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强抵住她的腰,轻声说:“喊出来。”

***

跳下的那一刻,卢茵后悔了,像催眠突然被惊醒,那种濒死的感觉,瞬间将她淹没。心脏的位置空了,耳边是‘嗖嗖’的风声,她无法呼吸,双手拼命抓举,却够不到任何东西,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令人绝望极了。

身体急速下坠,四周的山壁往上飞,有那么几秒,卢茵想,也许这次真的没命了。

弹跳绳到了极限,没等反应,她又一次被绳索拽到半空,心脏再次移了位,刚才的惊心动魄要再次经历。卢茵想起陆强最后说的话,她不顾一切,大声释放出来。

整个过程,她在半空不停旋转,不停摇摆,没有依附,恐惧而无助。却又像一个破茧的蝶,经历生与死的考验,重生了一次,孤勇而奋不顾身。

半空中的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当绳索不在摇晃,她倒挂着,头顶距水面只有一米,卢茵眼角的泪终于掉下来,她想到了刘泽成,六年过往,像一帧帧旧照片,慢慢发霉腐烂,模糊的视线里浮现他和她相携离开的背影…她的心突然不疼了,没有恨,麻木到毫无感觉。爱的反面是淡漠,而在跳下来那刻,她终于做到了。

面对死亡,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原来,爱着一个人,也可能一瞬间就不爱了。

卢茵眨了下眼,一滴水顺眼尾落下,视野变清晰,一叶方舟闯入她的世界。青山翠绿间,碧波无痕,小小船桨掀起层层涟漪,整个倒映的世界都跳跃晃动起来。

那男人就坐在船头,叼着烟卷儿没有点,唇角挂着极淡的笑,表情张扬也暗含着柔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直到小船慢慢靠近。

船夫把她身上环扣卸下来,陆强一把抱住她,卢茵手脚酸软,瘫坐在船上。

头顶传来一声笑,卢茵没来由火大,挥着拳头往他身上招呼,不争气的哭出来。

三分委屈,三分激动,剩下的根本找不出原因。

陆强任她打,把嘴上的烟别在耳后,等她打够了,捉住那双冰凉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累了歇着打。”

卢茵骂:“王八蛋…”

陆强一笑:“你让帮你的,反过来骂老子?”

卢茵哭着:“…你怎么不跳?”

陆强说:“本来想跳,看你那张牙舞爪,去送死的样子,谁还敢跳?”

卢茵憋憋嘴,眼泪比刚才还汹涌。

陆强好气又好笑,把她搂到身前,粗糙的大掌往她脸上抹了把,根本抹不净。陆强没耐心,直接凑上去,一寸寸吮吻她的泪。

不知多久,怀里人突然安静下来,忘了哭,呼吸混乱而谨慎。

陆强离开寸许,捏着她下巴,直勾勾的望着她。呼吸相闻,他瞳孔里倒映一个小小的她。

卢茵想退开些,下巴上的手一紧,陆强说:“跟老子在一起,这玩意儿不会让你再跳第二次。”

卢茵心跳如鼓。

他说:“跟我好,只要我有,要什么我都给。”

他们行在湖中央,小舟像一片叶子,孤独的飘荡。

得不得到答案无所谓,陆强不想等。他慢慢压下来,轻触她的唇角,只顿了几秒,脑袋倾斜一个角度,向她的唇吻去。所有温柔都是伪装,只除去最开始不安的试探,他原形毕露,化身一头生猛的兽,大口吞咽,疯狂的掠夺,再也不给他人翻身的机会。

船桨乱了一池春水,卢茵大脑一片空白,像失去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布,任人捏扁搓圆。

16

这个吻他等的太久,像溺水到极限,重获新生的人,拼命呼吸,拼命占有。氧气吸足了,他才缓下来,认真享受它的美好。

深吻变成轻轻的触碰,陆强离开寸许,贪婪盯着她眉眼看。卢茵垂眸,睫上还有细小的水珠,他凑上去,拿下唇沾走,一路轻吻下来,又回到她的唇上。

卢茵轻咛一声,他动作微滞,偏了头,一口含住她的唇,舌头也狡猾钻进去。

小舟行的很慢,水面如鳞片波波点点。

远处高空不时传来尖叫,有人正经历卢茵经历的。一切声音都虚无渺茫,她耳边轰隆隆什么也听不见,所有呼吸被压在胸腔里,想要活命,不得已要把气息交给他。

对面有船划过,交错的一瞬,年轻船夫冲这边吹口哨。

陆强置若罔闻,成心把她吃干抹净,原先扣着她后脑的手缓缓下移,在腰间停留,微风吹起她衬衫的角,把他粗粝的手掌一同带进去,在她细嫩的腰间流连。

怀里的人终于察觉,从衬衫外阻止他,拍几下叫停。他无动于衷,那小手又转向他脊肋,轻飘飘掐了把。

陆强一抖,一把捏住那只手,掌握不好力度,卢茵呜咽一声。

他终于离开,咬着牙:“别碰老子的腰。”

卢茵没等反应,她被他扔去对面坐好,卢茵气息还不稳,咬了咬唇,暗骂这男人阴晴不定。

陆强缓了口气,看向对面:“摔疼了?”

卢茵:“没。”

陆强往裤腰下揉了把,卢茵别开眼。

他把夹耳朵上的烟拿下来,烟身皱了,直接用舌头刷了下,点燃说:“腰怕痒。”

卢茵小声:“哦”。

他斜叼着烟,直接嘬了口,轻缈的烟雾从鼻端冲出,两人中间像隔一层雾。陆强眯着眼,吹了口气,烟雾散开,她的脸才变得清晰起来。

他说:“头发乱了。”

卢茵抬手拂了拂,目光飘忽,一直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不对,”他把手伸过去:“那边儿。”

陆强粗手粗脚,把她头顶乱发分到两侧,不小心揪断了两根,卢茵缩缩脖子,忍着没吭声。

他手顺着滑下来,拇指蹭着她眉眼和脸颊,在柔软的耳垂上揉了揉,最后按住她嘴唇轻轻的碾。

公开接吻和调情,卢茵从来没有过,船夫还在后面,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她打掉他的手,身体端正了些。

陆强收回去,往自己大腿上拍拍:“还坐不坐?”

卢茵说:“不坐了。”

“怎么?”

“…船马上靠岸了。”

船靠岸,磕在简陋的码头上,船身一晃,卢茵两手撑住他的背。

陆强反应敏捷,回手稳住她。

下了船,需要穿过一个山坡,有电瓶车直接到巴士站。

陆强走前面,卢茵在身后跟着,他回头,两人拉开几步的距离,陆强勾了勾额角,站那儿等她。

卢茵走上来,他问:“走不动了?”

她一条腿踩在台阶上,曲起拳头垂了垂,“腿软,有点儿不听使唤。”

从百十来米的高空掉下来,心里加生理的承受力已到极限,她个女的,能撑到现在不容易。

陆强站在台阶上,差距更高,他弓腰看了她一会儿,捏了捏她下巴。

树林极静,没有人过,脚下的路迂回崎岖,层层阶梯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山坡上。

陆强往上拽了下裤腿,蹲下,撑着膝盖,“哪儿软?”

卢茵目光从高转到低,脚一动,想收回去。

他按上她的腿。

卢茵推他:“不用,不用,我歇会儿就行。”

哪儿阻止的了他,那双毛糙的大手按在她白色铅笔裤上,一下一下,慢慢往上移。

卢茵又疼又痒,按住他的手:“不软了。”

“真的?”

“…真的。”

“我这手法倒不错,”他勾唇角,“刚捏两下就好了?”

卢茵:“嗯。”

陆强手没离开,垂下眼,雪白的裤子上,覆盖一双黝黑的大掌,指头按压的地方凹下去,腿肉变了形。上面还叠着一双,白白嫩嫩,纤细温暖,只盖住他手的二分之一。

陆强心底那股摧毁欲涌上来,他舔了舔下唇,拇指贴着内侧,若有似无的刮了刮。

足有半分钟,他忍过去,放开来,转了个身:“背你上去。”

卢茵:“我真好了。”

“快点儿,蹲的腿麻。”

卢茵绞了绞手指,没等动,前面的人没什么耐心,往后勾住她腿弯儿压到后背上。

卢茵还没扶稳,他已起身往上走,铁臂勾着她的腿,步伐稳健有力。

***

从齐罗山回来已是傍晚,两人在小区门口分开,各自回家。

卢茵进门,洗澡的力气都没有,衣服也没换,一头栽到床上。体力透支,脑袋里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情节,无法拼凑。到最后想的什么,自己也不清楚,趴着就睡过去。

再醒来,房间漆黑,窗外一缕橘光冲破纱帘照进来,她翻了个身,看一眼时间,已经夜里十点。

迷糊中,她放下手机,两秒后,又举起来,上面有两条未读短信,轻点开,是个陌生号码。

一条发:睡觉呢?

时间是两小时之前。

另一条:还没醒?

卢茵坐起来,屏幕在黑暗中照亮她的脸,最后一条也在半小时前,她手指动了动,没有回过去。

随手按亮床头的灯,打算去洗澡,没等起身,电话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卢茵心初跳了一下,有些踟蹰,今天发生的事,像一场荒唐的梦,疯狂的,刺激的,释然的,还有心动的。

她仍存留疑惑,大脑在极度兴奋下获得的感知是否正确。而单纯的不讨厌、不排斥,还不足以打赢她心里的徘徊。

出了会儿神,那边自动挂断,她松一口气,没过几秒,复又响起。

卢茵攥紧手机,在最后一刻终于接起来。

那边说:“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语调懒散至极,带着他独有的嗓音,未见一点儿不耐。

卢茵说:“睡觉呢,才听见。”

电话里‘嗬’了声,也没戳穿她:“晚上还吃不吃饭?”

卢茵坐在床边,低着头:“不吃了吧,我想继续睡。”

“我给你送去?”

她蓦地抬头:“你…在哪儿呢?”

“你家门口。”

卢茵呼吸微滞,不说话了。

陆强却笑起来:“说什么都信。”

她默默翻个白眼,小声:“切。”

寥寥几句后突然安静,他不说话,手机两端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卢茵屏息,那头窸窸窣窣,然后‘擦’的一声,他呼了口气。

原来是在点烟。

她背稍微垮了些,拿脚轻轻搓着地板,“…还有别的事吗?”

陆强问:“腿还软不软?”

“睡一觉已经好多了。”

“待会儿泡泡脚。”

“…嗯。”

陆强抽了口烟:“你今天还挺生猛,说跳就跳,跟傻大胆儿似的。”

“…其实挺害怕。”

陆强‘嗯’了声:“最大障碍是临跳那一下,很少有人能做到,你挺勇敢。”

卢茵有些无语:“…是你推的。”

那边好心情的笑:“那后来呢,什么感觉?”

卢茵想了想,埋怨说:“上当的感觉,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你还活着。”

“…嗯。”然后她发现,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电话里静了几秒,那边偶有孩童嬉闹,伴着几声狗叫,卢茵猜他正坐在岗亭外的长椅上,这样想着,眼前已经浮现他的样子:短短的头茬,旧伤疤,犀利而黑洞洞的眼;宽阔的肩,薄汗衫,保安裤子,还有那双老布鞋…

陆强忽然叫了声:“茵茵。”

他这么叫,她的心跟着抖起来,手指抠住床单。

“还困吗?”陆强问。

“…”

“不困我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