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苏柳咬咬嘴唇,“不是一个人。”
“是么?”慕瑄终于动容,问了一句,却又不似问句。
他的语气那么淡,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就像是在谈论一个可有可无的话题。
“其实,你是知道的,对么?”苏柳抬起头。
沉默。
“陆非鸣。”苏柳加了一句。
窗户纸终于被捅破。
昨晚那双白色的靴子忽然变得模糊起来,苏柳仿佛看到那双靴子如同被施了法术,从下往上出现了白色的衣袂,冷冷的玉饰,银色的腰带,最后,是眼前的这张天人之脸。
“他来做什么?”慕瑄避而不答。
“找我拿回玉。”苏柳的心里闪过一丝失望。
“你给他了?”
“嗯。”
没有了下文。
太阳升高了些,蝉鸣开始聒噪。地上有一片刺目的光影。
“慕瑄,你都知道的,对不对?”苏柳又问。
“是的。”这次慕瑄没有迟疑,简洁回答。
“你怎么知道?”苏柳有些生气。知道你还跟我装傻?
“真话?”
“真话。”
“昨晚我也在你屋内。”
“什么!?”苏柳大叫一声。
昨晚洗个澡,居然被三个大男人偷看!
“什么时候进来的?”苏柳咬着牙问。
“应该是最早的一个。”声音居然毫无愧疚之感。
“慕瑄……”苏柳捏着拳头,像一只愤怒的小兽。
“可是我蒙着眼睛。”慕瑄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白绢。
苏柳上前一把抓过白绢,扔到地上,恨恨道,“强词夺理!”
又觉得不解气,踩了两脚,扭头就走。
悄无声息地闯进我屋里,偷窥我洗澡,偷听我跟人的对话,陆非鸣那样对我居然都不出手相救,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做甚?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是怀疑我、试探我么?
不可抑制的委屈和难受涌上心里。
果然只认识面不知心,爷爷说的对,自己的坦白不等于别人的真心。
“苏柳。”慕瑄叫住她。
苏柳走得飞快。
“苏柳。”
继续走。
慕瑄叹了一口气,一阵风过,苏柳手腕被人抓住。
“怎么哭了?”慕瑄察觉到不对劲。
苏柳很快抽出手,恶狠狠地道:“才没哭!”甩手跑开。
慕瑄看着那道人影消失,怔怔的,心里涌上一股苦涩。
他苦笑一声,“苏柳,不要怨我。”
良久,他缓缓坐回靠椅前。
敲门声起,张仪送来一封信,“公子,老庄主又送信来了。”
慕瑄“嗯”了一声,示意他放下。张仪见他心不在焉,本还想说点什么,也打住,知趣地退下。
慕瑄挑开信封,扫了一遍,脸色变得沉郁。
放下信,随手取了桌上的一杯茶,刚抿了一口,就皱紧了眉头。
茶凉,味苦,其中还带着一股咸涩
——杯中装有一滴苏柳的泪。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一点一点浮出来
潜水的也浮出来吧。。。。
忽然发现连续几章都是4000多字哎。
好给力好给力……(捧脸星星眼)
【众人默】

 

☆、听说

  苏柳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屋内已经被收拾地整整齐齐,屏风换了、桌椅换了、碎片被扫了,床也换了,阳光洒进室内,一片亮堂,哪里还有昨日打斗留下的痕迹?
不过苏柳并没有在室内停留多久,因为她很快就明白,慕瑄为什么之前跟她提茶的事情。
——自己裙子的前面,被茶水泼湿了很大一部分面积,从腿间往下,有一条长长的,很容易让人想歪了的黄色水迹。
只怪自己当时太没出息,居然都没有感觉到湿意。
而慕瑄可能就是要好心提醒,自己却太心虚,又莫名其妙地跟他解释。
苏柳恨不得找个坑钻进去,感情就这样一幅撒了尿般的样子,跟人若无其事地聊了半天,最后还被告知洗澡偷窥大军中又多了一人。
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此刻即便是胸口碎大石,也不能击碎苏柳心中涌起的愤怒和委屈。
越想越气,苏柳草草收拾两下,换身衣裳,出了门。

楼下客栈依旧人来人往,卢厚华正拨着算盘,抬眼见苏柳风风火火往外走,叫住了她:“苏姑娘,这是要出门买东西?”
买东西?苏柳吓了一跳,心虚地想起室内被砸坏的东西。
莫不是提醒我要赔他物什?
“嗯,随便逛逛。”苏柳敷衍道。
卢厚华礼貌朝她点点头,微笑一下,“姑娘有没有忘带什么东西?”
不会是真要钱的吧?
苏柳讪讪地道,“忘带?没有啊。”
卢厚华朝她招招手,苏柳慢慢蹭过去,只听见他道,“姑娘或许不知,落凤城虽然不大,但因为靠近蜀中,所以物价贵得离奇……”
苏柳表面镇定地听着,心里却飞快地计算着剩余的银子。
“所以出门,最好多备点银两。”卢厚华憨厚一笑,见苏柳满脸不解,“老朽做生意多年,别无长处,唯这一双眼睛格外好使。刚刚见苏姑娘荷包干瘪,又得知是出门购物,便多此一举,还怕姑娘莫怪老朽唐突。”
还有一个原因卢厚华没有道明,那就是,他这双眼睛不但善于瞅人的钱包,更善于扑捉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昨日吃饭,他便察觉到这个“义妹”有点不一样。
毕竟世道变了,“干爹”都可能变味,何况“义妹”。
苏柳自然不知卢厚华心中所想,低头一看,案桌前多了一个胀鼓鼓的小荷包,一看便知里面装的是银子。
她更奇怪了,砸了东西,不但不赔钱,反而送我钱?
卢厚华又道:“苏姑娘不必疑惑,若不够,还可以再取。”
“为什么?”苏柳终于问。
“您难道不知道这个慕阳山庄的产业?”
“慕瑄的?”苏柳惊讶。
“当然,慕阳山庄不但是一个武林门派,也经营着钱庄、古玩、酒楼等多种商业项目,在很多地方都是当地的支柱经济产业,我便是落凤城的代理人,打点着山庄在这里的一切,”说到这里,卢厚华瘦长的脸上略有一丝自豪之意,他又压低了声音,“不过,庄主一般低调,外人也不知。”
一来就清场,吃饭有包间,这是哪门子的低调?
苏柳推回荷包,语气直接而生硬,“不必了,我就随便逛逛。”
刚走出几步,她又返回前台,赌气般,“请给我十张可以直接兑换黄金的银票。”

苏柳前脚迈出客栈,后面便来了一顶八抬大轿,轿子又大又高,周身用红色缀金边的布料做成帷帐,走在街上十分打眼,轿子四角居然还挂了铃铛,叮叮作响。
八个轿夫走得分外轻松,仿佛抬着一个空轿子。
轿子在云来客栈前停了下来。
轿身前倾,一只柔弱的素手从一侧的帘子缝隙伸了出来。
那只手洁白而好看,而动作却十分干脆,帘子利落地被捞起,里面跳下来一个小个子的少女,一身鹅黄色的长裙,秀发高梳,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沉澈明亮,却又像深谷里的山泉,有点冷意。她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一袋碎银,打发给跟前领头的轿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