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我?”刀又被提起来。
“不是哇!”青衫人直往佟掌柜身后躲,“我接头的消息就给了我这四个字,再多说就是真正骗你了哇!”心中叫苦不迭,不知怎么遇上这么个雇主,连连往门边撤,“算老算老,钱不也不要了,就当是白做了。”一拔腿就跑了。
大汉脾气火爆,一脚踢开桌椅便要去追,佟掌柜一个身影向前,拦住他,笑容可掬道,“客官莫急,他走了我还在这里。”
“你?”大汉用鼻子问。
“嘿嘿,在下不才,对草力真人略有耳闻。”
大汉斜眼睨他。
“不过,”佟掌柜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小巧的算盘,手指飞快的拨弄着,“您今天在这里消费了二十两银子,加上毁掉的桌子、椅子和茶具,一共是三百两银子。看在您是外地客人,给您打个折,只收您二百五十两。现银或者银票皆可。”看着大汉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佟掌柜笑眯眯拍拍他胸前的褶皱,“事儿一件一件地办,结完账,咱接着聊。”
黑脸大汉的脸顿时变得比锅底还黑,正要发作,佟掌柜看看自己的指甲盖,不紧不慢地道,“草-力-真-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草力真人到底是个啥来头?
有木有同学能猜出来?

 

☆、义妹

  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什么事情你只要把握住了关键,对症下药,便能迎刃而解。就像这黑脸大汉,刚还在气鼓鼓地吹气,随着佟掌柜的话说完,便如同扎了针的气球般,泄了下来。
他扬手把刀往肩上一抗,从怀里掏出包银子,看也不看扔给佟掌柜。佟掌柜双手接住,打开略略瞥一眼,展露笑颜,“客官,楼上请——”
大汉哼了声,跟着他上楼了。
聊天喧哗声又如潮水般淹没了苏柳。
苏柳很好奇,也想这个草力真人是何方神圣,可又无奈,眼睁睁地看着黑脸大汉消失在楼梯转角。小坐这一会儿,光阴已悄悄溜走,抬眼看天色,远处已有了一两抹红霞。苏柳叫来小二,结了帐,又摇着步子往回走了。

江上一叶扁舟。
太阳并不高,如同一颗刚刚打出来的蛋黄。霞光万丈,水波粼粼,跳跃着金色的光斑。远处的芦苇随风而荡,有黄色的鸭子优哉游哉地穿梭其间。清风阵阵,带来几许露水和鲜花的气息。
“今天顺风,照这样的速度,我们能提前两个时辰到达。”船夫一边摇橹,一边道,“沿途你们可以欣赏到很多美丽的风景,比如霸王别姬、嫦娥奔月……”
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船夫,胡子拉碴,小眼、精瘦。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才是真正行走江湖的人——他已在这芙蓉江上摇橹尽四十年,行在江上、枕在江上,这条绿悠悠的江水早已与他的生命之水汇聚到了一起。他看过江边之景不下万遍,不过今天天气十分宜人,令他兴致很高,乐呵呵地冲船舱里人介绍。
可没有人接话。
大概是有点扫兴,船夫也不再吭声,一心一意地摇橹。
船舱中端坐着两男两女。
似乎大家都不熟,没有人说话,就像是在码头碰巧搭乘在一起陌生人。不过就算是陌生人,如今的气氛也很奇怪。出门在外,总不能一路都是熟人相照,若是碰见了同行的人,往往你一言我一句,很快就会聊起来,如今四人,不多不少,正好可以凑成一桌打打麻将。
但这四人,互不搭理,若有所思。
船橹凫水,一声又一声。
终于,有个白衣人开口:“要不要吃点东西?”
桌上有一碟糕点。
开口人自然是慕瑄。他身旁的张仪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而对面一个红色的身影一言不发,站起来,走到了船尾。
小船顺流而下,苏柳出现在船尾,江面宽阔,与船舱中的狭小空间相比,不禁让人神清气爽。船夫自然是很高兴,高山流水,难觅知音,终于有人肯听他的讲解了,于是他又打开了话匣子:“姑娘你看,我们前面就是有块巨大的石头,当地人称之为‘望夫石’。传说是古代有一位女子,常年在江边等候她被抓去修筑长城的丈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传来消息,丈夫不幸病死塞北,而这位女子却不肯相信,仍是每日望眼欲穿地等着,最后居然化作了一块石头,永远眺望着夫君回来的方向……”
苏柳心不在焉地听着,“嗯嗯”两下。
船夫以为苏柳没看出来,便伸出一指向她勾画着,“你看,这是她的额头,下面稍起伏的是她的鼻子——这是她的侧面,再下面是嘴……”
苏柳点点头,表示已经看出来了。
船夫满意地收回了手,又瞅了两眼她,继续指着下一处景点讲解。
但后面的话,苏柳并没听进去。
苏柳人好,但是不代表没有脾气。那日的气,还一直憋着呢。这也难怪,因为后来慕瑄居然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所以从前日客栈出发,再到今日乘船西下,她对于慕瑄都是一副似见似不见的样子。说什么,都应和着,不表态也不反对。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但是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包括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黄衣少女。

杯中之水随着船身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波纹。
黄衣少女大约只有十五六岁,鹅蛋脸,白皙的皮肤映着阳光,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她斜斜地靠在靠背上,见苏柳离开,探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头顶轻轻一叹,“张仪你去看看苏柳。”
张仪看了两人一眼,起身离开了船舱。
“慕晴,你不该出来。”慕瑄径直端起了茶。
“那是我的茶。”
慕瑄不理。
黄衣少女也不计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收到爷爷的信了么?”
“你怎么知道有信?”
“别忘了我也是慕阳山庄的人。”
“你常年不回山庄。”
“所以你第一句边说错了——不回,便不存在出来。”
慕瑄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心里却叹息一声。从小到大,两人一直争执不断。小时两人吵架打架,稍微大了一点,慕瑄学会了腹黑使阴谋,慕晴学会了装可怜告状。再大一点,慕瑄懂了事,不再小打小闹,懂得了谦让;而慕晴却越来越叛逆,书不念、武不学,女红刺绣的事儿更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老庄主慕衍清头疼不已,却又奈何不了慕晴是个女孩子,打不得又骂不得。加上慕瑄十岁那年病发,吓坏了慕衍清,之后精力便更是注入在慕瑄身上。大概十三四岁的时候,慕晴又不知去哪里看了些闲书,开始向往外面的江湖世界,动不动就往外跑,一跑就两三个月不着家,一着家,山庄必定是鸡犬不宁。慕衍清为这个孙女头痛得厉害,慕瑄也曾经好言相劝,却也奈何不了这个妹妹。
慕晴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有一番自己的逻辑。随着年龄地增加,她的话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冷,有时会刻薄,让慕瑄也奈何不了。
“所以说,你这次是来……”
“我似乎从来没有跟你一起过,”慕晴打断他,“跟你出门并没有什么,至少待遇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