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孩子干嘛!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要是对我们有怀疑,有不信任,可以申请跟我们好好洽谈啊!我们儿童能力者协会不对外公开信息是有原因的——”
女老师对孩子们也是护崽的心态,根本不怕宫理的身份或事迹,对她拔高音量。
却没想到波波急了,把小汽车拍在桌子上,一脸挑衅地看着女老师,拍了拍自己胸口,满脸写着“敢动我的人试试”!
女老师:“……”她实在是没憋住,笑了出声。
宫理将波波抱到腿上,女老师看着这俩人的互动,也叹了口气:“也见过有些干员在任务中送孤儿来的,你们俩这样的也真是少见。”
宫理对这些老师也比较尊敬,略一颔首:“主要是我身边有儿童能力者协会出身的,再加上你们强制她进来,我就会觉得观感不好啊。”
女老师:“观感不好也正常,我们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快乐学校。也是因为许多年前,有些中高层把这些儿童当作资源,有看到能力优秀的就私自带走培养,甚至还有人将这里天赋异禀的孩子当收容物——”
宫理突然想起甘灯的介绍。
他也是最早先被送在这里,然后才被那位物化派的法哈德委员长带走研究的。
“所以我们就非常提防任何儿童能力者协会外的干员和部门,我们不会让送到这里的孩子成为工具。十年前我们这里正式由委员会确立了独立性和隐秘性,所以你查不到我们的资料,一开始不了解儿童协会也正常。”
十年前……也是甘灯离开收容前后吗?
女老师继续道:“我们会把一些有可能拥有平凡生活的孩子送到外部孤儿院,不强制他们长大后加入方体。而对于一些能力特殊、成长环境特殊甚至有过犯罪记录的孩子,我们就会留在协会内养育。你一开始闯进来的地方,就都是曾经有过恶性犯罪的孩子,在给他们上同理心课程。他们如何对待手中的小兔子,就会如实反映给他们的身体,他们掐小兔子,就会自己也感觉到更强烈的窒息——”
“要知道一个童年扭曲、反社会人格或完全脑区中就没有同理心的孩子,我们必须用这种手段进行教育。如果教育失败,他过去有过杀人经历,并在长期教育后还会在‘模拟人生测试’显示出强烈的再犯意图,我们甚至会囚禁甚至处死。”
“但对于一些被抛弃的、没有安全感或者有病痛的孩子,我们也会一点点给他们建立过去缺失的教育和温暖,他们绝大多数都会在这里长大,直到成为独当一面的干员。有些孩子哪怕有些伤痕一辈子也无法痊愈,只要他不反社会,我们也会帮助他找到搭档、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找到正常生活的办法。”
宫理低头看向波波的脑袋。
女老师:“就比如波波,她九岁了,身体发育水平可能也就六七岁,还不会读多少字,不会用手语或读音器说话。这就不是普通家庭能教的。她能力有没有后遗症?她会不会在青春期通过意识连接突破年龄限制接触大量网络的黑暗角落?她的家庭环境还可能造成异食癖或其他精神创伤——”
宫理其实也懂:“我知道。我并没有要收养她,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带不了孩子。”
女老师看了她一眼:“等她们情况稳定后,我们也会在方体内给他们找一个结伴关系的干员,只是不能对外公开。”
波波似乎没太听懂女老师说的事情,她坐在宫理腿上,小手紧紧抓着她拇指。
女老师叹口气:“我们也会考虑给她一个简易联络器,让她能跟你沟通,或者我们经常发一些她的情况给你,也能帮助她对我们建立信赖。也可以偶尔带她去玩一玩,但前提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宫理想了想,也觉得这样挺好的。女老师那边耳机似乎接到了别的通话,宫理也在这会儿对波波解释道:“看来你要在这里住一阵子了。但你知道吗?其实我和平树也都住在这里,这是一个特别大的房子,你在这个房间,我在另一个房间,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而波波要在这里多多学习,快快长大啊。”
波波蹙着眉头,抓着宫理的手,却也一跺脚站直身体,拍了拍胸口。但她又伸手,比划了一下时间的手势,像是在问:“老大,这个任务到什么时候?”
宫理笑起来:“我们先试试几个月?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再想办法。以及,”她擦了擦波波脸上的泪痕:“别觉得丢人,你刚刚跑得可帅了。咳咳、对,跟我一样帅气。”
女老师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干员宫理,因为我们把你这件事汇报给了行动部,本来是要行动部来抓捕你的,但你暴露得有点早——不过行动部那边也派人来了,你、你要不跟他们也解释一下。”
宫理一脸想死的表情:“……解释什么?解释我不是个变态吗?!”
……
她跟波波叮嘱了半天,还跟女老师说好,明天把一些波波的东西送过来,而且也会见一见波波。
波波表情有点奇怪地跟着女老师走了,她好像还没太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又能感觉到宫理并不是抛弃她。
女老师似乎也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很快就拿来了一块粉红色树脂外壳的类似手表的光脑,套在了波波手腕上,还把这个光脑的账号告诉了宫理:“这个光脑基本只能发一些照片、视频和语音,没有太多功能,一切传输的数据,我们都会审核。你加了这个账号的好友后,可以用方体的A跟孩子联系。不过孩子学习期间,我们也是会给她关机的。”
波波喜欢极了这块手表,她笑嘻嘻的发了个吐舌头的照片给宫理的光脑,还伸手扒着宫理胳膊,看她发送过来的照片。
宫理不得不承认,这个儿童协会里的老师和干员,哄孩子是一流的,她们跟波波说了一会儿话,波波就牵着那个橡胶手臂的小姐姐干员,回头对宫理恋恋不舍的挥挥手,但还是重新进入了教育区内。
波波倒是有着落了,宫理却硬着头皮被领进了另一个小会议室。行动部她熟人还是挺多的,不会有人要来打趣她了吧。
宫理以为进门的时候,对面已经做了一排行动部的干员盘问她,却没想到小会议室里空无一人,另一扇可能是通向走廊的门紧闭着。只有一个平板放在桌面上,上面是一个空白的文稿,文稿的标题已经给她写好了。
“检讨书。”
“靠。我不写。”宫理也没有了刚刚对老师的尊重,往椅子上一靠,抬起腿翘在桌子上,玩着光脑:“连个人都不来,我宁愿去跟刚刚那些被吓到的小朋友道歉去。”
她刚打开光脑,准备给平树回消息报平安,就听到了说话声:“你那战术匍匐的姿势,确实值得一个道歉。”
说着,小会议室里另一扇门打开,宫理看到了那道门之后黑漆漆的甬道,以及门内站着的人,灯光只照亮了他胸口以下,宫理看到了熟悉的拐杖与金属架束缚的腿。
她撇了一下嘴,想表现出不屑,却中途又忍不住笑起来:“你好像养了个不学无术儿子的爹,我一出事你就来捞我了。”
甘灯并没走进小会议室来,而是转身往昏暗的甬道里走回去,这似乎是类似ROOM的能力,打开的门后本应该是儿童能力者协会的办公区,却是一条弯曲得看不清前路的甬道。
他身影快消失的黑暗中,手背在身后对他稍微勾了一下,似乎要她跟上来。
宫理还没踏进去那扇门,就听到他笑起来:“确实要捞人,否则你监控里的英姿就能传遍人事部了。放心,我已经把监控——下载到光脑里了。”


第229章
宫理回头看了一眼, 还是拿起了桌面上的折叠平板,跟上了甘灯的脚步。
“什么监控?”
门在背后合上,甬道墙壁是银色的, 大概两人并肩宽,只有脚边有每隔数米的小灯,照亮着道路。
甘灯皮鞋鞋跟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宫理跟上几步, 抓住他背在身后弯起手指的手:“什么监控啊?”
甘灯转过脸来, 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你以为儿童协会养育着这么多能力超群的孩子, 难道不会监控全覆盖吗?你不愧是什么任务都能达成的好手, 在教育区里演的像个杀手——”
他说着打开光脑, 把刚刚的监控放给宫理看。她抓着他衬衫衣袖,低头盯着。在幼儿园里上演战地反恐, 现在看着旁边小朋友在坐弹弹车, 宫理在做俯卧撑,确实有点……傻。
她可能也觉得社死, 手指都收紧了,捏的甘灯有点疼。甬道里很黑, 只有光脑闪烁的光照亮了俩人的脸, 甘灯看着她有点圆润弧线的侧脸, 还没开口, 宫理就先松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要脸样子:“我其实是打算跟波波联手劫持女老师, 这孩子又野又莽撞, 说不定能震慑住里面的其他孩子。”
甘灯笑得不行:“是挺像你的, 你都没带武器进去,怎么劫持——”
宫理扑过去, 一只手拦在他腰中段,一只手比了个枪的姿势,抵着他太阳穴,演技逼人:“我的手指会在情绪紧张的时候,迸发十万伏特的电压!别逼我动手,离我远点!哈,你们怎么敢说,你们不也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吗?”
甘灯笑的都快站不直了,他想撑着拐杖又笑到咳嗽起来,宫理只感觉他腰窄得像是能在她胳膊圈出的环里转一圈。他干脆倚着甬道的墙壁,擦了擦眼角:“我会把你的匍匐动作,设置成光脑的开屏动画的。”
他个子比她不少,宫理没松开揽着他腰的手,也被带的踉跄两步,侧靠在墙上。甬道里回荡着甘灯的笑声,她还没听过他笑成这样子,俩人像是在学校围墙的阴影下偷偷说笑的学生,靠着墙仿佛眼里没有别人。
宫理觉得,似乎出了这条黑漆漆的路他又会放下嘴角,站直身体,再好笑的事,他也只是会眼含笑意弯起嘴角。
她道:“你设置吧,那我回头也拍一张你的丑照当做开屏。”
甘灯手还搭在嘴前,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眼睛眯出了狡黠的弧度:“你有我丑照?”
宫理:“很快就有了。我不信我还抓不着你的丑照。”
甘灯拽开她还拦着他腰的手,手指却顺着她胳膊往下滑,宫理莫名就感觉整条胳膊发麻,掌心痒的需要人挠挠,但他就牵到手腕就停下来,宫理掌心痒的恨不得去抓他的手。
这走廊里没有旁人,灯光微弱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脸,甘灯晃了晃她手腕。宫理心惊肉跳,觉得这像是小朋友求着商量一样的动作,就听到甘灯声音依旧低沉:“那你现在拍吧。”
宫理被他晃得肩膀都转了转:“这儿太黑了。”
他看着她像个不倒翁一样乱晃的动作笑起来:“那走吧,走不了多远就到头了。”
甘灯这个拄着拐杖的家伙竟然有自信走在前头,他手还抓着她手腕没松开,引着她往前走。宫理要是在他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早就甩开手腕说自己没瞎了。
这会儿却盯着甘灯鞋后跟,他裤线笔直,能衬托出正常的那条腿小腿的弧线。看也知道他病弱,但更像是天生骨架就是腰窄腿长,那条残疾的腿并不是拖在地上,只是抬不高,没有办法正常迈步。
宫理离他越来越近,脑门快贴到他后背肩胛骨间的微凹上了,低头看着皮鞋后跟像是天鹅拨水的掌一样,在他腰臀线条下时隐时现。
甘灯并没察觉到她的目光,无奈道:“宫理,我知道我走得慢,你不要挤我。”
宫理这才停住脚步,后退半步,她清了清嗓子:“你来找我干嘛,就是为了给我打圆场,把我从尴尬局里领出去?”
甘灯:“不止是,我有个委托想给你,需要跟你商议一下。”
宫理拧起眉头,脚步更慢,离他更远,甘灯拽她的手臂朝后伸直了才能抓着她。她道:“什么嘛,我现在不谈工作,我假期应该还有几天吧。”
甘灯:“先跟你说说,只是我会尽量说服你接的。”
宫理不说话了。
他们眼前不远处也出现了一道门,甘灯觉得自己拽的不是人,是一头往海沙里扥的大章鱼,他转过头,果然宫理一脸嘲讽的表情看着他,恨不得蹲在甬道里不走了。
甘灯叹口气:“……我只是跟你说实话而已。咱们都别夹枪带棒的,也别跟对方耍心眼好嘛?”
宫理如今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脾气,撇嘴看着他。甘灯手从手腕上滑下去,抓住了她手指,手指像是拨开密林的藤蔓般,手指跟她缠在了一起。
她愣了一下。
宫理手指真是不柔软,她其他地方肌肤都很细腻的样子,就掌心里还是有薄茧,想到她能毫不犹豫的抓住刀柄、方向盘与别人的脑袋,这样一双手也不惊奇。
甘灯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宫理则蹙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
甘灯笑了笑,伸手推开门,牵着宫理往门内走去。
果然,门后是他的套房。
这次窗外不再是风雪,宫理看到阳光斜照进来,她往窄窗外看过去,窗户上还有霜花,外头似乎是落满雪的山峰与结冰的港湾,在冬日的阳光下灼人眼睛。
那是真实的场景吗?还只是某种投影?
甘灯的眼睛和耳朵似乎遍布各个国家地区,但他本人却非常“宅”,这精心布置的套房与方体内的图书馆或一些设施,就是他生活的最大范围了。想到春城那时候,他也只是投影在了“乘积”飞行器的办公室内。
甘灯还是没有松开与她交缠的手指,他干脆往她身边靠了几分:“你能扶我去沙发上吗?”
宫理挑眉,但还是托住他手臂:“你有那么虚弱吗?说来,你是不是从来没出过方体?啊,就除了夜城那一次。”
甘灯很享受她的搀扶,而且极其明显地朝她这边倚靠过来,坐在了长沙发的一端,他道:“嗯。以前有一些限制,近两年好一些,但我……确实不太习惯去人多的地方。怎么?你想带我去城里?”
宫理想了一下自己经常去逛的红街和霓国街,还有那些地下市场,想象一下甘灯走在其中的样子,就像是有人把古画仙鹤剪贴进了二次元乱X小黄兔里。
宫理:“算了。我怕你对大马路上的垃圾过敏。”
甘灯笑着,他放松的靠在沙发扶手上,抬脸看着她:“不是要拍丑照吗?”
宫理也不客气,她圈起一条腿坐在屁股下头,人跟上炕似的上了沙发,抬起光脑就对准他:“那你做个鬼脸。”
甘灯端的跟云中仙子似的:“我不会做鬼脸。你要不找个丑一点的角度。”
宫理突然伸出手,拇指按在他眼角往下一摁:“那我给你弄鬼脸。”
甘灯笑了起来,并没躲开,任她摆弄他眼角:“行啊。”
宫理虽然不是颜控,但也是分得出好歹的,她伸手又去捏甘灯的脸颊,又去扯他嘴角,却总有一种自己在把完美的东西扯坏的愧疚感。甘灯半转过身来,靠在沙发扶手靠背上仰着脸,那种任她伸手弄丑他的脸的样子,反而让宫理感觉——靠,他真的丑不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