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大的万一不就在面前?”颜娧瞧着面有难色的许后,扬起明媚浅笑说道,“既来之则安之,难道皇后觉着,我会是个不做准备也敢入虎穴之人?”
给的面子也算多了以为能上天了?
自由来去南楚皇宫对楚风根本不是难事,更别说她要的只是不着痕迹离开。
即便没了楚风,相信对现在的她而言也并非难事。
殿外中性嗓音传来圣驾来临,小娃儿果真传达命令传达得十分迅速。
许后病重不得起身便罢,颜娧身为客卿循了寄乐山之礼,仅仅起身简单揖礼不做叩拜。
恭顺帝正值血气方刚之年,自然难掩见猎心喜的嗜血,唇际勾勒着些许冷冽说道:
“真是你!”
戏耍了他一年多来的熟悉面孔,日夜都想屠戮的厌恶面貌,怎可能不认得?
没忍下冲动欺身向前,不顾礼节地想整治这个蔑视浅笑之人。
蛮横大掌来到襟口,面前男子竟轻盈而不着痕迹地闪避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落空的掌心,恭顺帝心中产生了些许熟悉......
第383章 翦除
那双俊逸面容散发着不可忽视的自信,似乎少了令人厌恶的熟悉......
恭顺帝自信识人功夫也不差,面前之人心里也有了个底,表面仍不悦地拂袖而去,心中自是难掩欣喜,落坐许后身旁寻眸光丝毫不避讳地征询确认着,虚假慰问道探:
“皇后气色明显有所改善,看来此次医者颇为得力。”
“皇上可得好好犒劳大夫才是。”
娇柔嗓音从殿外传来,一袭缎织掐花对襟外裳迤着青碧千水裙,手上牵着小娃儿款款而来,首先映入颜娧眼帘的是那正孕育生命的微凸小腹,不由得扬起舒心浅笑。
许后有心护航,可见白嫣然小日子也过得挺滋润,姑且不论男女有了龙子,在后宫里下半辈子都算稳妥了。
初见那张与自个儿有七分相似的男相脸庞白嫣然先是一愣,若非许后先行示意赐座,肯定唐突失了礼数。
她认得那双本以为不复相见眼眸,抚着小腹,心里不由得颤了颤。
身份卑微自知无法成为继后,也本能以为皇后薨逝,能够藉此成为后宫真实掌权人,此人出现于此似乎宣告着美梦破碎。
在侍女搀扶下缓缓入座,扪心自问她的私心过了?
瞧着面前似笑非笑的颜娧,心里满满无措而更显沉重。
“那是自然。”恭顺帝颇有深意地回望,仅得了个客套浅笑。
“草民来去的确自然,赏也就免了。”颜娧起身揖礼打算告退。
与她预期相同,还没步出正殿便听得慰留。
“若让阁下就这么走了,岂不显得我南楚待客不周?”一见人头也不回的走身旁没办个人肯出声,恭顺帝只得自个儿拦人。
颜娧负手于后,遥望天色,蹙眉说道:“草民时间不够阔绰,等待花了太多时间,深感抱歉。”
恭顺帝闻言闷了闷,今日的确是故意不来。
为配合奕王连取数次百烈蛊血,致使许后人不人鬼不鬼,若非必要绝不会前来凤栖阁,也不知许后能不能撑过这此次死劫,自然不想污糟了自个儿双眼。
若非仅有的子嗣出自许后,还得在儿子面前演出鹣鲽情深,可能连面也不会来见上一面。
方才儿子前去芫敬阁问安提及,医者长得与白贵妃有七分相似,此举成功挑起心中疑窦,否则也不可能前来此处。
已遵守承诺立了她为后,立其子为储,难道还有什么不满?
“朕失礼在前更该赐宴,还望先生海涵,来人。”
恭顺帝一声疾呼,丁姑姑便躬身向前。
“今晚好生招呼先生,别失了礼数。”
丁姑姑怎么不懂恭顺帝话中之意?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紧握手中玉瓶,以最能保全主子的面向来执行。
被恭顺帝紧握皓腕暗示搭话的许后,吃疼而无奈地说道:“还望先生留下用膳,好叫本宫善尽地主之谊。”
回身望去殿阁内各具心思的三人,颜娧轻声冷笑,故意因天色渐晚而踟蹰不前。小娃儿倒是知冷热地来到面前,扯了扯衣䙓软糯说道:
“先生得留下,本宫也要尽地主之谊。”
颜娧不由的低头瞧了小娃儿,不客气拧了下粉嫩脸颊,也不管又是一阵倒抽冷气声,勾着淡雅浅笑问道:“你要尽那门子地主之谊?”
软硬不吃无忌无讳的性子,她清楚有多叫人不悦与头疼,自然得挑个无害又方便和稀泥的对象抓着不放。
殿阁内四人各具心思,只有心宽的小娃儿无忌讳的童言童语穿梭席间,营造着和乐假象。
席间颜娧并未挑拣入口的食物,在众目睽睽间不着痕迹的全喂给了同席的小娃儿,有说有笑得叫恭顺帝只差没捏碎手中酒盏,又气又怨地一口一盏将浸了倾愿蛊的酒水全咽下肚。
席末唯一清醒的两人仅剩怀有身孕的白贵妃与抱着小娃儿入睡的颜娧。
许久未在凤栖阁安置的恭顺帝醉得不醒人事,许后投以感激目光,屏退所有宫婢默默进入寝殿。
将小娃儿交与丁姑姑,颜娧瞟了眼一脸茫然的白贵妃,兴味问道:“既然帝后歇下了,娘娘打算?”
事已至此,白嫣然再笨也瞧出了端倪,为着肚子里龙子着想,有怨气也得咽下去,艰涩问道:“既然先生有此能耐妙手回春,可否帮帮本宫?”
“那是自然。”颜娧由衷钦服这不动声色攀上贵妃之位的女子,眼底藏不了的怨怼没摆上台面已实属厉害。
想来这一年在深宫也不是挺好过,褪去了原有的青涩迎合宫廷,于她心里总是怀抱着些许愧对。
从社会底层攀上人上人的阶层,许多人的花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办到,承昀给了她机会,而她看似也利用的十分妥帖吶!
月色昏黄,入了夜外臣向来不得流连宫庭,白嫣然返回奉春阁路上,于步撵上不停搅动着手中绣帕,也不知这一步走得是对是错。
倏地,一道黑影疾驰而来,戍卫大喊刺客同时,遭受惊吓的内侍冲撞宫墙,翻倒轿撵,眼看白嫣然要摔落地面。
怎会不知怎么回事?
楚风引走了泰半戍卫,蓄意要将救命之恩刻印在白嫣然心底吶!
迅速提气接下还没来得及消化惊恐的孕妇,如同抓到浮木般死死搂着颜娧颈项不放。
含着泪光的眸子全然失控地望外奔流,在来人怀中嘤嘤啜泣,惹得颜娧无奈叹息,在白嫣然耳畔细声说道:“圣上醉得不醒人事,妳确定要哭给我看?”
白嫣然顿时止住了啜泣,实在不懂怎能有如此清醒之人。
“能走不能走?”颜娧无奈。
也不知走什么运道,这趟出门多得是女性投怀送抱啊!
再多来几个她哪儿受得了?
一旁宫婢终于察觉自家主子挂在外男身上,惊恐致谢之余也赶忙将人扒离。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本宫......”
白嫣然满心怨怼已然转化为感恩,话语却全被颜娧锐利目光按在喉际。
“说谢字太麻烦,要的不过两不相欠。”
恩怎么好还?
既然来了这趟,当然要想办法把可能存在的麻烦翦除啊!
第384章 倚仗
方才偎在她颈项间,清楚嗅到了属于女子的温雅香气,噙着泪,不可置信地吶吶问道:“真的是妳?”
驿站的小姑娘没有出落得亭亭玉立,竟化身风雅男子潜入宫廷?
先是坏了她好事拯救许后性命,如今又救下她腹中龙子......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她要什么?
挥手屏退了身边侍从,身旁众人面有难色迟迟不敢离去,此举有违礼法啊!更别说贵妃方才落在外男怀中,如若圣上知晓该如何是好?
白嫣然看着众人纠结模样,莫可奈何叹息笑问道:“你们真真都没瞧出来她是名女子?”
也不怪身旁这些人有如此困扰,若非驿站一别曾嗅及她身上特殊香气,实话说一个能随意抱着她跃动的女子,说出去谁信?
颜娧蹙眉苦笑,摇头说道:“看破不说破啊!”
混迹深宫的侍女们何曾见过如此逼真的男装?
最年迈的姑姑,不得不探手触摸颜娧胸臆,在摸到一袭软甲后心里也有了个底,自是领着所有人轻轻福身,旋即退居五十步之远。
俩人踩着宫墙月影,朝着不远处的宫殿前行。
“我总以为妳会多帮我一把。”白嫣然犹疑许久,终究仍吐了实。
颜娧负手于后,不置可否地勾着浅笑说道:“我确信又帮了妳。”
后宫女子的小纠结不就如此?
明知不可为也要努力一试,总觉得没拼上一把对不起自个儿。
“妳必然清楚何事。”白嫣然不自主语调高了些。
差一点点便能掌控整个后宫啊!
“历朝历代前朝后宫向来都无法割舍,身后没有半点根基的妳,没了许后还能撑多久?”颜娧直白了当问得她显然一噎。
“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了许后娘家譬护,妳指不定活不过三日,更别说安然孕育子嗣至今,后宫无法仗着与我七分肖像的面容独活。”
又是一番更为直白的剖析,说得白嫣然面色更是难堪。
“许后终归有私心没错,那私心是恭顺帝默许多年,民间百姓的鹣鲽情深不同于宫廷,谁知晓俩夫妻做了什么条件交换?
想必不会因为妳产下龙子而有所改变,或许北朝雍德帝看似没有根基,叫妳心怀多余念想,但是妳可别忘了黎太后身后家族可是传承千年的纯臣。”
颜娧停下脚步,站定在脸色愈发苍白的白嫣然面前,再次提醒道,“来,再说说我是不是在帮妳?”
自知捡不回一地难堪脸面,白嫣然不停撮着衣袖里因养尊处优而如同青葱般柔嫩葇荑,迟迟未敢回望颜娧。
实在难以想象这个年岁还稍减于她的小姑娘,竟能说出此番大道理,更显得她这些日子来的汲汲营营有多肤浅......
“相信我,没了许后,现在身后那群人精没有一个妳能掌控,更别说管理后宫庶务。”颜娧明媚眼眸睨了眼,正竖起耳朵期望能听得只字词组的侍女们,冷冷笑道,“有时候坐在台下为前人鼓掌并不是坏事,人贵自知。”
“我......”白嫣然抿着委屈唇瓣,迟迟吐不出字辩驳。
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她的确没有强而有力的娘家为后盾,更没有位居高官的兄弟,靠的仅仅她这张与他人相似的皮相......
若非因缘际会可能连坐在台下的机会都没有吶!
一句人贵自知道尽多少心酸无奈?
“许后仍在,妳无须多想,反正也没造成真实伤害,不过是该想想如何好好生下孩子养育成人,将来有依靠能过下半辈子比什么重要,那小娃儿有许后看着,日后不管母子抑是母女都能好好过日子。”
话讲到这份上了,颜娧可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都有了。
看着白嫣然能在这个纷乱异世有着属于自个儿的一片温暖,于她也不再有任何亏欠了。
师父领进们修行在个人吶!更别说她仅仅是个半调子媒人。
“妳究竟入宫对圣上做了什么手脚?”她绝不相信单单只是入宫医治许后。
宴席上看似举箸多次,也僅是是將菜餚夾近面前小盤,再伺機餵給太子,實際上一道菜也没有入腹。
酒水不沾的她都能看出端倪,更别说病弱许后还一反常态地不停殷勤献酒,以致圣上醉酒在凤栖阁歇下。
扬起意味深远的浅笑,眼里尽是毫无遮掩的讪笑,颜娧环着胸臆冷然问道:“怎么?急着想知道如何取悦恭顺帝?”
白嫣然被问得脸上迅即布满红霞,羞赧应道:“我只是好奇。”
“有些事儿不知道,不清楚,不要问我的姿态摆出来了,深宫中能安稳好过些。”站在奉春阁匾额底下,颜娧不自主扬起浅笑。
抿着唇瓣犹疑着该不该颔首,在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终究无奈颔首臣服在那双明镜似的眼眸里。
“好好扶佐许后,短期内我不会再来第二回了,妳保重。”颜娧偏头凝望似乎仍有许多话语未能问出口的白嫣然。
心思里不再有解答困惑的好心情,兀自向身后侍女们招手。
几人来到她面前恭谨福身,径自取出数张银票递予为首姑姑,慎重交待说道:“好好看着我家姊姊,将来归武山定另有厚报。”
深宫里真有银钱难以撼动的忠心?
瞧那想又不感动的神色,颜娧耐人寻味地主动将银票塞入姑姑腰腹间。
能做的也仅仅如此,多给白嫣然几分能见着的倚仗。
迟迟等不到的回复,在银票入袋后,终于听见恭谨答道:“这是奴婢们应尽本分,先生放心。”
“甚好,无须相送,在下告退。”
颜娧未再多言撇下身后一众,看也不看地便提气跃上宫门飞檐,隐没在夜色之中。
白嫣然瞧着远去背影,不得不钦服那水灵的小姑娘竟能有如此武功造诣,不忘回头叮嘱道:“银钱也收了,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包含惊轿一事,本宫不想再听到任何流言蜚语。”
“是。”几个侍女们忙不迭地福身。
虽终究没能问出凤栖阁终究玩什么花样,至少能确信并非于她有害的计划。
第385章 戏服
再次眺望隐没在月影中的纤弱背影,白嫣然轻抚着腹中胎动不止的孩儿,不由得轻声叹息。
走入属于自个儿的殿阁,默默自问:难道她的要求真的过了?
驻足在南楚皇宫至高处城楼檐顶,秋来凉风至减去南方酷夏暑气,楚风早已等在城楼,一见主子来瞬及递上先前交待下来的郁离醉。
颜娧径自落坐檐脊,由锦袋中取出奄奄一息的百烈丢入陈年美酒中,回春攀附在瓶口担心凝望,忽地被一个弹指送进玉瓶里。
“既然担心就进去看。”颜娧没好气心语,现下只等百烈恢复元气吶!
没看清主子往玉瓶里丢了什么,楚风想凑近又不敢质问,这个世子妃一直以来都不是善荏啊!
姑且不说俩人腻歪占得的便宜,瞧他家世子可有那次真正占过上风?
颜娧将玉瓶置于檐上,双肘轻靠在长腿上,凝望幽暗长空。
静夜缓月,子夜即将到来,楚风深怕久留有什么差池,担忧提醒道:“主子这是?”
“再等等。”
瞧着瓶内两只假仙还没什么动作,颜娧只得再等。
“里头是?”楚风被挑起了好奇心。
“两条没用的青虫。”轻轻拿起玉瓶摇晃了几圈,察觉瓶中酒气越发淡薄,想来两条假仙已复原得七七八八。
倒出瓶中酒水捞出两条奄奄一息的青虫,颜娧无言以对地嘴角抽了抽。
不得不说,仙当成这副模样也是......
算了,不提也罢!
默默甩干青虫套上末两指,楚风偏头凝望,惊愕不解地看着两条青虫缓缓化为一对雕花银戒。
他应该没看错!
因为主子方才说两条青虫,也的确是青虫,可怎就变了?
讶然无言的指着颜娧手上戒指,嘴巴张了几回也没将问题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