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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虑的也确如此,整整五批人马来袭,敦睦伯有的是时间能够置之事外,而他竟选择了留在此处等着他们,这不符合常理啊!
如若他随意灭了父皇的朝堂良臣,回头如何交代?
不说敦睦伯年下才以半生功绩荣宠换来世子之位,好容易为儿子争了个世袭罔替,怎能因女儿之死来换一个抄家灭族之罪?
帘外听出端倪的大雪,手中长剑一抛,剑鸣破落在阶梯前,直落入地三分铮铮警告企图偷听闲传的三教九流;帘内小雪身影轻巧地跃出支摘窗,落坐在窗外短檐上,轻抛手上袖箭示警着可疑之人。
敦睦伯见着颜姒身旁侍女作态,悬着的忐忑终于安回了心窝,旋即掀袍跪地重重叩首,沈痛说道:“恳请祈郡王救救犬子。”
没有立即起身扶起老者,黎祈把玩着手中茶盏,薄唇勾着了然笑意,就说他一个已经惨得不能再惨,还得靠童子功维系武艺的弱冠少年,怎么可能有人怀疑他作奸犯科啊?
这不是往他伤口撒盐?
看着眼底有了死意的敦睦伯,黎祈回身睇着眼底有着同样了然之色的颜姒,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她的打算,气得他随手将茶盏一抛,准确地落在另个茶盏上。
小丫头片子,真是小丫头骗子!
先搧了敦睦伯几个响响的耳光,现在一句不坑是几个意思?
打算好人交给他做了?
当一回坏人不容易啊!还没过上瘾便得结束了?
被晾在一旁的敦睦伯得不到应承也没敢起身,心里也担忧着是否所托非人啊!
在此之前,他的所作所为,谈吐应对都有人监视着,他也只能以愤恨之色来掩盖内心真正的思维。
唯一的儿子出城游历之时,遭人劫掳并以命相挟于他,虽以女儿之死引她入局,希望成就今日之事……
然而刺杀不论事成与否,敦睦侯府都将成为云烟了啊……
第625章 应对
黎祈趁着面前老者额头叩在地上,无暇顾及他的打算,再次回头期望探得颜姒真意,那双清冷眸光里依然瞧不出情绪浮动,不由得扁了扁嘴又回复正坐,正想开口便听得身后温雅的声调从容传来问句。
“所以,楚伯父是真怨了我啊?”颜姒眼底绽着一抹可叹,心里却不为这样的结果惋惜。
楚三姑娘芳华早逝的确可叹可怜,不管独子现况如何,敦睦伯愿受挑唆谋划取她性命却是属实的。
入城时,整个雍城之人全都知晓,她的安危由锦戍卫戍守,方才在后头马车里,看着大雪利落身段穿梭在剑影之间,心里清楚着敦睦伯铁了心要取她性命。
据她所知,单珩要的是她的人,用以要挟颜娧,也用以交换利益。
然而单珩在遭黎裴两家生擒后,早没了张牙舞爪的能力,即便用再多的变造讯息哄骗敬安伯入局,在单珩被擒后,独子也该安然返家了。
如今的刺杀又与独子是否被擒何干?
后宅手段她看得多了,没想到混迹朝堂的大男人也时兴这套?
若不是裴谚将该知道的关联性全说了,指不定真会相信面前叩首磕头的男人,是受了逼迫而不得不为之。
敦睦伯没有被拆了委屈该有的羞赧,血红双眼抬眼直视颜姒,全是要将其肢解入腹的愤恨,阴鸷地笑道:“如若妳真看过天谕,就该看在妳跟雅儿的情分上阻止她,而不是眼睁睁看她没了命。”
“楚伯父还真高看我了,您口中的天谕不过是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杂书,我朝帝后都不相信的闲书,在你眼里成了归咎我有罪的天书?”颜姒唇际噙着嘲讽,毫无畏惧地迎视敦睦伯,“您不也算计好如何全身而退了?以为抛出独子遭俘,以为放弃逃开此处的机会,想赌一把祈郡王的恻隐之心?”
数代积累的名臣之家又如何?胆敢连人心也要算计之人,心里又存了多少善意?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终于猛地一缩,颜姒不由得凉薄一笑。
晚了,如若真想保下敦睦伯府,怎能这般轻易受忠勇侯府的蛊惑?北雍朝局如何难道还看得不够清楚?
当年海晏堂酒宴谋划了一次帝位更迭,淑妃的皇子也到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年岁,李家现下是打算开始铺路了?
她可不觉着敦睦伯此举是真投诚,谋划许久的世袭罔替成了泡影,现在想磕这个头换什么?
虽然颜娧至今迟迟不归,除了回返的消息始终不给,该给的消息其实都不曾落下,尤其相家之事,令裴黎两家实时厘清了李家的状况,否则如何能顺利擒住单珩?
裴黎两家也算打破了北雍世家微妙的和平,除了失恃的两位皇子,有皇子的又岂止忠勇侯府?
黎后为纯臣之后,黎家百年来从不牵扯政事,难道会违背黎氏家训扶持黎祈上位?还有数十年来如一日,只求安稳度日的德贵妃真没点念想?说了又有几个人能信?
皇家的孩子大了,可不若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成家立业或是功成名就即可,该抢的权势没点准备怎么可能?
李家不动声色地蛰伏这么多年,时不时便拖个人出来垫背,不正是在铺路?
是啊!垫背。
颜姒又是一个清冷的眸光撇过敦睦伯,唇际假意勾起一抹有如暖春般的温婉浅笑问道:“楚伯父可想过,为何我还有命在此处同您话别?”
报仇的私心被有心人利用能如何?
雍城里上演的永远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人人都自以为能成为黄雀,偏偏忘了黄雀身后那双手啊!
“欸——”黎祈忽地打断了接下来的话语,英挺剑眉拧成了川字,极其不悦地说道,“话全被妳说光了,我还坐在这作甚?”
颜娧忽地垂眸掩笑,云袖轻掩唇瓣笑道:“方才逼要我说话,现在又不乐意了?”
“总要给我留一些啊!”没管地上的敦睦伯飘过数不清的难堪脸色,黎祈不依地扣着桌面抗议。
人人都说他傻,好容易见着比他傻,还被利用得全然不知之人,怎能错过笑话他人的机会?
“你说,你说。”颜姒直觉祈郡王根本就是个孩子。
不禁好奇颜娧如何与这些人相与的?
不难看出她再次承情于妹妹的恩泽,连黎家对她的好也高了三分,否则有谁能轻易入得了祈郡王的眼?
黎祈挑了挑剑眉,摆回得意的眼眸,迫使敦睦侯不敢抬眼相望,长指轻敲桌面半晌,折磨人心般久久不语,即便秋意渐冷,青灰的石板上也落了几滴冷汗。
“敦睦伯可知为何五批杀手,为何无一人成功取走平阳郡主性命?”黎祈满意的看着地上晕开的水渍,扬着戏谑问道,“我父王的锦戍卫有那么好的本事?”
敦睦伯惊愕得一窒,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的确,本以为今日定能取了施颜姒之命,祭奠女儿在天之灵,为何马车内竟不是她?
“你可知谁在本王出宫禁之前哭求于我?”黎祈笑意里的嘲讽愈加明显,惹得敦睦伯不顾待罪之身也不禁抬眼探究,称心地看到那双眼底的怨恨,不由得更为轻蔑地笑道,“唉啊!敦睦伯竟不知道?今早黎枢跪在承凤殿门口待罪?”
敦睦伯闻言又是一窒,扼腕得咬牙切齿地问道:“李家?竟是李家?”
忠勇侯府为何要坏了他的好事?那位神使不也是李家引见相识?为何借他杀手役使,又要揭发他的计划?
“是呢!亏得敦睦伯送了个大功给枢郡王”舒心地看着敦睦伯怀疑人生的神态,黎祈双肘倾靠桌沿撑起身子,风凉地讪笑问道,“敦睦伯难道不知黎枢缺的是什么?”
身无功绩的皇子缺什么?还用说?
忠勇侯府这一计忒狠了!竟要他敦睦伯府一家子陪葬?
“我们黎枢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只差没将我父皇给哭聋了,如今应该整个皇城都知道黎枢揭发敦睦伯恶行有功了。”黎祈神色陡然一变,收起散漫神色,目光如炬地问道,“敦睦伯觉着,我父皇究竟知不知晓此事?”
皇城内的大小事父皇会不知道?不过要看如何应对罢了!
第626章 袖箭
“敢问敦睦伯,您觉着我父皇对您与忠勇侯府台面下的污糟事儿,知道多少还是少?”黎祈好整以暇的十指交握随性地撑着下颌,凝望着从骨子里发出颤抖的男人。
敦睦伯本以为此事无人知晓,谁承想会是这般结局?
如若圣上早知此事,为何隐忍不发?眼睁睁看他算计黎祈是为了什么?
接收到敦睦伯怀疑的眸光,黎祈眼底的欢脱出卖了打从骨子里来的傲娇,实在表现不出不矜不伐的谦逊,“想问为什么?”
黎祈眼底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轻贱眼神,令敦睦伯又是一阵心塞,没给缓过气的机会便悠然自得地偏头问道:“敦睦伯也在窗口看了大半日,可有看清了东北塔楼上站的是何人?”
又没等人回话,他一副无奈的感慨说道:“父皇说一个海晏堂酒宴,先是没了太子又没了帝后,怕我没有自保能力,定要好好测试一番,免得哪天又摔断了哪儿不打紧,把命摔没了也就没了,要是把他给气死,那就是不孝的大罪了。”
这话听得颜姒也差点坐不住了,雍德帝交代这些话时她也在场,那场面明明慈爱恳切,句句衷肠,怎么到了他嘴里全变味了?
难怪帝后总是恨铁不成钢地愁着啊!
看着敦睦伯跪服在地逐渐涨红了脸,黎祈莫可奈何的挠了挠后颈,扯开了唇线讪笑道:“难道伯爷不满意我方才的表现?”
敦睦伯怔怔地抬眼,一时无法理解听了什么虎狼之词。
杀光了所有刺客再来问满不满意?
“呲——”黎祈偏头凝起英挺眉宇不解,扼腕不已地问道,“看样子是不满意啊!否则怎会不支持我上位呢?”
他熬过三岁,被说熬不过五岁,熬过五岁又被说熬不过十岁,熬过十岁又被说熬不过十五,好容易解了蛊毒又说身弱体虚不适宜接任大统,整个雍城时不时都在等着他不想呼吸啊?
帝位在他人眼里可能真是香饽饽,对他们家而言却是道地道地的灾难,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便罢,若不是兄长接手了黎家大任,他被逼着留在雍城,心里多想陪着颜娧杀去东越啊!
虽说去东越的真正目的,真正清楚的始终只有那几位,在裴黎两家协力擒住单珩后,那些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污糟事儿也全都清楚了。
他不相信娧丫头会是天谕说的颜氏女,更何况是什么神后再临,东越那群想要地位的爷们,就不能干点像人的事儿啊?
居然连归武山下的百姓也在他们的算计内,如若娧丫头没在裴家的协助下整建了归武山,那年协阳城得损失多少人命?而更令人愤慨事实摆在眼前,叫他如何接受?
母后与他竟只是东越用来复辟神国的棋子!
此次父皇静静地任由事情发生,为的不就是想看清,到底雍城里有多少世家与忠勇侯府有所牵扯?又有多少人如同当年海晏堂酒宴后,选择了有所作为?
敦睦伯再傻这一瞬也懂得黎祈暗示着什么了……
圣上无一不晓啊!
“如若父皇什么都看在眼里,那么敦睦伯觉着,将心怀歹念的笼中鸟豢养在宫禁里所为何事?”
黎祈又抛出一个令地上男人心惊的问题,满意地看着敦睦伯再也跪不住地瘫坐在地,他明确地贯彻父皇的旨意啊!
父皇当初铲除魏国公与武威侯之时,要的不就是这份干净利落,败也要让人败个明白?
敦睦伯出身三甲魁首,向来自视甚高,更自栩无人能出其右,大抵以为几个叩首,几声求饶便可顺利有所转圜。
可惜他父皇本就没打算给退路啊!
“雪儿们,来下。”
黎祈呼喊着在外面看守的双雪,两人动作迅速地翻进雅间揖礼。
“颜姑姑说您的医术高超?”瞅着年纪轻轻的大雪,黎祈实在不相信她会是个医中圣手。
大雪先是愣了愣,她算高超么?
既然老夫人说是便是吧!旋即郑重颔首。“嗯。”
“颜姑姑说妳袖中双剑无所不摧?”
瞧着小雪那双萌动大眼连吱声都不敢,迟疑许久才轻浅颔首,黎祈深吸了口气,看她们犹疑的神情,不由得嘴角抽了抽,人才辈出的寄乐山令她怀疑自个儿的能力了?
“妳们两别这样啊!颜姑姑可是交代了事儿的。”黎祈被两双不确定的眼眸给气笑了。
“双雪受命。”听得主母有令,双雪丝毫没有犹豫,双膝掷地有声。
黎祈嘴角抽了抽,命令竟丝毫不犹豫?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信步来到敦睦伯身畔,“伯爷知不知道,父王为何允了敦睦伯府的世袭罔替?”
父皇虽想追究当年酒宴之事,心里实际也清楚,真一把抄了所有世家,北雍还能安稳?
是以,最终父皇决定找来几个寒门书生,拜投那些传闻中的世家子弟,几年下来有哪些人骨子里埋的什么底子,不都一清二楚了?
生性纯良,刚正不阿,没法透过坊间言传或是家书邸报来言明的啊!
黎祈掀袍侧蹲,又朝着双雪招手,猛地想到有个颜姒在一旁而尴尬笑着,娧丫头什么都能让给这个鲜少见面的姊姊,真吓着她铁定被不扒皮抽筋啊?
“接下来有点血腥,丫头要先回避么?”黎祈半央求地苦笑。
“我可以的。”颜姒说得沉着娴雅,再处变不惊的眸光,也因为那一席话而闪烁着隐隐的不安。
这话听得黎祈也忍不住地咬了咬薄唇……
刀光剑影都不怕,竟然怕了她啊!
不确定地征询了双雪,惨败在那双丝毫不介意的两双眼眸下,抹了把脸,擒住了来不及后退的敦睦伯,毫不迟疑的指尖落在周身大穴,将动弹不得的男人转过了身,认真地由头至尾指着背脊几处龙柱询问道:
“颜姑姑说,这几处伤了会有不同程度的言语不清、手脚失调?”
大雪又迟疑了半晌才缓缓点头,似乎明白为何元和师兄前几日特意招她入太医院了啊!
黎祈再次问道:“颜姑姑说,妳的袖箭薄如蝉翼,能似伤非伤?”
小雪不确定地交换了个神色,得了大雪示意才缓缓点头。
他很快习惯双雪步调,撇头示意小雪动手。
第627章 旨意
“那还不动手!”黎祈真被双雪眼底的迟疑给气笑了。
小雪萌动无辜的大眼虽满是迟疑,仍抿着唇瓣利落地照办运息,在敦睦伯来不及察觉痛处,袖剑已快速落在耳后、肩颈、腰际。
在此同时敦睦伯神识依然清楚,已是口不能言,手不能抬,脚不能动,下半身全然失去知觉瘫软在黎祈手上,雅间里顿时弥漫着秽物气息,双雪更是动作快得黎祈没来得及喊,早掩着口鼻回到颜姒身旁。
“这不血腥啊!挺臭的。”小雪捏着琼鼻抗议。
黎祈好歹也是位郡王,身边的随侍怎么可能跑得比他还快?
看着水渍差点沾到皇祖母今早才给的靛蓝花缎皂靴,也将敦睦伯给放倒在地,赶紧倒退三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