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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缈不理他,拉着戚寸心的手转身就走。
回到暂住的院子里,戚寸心在门口看着他走近屋内将所有的银票全都装进她那个绣着忍冬花的布兜,还有那一包银子也都放了进去。
“你不用都放到我的布兜里吧?”戚寸心抱着小黑猫走进去。
“都是给你的。”
谢缈放下她的布兜,然后又爬上床,他眼底的倦怠仍未消散,似乎还想再睡一觉。
戚寸心在床沿坐下,才开口,却被他拉住手腕,铃铛响啊响,他的睫毛动了一下,眼睛闭起来,声音里裹着点困意,“娘子,我还是好困。”
戚寸心一下闭嘴,不说话了。
小黑猫在她怀里也用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尾巴晃啊晃,打在他手臂上。
戚寸心忙将它毛茸茸的尾巴收回来,要起身去院子里和猫猫玩,可他抓着她手腕的手却并不松开。
他半睁起眼睛,“娘子,一起睡。”
他可能长得有点过分好看了,戚寸心有点晃神,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黑猫,然后蹬掉鞋子到床榻里侧去了。
小猫隔在他们两人中间,黑乎乎毛茸茸的一团,它打一个哈欠,小胡子颤啊颤,显然也准备好睡一觉了。
他还牵着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闭起了眼睛,呼吸很轻。
可她偏着脑袋,在他的呼吸声与小猫呼噜呼噜的声音中,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许久,忽然思及裴寄清和她说的那些话。
他的父母,是并不相爱的两个人。
所以在东陵时,他才会问她,“做夫妻,就要永远在一起?”
他才会说,他的父亲与母亲,从来不在一起。
这一觉睡到天擦黑,老管家来敲门时他们二人才清醒过来,两人带着一只猫去前厅用饭,裴寄清一边给了小猫一些鸭肉,一边随口问道:“寸心,他是在生我的气给我脸子瞧,怎么你也这么晚才来?”
“我娘子很黏我。”
戚寸心还没说话,谢缈将鸭腿抢先裴寄清一步夹到她的碗里,慢条斯理地说道。
戚寸心抬起头看他。
“你怎么又骗人?”她小小声地凑近他。
“我没有骗人。”
“谁黏谁啊?”
“你黏我。”
这对少年夫妻又在窃窃私语了,姑娘的声音是压得很小声,但少年的声音却很清晰,裴寄清举着筷子,但他平日里一定要吃的鸭腿却不在盘中了。
翌日清晨,戚寸心还在睡梦里,就被人捏住脸。
她醒过来,正好望见少年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她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却听他说,“娘子,该出门了。”
“再睡一会儿好不好?”戚寸心却有点想赖床,因为昨天下午睡太多,到了晚上她和他又半宿睡不着,两人又在一块儿看了小半夜的书,这会儿她正困。
谢缈松开她的脸,扯过来昨日府里婢女送来的绯红衣裙,掀开被子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着坐起来。
戚寸心还有点蒙,他就已经开始给她套衣裳。
“我自己穿……”她挡开他的手,脸有点烫。
匆匆穿好衣裙洗漱过后,有婢女进来替她梳了发髻,又戴上漂亮的珍珠排簪和与衣裙同色的绢花。
她白皙的面容被这样浓烈的红色衬得更添明艳,鼻梁上殷红的小痣也好似令人惊艳的点缀,只略微描过眉,涂了点口脂,气色便更是不同。
谢缈站在后面盯着铜镜在看,惹得戚寸心有点不太好意思抬头。
也许是他更期待今天和她一起出门。
早饭也不在府里和裴寄清一块儿吃,他拉着戚寸心就直接出了裴府。
徐允嘉等人跟在后面,看着那对少年夫妻手牵手在这清晨的薄雾里走入街上一家早食摊。
“老管家说这里的鸡脆饼汤最好吃。”戚寸心望了一眼早食摊的名字,和谢缈坐在桌前,又回头去看那在炉灶前忙活的老人。
剁碎的鸡肉与菌菇类混以面粉搓成饼状下锅油煎,再加上用米做成的米粉烫熟入碗,再将熬好的鸡汤倒入碗中,最后加入油煎过的鸡脆饼,便成了一碗鸡脆饼汤。
戚寸心才看那老人将鸡汤淋入碗内,便已经嗅到香浓的味道,待老人将两碗鸡脆饼汤端来,又放下一只瓷碟,瓷碟里是研磨过的有些黑乎乎的酱料,她不由问:“这是什么?”
“是五辣酱。”老人笑眯眯的,他这摊子小,也不常来穿得这样好的贵人,虽不知是什么来头,但他仍显出几分局促,“是因有些客人味重,这五辣酱辛辣微麻,姑娘可以加些在碗里,也可以蘸鸡脆饼。”
“好。”戚寸心点点头。
老人转身又到灶台前忙,戚寸心咬了一口鸡脆饼,她的眼睛亮起来,又忙问对面的少年,“缈缈,好吃吗?”
他轻应一声,或因他本就不重口腹之欲,也没什么情绪变化。
可见对面的小姑娘闷头吃鸡脆饼吃得开心,他的胃口倒也随之好了些。
戚寸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抬头,发现那一行带着剑的侍卫在早食摊外站成一排,惹得早起的行人一时不敢靠近,她便开口道,“缈缈,让徐大人他们也来吃吧?”
谢缈抬头,正见她从忍冬花布兜里掏出来一锭银子,“舅舅他老人家请客。”
他抬手唤了徐允嘉等人进来,让他们找桌子坐下,又淡淡地添一句,“每人多吃几碗,不用替裴太傅省钱。”
正在吃粉的戚寸心抬起头。
“店家,你这儿有大点儿的碗吗?”听到这话,胃口本就大的一个侍卫不由露出点笑容,朝老人比划出一个大概的尺寸。
“各位客官稍待,老朽的家就在后头的巷子里,我这就去多取几个……盆来。”老人看着他比划的尺寸,最终断定那应该是只比洗脸的铜盆小两圈儿的饭盆。
“脆饼不够,还得叫人多送几只杀好的鸡来。”
他嘟嘟囔囔的,闷着头就往后头去。
第30章
月童城之繁华比北魏东陵更甚百倍,毕竟在当年昌宗皇帝迁都月童之前,这里已经是闻名天下的鱼米粮仓,富庶之地,何况定南黎皇室定都月童三十多年,这里比往昔便更加繁盛。
临水的屋舍鳞次栉比,翘角檐上坠着的铜铃于风中叮叮当当,岸边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满坠各色的绸带,飘飘荡荡如女子的袖衫。
河畔浣衣的妇人已收拾好洗净的衣裳抱着木盆往临水的长廊上去,拿着个烟斗的算命先生在廊上摆摊,偶尔也哼两声不知名的调子。
街上行人很多,满城熙攘。
他们这一行人在街上实在惹人注目,那些玄衣侍卫一个个腰间都挂着一柄剑,看着就不一般。
专看杂耍的地方叫做彩戏园,戚寸心和谢缈才一进去便感受到其中的热闹,楼上楼下的看客众多,里头那些跑堂的忙得满头大汗。
才在二楼的位子坐下,跑堂的满脸带笑地送来新鲜的瓜果糕点和几碗热茶,戚寸心不转眼地看底下那屏风后有一个人的身影影影绰绰,楼上楼下看客的声音消下去,便将他栩栩如生的口技听得分明,不论是学鸟叫,或是各类人说话的声音,轻易就能将人带入那情境里去。
戚寸心听得出神,谢缈却侧过脸,听徐允嘉在后头低声说些什么,随即他好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右边隔着青纱帘的另一桌人。
抬手之间,一根筷子握入手中,随即又被他迅速抛出去,穿破那层青纱,精准地嵌入一人的椅背之间,刺入了那人的肩背。
青纱帘后杯盏摔落,戚寸心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去,只见青纱帘后一把木椅忽然散架,那一道朦胧身影狼狈地跌下去,而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人连忙拿了桌上的刀,扶着那人起身,朝那边的楼梯步履凌乱地去了。
“怎么椅子都坐塌了?”戚寸心吃了一惊。
谢缈一手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答,“也许他太胖了。”
胖吗?
虽是隔着帘子,但戚寸心也隐约瞧见那人的身形虽然高大,却绝不至于胖,她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去多想,又转过脸去瞧底下的热闹。
口技已经结束,底下撤了屏风,那手持一柄折扇的青年正朝看客行礼,楼里鼓掌声叫好声接二连三,吵闹得厉害,而谢缈却兴致缺缺,只看了徐允嘉一眼。
徐允嘉当即颔首,随后便唤了两名随行的侍卫去掀开那已添了个孔洞的帘子,随着方才那两人下楼的方向去了。
堂上各类杂耍表演轮番上场,最终彩戏园的掌柜遣人拿了铜壶来,供看客投壶玩耍,还设了几等彩头。
戚寸心看中了其中一个挂饰,但她跑进人堆里连着投了好几回,最终只捧回来一个小香包。
“为什么不让我替你?”
离开彩戏园,走在路上,少年见她垂着脑袋捧着那个小香包不说话,便问她。
“你那么厉害,一定一投就中。”戚寸心知道他会武功,准头也一定很好。
“这个怎么说也是我自己赢的。”
她小声说了句,伸手把小香包塞入他手里。
他垂眸轻瞥那只香包,药香的味道很淡,只怕里面也没装多少香料,怪不得是投中一支便能得的便宜彩头。
但他还是将其收入掌中。
或听马蹄疾驰,盔甲碰撞之声渐渐清晰,谢缈一抬首,便看清那骑马而来的青年的面容。
烟尘激荡,谢缈的一双眼睛冷淡许多,他看着那青年逐渐近了,开口对戚寸心道,“娘子,我们不能回裴府了。”
那身着蓝灰圆领锦衣的俊逸青年翻身下马,才走到他二人面前,便露出温和的笑容,“繁……”
但才开口,他又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少年已经成了当今太子,便改了口,“太子。”
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阔别六年,太子可还认得我这个二哥?我前些日子不在月童,不然我早就该来见你。”
二哥?
戚寸心不由看向他。
“原来是二哥。”谢缈扯唇,语气散漫。
谢詹泽的目光随之落在谢缈身旁的戚寸心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太子妃了吧?”
他朝戚寸心露出一个笑。
“二哥是专程来找我的?”
也不待戚寸心反应,谢缈便开口。
谢詹泽点了点头,“父皇宣你回宫,说你既是太子,就没有一直住在外头的道理。”
说着,他抬首往这热闹街市的四周一望,又压低些声音:“这些天来月童的人有很多,不说别处,只是眼前这般热闹繁华之下,便已有诸多暗流涌动,太子妃还是在宫里安全些。”
“那可真是劳烦二哥跑这一趟了。”
谢缈轻抬眼帘,便见右侧楼上的窗棂间有一道身影闪过,他倒也不动声色,只慢悠悠道:“多谢二哥提醒。”
随后他牵起戚寸心的手,便率先往前走去。
谢詹泽顿了一下,转身去看那一对少年夫妻的背影,天光之下,他偶尔微荡的宽袖边缘显露出腕骨上的红绳银铃,与那姑娘银珠手串上坠着的是同一种。
铃铛声清脆,谢詹泽想起母妃今晨与他说的话,他便抬眼望了一眼檐上,果然瞧见两只羽毛霜白的鸟。
谢繁青……竟然真的给自己的妻子下蛊?
太子一入宫,九璋殿便收到了消息。
“陛下。”
刘松听了底下人的禀报,抬步迈入九璋殿,却又有些不敢明说。
“詹泽将他弟弟找回来了?”
谢敏朝也没抬头,兀自瞧着面前的奏折。
刘松恭敬地答。
“那戚家的小姑娘呢?”
“太子殿下也将她带回宫中了。”
听闻此言,谢敏朝便丢开手中的朱笔,适时有宫娥上前奉茶,他接过来慢饮一口,“李成元还在外头?”
“是。”刘松应声。
“先将李成元叫进来,再去请太子过来。”谢敏朝淡淡下令。
刘松垂首称是,忙退至殿外。
戚寸心是第一次踏入南黎皇宫,琉璃瓦,朱红墙,这般华美巍峨的宫城,是整个南黎的至高至尊之处。
“在想什么?”
谢缈牵着戚寸心走在朱红宫巷,或见她许久不说话,他不由看向她的侧脸,轻声问。
戚寸心过了会儿才说,“只是觉得人在这样的地方,看起来好渺小。”
“你不喜欢这儿?”
他似乎并不明白她的话。
“没有啊,”戚寸心摇头,又仰头打量宫墙之上探出的枝叶,零碎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面庞,“这里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地方了。”
“这里并不好。”
铃铛声裹在簌簌的风声里,少年的衣袂微拂,他的声音冷静平淡,在她看向他时,他那一双澄澈的眼眸也看向她,“可是娘子,我要在这里。”
戚寸心愣愣地盯着他片刻,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一下撇过脸:“知道了。”
“你是在警告我,不准跑,对不对?”
她越来越能看清他的意图。
他那双眼睛弯起来,好似浸润过星子波光一般,他认真地反驳:“不是警告。”
戚寸心轻哼一声,懒得理他。
或因他们在外面玩了一天,戚寸心原本就已经有些累了,加之这皇宫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她逐渐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徐允嘉本要命人去准备步辇,却见谢缈摇头。
朱红宫巷里,身着浅色衣装的一行宫娥躬身朝缓步走过她们身边的太子行礼,有人偷偷抬眼,便见太子殿下竟背着一个衣裙绯红的姑娘。
“你还生气吗?”
少年的嗓音清泠。
“你承认你比较黏人,我就不生气了。”戚寸心趴在他的肩头,摘下一片落在他身上的银杏叶。
可他不说话了。
戚寸心抿着唇偷笑,可是笑着笑着,她偏着脑袋望着他的侧脸,她忍不住用手指碰了一下他纤长的睫毛。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偏过头。
“缈缈,你这么好,我才不会跑。”
即便是这样的深宫,即便是世间传闻的最高,最冷处,她也一点儿都不害怕。
“舅舅说,我一定能进九重楼。”
夕阳日暮,年轻的姑娘趴在少年的肩头,“可我还是有点害怕。”
云霞缠裹着天光在天边勾描出漂亮的画卷,余晖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显得有些耀眼。
“为什么?”他不解。
“你说过天下有很多人都想进九重楼,成为周先生的学生或朋友,可是我没有念过书,字也写得歪歪扭扭。”
她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我一点儿也不好。”
“你哪里不好?”
他却侧过脸来,看她。
戚寸心好像只小蜗牛,但对上他的目光,她愣了会儿,脸又红了,她低下头,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了。
风吹着他的浅发拂过她的脸颊,有点痒痒的,他们之间安静许久,她忽然唤了声,“缈缈。”
“我要是真的进去了,你会每天都去接我吗?”
他轻轻地应。
谢缈才将戚寸心带入东宫,太监总管刘松便带着谢敏朝的口谕匆匆赶来,谢缈不紧不慢,牵着戚寸心的手入殿,便有掌事女官带着几名宫娥捧着衣冠前来。
换了身衣袍,谢缈才朝九璋殿去。
李成元已在殿中多时,此时明明已是秋天,但他鬓角已却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那坐在御案后的帝王已许久不开口,他立在一旁,也没敢用衣袖擦汗。
刘松迈入殿门,恭敬地唤了声。
谢敏朝闻声抬头,便见他身后走入殿来,身着绛紫银线四龙纹圆领锦袍的少年,鞶带收束他纤细的腰身,坠在一侧的白玉流苏随着他的步履微晃。
“儿子,快过来。”
谢敏朝一见他,便笑着朝他招手。
“李尚书也在啊。”
谢缈面无表情,轻瞥一侧的李成元。
“臣,拜见太子殿下。”李成元连忙下跪。
可等了片刻,他也没等到这位太子殿下再出声,他不由抬起头,便正见这紫衣少年正低睨着他。
“繁青,李尚书是给你出主意来了。”谢敏朝仍在御案后坐得稳稳当当,甚至还喝了口茶。
少年清泠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太子殿下容禀,”
李成元低首,顺着谢敏朝的话说了下去,“臣是听闻太子殿下流落北魏东陵时娶了位妻子,臣听说,她是戚明恪的女儿。”
他说罢,抬眼瞧了一眼谢缈,见他没反应,他便又道:“当年抱朴党何凤行攀咬戚永熙父子,致使这两父子先后含冤而亡,所幸玉真夫人终是为父兄洗清了冤屈……臣佩服戚永旭父子的品行,也敬佩玉真夫人这位国士,所以臣想将戚姑娘认作义女,有我李氏门庭之名,戚姑娘嫁与殿下,便会少去许多阻碍。”
“义女?”
谢缈单捻出这两字,他偏头看向御案后的谢敏朝,见谢敏朝一手撑着扶手正在吹茶碗里的热茶汤,他的目光又重新落于李成元身上,他一脚狠踢在李成元肩上,致使李成元后仰倒地。
“我竟不知,你们李家是什么了不得的门庭?”他嗤笑一声,一双眸子阴郁沉冷,“我的妻子自有她自己的姓氏,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妄认义女?”
第31章
阳春宫。
“听闻太子将那戚家的姑娘带入东宫了。”常在贵妃吴氏身边服侍的宫娥绣屏一边将茶盏奉上,一边说道。
“他还真打算让她做太子妃?”吴氏抿了口茶,清冷的眉目微扬,唇畔流露几分浅薄的哂笑。
储君之正妻,本该是高门贵女,其中利益牵扯甚广,即便身为皇帝的谢敏朝肯应,只怕那满朝文武也绝不会容忍太子娶一个父母俱亡,只剩忠烈之后空名的孤女。
扎根南黎月童的世家大族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多的是有心之人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入东宫。
“谢繁青身后已有一个裴太傅,若他真与朝中哪位重臣或是月童的世家大族结了姻亲,他的太子之位只怕就坐得更稳了。如今他偏要为那戚家的孤女要一个正妻之名,本宫本该作壁上观,”吴氏蹙起黛眉,将茶盏搁到一旁,“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紫垣玉符又偏偏在她的手里。”
“不是说戚家那孤女在北魏时还是个丫鬟么?”绣屏立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奴婢听人说,要入九重楼可不容易,她又如何做得到?”
吴氏垂眸,轻睨着绣帕上的花团锦簇。
倒也是了。
一个小丫头,又能有什么出息?
殿外金乌西沉,暮云四合。
“娘娘。”
头戴漆纱笼冠的太监匆匆进殿来,朝吴氏行礼,他满头大汗,一看便是一路跑回来的。
“如何?”
吴氏淡声问。
“太子殿下入九璋殿时,李尚书也在里头,奴才听人说,太子与李尚书似乎起了冲突。”
太监一五一十地答。
“李成元心急了。”吴氏只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
“母妃。”
殿外忽有一道声音传来,吴氏抬眼,瞧见那个迈进殿门的锦衣青年,她向来冷淡的眉目添了几分柔和,或又想起些什么,她的神情冷了些,静默地看那青年朝她行礼,随即她才缓缓开口:“你见过太子了?”
“儿臣奉父皇之命,去寻太子回宫。”谢詹泽在她身边坐下来,适时接过绣屏送上来的一盏茶。
“儿臣……瞧见银霜鸟了。”
他思及在热闹街市里,那檐上羽毛霜白的两只鸟,要饮茶的动作一顿,“繁青他为此女与父皇作对,怎么偏又给她下蛊?”
“儿啊,”吴氏伸手轻拍他的肩,“你如今还不信母妃么?你这个弟弟在去北魏的这六年里,早成了个疯子。”
“若那日他那一剑再准一些,我怕是就没有机会在今日同你说这些了。”吴氏或是想起那个清晨,那纵马宫中,一路疾驰而来,朝她扔出那柄带血的长剑的红衣少年,想起他恣肆郁冷的一个笑,她的脸色便更阴沉了些。
“那是因为母妃您派人去仙翁江刺杀他在先,”谢詹泽皱着眉头,有些无奈,“母妃,儿臣不是早劝过您么?无论他回不回来,做不做太子,都随他去,万事皆由父皇做主就好。”
“你也知道我和谢繁青之间早已经不可能相安无事了。”
吴氏的面色更加不好,她冷笑一声,“詹泽,你心善,可你想过没有,他是个连枕边人都要用蛊拴着的疯子,如今他做了太子,日后他再成为南黎的天子,他会放过我们母子吗?”
“谢詹泽,你如今倒是大度,倒是不争抢,你以为你凭的是什么?”吴氏似是恨铁不成钢般,睨着眼前的这个儿子,“是你父皇这多年来对你的偏爱,你知道你父皇最疼你,那谢宜澄争不过你,谢繁青被送去北魏时,你怕是也没想到他能活着回来吧?”
“母妃……”
也不知她戳中了他什么心事,他低眼,隔了会儿才说,“父皇既立他为太子,一定有父皇的道理,我们就听父皇的吧。”
他似乎极不情愿听吴氏说这些话,站起身来朝她又行了一礼,便道:“儿臣还有些事要做,晚膳时再来陪母妃。”
吴氏冷着脸,看着谢詹泽的背影消失在殿门,“那戚家的孤女进不了九重楼,但紫垣玉符绝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夜半时分下了一场急促的秋雨。
谢缈一出九璋殿,徐允嘉便走上前去替他撑伞,只是雨势渐盛,他这一路还是沾染了满身水气。
谢缈先在浴房里沐浴,换了身衣裳才回寝殿。
掌事宫女带着数名宫娥守在寝殿门口,才见檐下灯火照见那紫衣少年的面容,她们便连忙躬身行礼。
谢缈推门进去时,殿内只零星燃着几盏灯,掀开帘子进了内殿,其间光线便更昏暗,小黑猫几乎与夜色要融为一体,唯有圆圆的眼珠像两颗发光的珠子。
它常是昼伏夜出,床榻上的姑娘已经熟睡,它从半开的窗外爬进来,浑身湿漉漉的,就要往床上去。
谢缈提起它的后脖颈儿,它张开嘴巴要喵喵叫,却被他的手指捏着合上嘴巴,猫猫用湿漉漉的脑袋蹭他的手,他就那么提溜着它片刻,将它扔到一旁的软榻上。
小猫打了个喷嚏,他才要朝床榻走去,忽然又瞥向它,它浑身沾满雨水,正歪着脑袋看他。
少年的目光在落在那个熟睡的姑娘的侧脸,他想起在澧阳山野间的那间竹屋里,她哭得满脸是泪的样子。
要是这只猫死了,她也许又要哭了。
他抿着唇,伸手拿了一旁屏风上干燥的布巾走过去,胡乱地擦拭过小猫身上沾的雨水,又扯过来软榻上的薄被盖到小猫身上,替它将被角压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
小猫像个小孩一样仰躺在柔软的榻上,浑身的毛发都被擦得乱糟糟的,像个炸了毛的猫。
少年一双冷淡漂亮的眸子终于弯起满意的弧度,他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履走去床边,掀开被子躺在姑娘的身侧。
或见她腰下压着本书,他伸出手轻轻地拽出来,于她清浅的呼吸声中,他随手翻了两页,原本背对着他的姑娘却忽然转过身来。
呼吸时热时凉,轻轻喷洒在他的侧脸,他放下书,偏头去看她的脸,窗外雨声淅沥,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闭上了一双眼。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安稳的夜,连窗外热闹的雨声落在人的耳畔,也觉得好安静。
待到翌日云销雨霁,潮湿的雾气携风潜入内殿的窗棂,轻拂戚寸心的面颊,她动动眼皮,睁开一双眼睛。
又是在一个人的怀抱,鼻间满是他身上不知名的冷淡熏香,她仰面去看他熟睡的面庞。
少年的眉眼在薄雾晨光里明净无暇,好看得不像话。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将腕上的铃铛凑近他耳边晃荡出清脆的声响,少年皱了一下眉头,一下睁开眼睛。
“娘子?”他起初还有点懵懂。
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是她故意的捉弄,他抿着唇,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伸出手去揪她的脸蛋。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