火里。

第377章 评价
踏进正院,吴昕正好摆袖初歇,承昀也随后揖礼叩谢,厉峥二话不说赶忙上前抢去小厮茶水递上,恭谨地执礼问候道:“吴先生辛苦。”
如若能藉此邀请吴昕到临辉城贺寿演出,这趟也不白来了!
未曾想厉耿竟能有此等能耐请来居无定所的吴昕,叫怎么也请不来人的他心里极度嫉忿。
佯装犹疑着该不该接过茶水,吴昕纳闷地问道:“请问阁下是?”
得到垂询,厉峥奉上笑颜,敬重说道:“在下乃奕王世子,厉峥。”
东越国境内有何人不晓奕王?
听闻身份贵重,吴昕赶忙摆手推拒茶水,不敢当地说道:“区区戏伶怎敢劳烦世子奉茶?切莫折煞了小的。”
“吴先生客气了,东越境内何人不知先生高义?更别说戏曲方面造诣,四国境内您认了第二,谁人敢认得第一?”厉峥完全忘记来意忙着奉承。
吴昕无心,人如其名。
当他着装演出宛若完全成为戏曲角色,眉眼里的生死百态,悲欢离合,举手投足的万般风姿,仿佛真实呈现于舞台,尤其旦角那该有的一颦一笑,妩媚娇态,全然发挥得淋漓尽致。
早些年还有世家子弟扬言要将他纳娈禁锢,在多方势力角逐之下,吴昕不仅未被欺辱,还一步步成为东越境内难以匹敌的名伶。
这半年他领着旗下弟子演出了新戏,虽未上场演出,内容阐述鳄军也叫他大为不悦,亦是传唱了东越啊!
在他面前哪能摆着世子排场?若能邀得他前往临辉城出演,父王礼遇名伶的造势必定是大有帮助!
这些年父王在东越权势不及滔天,也是呼风能到,唤雨能及,仅缺礼贤下士,爱才好士这类孤芳之名。
如今人出现在他面前,怎能不好好把握?
瞧着失了准头的事件发展,被无视的承昀唇际勾起淡雅浅笑,耐着笑虫作祟落坐在院中石椅,将舞台让与厉峥静待发展。
“世子过誉了,在下不过草野莽夫,怎能得您如此崇敬?”
冷冷撇了眼落坐在旁看戏的承昀,耐下满腔怨念,为了能拿到解药,吴昕仅能将戏陪着演下去,怎么也想到主角会成了自个儿。
“先生堪称大家,怎会是草野莽夫?父王还等着您能为他唱上一曲呢!”厉峥又再次鞠躬递上茶水。
舒赫莫绍吶吶无言的窥看了承昀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清楚怎会发展成这样,更不晓得吴昕名号有响亮得能叫厉峥不顾皇家颜面来端茶送水。
府衙内的情况知晓之人少之又少,能说厉峥消息不够灵通,众人皆知台上吴昕扮相,不知洗尽铅华后的模样也是应该,若是厉峥知晓吴昕为靖王军师,这天会不会给掀了半边?
舒赫直觉劣根性子一上头,挺想看看啊!
承昀瞧着笑话也够本了,整了整水袖,泰然自若冷冷问道:“阿峥这是打算抢走本王的戏曲先生?”
此话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厉峥头上,愕然醒绝而尴尬回望,要笑不笑的困窘说道:“阿耿说笑了,只是我父王寿辰在即,好容易见着吴先生,怎能错失机会?”
承昀勾着气死人不长命的浅笑,故意提醒道:“所以阿峥行色匆匆赶来作甚已经不重要了?”
若真是如此也是好笑,要知道这么容易能让厉峥弯腰,还不如请吴昕到临辉城逛一圈便是,指不定厉峥什么秘密都自动奉上啊!
为了演好厉耿这角色,承昀真真改了许多清冷性子,若是平常厉峥想从他这多得一句话都难。
厉峥面有难色地探了探吴昕,又看了看厉耿,不得不思忖着来此目的,偏偏又两相难以取舍啊!
“王爷此言,想必与世子有事相商,在下先行告退。”吴昕趁此机会告退,也不忘身着旦角行当福身而去。
舒赫接到吴昕离去前的暗示,故意偏头提醒问道:“爷可要先卸下行当?”
“不了,阿峥风风火火得连通报也没有,想必真有要事相商,就别叫他久等了。”承昀佯装被行当压得头疼,长指轻触额际舒缓不适。
这客套话一出,自然也省得卸去装容露出中毒之相吶!
何况几人本来就打算空手套白狼。
被这么一顿整,厉峥也察觉错失了什么,如今已成定局还能如何?
能押着厉耿去梳洗净面?
此时此刻发现似乎是场引他入瓮巧妙之局为时已晚......
厉峥清清嗓子试图整理思绪,瞧向面前粉墨登场,瞧不出个所以然的厉耿,心里又是一阵扼腕。
默了默,皮笑肉不笑地轻声问道:“阿耿怎么请得到吴先生?”
“吴先生前来开台悼念庐县无辜亡魂,恰巧被本王知晓,自是得好生招待一番。”承昀顺梯而下也没再多想借口。
真假是非又有多少人能分得清?如今的厉耿不就是进退不得?
“那么可否将此人让与我?”厉峥着急问着,被哄骗已成定局,自然得为下一步谋划啊!
闻言,承昀抬眼恢复正坐,也勾上要笑不笑的戏谑说道:“阿峥是否高看了本王?这让与不让可是本王能说得算?”
既然厉峥给了吴昕极高评价,怎能不好好利用?
颜娧这几个师兄长年混迹东越,约莫只有舒赫与吴昕极为正面,也在此刻方从厉峥口中知道吴昕有多好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