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忙问怎么了。斧头道:“先前狄将军那里送了一封紧急公文来,十七爷看过之后,就立刻点了人马,往云阳县去了。”
“云阳?”杨仪忙一想,“是那……康知县灭门血案的地方?旅帅为何要去?”
斧头着急地:“说是云阳巡检司的周旅帅向狄将军告状,京城来的俞大人擅自闯入县衙,干涉审案,而且大有赖着不走的势头。狄将军斟酌,就叫十七爷前去看看情形,调度行事。”
“原来如此。”杨仪的心稍安。心想那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不料斧头又道:“但是隋旅帅说,狄将军的公文里特意提了,要您一块儿前去。可是十七爷竟不肯,执意自己去了。”
杨仪这才意外:“他……旅帅不许我去?”
斧头肃然道:“我看啊,十七爷是生你的气了。谁叫你偷偷地在外头弄个相好,也不告知十七爷呢。连我们上下都瞒的死死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别说十七爷对你那么好,我都生气呢。”
杨仪本以为这不过是个误会,且也不是什么正经大事,只等缓和缓和,再跟薛放一解释就罢了。
可自从薛放跟她说过那番话后,他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也不知道是真有正事处置忙的脱不开身,还是确实在跟她赌气、避而不见起来。
杨仪想想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什么“倒插门”“老婆本”,心里只觉着好笑,也没当回事。
如今听斧头这般说,杨仪苦笑道:“快不要提了……哪里来的相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斧头的眼睛瞪得滚圆:“你没有相好?可是、可是大佛堂那里的摆夷人明明说你是他们的姑爷,将很快婚嫁了。”
杨仪怔忪:“大概是哪里弄错了,大佛堂……那会儿我哪里有空闲落单、又哪里弄什么相好的?你仔细想想。”
屠竹也在旁边道:“但凡在佛堂那里,有我跟着,但凡出去,是旅帅他们跟着,想着确实没什么空闲干别的吧。”
斧头揉着脑袋:“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糊涂了。”
大家回到巡检司衙门,见了隋子云。杨仪就问云阳的事情。
隋子云知道的多些,就把那边的种种简略告诉了杨仪,又道:“你跟十七闹什么不合了?”
杨仪道:“只是个误会罢了。”
隋子云看看她腰间那艳丽的花布袋,夜色里看着格外娇艳。
他不由咳嗽了声:“你这个……”
忽然是狄小玉气鼓鼓地走出来:“十七哥越来越小气,竟也不肯带我,倒像是我也得罪了他。”
隋子云便道:“并非如此。我看十七之所以要独自前去,未必是什么赌气之类,他不是这样气量狭窄的人。”他看向杨仪:“兴许……有别的缘故。”
杨仪听着“别的缘故”四字,心中突然一动。
作者有话说:
17:给大家表演一个自己把自己气死
仪姐:旅帅懂得不少啊
17:没吃过猪肉,还、还没看过猪跑?
昨天三更君搞到快凌晨了,对大家跟我自己都不太友好。今天争取早一点,二更君预计在下午三四点钟哈。


第65章 二更君
◎斯人憔悴,谁是真凶◎
云阳县巡检司旅帅周高南写了那封“求援”般的信给狄闻后,监牢那边却传来一个喜人消息。
之前被抓进来审问的段家的大爷段宽,终于松口承认了自己酒后起意,杀害康昙满门的事实。
周旅帅赶忙要亲去审问,刚出门就看到那位钦差大人正从门外走了进来,远远地便向着周高南点头示意。
俞星臣虽说好了,但脸色却仍缺乏起初刚到时候的润泽,总透出几分斯人独憔悴之感。
倘或他好端端地在巡检司总衙门,不必跑到这里来,那当然也不必吃这苦头。
周高南无奈地暗叹,这些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王孙们,一时兴起要体察民间疾苦,他们自个儿碰壁也就罢了,只是别连累他们这些无辜的凡人。
“俞大人!”心里嘀咕,周高南却向着俞星臣拱了拱手:“您好些了?脸色还是不太妙,怎么不卧床歇息,又来这里做什么?您要是有何吩咐,只管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俞星臣道:“我是特地来跟周旅帅知会一声,我想再回县衙看看。”
“快别!”周高南受惊不小:“先前这么一趟,害得俞大人吐血晕厥。要再有个长短,狄将军怕是得要我的脑袋了。”
俞星臣道:“无妨,这是我自己的意思。绝不会连累周旅帅。”
“好了好了,知道拗不过俞大人,”周高南摆摆手:“不过,并非我故意拦着,只是你委实不用去了,监牢那边才传了消息,段宽愿意招认了。”
“段宽?招……就是那位段家的大公子?”
“就是他,我正叫人去提到大堂,再行审问。”
俞星臣眉头微蹙:“若是如此,能不能容我跟大人同去。”
周高南当然不乐意,但若不叫他去,兴许他又跑到县衙里,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来,倒不如顺水推舟给他这个面子,叫他安安稳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到底还妥帖些。
巡检司衙门正堂。
段家的老大段宽,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
“这件事……这案子是我犯的,”段宽哆哆嗦嗦地招认:“康知县的一家子,是、是我所杀。我认了。”
周高南先是半带得意地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俞星臣,才又哼道:“段宽,你把你为何行凶,如何动手杀人,一一招来!”
段宽道:“我……为何行凶,啊,是因为之前康知县他曾要挟说不会放过我们家,我先前吃醉了酒,想到这件事,越想越气,便冲进了县衙。”
理由倒是充分,不过还需要过程。
按照段宽的说法,那夜他醉酒之后凶性大发,便拿了一把刀,避开那看门老头,到了内宅。
他先是在角门处见到一个丫鬟跟婆子,正是跟随大太太的,便将两人一人一刀结果了,那两人来不及叫喊,便已经倒地身亡。
又向内走,就是大公子康逢春的房间,先杀了开门的小厮,又将正在洗澡的康逢春也乱刀捅死在浴桶里。
他连续杀了四个人,越发激起了戾气,就沿路往二公子康逢冬房间里去,见康逢冬已经就寝,就在他身上戳了一刀。因康逢冬没动,便以为已经将人杀死。
从二公子房中出来,就是妾室的房间,小妾正在卸妆,被他从后面抹了脖子。血把铜镜都喷的变了色。
那丫鬟吓疯了,往外逃跑,被他踹翻在地,也直接戳断了脖颈。
最后剩下了康知县夫妇,他先去卧房,结果正丫鬟跟大太太在说话,他同样将人杀了,这才来到书房。
俞星臣听到这里,格外留心。
段宽道:“我看见了康知县,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就直接冲上去怒骂他……毕竟是他逼得我如此,他见我满身是血十分惊慌,知道我杀了他全家后,他叫嚷着要跟我拼命。可最终敌不过我,反而被我割伤了手,我心里恨极了他,那时候鬼迷心窍了,又想做下了这样的滔天血案,只怕逃不过死罪,不如就……于是我就把他拉起来,用他伤了的手指在墙上写下那一首诗,心想着要是、要是被人发现,自然会吓一跳,猜测他为何写字之类,到时候流言四起,我就能浑水摸鱼,脱罪也说不定。”
虽说稍显牵强,但不管怎么样,周高南是满意的。
一来段宽所说的,跟案发的现场、路径之类都对的上,虽然有些细节不算详细,但也说的过去。二来,他解释墙壁上血字的说法,跟周旅帅猜测过的不谋而合。
他不禁看向俞星臣。
俞大人面无表情。这让周高南不由地皱了皱眉,感觉这位钦差大人必又要鸡蛋里挑骨头。
果然,俞星臣道:“你从哪里知道那首诗?”
段宽仿佛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微微抬头,神情惊慌而茫然。
周高南喝道:“问你话!”
段宽才又忙道:“那首诗,我原先跟父亲去县衙,曾听康知县念过,他极为喜欢的,我自然也记得。”
周高南看俞星臣:“俞大人还有什么不解之处?”
俞星臣道:“如果是记得,倒也说得过去,但……你说你是先杀了康大人,后握着他的手所写对么?”
“是。”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是怎么做到你的字迹跟康大人的字迹如出一辙的。”
段宽肩头一缩。
周高南欲言又止。
俞星臣脸色冷峻:“当然,字迹相似不是难事,比如我就能模仿康昙的字,所以,假如你现在能够当场写出跟那墙壁上有七八分相似的字,我便相信你所说。”
段宽垂着头,一声不响。
俞星臣道:“来人,拿纸笔给他!”
周高南本是能制止的,但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位俞大人,可他提出的这个,倒也不算是挑刺,还是有些道理的。
纸笔给放在了段宽跟前,他提了笔,抖了一会儿,突然把笔放下:“我想错了,我是先逼着他写了字,又动手杀的!”
周高南猛然一震:“混账!”这么快翻供,显然有异。
俞星臣淡淡哼了声。
段宽道:“大人,我确实是先逼他写了字才行凶的。”
周高南喃喃咒骂着了声:“闭嘴,你要是开始的时候就这么说,兴许本帅还能信你!如今你出尔反尔……你这该死的囚徒,是在故意戏耍本帅么!”
段宽道:“草民不敢!我已经承认了人是我杀的,还能如何?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酒,有些事儿记不清楚了也是有的,何必逼我?”
俞星臣起身,向着周高南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
周高南瞥他一眼,招了人来,如此这般吩咐。
顷刻,一名差役捧着样东西来到。
周高南道:“既然你说是你所杀,那,你仔细认一认,这是不是你那夜用过的凶器!”
那差役将帕子掀开,底下竟是一把血淋淋的刀。
段宽只瞥了一眼便忙扭开头:“是、是了!”
周高南磨了磨牙。
俞星臣坐了回去。
原来方才俞星臣悄悄跟周高南说的是,叫段宽认凶器。
而事实上,遗留在现场的那凶器,并不是此刻拿出来的这把刀刃略宽的小砍刀,而是通体细长薄利的解腕尖刀。
如今段宽竟然指认这便是凶器,那他先前所说自是一派谎言捏造了。
周旅帅气急,指着段宽骂道:“该死的,竟然当堂胡言乱语,你是不知道这巡检司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这里肆意妄为,来人,给我掀翻了打!”
两个差役上前,水火棍把段宽夹在中间,压翻在地,另外一个上前就要动手。
段宽慌了:“我并未说谎……大人!”
这会儿功夫,噼里啪啦,已经狠狠地打了有十几棍子,段宽惨叫连连,可居然还是咬牙不肯说别的。
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就在俞星臣想要喝止的时候,外头一名衙役跑了进来:“大人,段家的段二爷来了,他说是在出首的。”
周高南扬手制止了还在狠打的衙役:“什么?”
“段二爷说,那天晚上的血案,是他犯下的。”
周高南瞠目结舌,看看衙门外立着的人影,又看看地上被打的段宽:“这是什么日子,就这么争着抢着的要被砍头么?传他进来!”
段家二爷段济,看着像是个读书人,他快步进了正堂,望着被打的段宽,顿时失声叫道:“大哥!”
段宽艰难地扭头,望着段济,突然情绪十分激动:“你又来干什么!我都招认了!”
“住口。”周高南喝止他。
“大哥!”段济眼中冒出泪来,他扑通跪地,嚷道:“周大人!康家的案子是我做的,请大人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好人!”
周高南心里已经恨上了段家的人,本来康知县遇害就非同小可,他们家做为头号嫌疑人,更叫周高南讨厌。
现在老大又招认又反转,还没弄明白呢,又跳出个老二来认罪。
周旅帅本来想在俞星臣面前好好把这案子利落的结了,没想到却叫人家看了一场好戏。
“你们真以为巡检司衙门是好玩儿的,让本帅在这里逗着你们玩耍?”周高南呵斥道:“段济,你听好了,段宽捏造证供,就算查明他不是凶手,也难逃追责!你如今又赶过来说什么认罪,哼!开口之前你得三思,要也胡说八道,惹怒了本帅,看本帅饶了你们谁!”
“我……”段济才要开口,段宽怒道:“你快闭嘴!你真想让咱们家的人都栽进来!我已经认了,就叫我一个顶了就是。”
段济闻言,竟直接伏身在地,哭道:“大人明鉴,当知道此事并非我大哥所为……”
“那就是你做的?”
“我、我倒是曾有此心……”段济突然咬牙切齿。
“老二!”段宽又叫起来。
周高南道:“给我掌嘴!”
一名衙役上前,啪啪地打了段宽几个耳光。
段宽嘴角流血,兀自口齿不清地:“别胡说……”
周高南道:“再打!”
段济赶忙扑上去抱住衙役的腿:“大人,求不要再打了。我说,我都说。”
旁边衙役早干净利落地捂住了段宽的嘴,他只能瞪着眼睛无法出声。
段济说道:“案发的那天晚上,我确实去了县衙……”
段宽用力挣扎了一会儿,又泄气一样低了头。
那天晚上,段济本该在家中读书。
他偷偷从角门出了府内,当时大门口处,段宽也正驾车出门。
两个人分头而动,段济一路到了县衙,他也曾随家中来过数次,并不陌生,就绕过前门,一直向后。
他知道康知县这里看门的只是个又聋又瞎的老头子,而角门这里,因为小厮们常常抄近路出入,一向关的并不严。
段济从角门悄悄进入,一路向后。
可当绕到后宅那一大片高树后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书房方向,传来了康知县念诗的声音。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段济是个书生,自然对此并不陌生,知道这是刘禹锡的《浪淘沙》。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对于康知县极为仰慕跟尊敬,而且十分欣慰自己家里能跟这样清正廉明的康家联姻。
但谁知……
从那件事后,他心里就充满了仇恨,今天晚上来到康府,自然也未怀好意。
他是读书人,力气不济,所以,他准备在康家后宅点一把火。
不料竟听见康知县念诗。
康昙的声音还是那么慷慨激昂,假如段济不认识他,而只听见这个声音,他一定也会心生仰慕亲近之意。
可如今,他偷偷摸摸地来到康家,居然是为了放火!
段济想起跟康家来往之后,康昙每每问他的功课,而且时常指点一二,如同师长,也如同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