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容满面的看着他,神采奕奕:“没有写错哦,哀家就是这个意思呢。”
皇帝:“……”
皇帝:“…………”
眼里的光就这么慢慢消失了。
第29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27
没有写错哦,哀家就是这个意思呢。
就是这个意思呢。
意思呢。
像是突然间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厅内众人哄堂大笑,举目四望,俱是浸透了讥诮与嘲讽的冷眼。
淑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妈妈忍笑替她揉肩,还有人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贤妃素日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唇角也不禁随之翘起一线,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到他身上。
皇帝怔怔的捏着那张礼单,神色恍惚,耳边刺耳的笑声却是一浪高过一浪,抬头去看,没有一双含着善意的眼睛。
太后冷冷的觑着他,神情不屑,仿佛在嗤笑他没有自知之明,等皇帝向她看去时,她却旁若无人的转过脸去,笑眯眯的同淑妃和其余几个得脸的妃嫔说起话来,微微抬着下颌,凛然又尊贵。
皇帝如坠冰窟。
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坠得他心口作痛,如何也喘不上起来。
这就是杜若离从前每天都要面对的吗?
这就是杜若离从前每天都要面对的!
被人嘲讽的愤怒,遭人讥诮的委屈,还有这些联合在一起践踏他,恨不能把他踩到泥里的人……
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也没有人愿意理会他,太后吝啬于施舍他一个笑脸,还有淑妃见缝插针的嘲讽与为难……
皇帝恍惚间想起他与杜若离交换身体的那个雨夜,六宫之中并不乏没有遭到杜若离训斥的宫嫔,那时候他以为她们该是同杜若离交好的,可是直到今日他才意识到,其实她们仅仅是冷眼旁观,没有对她落井下石而已!
他仅仅尝试了这么一日,便觉禁受不住,可杜若离她日复一日的承受过多少年啊!
皇帝心中且怒且恼,且恨且愧。
怒的是后宫女子在天子面前个个笑靥如花、娇声软语,私底下竟都是这样一副腌臜嘴脸!
恼的是自己识人不明,看人不清,母后也不似表面上那般慈爱!
恨的是淑妃心如蛇蝎,后妃们没几个好的,俱都是一般成色!
愧的是对杜家生疑、对杜若离不善,甚至起了废后的心思……
怪道她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怨恨与不平!
他只是挨了一记耳光,便记恨了那么多时日,而杜若离她,却是在这样毫无希望的人间地狱里煎熬了一年又一年啊!
皇帝既恼怒于今日之辱,又懊悔于昔日糊涂,心头五味俱全,眼眶渐湿。
淑妃与他相对而坐,眼尖瞥见,不禁掩口而笑:“皇后娘娘,好端端的,眼圈儿怎么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姐妹们对您不敬,在姑母眼皮子底下欺负您了呢!”
皇帝:“……”
哔哔哔哔哔,叶宝瑛就你屁话多!
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拦着杜若离睡你个破嘴子!
皇帝自幼养尊处优,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认定淑妃给他下药在前,阴阳怪气扫他颜面在后,如何还会与她好声好气的说话,当下冷冷剜她一眼,傲然别过脸去。
淑妃心说你在我面前充什么大头蒜?
落地凤凰连鸡都不如!
只是她脸上不显,瞥一眼斜对面的贤妃,决意祸水东引,仍旧笑吟吟道:“总不会是因为贤妃有孕而难过吧?皇后娘娘,您可别嫌臣妾说话不中听,您是国母,也是所有皇子公主的母亲,庄静郡主难道没教过您什么叫贤淑大度吗?您该把贤妃腹中皇嗣当成亲生骨肉对待才是,怎么能捻酸呷醋呢!”
贤妃听得皱眉,也知道淑妃是在打什么主意——皇后最近疯疯癫癫的,最好离她远点!
当下便温声道:“淑妃想多了,皇后娘娘向来宽厚,如何会有这等悍妒之心?”
淑妃不屑的撇撇嘴,心说文希柳你就装吧,还向来宽厚,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她不许你侍寝的事情了?
皇帝却不曾细品二人之间的言语官司,只猝然转过脸去,紧盯着贤妃的肚子不放,惊诧不已:“贤妃有身孕了?!”
贤妃被他这过于激烈的举止惊了一下,唯恐他突然发飙伤害自己,下意识扶住肚腹,想要退避,只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其实是个还不错的机会。
反正她也要寻个时机弄掉这个孩子,连带着葬送掉一个对手,杜若离就很不错。
平心而论,相较于杜若离,用这个孩子搞掉淑妃更加合算,只是淑妃虽然愚蠢,却有太后庇护,无论能不能一举将淑妃送走,她都注定会同太后撕破脸——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借机将淑妃送上西天了,承恩公府也会再送一个女儿入宫,得不偿失。
贤妃心里边噼里啪啦的拨了一会儿算盘,将这笔账算得明明白白,回神之后,她不曾躲避,低头看着自己已然隆起的肚腹,脸上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娴静如娇花照水:“是啊,已经四个多月了。”
她笑的一脸幸福:“太医讲胎像很好,陛下和太后娘娘都说这会是个很强健的皇子呢!”
“四个多月了?”
皇帝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又反应过来,自语道:“也是呢,看你肚子都已经显了。”
这孩子是他跟杜若离交换身体之前有的,日子都对得上,且孩子的母亲又是自己娇娇柔柔的心上人,皇帝方才还有些不豫的心绪随之转晴,特意悉心叮嘱了几句:“你一向身子孱弱,难得孩子脉象稳固,很好,很好!”
他一脸欣慰,笑意欣然,倒好像真的是一心一意为她的身孕而欢喜。
贤妃直接愣住——不能够吧,皇后近来不是很彪吗,这会儿伪装得这么好?!
皇帝没察觉出她的怔楞,倒想起另外一事来,踌躇几瞬之后,方才道:“陛下去看过你吗?我听你提起来,说陛下讲这会是个身体强健的皇子——”
见鬼,杜若离不是一向不喜欢贤妃吗,怎么会去看她?
还说这些个好话来宽慰她!
贤妃心念微动,料定他是酸了,有意激起他的不平之心,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起来:“这是自然。近来陛下虽然忙于朝政,但若是得了空,总会往玉英殿去坐坐、陪伴臣妾。陛下说,母亲心情舒畅的话,孩子在肚腹之中也能感受得到,他希望皇子降世之后身体健壮,聪明伶俐……”
皇帝没想到贤妃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面露讶异,神情愕然:“她,她是这么同你讲的吗?”
贤妃羞答答的低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帝忽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忍不住想,杜若离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要知道,贤妃腹中怀着的是他的孩子,与她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啊!
她可以不去看望贤妃的,可以不说这些叫贤妃欢喜的话的,她甚至可以冷言冷语的对待贤妃,而天子的态度就是后宫之中的风向标,她若是蓄意如此为之,以贤妃素来虚弱的身体,能不能保得住这个孩子都得两说!
可是她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像他还在一样,尽力对贤妃好,庇护贤妃和贤妃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她甚至没有把她做的这些事情告诉他……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谁?
又能是为了谁?!
喉咙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心脏也痛得他几乎禁受不住,皇帝脸色苍白,木然的问贤妃:“你,你是什么时候诊出来有孕的?”
贤妃见他脸色显而易见的坏了,心绪随之一动,脸上也显露出几分怯色,小心翼翼的将时间说了。
皇帝听罢呆滞良久,才长长的“啊”了一声。
原来那天杜若离往椒房殿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啊!
她怎么不说呢?
也许,是真的太失望了吧。
她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是国朝的皇后,却不被允许有孕生子,而贤妃却抢在她之前被诊出了喜脉……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在椒房殿与他爆发出一场激烈的争吵,盛怒之下甚至还动了手,她也没有对贤妃暗下杀手,反而尽力照拂于她——
而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在等。
在等杜若离上门道歉,在盘算着怎么出那口恶气。
杜若离,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考虑一下?!
你不知道朕喜欢贤妃吗?!
你难道不怕贤妃生下皇长子,以后你在后宫再无立足之地?!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女人!
你有没有脑子啊!
皇帝心里这样想,但情之所至,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了出来,他想要抑制住这股酸涩到让他心痛的冲动,却是无能为力。
起初还只是小声抽泣,半晌过去,再也压抑不住,终于放声大哭。
我都那么对你了,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啊!
既然庇护贤妃了,又为什么不叫我知道?!
你是不是就盼着我讨厌你啊混蛋!!!
贤妃眼见着皇帝脸色越来越坏,心里边都做好他扑过来对自己动手的准备了,之后该怎么走位,孩子掉了之后该如何作态,陛下来了之后怎么哭最惹人心怜,只是……
杜若离你这个废物你别只是哭啊!
跳起来打我,踹我肚子啊!
贤妃眼见着皇帝坐在自己身边嚎啕大哭,心里深觉无了个大语,太后和其余人都给皇帝哭蒙了——皇后最近果然彪得厉害,看,又犯病了!
淑妃这会儿真是恨他恨得牙痒,见皇帝哭成这样,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因贤妃有孕之事受了刺激,虽然自己也妒恨贤妃,但是这时候见到一个比自己还要惨的,她心里边难免会觉得舒服许多。
“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样子啊,难道是看不惯贤妃怀有皇嗣吗?”
淑妃语气凉凉的道:“表哥膝下尚无儿息,贤妃腹中所怀的乃是表哥第一子,何等贵重!您如此作态,不仅让人疑虑您是不是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也叫人怀疑杜家对您的教养啊。”
皇帝此时满心的懊悔与悲愤,却苦于无处发泄,见淑妃又一次跳出来扇阴风、点鬼火,立时变了脸,当下疾言厉色道:“我什么时候说看不惯贤妃怀有皇嗣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这么说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大放厥词,这就是你身为妃妾的恭谨、这就是你们叶家的好教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本宫指手画脚!”
这话一说完,寿康宫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六宫妃嫔不约而同的回忆起那个被皇后娘娘支配的雨夜……
淑妃硬生生给呛了一下,脸色立马委屈起来,哭哭啼啼的看向太后:“母后,孩儿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并无什么恶意,皇后娘娘倒如此指摘起孩儿来了!”
太后看皇帝如此教训淑妃,又指责承恩公府的教养,自然不快,皱起眉头刚要发话,就听“砰”的一声脆响,皇帝直接把桌上杯盏砸到了淑妃脚下!
“叶宝瑛,你放肆!”
皇帝横眉怒目,杀气腾腾:“论身份,我是皇后,你是妃!论尊卑,我是妻,你是妾!我教训你,你就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听,不要尊卑不分,冒犯顶嘴,当日贤妃多嘴多舌被掌嘴,我看你也该挨一次打才能长长记性!!”
杯盏四碎,热茶溅湿了淑妃衣裙,唬得她一个战栗,而皇帝言辞如刀,字字无情,直接以妻妾尊卑压制,更加叫她羞恼色变。
只是皇帝此时尤嫌不够:“你既嫁入皇家,那便是皇家妾侍,是欧阳家的奴婢,在我这个正宫皇后面前充什么款儿?!成日里一口一个孩儿没完没了,你是没断奶,还是仍旧把自己当叶家人?好没规矩的东西!还母后——母后是你能叫的吗?!这称呼只有陛下和本宫能叫,你这样卑贱的侍妾,要规规矩矩的称呼太后娘娘!”
他厉声喝道:“本宫在训你话,听见了没有?!!”
淑妃直接给骂懵了,为之气势所摄,竟不敢反驳,饶是心中倍感屈辱,也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是。”
皇帝却不肯善罢甘休:“本宫是中宫皇后,你是妃妾,以后本宫训话,你要跪下来听!本宫说一,你不要说二,本宫让你打狗,你不要去撵鸡!宫外婢妾不逊,提着脚出去卖了的都有,宫中本是最该讲规矩的人,如何竟惯出了你这些臭毛病?!”
说到这儿,皇帝目光环视一周,杀气腾腾道:“本宫说的不仅仅是淑妃,还有你们!从前是本宫性子好,懒得同你们分说,以后若再有人胆大妄为,目无中宫,统统拖出去打死!”
方才摔杯子的那一下,六宫就被吓得直缩脖子,这时候见淑妃都被骂的狗血淋头,谁还敢顶风作案?
面面相觑几瞬之后,纷纷离席起身,称罪应声。
太后被摔杯声吓了一跳,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听杜若离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厉声呵斥淑妃,脸色铁青,盛怒不已:“皇后!你简直是疯魔了……”
皇帝毫不留情道:“你闭嘴!淑妃今日如此,就是你惯的!成天表妹表哥没完没了,她要真是亲近到这等份上,怎么就当了淑妃?!淑妃不也是妾吗?!小老婆都当了,还充什么大头蒜!母后,您年纪也大了,安安生生的在寿康宫颐养天年,不好吗?非得跟叶宝瑛这个婢妾纠结一处,没得自降身份!!!”
宫中向来讲究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皇帝这回倒好,直接把淑妃的脸皮撕下来垫脚了。
痛失后位,屈为妃妾……
一刀接一刀的往心口捅,这谁能受得了啊!
淑妃羞辱之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后也给刺激的捂住了心口:“你,你放肆!”
皇帝冷哼一声,却不理会她们,脑海中忽的浮现出贤妃方才洋洋得意的面孔,心下倍觉腻味。
朕的阿宣出身与朕一般,都是正宫嫡出的皇子,你肚子里那个怎么能同他相提并论?!
好没规矩!
还有你有孕的时候——本来我们阿宣该是嫡长子的,偏你这么没有眼力见,抢先有孕,占了一个“长”字!
皇帝想到这儿,猛然转头,杀机四射的看向贤妃:“贤妃,还有你!”
贤妃:“……”
贤妃看着明显杀疯了的皇后,笑的异常勉强:“臣妾在。”
皇帝对她还是中意的,只是对于她怀的孩子,以及有孕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优越感——
他冷下脸来,寒声道:“你一向恭谨,这是你的好处,要记得你的身份,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你腹中之子,若是公主,陛下自然疼爱,若是皇子,也不要忘了本分!本朝立储,向来重嫡,我劝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妄想以腹中之子跟本宫的嫡子争锋!!!”
第30章 帝后交换身体后28
太后眼见皇后忽然间发飙,大杀四方,毫不留情,一张脸生生涨成了猪肝色——训斥六宫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对自己指指点点!
杜若离,哀家看你真是失心疯了!
太后急怒攻心,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朝皇帝脸上一指,就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身体随之摇晃起来。
淑妃离得最近,发觉的也最快,再顾不得抹眼泪了,快步上前,将太后搀扶住,叫稳稳的坐在了座椅之上。
“姑母,姑母?!您感觉如何?!”
太后只觉脑海中晕沉沉一片,嘴唇动了动,却是有气无力,做声不得。
淑妃见状慌了,刚停住的眼泪再度倾泻而出,反倒是皇帝反应迅速,急忙近前去扶住太后手臂,叫了连声“母后”之后,见太后无甚反应,又当机立断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守在门口的内侍大梦初醒,一溜烟朝着太医院方向跑了。
淑妃恶狠狠的瞪着皇帝,咬牙切齿道:“杜若离,要你来做好人?姑母之所以如此,全都是你害的!”
说完便伸手推他:“你走开,不要靠近姑母!”
皇帝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倒退一步,顾不得找东西扶住,便下意识的护住肚子。
贤妃同太后没什么深情厚谊,也很乐得看皇后和淑妃狗咬狗,要是杜若离发挥超常,直接把太后给咬死了才好呢,以后且看淑妃还有什么倚仗!
太后身体那么一晃,淑妃就冲上前去稳稳的占据了她左手边,紧接着皇帝也上去占据了太后右手边,贤妃懒得趟这趟浑水,便只坐在座椅之上,忧心忡忡的捂着肚子,做出一副焦急不已的样子,实际上巴不得杜若离闹得再大一点,直接把那老东西给气死!
贤妃压根不在乎太后的死活,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将心思放在她身上,也是因此,她第一个发现了皇帝举止中的怪异。
太后高坐上首,下方另铺了一层紫檀木台阶,淑妃气急之下推了皇后一把,皇后站立不稳,踉跄一步,正常人该是先抓住点什么站稳身体才是,可皇后不是!
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护住肚子!
霎时间,贤妃心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贤妃这个身怀有孕的人,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杜若离怀孕了!
一定是!
得到了这个结论,再去想方才她嚣张跋扈的态度与对自己的警告,贤妃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杜若离或许是有点彪,但是她不傻,现下如此,就是有意为腹中之子铺路!
贤妃想到此处,心中五味俱全,若非太后还半晕半醒的倒在淑妃臂弯里,场面一片混乱,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自嘲几句,大笑出声。
杜若离啊杜若离,你我还真是冤家路窄!
我入宫为贤妃,你入宫做皇后,我前脚有孕,你后脚让我淋着雨罚跪,断送了我腹中孩儿的元气,现在我苦苦思索着该如何用这个注定保不住的孩子谋取一份益处,你却在此时有了身孕?!
上天何等不公!
贤妃心头愤懑,妒火中烧,恨得几近双目滴血,就在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忽然间动了一下,她猛然回神,再看一眼满脸焦急守在太后边上的皇帝,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为浅淡的,阴惨惨的笑意。
这大概就是命吧,皇后娘娘。
你的孩子来了,我的孩子却要离开,既然如此,倒不如叫他们俩黄泉作伴,也不寂寞。
你意下如何?
……
太后身体有恙,侍从们不敢隐瞒,另有人紧急往宣室殿送信,芈秋跟太医几乎是一起过来的。
淑妃既忧虑于太后的身体,又害怕太后真的有了什么,自己在宫中再无倚仗,心头焦躁不安,如有火焚,抽泣着迎上前去:“表哥,你快来看看姑母吧,她老人家被皇后给气晕了——”
芈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皇帝便已经变色,一把扯住淑妃,将她甩到一边,盛怒不已:“这里是寿康宫,本宫这个皇后都没发话,要你越俎代庖,向陛下陈情?没规矩的东西,还不住口!”
当着芈秋的面儿,淑妃才不跟她呛声,只委屈兮兮的红了眼圈儿,颤声道:“表哥……”
皇帝瞬间就炸开了。
表哥表哥表哥,你搁这儿表你妈呢!
这女人从前看着还是有点可爱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下毒,使小性子,拈酸吃醋,目无尊卑,煽风点火,活脱儿一个负面集合体!
承恩公府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
幸亏当年没册封她做皇后!
皇帝横眉立目,就要去寻淑妃晦气,淑妃委委屈屈,等着芈秋做主,其余宫妃纷纷起身行礼,缩着脑袋躲在一边儿不敢吭声。
芈秋懒得给她们做裁判,只问太医:“太后身体如何?”
一句话落地,皇帝和淑妃的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厅内这一群人,除去太后身边的忠仆,也就是他们俩最在意太后的状况了。
太医小心翼翼的诊了脉,眉头微松:“回禀陛下,太后娘娘之所以会晕倒,皆因受了刺激,急怒攻心所致,臣为太后扎上几针,再开几服药,吃过之后便会好的。”
芈秋眉宇间郁色稍减,叫太后身边的人去盯着太医煎药,自己往上首处坐了,冷着脸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一眼可怜兮兮的淑妃,再瞥一眼愤慨含怒的皇帝,芈秋将视线转向另一人:“贤妃,你来讲!”
她会点贤妃来进行陈述,倒叫殿中人齐齐一怔,转念一想,又不禁豁然——皇后跟淑妃已经是剑拔弩张,无论听信哪一方的说辞,都有偏听则暗的可能,而贤妃作为中立的第三方,身份足够,又置身事外,的确适合陈述实情。
皇帝的神色也显而易见的放松起来,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开心。
杜若离之前虽然跟我冷战,但到底还是在乎我的嘛,都没听淑妃那个贱妇叭叭叭,直接把话语权交给了柳儿。
要知道后宫之中,不会有比柳儿更单纯善良的人了。
所有目光都投到了贤妃脸上,而她迟疑再三,终于缓缓开口:“今日臣妾等人往寿康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叙礼之后,太后娘娘便说起冬至节礼的事情,厚赐诸妃,又讲陛下恩德,准允母家往宫中探视,姐妹们听了,都很是感激,只有皇后娘娘……”
芈秋眯起眼来:“皇后怎么了?”
贤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很害怕他似的,连声音都压低了:“只有皇后娘娘不高兴,虽也受了赏,神色却是怏怏,讲太后娘娘是节礼是不是过于简薄了……”
皇帝:“……”
蛤????
离大谱了家人们!
朕什么时候说太后给备的节礼太过简薄了?
说的不是她赏赐朕二十只骚鸡的事情吗?
贤妃你这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皇帝看着贤妃,慢慢皱起眉头来。
贤妃见状愈发战栗,神态不安。
她扶着肚子,动作艰难的站起身来,向皇帝屈膝见礼,满脸歉疚:“臣妾左思右想,大概是因为皇后娘娘入殿请安时太后娘娘没有及时叫落座,所以才心生不快的。只是此事实在怪不得太后娘娘,都是臣妾身子不争气,太后娘娘拉着臣妾多问了几句皇嗣,方才没注意到皇后娘娘……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您骂臣妾几句、打臣妾几下都行,只希望您别因此与太后娘娘生隙,叫陛下左右为难。”
说到最后,她深情的看向芈秋,旋即又自责的低下头去,那脖颈纤细雪白,宛如一只收到惊吓的怯怯白鹤。
空间里边吕雉嗤笑一声:“这味道,一闻就知道是陈年绿茶了。”
武则天抱着手臂笑:“就是不知道皇帝陛下现在还喜不喜欢喝。”
事实上,这会儿皇帝已经懵了。
柳儿,你在说什么?!
朕什么时候因为座位的事情怪你了?!
就算之后跟太后掰扯起来,也是因为淑妃那个碎嘴啊!
叫你这么一说,怎么显得朕是个小肚鸡肠、毫无孝悌之道的悍妇?
皇帝脑袋里边儿嗡嗡的,脸上神情一片空白。
芈秋心下冷笑,却寒着脸问六宫:“事实可是如此?”
众妃以淑妃为首,纷纷起身离席,恭敬道:“贤妃娘娘所言甚是。”
皇帝呆坐在座椅上,木然的看着厅中那一片低垂下的发顶,满心错愕,震颤非常。
你们——
你们明明知道贤妃说的不是真的,却助纣为虐,联合起来陷害朕!
他满心失望,痛心疾首,再去看怯怯低着头的贤妃时,语气里不禁平添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不,不是这样的!”
贤妃抬起头来,神情单纯而无辜:“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臣妾在撒谎吗?可是方才发生的神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您因为节礼的事情不满是真,入殿时没被太后娘娘顾及到赐座也是真的,臣妾所言,安有半句假话?”
皇帝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口说不清。
贤妃说的都是事实,他无从反驳,可实际情况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