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粟娘强压着焦虑冲动,低着头向着桌子另一头的四阿哥深深一福,“臣妇给四爷请安。”

四阿哥慢慢道:“起来罢。”

齐粟娘站了起来,屏声静气站在一边,四阿哥半晌没有说话,齐粟娘只觉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似是打量了半会,“没订院子?陈变之呢?你的丫头呢?”

“回四爷的话,外子在十三爷的院子里。”。齐粟娘偷偷看了一眼四阿哥,见得他地脸越瘦削了些,眼神儿愈冷锐,小心陪笑道:“臣妇来见识京城的庙会,没带丫头…没订院子…”心虚加了一句,“外子带着臣妇…”

四爷缓缓点了点头,齐粟娘松了口气,一面等着四阿哥让她退下,

一面盘算退出时寻机会和连大河说说那事。

“到外头候着。”

齐粟娘一惊,抬头看向四阿哥,眼神方与四阿哥对上,心里便虚了起来,急急低头,“是。”

秦全儿引着齐粟娘出了内室,却不让她坐在堂屋里,一路领着她出了正房,到了左厢房里。秦全儿送上一盏茶,一盘萨其玛,便关门而去。

齐粟娘寻不着和连大河搭话地机会,在左厢房里急得团团转。她看着四阿哥与连震云的样子,也知道他们在密谈,四阿哥把她扣上,多半是防着她向十四爷说这事。

只是他也不可能把她扣一辈子,除非他要了她的命齐粟娘突地心中一骇陈演在十三爷院子里,并不知道她进了这院子,也不知道她到了四爷跟前,她身边也没有丫头齐粟娘遍体生寒,方才四阿哥问她这些话,难不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齐粟娘冷汗直流,双脚一软,倒坐在桌边春凳上,哆哆嗦嗦伸手取茶,“不…不能慌。逃是逃不掉的…”茶盏在她抖地手中轻轻晃响着,她狠命咬着嘴唇,“要和四爷说,要让他相信,我绝不…绝不说出去…”

齐粟娘喉咙眼里干,拼命想着取信于四爷的法子,手中地茶盏送到了嘴边,猛地又顿住。

她死死瞪着碗中的碧青茶水,只觉那水中似是有些混浊,不知放了些什么,她一把将茶碗丢回桌上,咣的一响,洒了半盏出来,百鸟朝凤的红锦桌布顿时浸湿了一块,黑红黑红。

齐粟娘拚命喘着粗气,“不…不能慌…连震云绝不单只见过四爷,必定也见过三爷,说不定还有八爷…他还没认主子…”她瞪着桌上的茶盏,一把端起,咬牙将余下的茶水一口灌入嘴里,“对,不是什么大事儿,不是…”

窗外地日光渐渐偏西,秦全儿推门进房,看得齐粟娘正倚在桌柱边闭目休息,桌子上的茶盏和盘子都是空空如也,不禁一笑,“…胆子果然不小…”

齐粟娘听得声音,睁开双眼,陪笑打了招呼,跟着秦全儿出了厢房。恰看到正房门前,连震云向四爷施礼,走出房门。齐粟

震云擦肩而过,两人双目轻轻一触,便分了开去,

四阿哥挥手让秦全儿退下,扫了齐粟娘一眼,转过身子慢慢走到方才与连震云说话地侧间里。

齐粟娘深深吸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站到了侧房门边。

四阿哥在四仙桌边坐了下来,看着站在门边地齐粟娘。

齐粟娘的腿已是有些软,只觉四阿哥地眼光寒得像冰刀,正一下又一下慢慢凌迟着她。

齐粟娘把全身的力气都抽了出来,将天天操心柴米油盐,宅门女眷,已是习惯了安全平和的慵懒心思一把赶了开去,绞尽脑汁陈演就在十三爷院子里,四阿哥便是厉害,也不能保着不漏了半点风声已经过了午,十三爷就算还留着陈演,陈演也一定托十三爷在找她了!

但是,十三爷和四爷打小儿就要好!

齐粟娘的心一会儿冲到了峰顶上,一会儿掉到了谷底,她勉力控制着全身的颤抖,不敢开口说话。

然则,四阿哥的沉默将齐粟娘地理智一点一点磨去,哆嗦着想开口讨饶的时候,四阿哥终是出了声,“…没什么要和爷说地?”

齐粟娘心里一凉,嗵一声跪在了地上,颤抖道:“臣妇…臣妇…”却不知到底说什么才能让四阿哥相信她不会漏了这事,若换了她是四阿哥,任她说什么也没有用。

齐粟娘低着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面颊流到了脖子里,耳边听得衣衫摩擦的悉索声响了起来,接着便是缓缓的脚步声。

四阿哥走到齐粟娘身前,慢慢弯下腰,伸手托起她的脸,与她双目对视,“你和连震云…是怎么回事?”

齐粟娘被四阿哥冰冷地眼神盯住,只觉四阿哥托着她下巴的手掌心一片冰寒,冷得她直打战,“回…回四爷地话…臣妇和…连大当家…连大当家的夫人…情同姐妹…”那五副图纸的事儿无论如何是不能对四阿哥说的。

“为着这个…他就向我求情?怕爷要了你的命?”四阿哥的手突地一紧,扼得齐粟娘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说过要你守规矩,好好跟着陈变之…”

齐粟娘心里腾然冒起一团烈火,烧得她满脸通红,瞪着四阿哥,咬着牙道:“臣妇守规矩得很…不劳四爷教训…”

四阿哥盯了齐粟娘半会,慢慢松开手,直起腰来。齐粟娘低着头,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

四阿哥走回桌边坐下,“看在你没拿上两回地事来讨饶…算是知道奴才的分寸…”四阿哥端起茶,喝了一口,“起来罢。”

齐粟娘汗透重衣,扶着门框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四阿哥看了她一眼,提声对外头道:“去看看,十三爷是不是留着陈变之用晚饭。”

秦全儿在门外应了一声,齐粟娘听到院门启落之声,刚刚放回腔里地心,又提了起来,低着头缩在门边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四阿哥慢慢地喝茶声,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秦全儿在门外禀告,“四爷,十三爷留着陈大人,陈大人说齐姑娘身上没带银钱,怕她饿着,正让秦顺儿找着呢。十三爷吩咐奴才寻齐姑娘,给她另摆一桌。”顿了顿,“奴才和十三爷说明白了。”

四阿哥放下茶盏,“饿了?”

齐粟娘心中害怕,四阿哥不知是看重陈演还是因着连震云求了情,现下她的命看来是保住了,但十三爷是四爷地兄弟,必不会和陈演明说,陈演不知她的处境,她呆在四阿哥跟前多一刻,这事儿就不算完,连忙道:“回…回四爷的话,不饿…一点也不饿…若是…若是爷无事…”

“那就站着。”四阿哥道。

齐粟娘心中怕到了极处,四阿哥不让她离开,分明还在犹豫怎么处置她。她实在不敢再提告退之事,只得吞了声,顺着他的话道:“臣妇…臣妇方才未觉得…现下…现下已经饿了…”

秦全儿走了进来,在四仙桌上摆上四碗六盘的素席,又在一旁罗汉床的脚踏前摆了矮桌儿,四阿哥随意点了三盘菜,“给她。”又指了指豆腐皮蛋粥,“还有这个。”

齐粟娘只得施礼谢过,在脚踏上半坐了下来,慢慢吃饭。秦全儿给四阿哥倒了杯素酒,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是一片静悄悄,只有四阿哥和齐粟娘各自进食的声音,齐粟娘虽是极饿,却是吃不下去,偏偏不敢不吃光,勉强着把一碗粥,三盘菜扫荡干净,方抽了帕子拭嘴,突地听得四阿哥道:“齐氏。”

齐粟娘想也未想,立时应道,“来了。”她从脚踏上站起,走到四阿哥面前。

四阿哥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茶盏。

齐粟娘端起茶盏,四面一看,走到靠桌儿边,将残茶倒入桌下锡桶。

她打开暖壶笼,取了青瓷壶,放了一钱茶叶,倒了半盏热茶。

她用指尖带去杯沿的水渍,转过身来,走到四阿哥身前。

她自己喝了一口茶,觉得水温刚好,方要送到四阿哥嘴边,突地醒过神来,顿时额头冒汗,“臣妇…臣妇失礼…”

四阿哥没有应声,也不看她,只伸手从她手中取过茶盏,慢慢喝了一口,“你回去罢。”

第十九章 隆福寺的海棠庙会[三]

粟娘走出四爷的院子,长长出了一口气,傍晚的风吹她身上汗透的衣裳,冷得她打了个寒战。齐粟娘慢慢走到角门,正要推门而出,突地想起开先之事,转头看看不远处的小楼。

两层小木楼已是掌上灯来,隐约可见得人影走动。齐粟娘一咬牙,正要转身向小楼而去,便听得身后有人唤道:“夫人。”

齐粟娘微微一惊,又安下心来,转身笑道:“大当家。”

夕阳下,连震云的身影从角门边现了出来。

角门外海棠林里,齐粟娘悄声道:“大当家,方才那小楼,我听着里面住了一对夫妻…倒像是白老五和那丫头…”

连震云一怔,双掌一击,“大河,去看看。”

齐粟娘等了半会,连大河还未回来,心中焦急,方要出声,忽听得身后院落里一阵响动,转头看去,十三爷所在的东院里灯影摇晃,似是罢宴送客的光影。

齐粟娘一惊,看向连震云,“大当家,妾身要随外子回去,这儿的事就劳烦大当家…”微一犹豫,“明日…”

“夫人放心,明日我让枝影下贴子。”

齐粟娘深施一礼,“今日多谢大当家美言,容后报答。

连震云看了她一眼。“震云受惠良多。正该回报。”

齐粟娘一笑。转身向东院而去。

连震云微微笑着。凝视她地背影。突地开口。“怎么样?”

连大河从树后闪了出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地看了。正是白老五和那丫头。”

“宋清地人呢?”

连大河摇头道:“这处甚是隐秘,咱们的人虽是在隆福寺查过,却没查到那处去。若是有宋清的人进出,必易让人察觉的。”

“拖到外头去处置了。不要让四爷觉。也不要留下半点痕迹。”连震云慢慢道:“明日夫人若是追问,就说白老五卷了些钱财,丢下翁白这个假儿子,带着那丫头走了。”

“小的明白。”

齐粟娘随着陈演回了江浙会馆,想了半会,仍是不敢把四爷和连震云的事告诉陈演。她估摸着,他们这事儿必是不能让人知道,否则连震云也犯不着开口求情。

四爷虽是没说,她也没有表忠心,但她心里头明白得很,这事儿她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陈演和十三爷近,若是连震云替四爷办差,多半也不会有和陈演对着干地时候。齐粟娘想到此处,便也放了心。

陈演喝了不少酒,靠坐在炕上。齐粟娘为他洗脸洗脚,听他微带醉意笑道:“我在外头打听门道,想去见见十三爷的事,居然让四阿哥知道了。十三爷今儿见着我,拉着我说了不少话…”

齐粟娘又是惊,又是笑,“好在十三爷放出来了,否则你那事儿,定是会被人查觉。”

陈演笑道:“四爷也在想法子进去见十三爷,走的门道都是一样,才能察觉呢。”待得齐粟娘替他宽了衣裳,立时向炕上一倒,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含糊道,“明儿就要跟着皇上,去直隶巡北漕河…”

第二日五更,陈演清早出门的时候,天上飘着细雨,不一会儿便停了,挂着一片阴沉沉的天,偶尔落下些雨滴。

比儿收拾着衣柜,齐粟娘坐在坑床上看着手中连府里送来的红贴儿,犹豫不决,陈演不在,比儿不能带,其他的仆从更不用说。但是把这事儿全托给连震云,白老五和那丫头的下场想都不用想齐粟娘看了比儿的背影一眼,含糊道:“比儿,那个翁白”

比儿忙碌的手忽地一停,又顿了一顿,方转过身来,“奶奶放心…”

齐粟娘低着头,不去看比儿地神情,自顾自地道:“这样…今儿我不出门了…”

比儿奇怪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多问,忙完了手上的活便退了出去。

雨嘀嘀嗒嗒地下着,双虹院内室里安静无声。

齐粟娘倚在炕桌上,闭上眼睛,隐隐约约听到了前头响起极细的说话声。

“比儿姐姐,那个翁白…又来了…”

雨似是小了些,一滴接一滴打在窗外地树叶上,出轻轻的声响。

将比儿的叹息声掩得若有若无,“…让他走罢…”

叭的一声响,一颗大水珠儿砸到了屋顶瓦片上,齐粟娘地身子轻轻一颤,双目睁了开来,开口唤到,“比儿,你来。”

齐粟娘下了炕,对站在一边的比儿道:“我要去和连大当家商量银钱的事,你在家里呆着,若是大爷府里或是别处有人来探,就说我身子不爽,在屋里歇着不见客。”

比儿虽是疑惑,仍是点头应了,却犹豫道:“奶奶去见连大爷,身边不带一个丫头…”

齐粟娘叹了口气,“这事儿还能带谁去?你若是和我一同去了,这边厢免不了就要露馅。”看着比儿笑道:“你身形儿和我有几分像,又知道我平日里行事说话的规矩,一个顶两个,只要不出门,也能蒙她们一会儿。”

比儿不由失笑,“我原看着奶奶是打算好了要去,今儿突地又变”

齐粟

,家里的侍候的人多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忠心肯帮地,什么事儿都办不成。

比儿若不是齐强送过来的,若不是她两年多来下足了功夫,扬州苏高三的事儿里又看了比儿性情,哪里又敢叫她知晓图纸银子的事儿。

比儿又道:“连大爷那里”

齐粟娘微微笑道:“你放心,他和我哥哥一样,女色上虽有些不定性子,手段也酷严了些,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物。我帮了他不少,也承了他地大情,没有信不过他的道理。”

比儿慢慢点头,侍候齐粟娘换了一身白杭缎斜襟春衫,泥金绸子宽裙,取了碧绿油伞。比儿将仆妇们遣开,齐粟娘打着油伞出了院子,从江浙会馆侧门而出,走出宝纱胡同。

她见得街对面有三四骡车停驻,似在待客,正要过去,一辆黑漆围幔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马车一路驶出西直门,到了隆福寺山门,连大河放下踏板,侍候齐粟娘下了车,引着她一路进了隆福寺后院。海棠花树经了细雨,粉嫩带露,愈生机勃勃,却扫不去齐粟娘心中地莫名的沉重。

连震云站在南院正房廊上,看着花径中一抹碧绿独自缓缓而来,终是不自禁吐出一口长气,将七年来漫长地等待都吐了出去,举步下阶。

连大船跟在他身后,悄悄儿道:“大当家,要不要去花房里取些切花…”

连震云脚步一顿,“…早了些…还用不上…以后再…”微微沉吟,“多取几盘来,放在房中装点…”

齐粟娘收了伞,向连震云微微一笑,“大当家。”正要施礼,连震云拦住她,“夫人不用多礼。”伸手接过她的伞,递给连大船。

齐粟娘提裙上阶,随着连震云走入正房内室,只见三面格窗大敞,满目海棠花树,屋中一张八仙桌,四面梳背靠椅。南面窗下一张黄花梨大罗汉座榻,中间安放小方几。

连大河走上来,在小方几上布上清茶两盏,透糖、顶皮糕、酥螺细卷、杨梅四样下茶劝碟,便掩门退出。

齐粟娘倚在罗汉座榻边坐下,看着窗框上几枝粉海棠,叹了口气,“大当家要不,咱们把白老五他们送到南边去,关上一辈子…”

连震云坐在小方几对面,微微笑道:“行,我也是这个打算,我让大河去办…”

齐粟娘一怔,心中疑惑连震云转了性子,小心试探道:“大当家”

连震云看了齐粟娘一眼,仍是微笑着,“宋清没有儿子,翁白将来必有出头之日,犯不着和他结这个深仇。”

齐粟娘松了口气,虽是还有些不安和怀,心中地阴郁却扫去大半,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突地想起昨日还没得到确信儿,歪头笑道:“大当家,我没听错吧?肯定是他们俩。”

连震云凝视着她,柔声道:“没错,是他们俩。你不用烦心,我会处置好地。”

齐粟娘笑道:“大当家的本事,我自是知道。昨儿四爷多少是看在大当家的面子上我吓得手脚都软了,还好控住没有爬墙逃走肯定是逃了的…”

连震云哈哈大笑,“夫人年幼时,可是被家中父母教训过?夫人平日里的样子是半点看不出,若不是我与夫人当初相识时机缘凑巧,断想不到夫人是这样的性情。”

齐粟娘取了一颗透糖含在嘴里,含糊道:“自是教训过,却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地上的父母…不记得了…”

连震云微微一愣,慢慢点头,“听说夫人十岁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

叩门声响起,“大当家,知客僧按例来送切花了。”

齐粟娘笑了起来,“寺院里却是一样的规矩,独院子便要来送花。一两银子一朵的牡丹花,隆福寺这里必是比法源寺收得更贵。”

连震云笑着道:“和尚们也是要过日子地。”转头提声,“进来罢。”

连大船似在将知客僧拦在了堂屋,双手托了四个花盘走上进来,齐粟娘咋舌道:“大当家,隆福寺果然比法源寺厉害,法源寺每院里只送一盘,它这儿一次就是四盘…”

连大船低着头,连震云笑而不语,指着八仙桌道:“那边放两盘,拿两盘给夫人看看。”

齐粟娘看着花,只觉得时辰已过了不少,连大河却不见影子,她心中的不安又浮了起来,用手指拨弄着漆盘里碗大的海棠花,“大当家,大河他…”

连震云喝了一口茶,“夫人放心,他办着呢。总要些时辰才能妥当,免得叫人瞧出破绽。宋清也是这隆福寺地山门护法,要瞒过他去不容易。”

齐粟娘一愣,慢慢点头,“必是如此,才能把白老五夫妻藏到这儿来。

”放下手中茶盏,捻起一块顶皮糕,看着连震云,“我今儿一定要等个结果才安心…”

连震云微笑回视于她,“夫人放心,再晚,今日总会有个结果的。”

第十九章 隆福寺的海棠庙会[四]

大船在院门边打知客僧离去,进了东厢房,笑嘻嘻里头喝茶吃点心的连大河,“大河哥,你打算啥时候进去回报呢?”

连大河不急不忙道:“陈大人去直隶了,有比儿在。不着急,我越是慢,夫人越是不会放心走。夫人她必要亲眼见着白老五和那丫头。”

连大船一惊,“大河哥”

连大河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连大船笑着掩上门,蹭到连大河身边,挨着他坐下,“大河哥,你说,今儿会不会…”

连大河瞟他一眼,“大当家要是和你一样沉不住气,这事儿早完了。”

连大船吐舌笑道:“大当家也忒沉得住气,这孤男寡女,啥事不干,干坐在一处等消息…”

连大河亦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这样,也是等了多久才等来的。你没听见那日高邮酒楼里夫人说大当家”

连大船连连点头,笑倒在连大河身上,“我那几日,走路都是踮着脚尖儿,陪笑得脸都僵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大当家抓着我出气。”一把抓了一块顶皮糕塞嘴里,“大河哥,夫人这样的女人,也忒难侍候,犯着她的性子立时就要翻脸,大当家他也受得住…”

“他乐意。”连大河低声笑道。“再说了,你没觉着夫人有旺夫运么?陈大人娶了夫人,不说官品一直向上遭了大难也能逢凶化吉…”

连大船拍腿笑着。坐起附在连大河耳边。“半叶一直就这样说。大当家他自打认识了夫人。运道就好得不成样子。见了皇上。得了官。调了扬州府。做了帮主半叶不知道地。那一回在高邮结识四爷。还不是夫人引过来地?”连大河摸着下巴。“大河哥。我要是大当家。我也得觉着这事儿有盼头。陈大人怕不就该英年早逝”

连大河笑道:“咱们这样地人自然是这样想。大当家却未必。大当家哪会在意这些。怕是连皇帝老爷都没当回事没得好价码。谁都使不动他。”

连大船惊异道:“那四爷他出地什么价。拢住了大当家”立时又握住嘴。陪笑道。“我不问。不问。”

连大河微微一笑。“大当家为海静想着呢…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四爷倒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