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娣默默地闭上了眼。

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对不起卢仲夏,毕竟卢仲夏刚刚还一本正经地和她强调过他是个倍儿直的直男。

听不到简娣在脑中绝望地呼唤,姚鉴温柔似水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少女躺在架子床上,乌发陷入被褥中,低眉顺眼,显得十分温驯,好像没了前些日子的脾气。

这么一看,他好像从未看过自己的妻子一般。

她长得虽然不够动人,但胜在秀丽,乌发雪肤也有几分的风情。

他不讨厌她,也有些喜爱,她好歹也在自己与微末时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只是婚后见他和玉静走得有些近,变得如同妒妇,这让姚鉴有些厌烦。他喜欢苏玉静,却谈不上爱,但苏玉静既然愿意接近他,佳人主动,他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姚鉴的神色又软化了两分。

不管他和其他女人如何,简娣总归是自己的妻子。女人都是要哄的,自己之前许是真的冷落了她,才惹得她耍小性子,要同他和离。

没再抚摸着对方的发顶,姚鉴伸手轻轻描画着身下女人的眉眼。

头发和皮肤上传来的触感让卢仲夏很不舒服。

不止生理上的不舒服,心头也微微发梗,却不是因为他自己,只是想到身上男人的手正描画着她的眉眼。

卢仲夏眼神一暗,没有搭理姚鉴,也没有反抗,只在心中对简娣轻声道,“简姑娘,抱歉,之前确实是在下不明情形,任意妄言了。”

“你是说劝和不劝分的事?”

“没事没事。”没想到卢仲夏会先跟自己道歉,简娣忙道,“不关你的事,你之前劝我是人之常情。”

“简姑娘放心。”卢仲夏温言道,“你担心的事,在下会帮你处理好。”

青年的声音清朗如玉石相撞,话说得单纯朴实,却饱含诚意。

听得简娣心中一跳。

想到之前卢小哥说的要和她求亲的话,简娣没节操地捂住脸。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她刚刚究竟犹豫个什么,碰上卢小哥这样的人当然是嫁了再说。

不对!比起和她道歉。

“卢小哥你应该担心一下自己吧!”简娣胆战心惊地看向姚鉴,“卧槽!他鼻子快怼上你嘴唇了!!”

卢小哥!你初吻!!

好在,卢仲夏反应极快,将头略微一偏,才免了自个初吻被自个情敌夺去的惨案。

“怎么了?”见身下女人躲开,姚鉴也没生气,笑吟吟地问,“夫人可是又生我气了?”

卢仲夏是个脾气很软也很好的人,但此刻他不说话,微敛着眉头的模样,就算困在简娣的身体里,竟然也能看到些青年一直隐而未发的锋芒。

还没见过卢仲夏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呢。

眼下的她,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性冷淡少女嘛。

卢仲夏没有回答姚鉴的问题,抬眼问,“是你让花枝将公文拿到我屋子里来的?”

姚鉴挑眉笑道,“确实是我,怎么了?”

“我如今身子已经好了,不再需要你照顾,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公文还是拿出去。”

姚鉴笑道,“你这是还同我生气?”

“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就是希望能多陪着夫人一会儿,却没想到你这一好,就要赶我走。”姚鉴苦笑,“世上哪有这样的妻子。”

不要脸!简娣瞪眼。

简娣想说些什么,却让卢仲夏拦下。

“你若担心我,何必非要在屋中处理公事,我头疼需要清静,你点灯到半夜,扰了我的清静,”女人的圆润的声音和青年清朗的嗓子在此刻渐渐重叠,“你为何不在官署,在书房尽快将事情了结?到时,再来我屋中照顾,也免得一心二用。”

少女淡淡地说,“你眼下此举,究竟是做给谁看?”

“如今照顾我也不见好,公事恐怕也不见得处理的圆满。”

“不如将这些东西撤出我屋子,你能安心处理官署公文,我也好静心养病。”

姚鉴静静地看了卢仲夏一会儿。

面前的少女神色淡淡,低眉迎接对方的审视,眉眼温和,但态度却不容置疑。

半晌,姚鉴忽地扯着唇角一笑,“夫人说得在理,如此说来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待会儿我就叫下人将这些东西撤出去。”

“夫人。”姚鉴语气蓦地一软,整个人也随之凑上前来,握住卢仲夏的手,低声道,“我既服软了,夫人可否也能服软呢?”

卢仲夏眉心一跳。

简姑娘不愿意面对他,那便让他来帮简姑娘的忙,他抿唇想。

只是,一想到面前的男人曾和她如此亲密无间,他便觉着心头微梗。

那是简姑娘的夫婿,卢仲夏垂眸挡去眼中微暗的光,夫妻之间合该如此,卢仲夏失落地想。

目光落在姚鉴手上,瞧见他紧握着他的,不,应该是简姑娘的手,卢仲夏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

但姚鉴察觉出了他的动作,猛地收紧了五指。

“夫人。”

☆、第45章 盖棉被纯聊天

简娣发自内心地说,“卢小哥委屈你了。”

卢仲夏摇摇头, “简姑娘, 他好像不愿放开你。”

简娣:“没关系, 使劲怼,学学都察院杠精们,完了我回头请你吃饭。”

女人与男人的生理差异太大,假如在平时, 卢仲夏也就挣开了,但眼下姚鉴他握得紧, 好像压根不在乎简娣她疼不疼, 卢仲夏担心简娣的身子,一时竟有些挣不开。

手背生疼,顾忌到简娣,卢仲夏抬眼看向姚鉴,“你曾言担心于我,如今便是如此对待你之妻子。”

姚鉴毫无压力地笑道, “夫人言重了,我怎敢如此?”

话是这么说,倒也松了手。

但松手归松手,却没离开, 而是又凑近了些,神态亲昵地哄道, “我疼夫人尚来不及。”

男人俯视着身下的少女, 勾唇笑道, “从前未曾发觉,今日一看,倒觉得病中的夫人别有一番风姿。”

他向来就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也厌恶犹如一潭死水的日子,那太没趣。

但他那妻子却偏偏是个没趣的人,未曾成亲前,同她私会的日子,他倒是真情实意地感到高兴,瞧见她偷偷溜出来激动地面色发红的模样,也曾发自真心地怜爱她,打心眼里觉得甜蜜。但一成了亲,得到手的就变得乏味了起来。

姚鉴眸色转深,嘴角笑意也慢慢加深。

他到底也曾爱过她,但他的爱向来善变浅淡,尤其是她善妒的模样,更令他厌烦。

如今再看自己这个妻子,姚鉴忽而发觉她好像变了。

那冷冷淡淡的神情,有条不紊地说着话,对他的轻蔑,都让他感到欣喜。

就是眼下这幅模样。

姚鉴入迷似地伸手想要抚摸女人的面颊,却又让她轻而易举地躲过。

手落了空,姚鉴也没生气,而是含笑望向她。

她越拒绝,但反而越觉得甜蜜与高兴,肌肤滚过一层战栗,越冷淡,他就越期盼,想要把她压在身下,想要重温从前的欢愉。

他也这么做了。

身下的是他的妻子,他为何不能那么做。

他动作很快,毕竟卢仲夏没成过亲,就算对男女间的事有些了解,也未曾料想到夫妻间那档子事是说做就做的。

姚鉴垂头,在她的嘴唇,或者说是卢仲夏的嘴唇上烙下了一吻。

姚鉴突然那么一下,顿时把卢仲夏亲懵了。

少女愣愣地,黝黑的双眸好像短暂地失去了焦距。

简娣的脸顿时绿成了浩克。

瞧见身下人的反应,姚鉴不禁轻笑出声。

“我怎么从不知晓,夫人你如今是如此可爱。”

……

简娣:你清醒一点!!!那不是我!那是卢仲夏!放开他!让我来好吗?!

她她她对不起卢小哥,简娣差点飚出泪来,“卢小哥你就当你被狗啃了一口吧!”

听到简娣的话,卢仲夏好像慢慢地,终于从被大老爷们亲了一口的震惊中,找回了点意识。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唇瓣。

少女微愣着,白皙的手指抚上娇艳的唇瓣,天真而诱惑。

看得姚鉴呼吸一窒。

将姚鉴的神情清楚地看在眼里,简娣痛苦地捂住了脸。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神展开。

身下的少女冷淡中夹杂着天真与妩媚,姚鉴眼中暗光一动,就要伸手解开卢仲夏的衣襟。

但就在指尖还没碰上衣襟时,一只手却扼住了他的手腕。

姚鉴挑眉,“夫妻敦伦本为常事,我想夫人想得紧,夫人又要拒绝我吗?”

你究竟在对卢小哥说什么骚话啊,简娣无力吐槽。

“我大病初愈,”卢仲夏面色不改,颇为冷淡地说,“你既说担心我,眼下却又言行不一了。”

姚鉴风骚一笑,见解不开“简娣”的衣襟,伸手就要解自己的腰带,“既然如此,那我就先陪夫人小睡片刻,夫人放心。”他眯眼轻笑,“我绝不做出什么,见夫人面色苍白,手心冰凉,只是替夫人暖暖身子。”

简娣:不要对卢小哥做出解裤带这么掉节操的动作啊!你以为我就抱抱什么都不做这种话,真的有人信吗?!

“如今已是五月的天,屋外天气炎热,你是在替我暖身子,还是替我捂热了再解?”面对个大老爷们对自己解裤腰,卢仲夏倒出乎意料地镇静,甚至没见往日一丝一毫的羞窘。

简娣倒没想到卢仲夏竟然能一眼看出了渣男“我就抱抱什么都不做”,“太热了我就帮你脱件衣服什么都不做”的套路。

不过……卢仲夏太镇静了,镇静地有些过了头。

平常他总是被她调戏得面红耳赤,说话磕磕巴巴,简娣很少见到他这么镇定,黝黑的眼眸中静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说话语气温和却又疏离。真正有了些从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夺得二甲第一的气势。

“我不曾料到原来我在夫人眼中是这般,”姚鉴笑道,“实在是你误会我了。”

卢仲夏安安静静地拢紧了衣襟,坐起身来。

“我如今需要静养,劳烦夫君尊重于我。”

“你我本为夫妻,何必讲究那些虚礼?”

“你是念书的,《礼》中,先师有言,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

卢仲夏沉声慢慢地说:“有道,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你如今也在大理寺中任职,既已从政,也该知晓哀公当年曾问道先师,为政如何。”他抬眼,望着姚鉴,“先师谈及‘弗爱不亲,弗敬不正’,倘若妻子尚不能尊重,夫妻之间尚不能处理好,谈何来的处理天下政事?”

姚鉴脸上忧悠的神态再也稳不住,顿时愣在当场,好半会儿,才面露错愕,眼神中饱含探究地问,“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番话?”

“我从何处学来的,夫君你不必过问,”卢仲夏面上好像终于露出了点笑意,很淡,快得几乎一眨眼,“只因你从未正眼看我,自然也不曾了解我。”

不曾了解简姑娘。

“不曾了解我……”卢仲夏顿了一顿,“了解我(简姑娘)为人如何,脑中所想为何……”

明明口中说的是“我”,但简娣却听出了点为她说话的意思。

卢仲夏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显得十分郑重,却听得简娣没出息地面色红了又红。

姚鉴愣了足足有好半会,才诡异地将“简娣”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好像从没见过她一样。

他确实不了解他这个妻子。

他只知晓她很爱他,但如今她不听话了。

不过,现在看来,她的不听话倒给他另外带来了一番趣味。

“那夫人可愿给我了解你的机会?”姚鉴探究似地问。

“我乏了。”

姚鉴又怔了一怔,复又笑道,“好,你刚刚巧舌如簧,说得颇有道理,是我错了,那我便不再打……”

话说到一半,门外传来敲门声。

去找大夫的丫鬟刚巧回来了,正在屋外喊门。

姚鉴看了一眼卢仲夏,闭上了嘴,走到屋门前开了门。

瞧见姚鉴去开门,简娣才趁着机会,发自内心地夸了夸卢仲夏。

“卢小哥,你刚刚说得真好!特别好!”

猝不及防被简娣一夸,卢仲夏才终于红了脸,轻声道,“简姑娘,上次面对首辅时,谈及《易》中‘生生大德’,说得也很好。”

她只是乱说的啦。

她平常就对四书五经这些东西略有涉及,加上大庆朝鼓励女子读书,原主曾经专门学习过,因而才能顺顺当当地说出口。

“我也没想到你能看出姚鉴的套路,”想到这儿,简娣不禁嗤之以鼻,像那种“我就蹭蹭不进去”一类的话,姚鉴倒说得挺纯熟的。“什么我就给你暖暖身子的话,骗鬼呢,还真相信盖棉被纯聊天不成。”

“简姑娘。”

“嗯?”

卢仲夏好像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才轻轻地叹道,“因为我也是男子啊。”

☆、第46章 古代文学作品研究

简娣心中一跳, 无端地觉着有些紧张。

男人?男人什么?懂男人间的套路吗?还是说卢仲夏在跟她强调他是个普通男人的事实。

好吧她承认她是在和他的相处过程中, 常常忘记了他的性别, 但也没必要和她强调吧,听他叹息好像还有两分无奈的样子。

气氛一时尴尬,简娣咽了口唾沫, 眼神不经意间瞥到姚鉴领着大夫过来,顿时灵机一动,“卢小哥刚刚你是故意找大夫的?”

卢仲夏轻声道:“是, 我担心姑娘夫君一时纠缠,便特意寻了大夫来。”

简娣:“能躲一时是一时吧,回头还得劳烦你替我写封信。”

“是什么信?”

“我上次打算写封信寄回家,说说和离的事,将信搁箱子里, 却让他撬开锁逮到了, 信也不知所踪,现在又要重新写一封。”

卢仲夏一口答应下来,而此时姚鉴也和大夫已走上前来。

大夫姓钱, 姚鉴看上去并不认识他,这让简娣留了个心眼。

同钱大夫行了礼,姚鉴又稳稳地坐回了床侧,刚好将卢仲夏和钱大夫挡住。

卢仲夏看向姚鉴:“可否稍退一步?”

姚鉴看看卢仲夏, 又看看提着药箱站在一侧的大夫, 笑着站起身, 让开了一步, “自然可以。”

简娣犹豫了半刻说:“卢小哥,在我枕下有一张银票,待会儿大夫把脉的时候,你试着看能不能将银票偷偷塞给他。”

卢仲夏点头应诺。