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枝都惊呆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四个壮小伙儿,吃力的抬着大竹筐往江家院坝上走,两个大的作为主力,另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半大少年郎则是辅助。连抬带拽的,总算把满满一竹筐的竹笋弄到了院坝上。
见她满脸的震撼,其中最大的那个少年郎,吭哧吭哧的说道:“太奶奶让搬来的,叫给二堂婶。”
赵桂枝继续保持震惊。
刚才是为了竹笋的数量而震惊,这次却又不同了。
那少年郎也不知道是长得太着急还是皮肤过于黝黑,哪怕赵桂枝知道他就是大堂嫂那个十五岁的大儿子,可看起来,这人比她都要大了。
有虎头这么个大侄子时,赵桂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眼下……
“辛苦你们了,等我做完了让你们全家都尝尝。”赵桂枝努力绷住表情,摆出了一副慈爱的长辈态度。
为首的少年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憨憨的问道:“够吗?不够我们再上山挖去。”
“够了,真的够了。”
这哪里是够了,这分明就是够够了!!
虽然不知道剥了壳之后还能剩下多少,但目测这些起码一百多斤,只多不少。
就感觉吧……
坑人者人恒坑之。
赵桂枝心塞的看着那么一大堆的春笋,要把这些都做成泡椒春笋,得花多少工夫啊!
要不,再多几个花样?
好像老坛酸笋的味道也不错,脆笋尖也可以。还有什么呢?这可得好好想一想。
赵桂枝唤了幼娘来帮忙,薛氏也主动上前,三人一起扒竹笋,边扒边闲聊。
主要是薛氏在说。
她如今不用上山打猪草了,但她又是个闲不住的,加上虎头很快就要去村学了,这两天她一直跟扁担娘混在一起。堂妯娌两个,私底下经常碰头,不过都是扁担娘主动来这边找她的。
“扁担娘也是苦。”薛氏先定了个基调,铺垫之后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大房那头的事儿。
老一辈儿都盼着人丁兴旺,可这人一多,注定会发生争夺资源的事情。大房那头,老大家的四个儿子都长成了,几乎可以说,未来的四五年里,都得为他们娶媳妇儿忙活。
盖新屋、下聘礼、娶媳妇,甚至还有娶进门的媳妇要是很快有孕了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花钱了?
老二家也就是板凳他们家,前头几个也大了。几乎是忙完老大的,就要忙老二。偏老三家的孩子年岁最小,扁担娘就担心轮到他们时,家里已经没啥钱了。
“当初老三就是因为前头哥哥们接连娶媳妇,那两年还赶上了收成不好,家里欠了一堆饥荒。好不容易捱过去了,他都已经二十好几了。他自个儿被耽搁了,总不想叫儿子也被耽搁。”
薛氏还是很能理解的,主要是她跟扁担娘原先就认识,一个村子出来的。当姑娘的时候仅仅只是认识而已,等前后脚嫁到了大坳子村,又是亲戚,这才多了些来往。
如今虎头和扁担都五岁了,她俩的情分也是越处越好了,比亲妯娌还好。
在赵桂枝看来,那是肯定的。毕竟上一辈已经分开了,扁担他娘跟薛氏又没利益冲突,自然是堂妯娌比亲妯娌还好了。
因为对大房那头不太了解,赵桂枝只附和的道:“念书总归是错不了的,甭管以后走不走仕途,多念点儿书,多认识几个字,肯定是有好处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薛氏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迟疑了半晌才道,“当初家里缺人干活,大郎就把念书的机会让给了二郎和三郎。我是想着,将来咱们一房供一个总是可以的。桂枝你说对吧?”
赵桂枝:……
啥玩意儿?小孩子居然不用全都去念书?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我觉得不对。”赵桂枝一脸的严肃,“读书是件好事儿,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每个孩子都应该去念书。哪怕是女孩子好了,也应该由大人教着认几个字。大嫂你应该这么想,哪怕咱们当大人的多吃点儿苦,也要将每个孩子都供出去!”
不用上学?
你们怕是在想屁吃!


第18章
薛氏被赵桂枝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给震住了。
就连幼娘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呆滞的看着两位嫂子。
半晌,薛氏先开了口:“都、都念?那要是家里孩子少倒没啥,如果孩子多了……”
像江家如今,只得虎头一个孩子,供他念书自然是没问题的。这还是因为江家原就是比较富裕的,家里壮劳力多,有屋有田有积蓄。
换成其他人家,莫说送孩子念书了,能把家里所有的孩子都养大就很不错了。更多的人家,那是连吃饱喝足都是奢望的。
可就算是江家好了,眼下既要供着二郎和三郎,又准备送虎头去开蒙,已经非常吃力了。假如再多来几个……
赵桂枝却斩钉截铁的道:“爹娘能把五个儿女都拉扯长大,还送了二郎、三郎去念书,没道理我们就不成的。真要是没那个本事,索性别生那么多孩子,既然都把孩子生出来了,没道理不让他们接受教育的。”
薛氏被赵桂枝的坚定所感染,她下意识的拿手抚上了尚未隆起的腹部,仿佛能感受到来自于孩子的渴望:“桂枝说得对!哪怕砸锅卖铁,我也要送孩子们去上学!”
“没错!”赵桂枝冲着空气挥了挥拳,一脸的自信,“没钱可以赚啊,这些都不叫事儿,当爹娘的辛苦干活,还不是为了孩子吗?”
“嗯。”
攻守同盟瞬间达成,妯娌俩齐齐的拿眼看向最小的幼娘。
幼娘被两位嫂子的眼神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也觉得你们说得对!”
说完后,她就飞快的把头低下去,手脚麻利的开始扒竹笋,速度也比先前快了很多,一副认真干活请勿打扰的模样。
赵桂枝也没不为难她,而是继续跟薛氏探讨虎头上学的事情。
她已经知道了,大坳子村是没有村学的,像之前三郎每次去上学都是去邻村的。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午饭都是带些干粮凑合吃的。
“邻村到底在哪儿了?远吗?虎头他还那么小,真的能自己去上学?就算有个扁担作伴,可俩小孩子出门,嫂子能放心?”
薛氏一面干活一面回答她的问题。
邻村叫做石坪村,位置大概是处于在大坳子村和石磨村之间。当然要是顺着村前的那条河往下走,是看不到石磨村的,得从村尾后头走,沿着后山走一段山路,甚至中间还要翻过一个坡,才能到达石坪村。
赵桂枝在脑海里画了一张图,大概就明白了,与其说石坪村是在两村之间,不如说其实是三角形的三个点。假如算直线距离的话,石坪村距离他们这儿很近。但问题就在于山路不好走,还要翻山越岭的,直接导致就算距离看着很近,仍然还是费时间。
“反正比去石磨村要近,再说石坪村的先生也教得好,先生就是秀才,比石磨村那边的老童生要好很多。”
薛氏又道:“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好在还有扁担在。我跟扁担娘说好了,到时候就让扁担他爹带着俩孩子过去。一开始孩子年岁太小,就只能让大人受累些,来回接送了,等过个一两年就好了。”
“那要是农忙呢?”赵桂枝问道。
没想到,她这个问题却惹得薛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农忙?农忙时候当然是回家待着呀,到时候二郎和三郎也会回家一起收粮食的。”
赵桂枝:……
啥玩意儿?农忙居然是放假吗?
随着薛氏的解答,赵桂枝总算是明白了,这年头的学生是没有寒暑假双休日的,但每一旬都有旬假,也就是上九天课休息一天。另外,像春耕秋收这些日子,都会给学生放假,让他们回家帮忙种地去。当然,先生自个儿也要忙活地头上的事儿,农忙时没人能歇下来。
了解到全部情况后,赵桂枝傻了。
她顾不得羡慕孩子们假期多,先想到一个问题。今年的春耕她是逃过去了,那秋收呢?算算日子,到时候薛氏的肚子肯定很大了,应该会留在家里做些轻省的活儿,那她呢?
天要亡我!
薛氏也不知道自家这个妯娌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就露出了一副绝望的表情来,她纳闷的问道:“桂枝你怎么了?农忙放假不是很正常吗?”
“我没事儿……嫂子你刚才说到哪儿了?对了,让扁担爹负责接送。”赵桂枝想了想,“那咱们也不能完全把虎头甩给人家,是亲戚,可到底是已经分了家的。”
“唉,我也明白,可大郎有把子力气,每年农闲都会去码头上打零工。你不知道,给船东干活可来钱了,运气好的话,一天下来能赚百来文钱。”薛氏叹着气,“我总不能叫大郎别干活了,回家带孩子吧?”
赵桂枝原先并不知道江父、江大郎所谓的去镇上打零工是什么意思,她就没追究过这个。
现在,她知道了:“在码头扛大包?爹也一起?”
“是啊,爹年轻时候力气也大了,现在就有些不太能干了。好在大郎力气大,他十岁就开始跟爹一起去码头上干活了,刨去吃喝,他俩一天能攒下差不多一百文钱。一年干上半年,能攒下十贯钱呢!”
薛氏算起账来,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也不忙着扒竹笋了,掰着手指头笑得满脸放光。
她高兴的道:“咱家后院养了两头猪,养得可精心了,到年底出栏,撇开自家留下的那些肉,剩下的能卖七八贯钱。鸡卖不上价,一般都是自家吃了的,鸡蛋可以攒下来去换盐巴,地里头的蔬菜一家子够吃了。粮食多半是吃一半卖一半的,好年景的时候光是卖粮食就能攒下三贯钱,这还是咱们家人人都吃饱了。要是像我娘家那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攒下五贯钱不成问题。”
江家是乡下地头的富裕人家,七间大屋十几亩良田,屋后养着猪屋前喂着鸡,家里劳动力又多,要不是因为供着两个读书人,日子绝对会更好过的。
赵桂枝刚进门一个月,对于家里的财务状况,自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的。
等听了薛氏的一席话后,她大概的算了下。
因为不知道二郎和三郎的念书开销是多少,这个先不算在内,单把家里人吃喝用度刨去,田里的出产能得三贯钱,两头猪能卖七八贯钱,还有就是江父和大郎打零工赚来的十贯钱。
乍一看,田里的出产好像不多,但因为解决了家里所有人的口粮问题,像二郎先前在镇学念书,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粮食过去。这次是没拿,可那是因为没过几天,江父和大郎就要送三郎去镇学,粮食是一并带过去的。
因此,田间出产其实还挺多的,只是刨去全家人的吃喝嚼用后,才显得没那么多。
养猪的话,因为小猪崽是需要本钱的,还会扣掉一些。
这么算下来,不考虑二郎、三郎的读书开销,江家每年能积攒下将近二十贯钱。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地里的收成那是完全看天意的,风调雨顺时,老庄稼把式能比寻常人多收一些粮食,可假如碰上坏年景,再能耐的庄稼汉子都没法跟老天爷作对。
打零工这种事情更是看运气了,还是吃年纪的活儿,一旦年迈体弱,这活儿立马就不能干了。况且,就算赵桂枝上辈子没怎么接触过重体力劳动者,也清楚的知道,仗着年轻严重耗损身体的危害有多大。
还有院后的两头猪,这年头的猪可不是她上辈子改良后的品种猪,一般的猪养一年都是没法出栏的,基本上得养一年半左右。当然,要是喂得多喂得勤,也就是薛氏所说的,养得精细,还是可以赶一赶的。但这样养猪人就会非常辛苦。
……
赵桂枝头一次清晰的明白了,古代的劳动人民过得有多苦。
甚至于,江家这个生活水平都是很好的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家里没有地的人,要怎么过活啊?”赵桂枝眉头紧锁,她想不来这样的情况。
薛氏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过想起她先前溺水时迷了心智,也就没啥好奇怪的了,只答道:“那还能怎么过活?赁了地主家的田,给人种地呗。不过那样的话,交了地租剩下的就刚够糊口的了。要是摊上坏年景,怕是连糊口都难了。你要知道,只要地是自家的,除非是遇上十几年难得一遇的特大灾害,一般来说,地里收成就算不好,还是够一家子嚼用的了。”
颗粒无收这种事情是很难遇到的,当然那种特别风调雨顺,大丰收的年景也一样难以碰到。
在绝大多数的年里,都是不好不坏的。收成肯定是有的,也够一家人吃喝,区别只在于能攒下多少来而已。
赵桂枝又问:“那要是家里没地,也没啥积攒,却又碰上了坏年景,然后家里有个什么闪失,像病了,受伤了这些意外,或者孩子多年纪还小。这样的人家怎么过日子?”
“卖儿卖女呗。”薛氏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娘家那个村子,每年都会有人牙子来村里收人。我有个堂姐就是被家里人卖了的,不过她运气好,卖到了镇上的有钱人家,等年纪大了,就嫁给了家里的门房。对了,她前些年生了个儿子,特别机灵聪明,叫主家看上了,喊去给小少爷当书僮。我伯娘说啊,她可算是熬出头了。”
赵桂枝感觉无法想象。
她就很庆幸,自己至少是个自由身,哪怕嫁了人,江家是个厚道人家,待儿媳妇也是很好的。万一要是……
那画面太惨了,她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对了,桂枝你回头做了泡椒春笋,能多给我一份吗?我拿去给扁担娘,他们家帮我接送虎头,我想送份礼。”薛氏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
她也想过送其他的,可她实在是没什么长处。看似好像屋前屋后的事情样样都会做,可仔细一算,她做饭的本事太寻常了,就是最普通的农家饭。也会缝补衣裳,针线活瞧着不错,但谁家婆娘还不会做这些事儿了?
反正寻思了半天,她就没想到能送啥礼物,除非是花钱去买,可她又实在是舍不得。
“成啊,百多斤的春笋,真要是咱们家自个儿吃,怕是能吃到明年去!”
这是下饭菜,又不是当主食吃的,哪怕一天吃半斤,都能吃大半年了。赵桂枝就琢磨着,回头多做几个口味,家里放一些,送给亲戚一些,然后她再带去镇上给二郎他们送一些。
还有江父和江大郎那边也要送一些,他们是去码头上当苦力的,想也知道不可能吃得太好。
赵桂枝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又提议道:“咱们家的坛子肯定是不够用的。干脆这样好了,反正是要送一些给大伯家的,就先跟他们借坛子,回头连坛子带泡椒春笋一起给他们。”
“这个主意好!等下扁担娘要是来找我,我让她帮我带话。”
说扁担娘,她就迈着大步子,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
还没走上院坝呢,就听到扁担娘扯着大嗓门嚷嚷道:“虎头娘,有个大消息!”
幼娘起身把小板凳让了出来,她又自己去屋里拿了一个。
扁担娘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板凳上,顺手就帮忙扒起了竹笋:“大消息啊,我都吓呆了!”
赵桂枝起初被这夸张至极的话唬了一大跳,可等她细细一打量,发现扁担娘面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全然看不出来有什么担忧的。倒是有一种让她分外熟悉的情绪……
吃瓜!
这不就是典型的吃瓜群众吗?
薛氏就淡定多了,从容的扒着竹笋,随口应道:“是啥事儿啊?”
扁担娘神神秘秘的问道:“我记得你娘家有个堂姐,被卖到了镇上的有钱人家,是吧?你那时候还哭来着,哭了好几天呢。”
这两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似乎还能勉强扯上一些亲戚关系,当然是很远的那种。反正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谈不上关系有多好,还是都嫁过来后,慢慢的处出来感情了。
“咋了?你还能打听到我堂姐的消息?”薛氏脸上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小时候为堂姐哭过,大概是时间太久太久了,隔几年才传来的零星消息并不足以维持姐妹情。
“跟你堂姐没关系,跟她那个主家有关系。”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听说啊,那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人私奔啦!”
赵桂枝:……
这个“啦”字就很有灵性,看得出来扁担娘确实是个热衷吃瓜的。
扁担娘唾沫横飞的说着:“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天天能吃上白米饭五花肉的大小姐啊,不穿粗布只穿细棉布的大小姐啊!居然跟人私奔啦!你说稀罕不稀罕?”
“是挺稀罕的。”薛氏愣了一下,满脸的狐疑,“好端端的,她干嘛要跟人私奔?真要是看中意了,不能结亲吗?”
“那我咋知道呢?我也是挺桂花婶子说的。哎哟,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居然也能跟人私奔!”
赵桂枝忍不住插嘴道:“穷人家当然没这个烦恼,只要肯出聘礼,有啥不能答应嫁的?”
扁担娘一琢磨,好像是这个道理:“那你的意思是,大小姐找了个穷人?”
“那要是门当户对的,为啥不请媒婆上门提亲呢?肯定是门不当户不对,知道爹娘肯定会反对,索性把心一横,跟人私奔了呗。”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儿,类似的剧情赵桂枝在八点档的狗血剧里,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薛氏也来了兴趣,问扁担娘:“你知道大小姐是跟什么人私奔了?不会是个穷叫花子吧?”
“不知道,桂花婶子没说。”扁担娘还是持续的惊讶着,感概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敢跟人私奔!
赵桂枝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换成她一样敢啊,有啥不敢的?当然,她是没那个必要,毕竟上辈子她妈从一开始的非要她嫁给职业为公务员医生老师的有房有车本地人,到有稳定工作的有房本地人,再到能糊口的本地人,再到……人。
在穿越前夕,她妈已经彻底想开了,职业有什么关系呢?户籍地有什么关系呢?年龄也没啥的,甚至于性别都不需要卡得那么死。
上辈子的赵桂枝是没必要跟人私奔的,这辈子她就更没必要的,反正嫁都嫁了,母上大人没能及时反对,她就可以当成是默认了。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扁担娘不懂什么“聘为妻奔为妾”的大道理,但她可以用更浅显易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什么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这辈子就算完了啊!
什么爹娘还不得哭死过去啊!
什么这要是她闺女,她直接把人掐死算了!
等扁担娘终于说痛快了,还帮忙扒了一面盆的竹笋后,她心满意足的走了。当然,临走前薛氏也跟她提了,让她改明个儿搬几个空坛子过来,到时候春笋腌好了,再给搬过去。
扁担娘表示记下了,明个儿就送来。
等人走了,赵桂枝才小声的问薛氏:“私奔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吗?”
“那可不!我长那么大,还从没听说过,有谁家的姑娘胆子大到敢跟人私奔的!这要是她有姐妹,怕是连姐妹的姻缘都叫她给毁了!”薛氏叹着气摇了摇头,眼角瞥见了埋头干活的幼娘,忙厉声道,“幼娘!嫂子可不跟你开玩笑,你要是敢做出这种事情来,娘一定会打死你的!”
幼娘哭笑不得的抬起头:“嫂子你想多了,我胆儿小,我连村子都没出去过,咋敢呢?”
薛氏想了想,幼娘确实不敢这么干,可她还是本着警惕的想法,等晚间吃饭时,把这事儿告诉了江母。
江母抬了抬眼皮:“我知道了,桂花嫂子给我说过了。我还以为咱们家出了孟娘这个白眼狼,已经够倒霉的了。这要是摊上这种闺女,直接打死吧。”
其他人:……
最怕的不是愤怒的叫嚣,而是冷冰冰的说出这么可怕的话。
之后几天,赵桂枝忙着做春笋,偶尔也听到了更多的关于“有钱人家大小姐私奔”的事情。不过,她没当一回事儿,毕竟这事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直到那一天,她去给江奶奶送吃的,刚走到院坝底下,就听到几个大嗓门的大娘婶子在那儿说。
“我听说那个周家大姑娘啊,原先是个性子特别软和的,前阵子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咋了,整个人都变了。他们家还请了神婆去驱邪,不管用啊!”
“对对,我也听说了,那姑娘本来跟人家订了亲的,今年就要嫁过去,突然就疯了,叫喊着说不嫁,还说要去找儿子啥的。你说说看,一个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说要去找儿子!”
“别是鬼上身了吧?周家的名声那么好,咋突然就出了这种事儿?唉,真造孽啊!”
赵桂枝:……
她就说为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穷小子私奔了”的剧情是如此的熟悉!
原先她还以为是上辈子陪她妈看八点档狗血电视剧看多了,现在想想,这不是发生在自家亲戚身上的事儿吗?
这熟悉的剧情,这熟悉的人设。
下意识的,赵桂枝就想要掏兜摸手机,恨不得立刻跟她哥分享这一特大喜讯。
——你妈又一次跟你爸私奔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9章
赵桂枝一脸遗憾的抱着坛子上了大伯家的院坝。
她是很想立刻跟表哥八一八,吃瓜就需要同盟,不然多没意思呢?然而,这年头没有手机,搞得原本只需要动嘴的吃瓜都需要格外得体力了。她得专程跑一趟镇上,去陈家肉铺里寻人。
“二郎媳妇又来看老太太了?”院坝里的大娘婶子热情的跟赵桂枝打招呼。
其实,赵桂枝到现在为止还是没办法认全村子里的人。一方面是大坳子村有几十户人家,每家的人家都还不少,另一方面则是他们长得太没特点了。
这年头的衣裳料子就那么几种,当然兴许镇上县里还有很多,但乡下地头全是粗布麻衣,颜色只有黑、灰和深蓝色。偶尔能从年轻人身上看到不太一样的料子,可上了年纪的人,那穿着那打扮,就批发似的。弄得赵桂枝到现在为止,也就认识比较常见的那几位。
幸好,因为上辈子有个交际花的妈,她特别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嘴角上扬、眼睛微眯,赵桂枝露出了特别标准的喜庆笑容,反正甭管认不认识,先把笑容挂上,然后乖巧点头:“是啊是啊,我来找奶奶。”
没等赵桂枝解释完跑路,就听到江奶奶高声喊她:“桂枝你来,快过来!”
今个儿的天气很不错,江奶奶搬了个竹椅坐在她那屋门口的檐下,既能挡风又不妨碍她晒太阳,手里还抓了个小篓子,里面搁着一把咸水花生。
咸水花生倒不是赵桂枝做的,应该是大伯娘或者家里其他人帮她煮的。
赵桂枝趁机甩开其他人,快步走到了江奶奶跟前。
“来,吃花生。”江奶奶抓了几颗花生塞到赵桂枝手里。
这可不得了了,虽然隔了大半个院子,但院坝那是完全敞开毫无遮拦的,先前那些吵吵闹闹说着话的大娘婶子们,一个两个的都瞪圆了眼睛,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赵桂枝没注意那边的情况,先将手里的小坛子搁在了地上,这才接过了花生,剥开尝了尝,她道:“奶奶喜欢吃花生啊?我也会做花生小零嘴,回头做好了奶奶尝尝。”
江奶奶顿时笑眯了眼,连声答应着:“好,好好!”
又拿眼却瞧赵桂枝刚放在地上的小坛子,询问这是啥。
是问了这是啥,但江奶奶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只差没在脸上写着“快打开让我尝一口”。
隔着坛子,泡椒春笋的气味并未散出来,可饶是如此,江奶奶还是对赵桂枝充满了信心。有先前那么多好吃的小零嘴打底,这次肯定也好吃。
没想到,赵桂枝却道:“这次跟前头几次不太一样,先前是既能当解馋的小零嘴,又能充作下饭菜。可这次只能当下饭菜,当零嘴的话,怕是齁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