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毅把手探进缝隙，用力往外拽，可是玻璃没有移动哪怕一毫米， 最后食指的指甲还脱落了。
他绝望地跪下去，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声，一滴滴鲜血从指尖滴落。
△▽
某个瞬间，里美看到樋口毅出现在显示器上，按着右手，跪在地上。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出他在哭。
阿毅受伤了吗？
“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和阿毅说话！”里美可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声叫喊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那是什么……血？”
“我什么都没做呢。”显示器上的小丑平静地开口，“不管是通过哪种形式，我从未对两位采取过暴力伤害的行为，今后也不可能会有。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但是阿毅受伤了！”里美指着显示器，“他是手流血了，还是手指？你对他做了什么？”
“呵，从这句话中我感受到了您对樋口先生浓浓的爱意。”小丑点点头，似乎无比满意，“您二位果然是最完美的一对。能够参加默契游戏的，只有少数挑选后合格的人，考核标准之一就是情侣之间必须深爱。没有爱情，就不可能给出相同的回答，就不能享受到游戏的快乐。”
“求求你啊，快让我和阿毅说话！”里美用手拍打显示器，“至少让我确认一下他有没有事。你不能否认，我已经全部按你说的做了。一次，一次就好，你不能什么都让我听你的，也要听听我的要求！让我和他说话！”
小丑歪了歪脑袋说道：“我可以认为您是要求使用讨论的机会吗？” “讨论？”
“是的呢。”小丑歪着脑袋点了点头，“在游戏开始时，我就已经向您和樋口先生说明过，你们总共有三次讨论的机会。第一次的通话不算，目前你们还剩整整三次机会。所以，请确定您现在要使用一次讨论的机会吗？”
“可是……”
“也许这是我多管闲事，不过我要提醒您，在接下来的过程中讨论会变得越来越重要。”小丑终于摆正了脑袋，“你们只有三次机会，您确定需要使用一次宝贵的机会仅仅来确认您的伴侣现在有没有事吗？您认为这值得吗？请不要嫌我啰唆，我得再次声明—我并未对樋口先生使用过任何暴力手段。”
里美喊了起来：“我不管是讨论还是什么，总之让我和阿毅通话！” “那么请您按下桌面上的白色按钮，”小丑说，“如果樋口先生也按下白色按钮，那么接下来就进入第一次讨论时间。限时三十秒。请做最后确认。”
里美狠狠地按下白色按钮，简直想要砸碎它。天花板上垂下的灯泡， 变得更亮了。
第3章 第一次讨论
“时间暂停。”
随着小丑这句话，显示器上的倒计时停在了 14:31。
樋口毅按着右手食指，抬起了脸问道：“怎么回事？”
“里美小姐要求行使讨论的权利，”小丑的语速很快，“请问您是否接受？您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另外需要声明一点：您与伴侣讨论时说的话有可能会成为后面游戏中不利于两位的素材。请在您充分理解以上内容的情况下，选择是否按下白色按钮。一分钟之内，如果不作答复，则视为您拒绝本次讨论。”
“为什么？”樋口毅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里美要讨论？你们这些人对她做了什么？”
小丑用两只手掩住嘴巴说道：“我不认为我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呢。”
看着小丑做作的样子樋口毅不由得怒火中烧，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接受讨论，还是拒绝？根据现有信息，他完全不能做出合理判断。第五问的答案已经确定，只要里美理解了目前的状况，就应该写下“YES”。所以关于答案，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
那么，里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提出要讨论？
“还剩五秒钟。”小丑开始最后的倒计时。
樋口毅几乎被这个声音胁迫着，按下了白色按钮。
“每次讨论只有三十秒钟，时间非常短暂，给您和里美小姐一分钟时间准备。我认为你们最好梳理一下思路，想想要说什么比较好。”
樋口毅有些疑惑：“梳理？”
小丑无视了他的问题，继续说：“虽说可以自由讨论，但两位如果直接交流答案，那我会即时停止本次讨论，并重新给出题目。请问听明白了吗？另外，讨论时只能听见声音，不能看见对方。现在距离本次讨论开始还有最后一分钟，在此时间内，第五问的思考时间将暂停， 请您安心并慎重地思考到底要说什么内容。”
讨论时长只有三十秒钟，必须整理好思路，归纳好讨论的要点。那么，现在哪些事要重点关注？
首先得确认里美有没有事，其次要交换有用信息。
一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蜂鸣器响起，里美颤抖着呼唤樋口毅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了过来。
“里美，你还好吗？”樋口毅大声问，“有没有事？受伤了吗？ 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阿毅，你是不是手受伤了？出了什么事？”
一瞬间，两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使得彼此都无法听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冷静点儿！”樋口毅吼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使用讨论的机会？”
“我在显示器上看到你按着手，”里美回答道，“我看到你指尖流血了，没事吧？”
“我去挖墙壁，结果指甲剥落了，就这样。你呢？有没有挨打什么的……”
里美哭着喊道：“我很担心你！”
显示器上显示出数字“10”，说明本次讨论只剩最后十秒钟了。“里美，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信息？”
“我们早就被盯上了，”里美说，“小丑他们把我大学时朋友的电话录音了。为什么，阿毅你说为什么啊？是有人嫉恨我们吗？”
“其他还发现了什么吗？”
“小丑说我们是在十个小时前被搬出酒店的，”里美叫道，“但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蜂鸣器响起，通话被强制结束。再次出现在显示器上的小丑宣布时间到。
“请问感想如何呢？自从上次通话后，您时隔两小时再次听到了里美小姐的声音，应该很有感触吧？”
“无耻。”樋口毅瞪着小丑，“你监视着我们所有的行为，知道我的指甲剥落了，故意把我流血的样子给里美看。”
“您在说什么呢？”小丑把脸转向一边。
“看到自己老公流血，不管是谁都会担心！”樋口毅怒道，“你是故意用这种事情浪费我们一次讨论的机会，太不要脸了。”
“这只是一个巧合。”小丑坦坦荡荡地睁眼说瞎话，“在此之前， 您二位不也能时不时地看到对方的身影吗？我确实知道您的手指流血了，但绝对没有故意把这一幕转给里美小姐看。先不说这个，您和里美小姐已经确认过彼此的安危，这回该安心不少了吧。”
“呵，你难道是想让我说谢谢吗？”樋口毅狠狠地踹地板。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小丑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话说回来，第五问的思考时间还剩十四分钟三十一秒，现在重启倒计时程序， 请您慢慢思考。时间很充足呢，不是吗？”
画面切换，显示器上出现数字 14:31 的大特写。“你回来！”樋口毅喊道，但是没有人回应。 他坐回折叠椅上，恼火极了。
小丑的意图很明确，就是故意将我手指受伤这一幕放给里美看， 诱使里美把一次宝贵的讨论机会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只剩下两次讨论的机会。考虑到后面可能出现的情况，这简直是无法挽回的重大失误。
里美也成了他恼怒的目标。
这么容易就被骗到，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只会一遍又一遍说“我很担心你”，可这有什么用呢，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吗？为了这点儿小事就使用了宝贵的讨论机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樋口毅用力地摇了摇头。“冷静，冷静。”
他竭力说服自己，必须压下这股怒火，保持冷静，否则绝对无法在默契游戏中通关。
小丑告诉里美，说我们从酒店被绑到这里已经十个小时。之前我就大概猜测过时间，现在明确了，至少也是有好处的。从时间上可以判断，我们现在还在东京都内。
小丑他们无法带着两个失去意识的人通过公共交通移动，否则路上的行人肯定会觉得可疑。所以，可以排除掉飞机和新干线，只剩下汽车这个选项。
从高速公路走的话，倒是可以移动一个较远的距离，但是风险很大。我们出去后势必会报警，到时候高速上的测速系统和牌照自动读取系统将会第一个被调出来检查。有点儿常识的绑匪都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因此，可以推测我们现在离酒店不太远，并且是在东京都内二十三个区中即使出现这种集装箱也不会奇怪的某个地方。是港口，还是货物集散地？
假设以上判断正确，那就还有希望。樋口毅盯着墙壁。
万一已经逃到深山里，那么即使我和里美跑出去也会很快被带回来，只有在二十三个区内，才有获救的可能。
不管小丑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现在最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从这里出去。所以，必须要好好谋划。
“我们早就被盯上了。”里美的这句话从樋口毅的脑海中划过。 她说自己大学时的朋友的通话被录音了，那是什么意思？樋口毅不懂。是说她最近和大学时的某个朋友通话被录音了，还是说大学时某个朋友的通话被录音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樋口毅摇了摇头。
里美大学毕业都已经六年了，当时她的朋友不过就是个大学生。谁会特地去录一个大学生说的话呢？一来没有意义，二来在技术层面也不可能。里美说自己早就被盯上了，这不现实。
算了，先不去想这些。樋口毅站了起来，还是要抓紧找到出去的办法。
“只有那个地方。”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脚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
“还剩最后一分钟。”
小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里美恍恍惚惚地注视着显示器上的数字跳到了 00:59。她已经把答案写在了答题板上，半点儿都没有犹豫。喉咙确实很渴，渴得人发狂，但是还不足以让她抛弃人性。所以，答案已经注定。
她小声地说：“给我水。”
比起答案是不是一致，她更担心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刚才的讨论算什么？她用力握住手中的马克笔。
阿毅只顾着发火，压根儿就不好好听我说话。我是那么担心他， 担心得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别的事情。我通过显示器清楚地看到他受了伤，他布满痛楚的表情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我作为妻子关心自己的丈夫，难道不对吗？
“我受不了了……”她用手指抹去渗出的眼泪。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恼火。小丑令人恼火，这个房间令人恼火，阿毅也令人恼火。
蜂鸣器响起。
“时间到。”显示器中小丑摆了摆手，“感觉如何？虽然中间加入了讨论环节，但是我看两位很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可不可以理解为您二位非常有信心呢？”
“我累了，”里美把答题板面向显示器，“不想听你讲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头疼。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那可不行，”小丑挺起胸膛，“我是默契游戏的司仪，即主持、推进这个游戏的人，保证游戏顺利进行下去是我的职责。现在您二位都已经给出答案，不知道结果会如何，真令人期待呢！”
继一阵击鼓声后，小号声又响起。
“答案一致！”小丑叫起来，“完美，精彩。果然爱能够创造奇迹， 能够战胜所有。您二位的爱情之浓、牵绊之深，真令人动容。”
随着一阵模拟拉炮的效果音，墙壁上的盖子打开了。装着水的瓶子滚落在地板上，跳了几下，里美马上飞身过去抓住了它。
“没关系，”小丑的声音变得温柔，“请喝吧。樋口先生那边也有水。您二位的答案一致，自然有权利享受这份礼物。”
小丑的话音未落，里美已经打开瓶盖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水分从干燥的嘴唇涌入，流经火热的喉咙，终于慢慢淌过身体的各个角落。
“我觉得您还是慢点儿喝比较好，”小丑轻咳了一声，“毕竟是冰镇过的水。我的祖母总是再三嘱咐，说不能大口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里美沉默地盯着显示器。五百毫升的水，她一口气喝了一半，依旧没有缓解身体里的干渴。
“虽然第一问犯了愚蠢的错误，但是后面四个问题的答案都保持了一致。”随着小丑的讲解，显示器上出现了一张得分示意图，“不匹配累计达到三次则游戏结束，而您二位目前的状态太好了，我都等不及想看到两位在最后一问中顺利通关呢。”
“拜托你，”里美把喝得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水放在桌上，“我请求你，现在就放了我们吧。只要能立刻放了我们，我什么都愿意做。当然， 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不会报警，也不会告诉父母或者朋友……”
“真是令人动容，”小丑拍了拍手，“我真是被您和樋口先生的深情惊呆了，他也说了一样的话呢。‘我绝对不会和别人吐露这件事， 请马上放了我们。’呵，两个相爱的人，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一样吗？ 或许，我应该称之为爱的奇迹？”
“我请求你。”里美从椅子上下来，跪在地板上，额头深深地抵着地板。此时此刻，她想不到羞耻，也想不到名声。
只要能够放她和樋口毅出去，她是真的愿意做任何事。
“真是可惜，这里是默契游戏。不管您有什么理由，都不能中途停止。”小丑说，“除了通关之外，你们没有其他办法从这里出去。”
里美直起身子，又慢慢地在折叠椅上坐下。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 只能等到最后，完成这个愚蠢的游戏。
“不要摆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嘛，像您这么美丽的小姐不适合这种表情。”小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游戏已经进行了一半，到目前为止，你们只有一次回答是不一致的，多么优异的成绩啊。请笑一个吧， smile ！”
“够了！”里美用脚踹地板，“快点儿出下一道题目。我只想早点儿完事早点儿出去。”
“我好敬佩您哦 !”小丑夸张地点点头，“无论面对什么事情，总是这么积极乐观，非常值得我学习。那就如您所愿，进入第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